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江子衿和清夜赶回小镇上时，已经是好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镇子上依旧安静，街上行人很是稀少，店铺的生意更是惨淡。清夜先前已经同晖羽通过信了，晖羽早就将熹微暂住的旅店告诉了他们，所以他们一到小镇便直接赶了过去。
江子衿和清夜两人躲在熹微的房间外，正偷偷商量着是不是该给她一个惊喜时，房门却被人推开，熹微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俩，眼神里还带着几丝疑惑。
原来此时，江子衿和清夜两人正靠在门口，整个人都缩在一起，形态看起来多少有些好笑。可江子衿顾不上这么多了，见到熹微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半月不见，熹微却彻底变了一个模样。原来的她是一个干净又漂亮的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身子虽说单薄却不显病态。可现在眼前的熹微，脸蛋可以说小了好几圈，眼下出现了浓重的黑眼圈，头发也有些凌乱，身子更是瘦得有些不像样了。
熹微见了他们，只是片刻的迟疑，转身便重重关上了门，留下江子衿和清夜两人在屋子外发呆。
他们俩面面相觑，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问对方：“她这是怎么了？”随后两人都愣了愣，纷纷摇起了头。
清夜给江子衿使了个眼神，江子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房门，柔声问道：“熹微，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说罢，他们俩纷纷把耳朵贴上房门，努力想听到些什么。可房间里却只有一片寂静，就像是没有人呆着一般。
“熹微……”清夜也试着喊了一声，依旧没人回应。她顿了顿，突然问道：“熹微，你是生我们的气了吗？”
屋子里的人却像是失了聪一般，对他们的话丝毫不做回应。若不是刚刚亲眼见到熹微退了回去，江子衿甚至都要怀疑屋子里根本没有人了。
两个人就这样贴在房门上，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江子衿终于按奈不住了，他轻轻敲了敲门，对里面的人说道：“熹微，我进来了。”
说罢，他便伸手要去推门。却没想到门里突然响起了声音，熹微的声音有些虚弱，带着些哭腔，有气无力地乞求道：“别……求你别进来……”
“好，我不进来，”江子衿停下来手中的动作，柔声说道：“熹微，你先别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熹微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又开口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俩先去休息吧。”
江子衿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房门，带着清夜转身准备离开，还不忘嘱咐道：“好，有什么事你记得来找我们。”
*
房间里，晖羽正斜靠在塌子上，身前的桌子上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一只小妖正恭恭敬敬地给他捏着肩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同眼前坐立难安的清夜和江子衿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像是个没事人一般，感叹道：“算算日子，我也有好些年没有下山了。”
“你先别急着吃，”江子衿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他面前坐了下来，死死盯着晖羽说道：“看着我，你说，我们俩不在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不过就是来了一群碍眼的渣渣，被我顺手打了一顿，然后屁滚尿流地跑了而已，”晖羽虽说得云淡风轻，眼神却有些飘忽，“说到底，你们还得感谢我帮忙呢。”
江子衿摇摇头，严肃地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晖羽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些，挥手示意小妖停了下来，然后坐端正，开口说道：“你是说熹微么？”
“对，”江子衿点了点头，“她怎么变成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甚至连我们俩都不肯见了——你不会……趁我们不在欺负她了吧？”
“你放屁！”晖羽被气得直接骂了脏话，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我好吃好喝供着她，连根头发我都没碰，结果人家一点面子都不肯给，不吃也不喝，还给我闹自杀——”他最后一个“杀”字刚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赶紧闭上了嘴。
可是已经晚了。
江子衿显然有些不敢相信，正大了双眼说道：“你说……我们不在时，熹微闹自杀？”
晖羽见瞒不住了，也坦白道：“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把我珍藏的茶具给砸了，然后拿碎片割了腕。那血腥味啊，整座山里的妖怪都给引来了。啧啧啧……”晖羽摇着头感叹，还不忘补一句：“我那副茶具的你得记得赔我，很珍贵的。”
一旁沉默着的清夜突然就站了起来，口中喃喃道：“不行，我得去跟她聊聊，”说着就要往外面去，却又听见身后传来晖羽的声音，懒洋洋地说道：“别去了，去了也是白费力气。她现在不会见你们，让她一个人呆着也挺好的。”
清夜脚步停了下来，转身问道：“那你知道……她是为什么……”她顿了顿，有些自责地继续说道：“是不是因为我们俩留下她一个人……”
“想多了，”晖羽撒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你看看你们小两口，碰到一丁点事就知道往自己身上揽，又不是菩萨。”
清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江子衿更是慌了神，直接伸手狠狠拍了他一下，脸却比清夜还要红，说是猴子屁股也不为过。
江子衿背对着清夜，趁机朝晖羽比了个口型，说道是：“你给我闭嘴。”
晖羽瞬间了解，赶紧干笑了几声，解释道：“咳咳，口误，别建议。”说罢，还不忘朝江子衿挑了挑眉。
清夜看着他们俩的表情虽然都有些古怪，却也没心思去深究了。她叹了口气，脸色也慢慢恢复了过来。连着好几日赶路，她现在也感觉很疲倦，熹微那边的事一时间她也束手无策了。于是她便说道：“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江子衿应了声“嗯”，他的脸还是很红，根本不敢转过来见她。
他不知道，自己红起脸时耳朵根也会跟着一起发红，这也正好被清夜看在了眼里。清夜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
清夜前脚刚走，江子衿后脚便跳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进去。他狠狠瞪了晖羽一眼，说道：“你乱说些什么？”
晖羽嘿嘿一笑，问道：“怎么，你还没敢告诉她？”
“告诉什么？怎么告诉？”江子衿有些气馁，“我若是晚了一步赶到，她或许还是会心甘情愿地嫁给安歌，一直到死才能发现他的真面目。她对安歌，是有真情的。”
晖羽挑了挑眉，“之前或许是有，现在就不可能咯。”确实，面对一个千方百计想要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就算是有比天还高的情，也能在一瞬间崩塌成碎片，野火燃尽，化成尘土随风消散。
晖羽又问道：“你俩逃出来时就没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有意思的事情……江子衿的脑子里蹦出一个画面，刚刚恢复的脸又红了起来。
“没……没有，”江子衿吞吞吐吐地说道。
晖羽自然轻易看穿了他，却也没再点破，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珍惜着点，该说的时候还是得说，别等到晚了才后悔。走了。”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江子衿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落寞。晖羽在所有人眼里看来都是高傲又冷淡的，凡世间的情爱似乎和他沾不上太大的关系。可他又一次次以过来人的口吻来劝说自己，江子衿总觉得，他似乎经历过什么。只是，那个经历，似乎并没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世间并无真正冷漠者，或许……他们只是不敢再提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