长亭之下，霞光余留的金黄魅影在琉璃瓦面衬出金光闪闪，微风在湖面泛起点点涟漪，引来阵阵湿意，绕过如茵绿草，吹拂在耳畔。
微风拂过她的发梢，转身之间，清晨阳光点缀在身侧，她轻盈的步伐与幽然的美景交融相织。她莞尔一笑，向他伸出手，欢快得问道：“几十年后，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他拉紧她的手，护在她身后，亲切得回应道：“当然！”
突然，笼罩在她身上的阳光变得愈发灼热，她变得有些模糊，慢慢在他手中虚化。
他惊慌失措，拼命想要搂住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怀中，化作清风，四处吹散……
“云曦……不要……”
他惊吼道，竟从梦中苏醒，冷汗已浸透他的后背。他却仍然心有余悸，惴惴不安。
他的意识停留在楚歌身上的时间已不足四个小时。他昨日邀约云曦踏青，竟在半途昏迷。所幸并未检出大碍，他胡乱编个谎也能圆过去。但他清楚的知道他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楚少爷，你醒了吗，有你的电话？”管家老何站在敲了几声。
“好！”黄昊哲匆忙起身。
电话那头，何深的声音十分慌张急切，令黄昊哲心头一颤。可随即而来的消息更是如平地惊雷。
“楚歌，詹姆斯逃狱了！”
黄昊哲怔怔立在原地，良久，他才回神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被逮捕入狱了吗？”
何深亦是满腔愤怒难以发泄，痛恨道：“英国商会那边将所有的责任推至詹姆斯身上，想用他作替罪羊，并申请引渡回国审判。公董局想大事化了，便同意了。可谁知在押解转运途中，孟斯德竟然偷偷将人救走。”
提及孟斯德，黄昊哲尚且有些印象，当初就是此人将他抓入牢中，并多次陪同詹姆斯牢狱探监。但他未曾料到，两人勾结竟如此之深。
“詹姆斯手中必定有孟斯德的把柄，并以此为要挟，孟斯德才会铤而走险。”黄昊哲分析道。
“嗯，与我所想一致。不过，我更加担心孟斯德为自保很可能将詹姆斯灭口。无论如何，詹姆斯现在出逃，他很可能会向你们报复，你们外出一定要小心谨慎。”
黄昊哲匆忙挂断电话，拨给云曦。但云府接电话之人却是黄婶。
“大小姐啊，她一早就出门了。”
黄昊哲心神不宁，恍惚间想起昨日昏迷之前，云曦曾与他说过什么。突然，他抓起车钥匙便冲了出去。
“待一切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去‘大世界’吧？”云曦满面绯红，宛若将熟的樱桃，略显忸怩的动作与往日清冷大相径庭。
“当然好！”
上海大世界门前熙熙攘攘，人流穿行之间，想要找到云曦犹如大海捞针。黄昊哲此刻心乱如麻，更是愧疚不已，他本该亲自去云府接人。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不似惊呼大笑之声。眨眼间便看见无数行人朝出口涌去。
“云曦……”黄昊哲忧心忡忡，连忙朝着空中环游飞船奔去。
拨开一群又一群张惶失措的游客后，他终于在游轮的正下方，看见他满心挂怀之人。然而，一道明晃晃折射出金属光芒的利器赫然架在她的脖子下方。
那是一柄匕首。
“云曦……”他大声嘶喊道，果真见一人蓬头垢面，阴气沉沉的从云曦徐徐走出。
“詹姆斯，我告诉你，这本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云曦无关，你若是想要报仇，冲我一人来即可，不要伤害无辜！”
“无辜？呵呵，”詹姆斯突然阴笑两声，“她有何无辜？如若不是她连同你一起欺骗于我，我又怎么会输？”言至激烈之处，匕首愈发向云曦逼近两分，这令黄昊哲更是忐忑。
“你输不是因为她，她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执行者，我才是整件事的主谋，是我将真假图谱调换，也是我暗中联合许景明，离间你与科洛之间的关系，并引诱英国商会几位长老与你作对，是我从旁协助云曦烧制并攻克祭红釉，同样也是我，精心策划金门大厦一出好戏，令你詹姆斯•华特，一日之间身败名裂变成狱中囚徒，如丧家之犬。”
“闭嘴……”詹姆斯因嫉恨而扭曲的脸庞变得愈发狰狞，“我杀了你……”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云曦，如今你却要以此方式伤害她，你的爱何其狭隘自私！也难怪你最终一败涂地！”
“闭……嘴……”詹姆斯已咬牙切齿，但匕首却离云曦松了几分。
黄昊哲心下暗喜，继续激怒道：“如今我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你放开云曦，你我之间决斗如何？如若我输了，你不仅可以亲手报仇，还能一雪前耻。”
黄昊哲清楚詹姆斯的过去，他那份孤高冷傲之下掩盖的不过是内心的屈辱与卑微。他不愿屈居于人，更不会将一切拱手相让，但他又极为在乎那点微不足道的尊严。所以，黄昊哲笃定，詹姆斯一定会答应公平决斗。
他向云曦投以肯定的眼神，望其安心。但云曦自是不愿楚歌如此冒险。
“好，我答应你！”詹姆斯恶狠得盯着楚歌缓步向他靠近，嘴角却浮出一抹黠色。
云曦只觉詹姆斯扣住自己右手的手掌松开，心下难安，却只在他右手上浮之际瞥见一道金属光泽，从她身侧闪过。
“是枪！”云曦心里惊呼道。
黄昊哲距离云曦已不过五米，詹姆斯右臂上扬，竟反向扣住云曦挣扎的右手，黑色的袖珍手枪从他袖间滑出，抵在云曦臂弯出，直至迎面而来的黄昊哲。
“不要！”情急之下，云曦大喊，以身体发力强行断开右臂，只听见“咔嚓”一声，被扣住的右臂拐了一个弧口，硬生生偏移子弹的方向。
“砰！”
枪声瞬间打破大世界的繁华之景。
黄昊哲也吃了一惊，极速应变，瞬间越过，朝二人逼近，却在詹姆斯后退自保之际，黄昊哲右掌封挡，擒住云曦颈前匕首，左手挽过云曦的腰间，侧身拉出之际，黄昊哲一脚踹中詹姆斯胸口，对方避闪不及，立即被震得连连后退。
“云曦，你没事吧？”
黄昊哲紧握云曦双肩，关切得问道，右掌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未及云曦回应，数声枪响破空而发，黄昊哲猛然转身，将云曦护在身后。
“砰！砰！砰！”
又是枪响三声。
世界瞬间寂静无声，黄昊哲俨然如一座大山，站于云曦身前，岿然不动。前面轰然倒地之声，令云曦暂缓一口气。然而，一抹鲜红从楚歌后背涌出，眨眼间便浸染他整个后背。云曦霎时一怔，她轻声唤了一句，那座岿然不动的身躯霎那间倒在她的怀中。
“楚歌……楚歌……”
云曦早已大惊失色，双瞳涣散，她嘶声呼喊道，眼见那滚烫的红液沾染她的手掌。
“云……云曦……”黄昊哲混沌的眼眸忽然清明了些许，他挣扎着扬起右手，欲抚摸她的脸庞，却囿于掌心早已血肉模糊而停滞在半空之中。
云曦握住他的手，贴于颊前，嗫嚅道：“你说……”
“其实，那晚在牢中我所说的话，全都是骗你的！我从未刻意接近你，也从未想过利用你。”
“我知道……”她拼命点头，身体却因恐惧而止不住的颤抖。
黄昊哲失血苍白的面容，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他艰难的吸了一口气，“云曦……其实……我不是楚歌！我亦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早已知道自己时限将至，很快就要回去了……”
云曦虽有震撼，心中却早有准备。她曾经也不止一次怀疑过楚歌的身份，只因他所做所为与传言大相径庭。此刻听他亲口承认，云曦瞬觉心安，但压抑的酸楚猛然涌上心头。
她忽然摇头，泪如泉涌道：“不……我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我只希望你能留下！”
黄昊哲呼吸渐弱，笑意愈发苦涩，即便是最后的喘息亦显得如此艰难，他瞳孔微散，颤颤道：“云曦……我……”
话音未落，声息便掩入一片黑暗之中。
云曦仍然将楚歌的手掌贴于脸颊前，一动未动，感受楚歌的体温逐渐消散，最后冷如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