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古朴的林中老宅,氤氲茶香从内厅之中徐徐升起,缠绕数圈堪堪散去。
“你去见过她最后一面了?”老人浮动手中茶盖,淡绿清纯的茶汤上下搅动着。
黄昊哲颔首,纹丝不动坐了许久,开口问道:“是你写信告诉楚笙我的下落吧?也是你将八面菱花镜交于我的,对吗,宗钰?”
眼前的莫爷爷,竟是喘笑两声,并未否认,“我并未有意瞒你,我知道,你一定能猜出我的身份。”
“祠堂供奉的那块无名牌位,是我爷爷黄天铭吧?”
黄宗钰点头,“不敢祈求他的原谅,唯有如此做,方能心安一些。”
“我死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黄宗钰苍老的容颜在他深眉紧皱一刻,凸显的更加脆弱无力,“你死后不久,法庭宣判大哥无罪释放,而此案涉案人员一律判罚,我因从犯被判五年刑罚。这五年间,上海情势愈发紧张,日本人在上海滩越发嚣张跋扈,随后淞沪战役爆发,一颗炸弹掉落在监狱附近,我侥幸捡了一条命。可当我回到家,才发现公府已经人去楼空。”
从黄宗钰口中得知,当时黄家父子二人本欲营救黄宗钰,但等他们赶到之际,监狱只剩一片废墟,尸横遍野。他们误以为黄宗钰已死于爆炸之中。
之后,黄耀国拒绝台湾方面的邀请,执意留在上海加入抗日救国会,并将自己的积蓄倾囊而出,用以援助抗日。当时黄天铭也要留下,却被黄耀国严词拒绝,只因大哥乃黄家独苗,又身负泰安传承之责,无论如何都不能涉险,只好带领黄家人回到老家景镇避祸。
淞沪之战结束,上海沦陷之后,黄耀国因暗中帮助抗日义士被日本人抓获,关进监狱之中染病不治身亡。
黄昊哲心中震撼,却早有所料,“那何探长呢?”
“淞沪之战爆发之后,他毅然辞去探长一职,加入抗战,却……把命留在了战场……”黄宗钰叹息一声,只道世事本无常,“我将父亲的尸身火化之后,带回老家安葬,却从大哥口中得知,在他们逃亡途中,云曦两姐妹与他们走散,尽管他们出动多人数次找寻,最后也了无音讯。我却不肯放弃,从景镇一路北上寻找,最后打听到他们姐妹的消息,却已是三年之后。磬儿在流亡途中,因染上恶疾,最后还是没能挺过来。”此时,他沉默了许久,自责内疚写满他的脸庞。
“多年之后,我再见云曦之时,她身边已经有了小笙,小姑娘很可爱,和磬儿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回黄家?可是还在担心当年之事?”黄昊哲关心得问道,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大概,不想再被过去束缚了吧!”
黄宗钰看似慵懒的面容上镌刻出一丝悲凉之意,与过去一刀两断何其艰难,但他和云曦都选择了这条路。他选择忘却过去的仇怨,云曦则选择放下悲伤。但他们二人终究未能逃脱命运的桎梏,黄宗钰仍被卷入这场异世风波,而云曦也终其一生寻找所爱,他们都不曾放下过去的记忆……
不曾放弃之人,又何止他们?
两人相谈甚久,竟是一夜过去,黄昊哲搀扶着黄宗钰走向窗前,林间小径方向,昏黄之间映着他们的身影,黄宗钰的双眸早已噙满泪水,父亲……大哥……云曦……何深……赤鹰……他们正在远处向他挥手。
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舒爽的笑容,令黄宗钰为之一颤,他欣喜唤道:“磬儿……”
她亦扬了扬嘴角,向他招手欢笑。他们随即向黄宗钰跑来,他们跑来的方向,是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