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唐栗子总说我是一只鸵鸟,只会逃避。
我不是!
我只是记忆力不好,经常忘记。
妈妈说这是我的优点,人就要往前看,以前的事情费力去想它干什么?
何况,我只要用力去想那些模糊的片段,人就恍惚,头疼不已。
于是,我就干脆不想了。
妈妈想带我去国外念书,我死活没有答应,我对不起代叔叔,让他和妈妈这么多年分隔两地。
在妈妈北方的老家念完高中后,我不顾劝阻,坚持报考了这所朗州的大学。
我知道这是我一直想来的地方,这里应该有我曾经的记忆。
再不来,我害怕脑海里仅存的一点印记都会消失殆尽。
有时候,走在朗州的马路上,看到迎面而来的面孔,我觉得特别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不能确定到底认不认识他们,我在脑子里拼命搜索相关信息,却一片空白。
唐栗子说我脑子里不装事,也装不下记恨和烦恼,我是最没心没肺的乐天派。
我好像活得比谁都开心。
一个人的时候,我没来由的害怕,静静地发着呆,我怀疑自己得了选择性遗忘症。
特别是回忆小时候,几乎是一片混沌,似乎都不记得了。
我在网上偷偷咨询过医生,他们回复说我是:解离性遗忘症。
这种遗忘可以存在于正常人中,有两种形式:一种是顺行性遗忘,另一种是逆行性遗忘。
顺行性遗忘主要是大脑对今后发生的事情很难形成或者不能形成新的记忆,但是对过去发生的事情记得很清楚;而逆行性遗忘是对过去的事情遗忘了,新的记忆还是能够形成。
我猜自己应该是后者吧,也可能不是。
他们怀疑我小时候遭遇过痛苦回忆,或者受过脑部外伤,比如:脑震**,所以导致记忆缺失。
我打电话问妈妈,她肯定地告诉我:我出生前父亲就不在了,我一直过得非常的幸福。
妈妈娘家的亲戚虽然不多,但是都很疼我,从来没让我受过一点委屈。
我信妈妈的话,那个医生肯定是瞎说的!
雨越下越大,关健把我送回了我和刘卞飏的家。
擦了一点跌打损伤的药油后,我坚持把他推出了家门,天知道他是怎么在公墓发现我的。
我懒得去问,也懒得去想。
这里,是我和刘卞飏的世界。
生人勿进。
我抱着刘卞飏的大衣,蜷缩在沙发后的一角。
我不会再自欺欺人了,他没有和我闹别扭,没有去出差,他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可关于他的一切都还在,空气里还留存着他的味道啊!
漫长黑暗里,我整夜整夜地流泪,整夜整夜地失眠。
枕头上,是大把大把的头发。
沙发旁的橱柜里,放着一瓶红酒,那是刘卞飏特意买了准备结婚纪念日那天喝的。
我忍不住把它握到手里,想一醉方休,可站了很久很久,我又轻轻把它放了回去。
这种蚀骨的哀伤,靠酒精的力量根本麻醉不了。
再说,万一喝多了,脑子被酒精伤害,我失去了他的记忆怎么办?
绝对不可以!
清醒地沉浸在痛苦里思念他,每一分钟,也是一种苦涩的幸福。
有时候,梦境和现实的界限,我已经分不清楚,我越来越喜欢盯着滴答滴答的秒针。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我看见一个干净有阳光的房间,那个16、7岁的瘦小苍白的女孩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她坐起身,一动不动,和我一样盯着墙上的时钟。
她嘴里轻声念着数字,59、58、57、56……3、2、1,秒针“滴滴答答”转了一整圈。
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问:“妈妈,我想要一个特异功能,一分钟内把我所有不开心的回忆全部忘掉。”
“笑笑,你已经忘掉了。”
一张慈爱的脸转过来,那是我的妈妈,她比现在年轻多了。
那天唐栗子走前,抵着我即将关掉的门,哭着对我说: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笑笑,你要坚强点。你不是善忘吗?求求你了,你忘记这些痛苦好不好?求求你了,忘记好不好?……”
我在心里默念:“栗子,如果忘记他可以让我停止痛苦,我愿意痛不欲生,一直到死的那一刻。”
我从羽绒大衣里掏出了手机,下意识地解除了手机的飞行模式。
一分钟内手机“滴滴!滴滴!”各种消息响个不停。
我懒得去看,直接进入了我的相册。
我一张一张翻看着手机照片,边笑边哭,边哭边笑……
这么多美好,我怎么舍得忘记?
【刘卞飏加班下班回家,发现桌上碗没洗,洗衣机里衣服没洗,我和小威正津津有味看着《喜羊羊和灰太狼》。他故作严肃地说:“小肖同志,有一种病叫拖延症,你知不知道?”
我抬起头,嘚瑟地说:“当然知道!灰太狼就有拖延症,不然早就把喜羊羊吃啦。”
小威似懂非懂,却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他哑口无言,指了指我,乖乖走进了厨房。
我乐不可支在他身后拍下了他洗碗的背影。】
【情人节那天,他送我的花全被电梯夹了,我捡起了满地的玫瑰花脑袋,气呼呼地去了超市。
第二天早上,他埋头吃饺子,皱起眉头,小心翼翼问我:“你买的什么馅的饺子啊?”
我一脸坏笑地望着他:“玫瑰花馅啊!”
“啊?!玫瑰花?”
看着他一脸惊讶地表情,我一本正经地说:“你以前吃过鲜花啊,我做的可是‘鲜花饺’!我特意买了饺子皮和猪肉,把昨天你买的玫瑰花全剁碎包里边了,玫瑰不是代表浪漫吗?咱吃什么补什么。”
看着他哭笑不得吞饺子的样子,我幸灾乐祸地给他拍下了这张照片。】……
你们明白失去挚爱的感受吗?
回忆就像一块刀片,一点一点切开自己的皮肤,直到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而我,坚持不打麻药。
我宁愿他狠狠把我抛弃,我会努力将他挽回,也不愿意在彻底没有他的世界苟活。
因为,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脸,再也牵不到他的手了。
泪水一滴滴,落在手机的屏幕上,模糊了他的笑脸……
“滴滴!”
照片上方有一条新的微信,是杨枫。
“有好多听友问你去哪了,笑笑主播,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我右打方向盘,前方是再熟悉不过的建安路。
车来车往,一个穿浅蓝色制服的年轻交警吹着口哨焦急地在车流地穿梭。
突然,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狗横穿马路,飞奔到马路中间后,它又停了下来。
川流不息的车流中,这一团小影子在瑟瑟发抖。
我往前探了一点,抬头看着红灯:给我60秒。
瞬间,迎面飞驰的汽车、马路旁匆匆而过的行人、年轻交警高高举起的白手套……
还有,马路中间那只左顾右盼的小狗——全部定格了!
我迅速推开车门,猛跑到马路中间,抱起僵直的小狗冲到马路对面,放下了它。
我气喘吁吁跑回驾驶室,红灯显示“1”,绿灯亮!
所有车辆迅速通过路口,我摇下车窗,绿化带旁那只小狗望着我,尾巴向上不停摆动着……
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可以确定:我是真的有了特异功能。
是的,能维持一分钟。
我能定住59秒的时间,最后一秒,世界又会恢复正常。
接下来的几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我在电梯里帮伍月定格了时间,她当时抱着一大摞的资料,眼看就要撞到不苟言笑的总台台长……
直播室节目中,电脑突然死机,正在播放的歌曲立刻被卡住。我定住时间,重启了电脑……
在学校门口,小威远远地看到了我,他开心地朝我奔跑过来,踩到了地上的一把不知谁遗落的三角尺,眼看着就要摔倒在水泥地上,我定住了时间……
是的,我真的有了特异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