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朗州城都在为这个好交警深深惋惜,广播、电视、报纸、公众号都在播出这条沉痛的消息——
34岁的朗州交警刘卞飏在执行交通管制任务中,为保护市民生命安全,拦截醉驾车辆,不幸壮烈牺牲。
当晚,刘卞飏与他的同事们临时受命执行一项交通管制任务,10点20分的时候,一名司机驾驶一辆银色轿车,强行冲上交通管制的建安路,加速冲向刘卞飏的执勤岗位,眼看就要对附近其他执勤民警和市民生命安全造成威胁,刘卞飏一边对周围的人高喊“赶快让开”,一边奋不顾身地上前拦截。
他举起右手示意银色轿车停车受检,但是银色轿车猛得加速冲向人群,刘卞飏推开身边的另一位干警,来不及回神,当场被撞出20余米。刘卞飏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最终抢救无效,不幸英勇牺牲。
肇事车辆停下后,警方迅速将驾车犯罪嫌疑人控制。经血样检验,驾车犯罪嫌疑人酒精含量为236毫克/百毫升,属醉酒驾车。目前公安机关已依法对其刑事拘留……
关健紧紧盯着电视新闻的采访画面:小熊和几位参与执勤的民警泣不成声,几度哽咽:“刘队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我们,如果轿车再往前冲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关健的表情无比凝重,他久久地对着定格的画面,泪流满面。
关健和唐栗子一同参加了刘卞飏的追悼会。
二大队的所有干警、各区县市民警代表、刘卞飏的家属友人,以及自发前来的数千名市民一同为他“送行”。
哀乐声声,追悼厅的内外整齐地摆放着花篮和花圈。
在黑底白字的挽联中间,是刘卞飏的照片,依旧那么英武帅气。
朗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支队长宣读了公安部政治部发来的唁电:“刘卞飏同志自参加公安工作以来,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忠实履行了人民警察的神圣职责,用生命实践了‘人民公安为人民’的铮铮誓言……”
一脸肃穆的关健身边站立着唐栗子,她全程紧捂住嘴,低声地抽泣,当看到小威懵懵懂懂跪在水晶棺前叫爸爸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大声痛哭起来……
关健和唐栗子用小威奶奶给的备用钥匙,打开了肖晓笑和刘卞飏的家。
他们能够想象这几天肖晓笑经历了怎么样的痛苦,在医院走廊听到刘卞飏发生意外的那一霎那,她就已经崩溃了。
唐栗子一想到披头散发的肖晓笑,就心疼不已,几天不吃不喝,她一定气若游丝地躺在**,身体虚弱到了极致。
她好不容易爬到幸福的最顶端,猝不及防被上天一把就抽掉了梯子,她瞬间摔得粉身碎骨。
连同她的心,碎成了渣。
她关掉了手机,搁起了电话,拔掉了电视的插头。
她不想嫁给一个英雄,她只想要一个普通的爱人,一起生活,一起变老……
现在,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她把自己关在她和刘卞飏的家里,隔绝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这样,她就可以一直活在有刘卞飏的空间里,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和她永远在一起。
她也不想妈妈回来了,她希望妈妈认为:她的宝贝女儿和她满意的女婿一直生活在幸福中。
她拒绝接受一切现实。
家里静悄悄的,卧室里没有人,关健和唐栗子慌了。
当他们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肖晓笑穿戴整齐地坐在书桌前,正安静地看书。
她化着淡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却有一股很浓很浓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唐栗子闻出来了,那是香奈儿5号!她的鼻子一下就酸了。
看到他们进来,肖晓笑有些惊讶,露出甜甜的微笑:“你们怎么来了?我一会儿要去接刘卞飏下班,我们晚上准备去试婚纱呢!”
关健和唐栗子面面相觑。
肖晓笑合上书本,站了起来,她摇晃了一下,没站稳,眼看就要往后摔倒,关健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了她。
唐栗子迅速扭过头,捂住嘴失声痛哭——
肖晓笑身上斜背着那个老气横秋的暗色花纹包!
她又变成了以前的样子,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鸵鸟。
唐栗子望着面色苍白的肖晓笑,紧紧抱住了她。
大学的时候,只要遇到麻烦的人和事,她就会躲起来。
就连毕业聚会她都不愿意面对的人,又怎么学得会离别?
更不用说,和最爱的人永别。
她身体僵直地站立着,有些不悦地推开了唐栗子,淡淡地说:
“你们走吧,改天我们再约。我想休息一下。”
不由分说把他们推到门口。
关健心痛地望着肖晓笑:“求你了,你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哭出来会好受些……”
随着一声关门声,肖晓笑深凹的眼眶、失神的双眼消失在了门后。
肖晓笑转过身,一眼看到衣架上刘卞飏的深蓝色外套。
她取下来靠近鼻尖,深吸了一口气,那是他的味道。
从他第一次吻她,她就记住了这个味道。
【……“傻丫头。”刘卞飏的声音里都是疼爱。
肖晓笑幸福地靠在他的肩上:“讨厌,不准叫我傻丫头。”
“肖晓笑?”
“不准叫我的全名。”
“笑笑?”
“不够甜。”
“叫——”
“叫我宝贝!”
“傻宝——”刘卞飏笑着,俯下身去,迅速吻住了她的嘴。
小说里说初吻像触电一般的感觉,麻麻的,而肖晓笑的感觉却是眩晕,大脑缺氧般的眩晕,她的牙齿打颤,嘴唇变硬,全身发抖,只有手臂还有一丝力气,她像个溺水的孩子,死死地抱住了刘卞飏,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她担心一松手,就会突然失去他……】
她把刘卞飏的外套紧紧地,死死地抱在怀里。
她不敢松手,她要等着他回家,等他回家……
肖晓笑全身发软,靠着墙壁瘫坐在地板上。
她的眼角干干的,没有眼泪,她闭上眼睛,把头埋在衣服里,那是刘卞飏的拥抱。
如果这是梦,她希望永远,永远都不要醒来……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肖晓笑沉浸在甜蜜的吻里,她的耳朵,她的心,自动屏蔽了外界的所有声音。
她手里抓着一把刚才从唐栗子手里拿来的钥匙,她讨厌所有打扰她美梦的人。
即使是唐栗子,还有关健。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的声音一阵比一阵大,一阵比一阵急促。
连紧紧拥抱着她的刘卞飏也抬起头往门口方向看——肖晓笑不得不从梦里醒来!
她扶起墙壁缓缓站起来,冷着脸打开门,冲门口大喊:“你们怎么又来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书包,睁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肖晓笑。
“大宝——”
肖晓笑定了定,是小威。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又抱起那件深蓝色的外套坐了下来。
小威小心地在她身边蹲下:“大宝,你饿不饿?”
肖晓笑没有出声,眼睛直直地望着地板,机械地摇了摇脑袋。
小威向肖晓笑依偎过来,吞吞吐吐地问:“刚才电梯里有个奶奶说……说你……大宝,什么叫做‘克夫’啊?”
肖晓笑怔住,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她抑制不住地颤抖,恶狠狠地对小威喊到:
“你,你走!你给我走——”
小威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从来没有见过肖晓笑发脾气的他,吓得不敢动弹,边哭边说:
“对不起,大宝,对不起……”
肖晓笑咬着嘴唇,捂住耳朵,一股寒气从心头直逼喉头,她痛苦地张开嘴,想大声喊出来,却发不出声。
听到那两个刺耳的字,她的心像被人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她不介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随口说什么议论什么,可是这两个字给自己狠狠泼了一盆冰水,提醒她刘卞飏不在了!
肖晓笑的心剧烈地疼痛着,她望着缩成一团的小威,眼泪一颗颗无声滚落:“小威,对不起,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凶你……”
小威抽着鼻子,望着肖晓笑,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帮她擦眼泪:“乖,不哭。”
肖晓笑望着小威,含着眼泪点头。
小威认真地说:“爸爸说要保护大宝和二宝,现在爸爸不在了,二宝来保护大宝好不好?”
肖晓笑泪眼朦胧,望着小威那双和刘卞飏一模一样的眼睛,她羞愧难当!
这几天她除了逃避现实、推卸责任、自欺欺人,她什么也没有做,她还不如一个6、7岁的孩子!
肖晓笑呜咽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小威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面包,一盒牛奶,用小手举到肖晓笑眼前,抽泣着说:
“大宝,奶奶说你不肯吃饭,你要听话,爸爸说吃饭饭才能长高高。”
肖晓笑接过面包,撕开包装袋,她咬了一大口,没有一点味道,味同嚼蜡。
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了面包上,她没有停下来,继续咬,她要使劲全身力气把它吞下去。
小威默默紧挨着肖晓笑,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相框:那是他们三个人在动物园的合影。
肖晓笑和小威一左一右幸福地靠在刘卞飏身上,刘卞飏的双手紧紧地拥抱着他们两个,笑得特别灿烂。
小威低声地抽泣:“爸爸,爸爸,我想你了……”
肖晓笑停止了吞咽,她猛地抱住小威,放声痛哭出来:“我也想他,小威,我不能没有你爸爸……”
这几天来,她第一次面对刘卞飏已经不在的事实。
她的幸福才刚刚开始,这个家就突然轰然倒塌了。
他给小熊留的最后一句话是:看,你师娘漂亮吧?
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赶快让开!
可他什么话都没有留给自己。
这个准备和她牵手白头的男人,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就永远地,决绝地离开了她!
漫长的一生,这个她最爱的男人,留给她的美好回忆一年都不到!
她的眼前模糊一片……
【肖晓笑盯着他胸口的姓名牌:“刘卞飏!”
刘卞飏意外地扬起嘴角:“这下你不叫叔叔了?不错嘛,两个生字读这么顺溜。”】
【门口的男人缓缓抱着小威站了起来,两人的目光正好碰到。
“你?!”
“怎么是你?!”
肖晓笑张大了嘴,没站稳,差点摔倒。
站在门口的刘卞飏一身风尘仆仆,满头大汗。他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肖晓笑一样惊愕得手足无措!】
【“小肖,我们才认识几个月——”
“可是我已经等了一辈子了。”
肖晓笑趁他不备,猛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捂住嘴,欣喜若狂地跑开了。
刘卞飏摸着自己的脸,触电似的,呆呆地杵在了那里。】
【刘卞飏专注地开车,肖晓笑鼓起勇气小声说:“嗯……刚才……小熊怕输球,临时找我当替补……所以才那样说,你不要怪他……”
刘卞飏没有吭声,空气莫名安静了,肖晓笑吸了一口气,有些难过……
这时她耳旁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怪他什么?怪他说出我的心里话吗?”】
【“我问你,如果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你会用来做什么?”
肖晓笑定定地望着刘卞飏: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他扬起温暖的笑,一脸宠溺。
“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幼稚!”
肖晓笑佯装生气,凑过去用头顶着他的肩膀,压低声音:“不行,今天是我生日,你得认真回答我。”
“嗯……如果只有一分钟……”刘卞飏抬起肖晓笑的下巴:“我会用59秒向你求婚……”
肖晓笑立刻激动地坐直了身体,眼睛里发出幸福的光,她巴巴地问:“那还有一秒钟呢?”
“等你说:好。”】
【刘卞飏不由分说地把宽松的羽绒服套在肖晓笑身上,帮她把拉链拉好。
肖晓笑又惊又喜,眼里满是甜蜜和欣喜:“好暖和啊,你是特意给我买的吗?好看吗?”
刘卞飏点点头,又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保温杯放在她的手里。
肖晓笑惊呼:“还有礼物?”
刘卞飏“嗯”了一声,笑而不语,肖晓笑喃喃地问:“为什么送我杯子?”
刘卞飏嘴角上扬,把头凑到她耳边:“送杯子就是一辈子的意思,我希望我们一辈子啊。”】……
肖晓笑打开刘卞飏的外套,郑重地把一只袖子围在小威脖子上,另一只围在自己脖子上。
外套上的扣子冷冰冰的,根本不像刘卞飏的温暖怀抱。
小威仰起头大哭起来:“爸爸——”
肖晓笑搂紧小威,她的心被揪出了血,卡在喉头的声音,终于大喊了出来:“刘卞飏——”
门口,站着颤巍巍的小威奶奶,她拎着几袋沉甸甸的水果。
她苍老了好多,憔悴得不像样子,头发已经全白了。
老人明事理,知道肖晓笑年轻,背不住,她没有责怪她连他儿子最后一面也没有见。
她打心眼心疼这个善良又可怜的好媳妇,还没过门,儿子就没了。
小威奶奶悲伤地定在门口,望着地板上是披着儿子警服嚎啕大哭的媳妇和孙子,撕心裂肺。
她靠着门缓缓地蹲了下来,用手捂住嘴,但她苍老而嘶哑的恸哭声还是从指缝里传了出来。
火红的苹果,无声地滚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