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照相馆,周秦时不仅没有赶着回家反而说去她的照相馆看一看的时候,林熹朝更加凌乱了。
有啥好看的啊大哥,难不成他和林滟滟吵架了所以才不接林滟滟还要夜不归宿?
她不想成为他夜不归宿的帮凶啊!
很想请走他,可是人已经到了门口。
她想着周秦时也算是她创业路上的指路人了,人家要去她工作的地方瞅一瞅她要是拒绝了也太说不过去了。
唉,林熹朝叹口气,将两边的木门打开敞着,请周秦时随便地看看。
她将行李拿进里面的小隔间后,拿了一瓶矿泉水给正坐在皮沙发上打量他照相馆的这位大哥。
周秦时拧开瓶盖却将瓶子递给了林熹朝:“你喝。”
林熹朝震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迅速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人家只是有礼节有涵养而已。
“谢谢,我不渴,你喝吧。”
怎么反倒感觉自己变成了客人呢?
他“嗯”了一声,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将瓶子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看到这张桌子,林熹朝的尴尬症又发作了,所以说,说谎的后遗症很大。
墙上倒挂着一束干花,是商城当时和桌椅一起送来的那束洋牡丹,这是店里收到的第一束花,林熹朝还查过它的花语有“受欢迎”的意思,做生意嘛,也想讨个吉利,她便制作成干花挂在墙上,也算是一种装饰了。
周秦时似乎对此比较感兴趣,盯着它看了几眼后,评价了一句“挺好的”。
林熹朝没明白他指哪里,也就谦逊地应了一句:“还可以。”
周秦时站起来,走到柜台旁边,木质的桌板上铺了一层米色镂空桌布,上面密密麻麻放满了照片,用一大块透明玻璃压着,照片已经很有年代感了。
这是照相馆本来的布置,林熹朝依原样保存了下来,只加了一块桌布,照片也没有替换。
“我小时候也来过这个照相馆拍照。”周秦时说。
林熹朝倒没有什么讶异,回道:“是吧,估计E市有不少人都来过这里拍照吧?”
他手撑在玻璃上一张张照片看过去,眼里忽然有了笑意,指了一张照片对林熹朝说:“这个是我。”
“啊?”林熹朝惊讶得很,里面居然有周秦时吗?
她赶紧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生,笑得很灿烂,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林熹朝看看照片再看看周秦时,五官确实有些像。
真是从小帅到大啊!
不过小时候就可爱许多了,林熹朝印象里就没见周秦时笑得这么无拘无束过,不是板着脸就是笑意浅浅。
“这张照片拍得很好啊!”她客观地赞叹道。
“嗯。小时候不爱拍照,每次爸妈带我来,我都不想拍。”
咦,周秦时的小时候?
“这一次是我姥姥带我来的,因为拍完她会带我回老家玩所以很开心,拍完了洗出来老板觉得很不错问我姥姥可不可以放他照相馆里,我姥姥当然答应了。这张照片我姥姥后来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没想到还可以看到。”周秦时眼里的笑意多了一丝温情。
暖黄的灯光打在玻璃面板上,夹在里面的照片安静不语,却好像正带着林熹朝穿梭过十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时光去看一看每一张照片后面的故事。
林熹朝的心里涌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照相馆不仅仅留下过她的时光,也留下过别人的时光,甚至是你以为丢失的时光,也有可能在这里被找回,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
而今这里属于她了,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很多年前,在镜头前笑得拘谨的那个小女孩,有没有想到,往后她会拥有这个地方也会拿起相机去记录别人的时间?
内心好像又变得更加坚定了,不管前路多么艰难,她会一直坚持下去。
“我把这张照片拿出来送给你好了?”林熹朝问道,走到另外一头准备将玻璃端起来。
周秦时微微摇头:“不用放在你这里就好,反正想看的时候再来就好了。”
抬起了一点的玻璃放下去,手指差点被夹在里面,林熹朝再次震惊了,大哥,和你关系没有熟到你想来就来的地步啊!
“啊,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送给你更方便。”
“不麻烦,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
林熹朝用力抠着玻璃面板,咋整,下次还要来?我是开门做生意但是你又不是来谈生意的,不要总是来啊!
圆木桌上放着周秦时才喝了一小口的水,橘黄的光衬得那一角越发幽静。
不对,这不对。
越是懂得礼仪注重涵养的人也应当越懂得进退,周秦时的所作所为,至少,在林熹朝的三观里是值得被质疑的。
他随随便便就给了自己几千块钱的会员卡。
他随随便便就带自己去了他的工作室。
他随随便便就给自己指明了摄影的方向。
他随随便便就专程开车送自己回家。
随随便便的每一桩每一项,一点也不随便。
深究起来,仗义二字做解释实在是太勉强。
够了吧,林熹朝。
就此结束吧。
欠下的人情用一个丰厚的红包作结吧,不能纵容自己往雷池前进半步了!
她认为自己很有必要说清楚,有家室的人还是要和别的女生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就是,我觉得哈,那个,你和我,额,应该……”林熹朝揪着手指头,谨慎地选择措辞。
唉,有些事情想得清楚,可是说不清楚啊!
走到门口的周秦时脚步一顿,一脸不解地回头看她。
“应该保持距离!”林熹朝快速地说完,低着眸子看玻璃。
保持距离?
他从英国回到E市,从E市到S市,难道是为了和她保持距离吗?
周秦时嗤地一声轻笑,干脆回到了店子里隔着柜台看林熹朝:“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林熹朝扶额,到目前为止人周秦时确实没做出格的举动,而且他送自己回来也算是和林滟滟报备过了,当个朋友走动在别人看来也很正常啊,要是直说不仅自作多情还显得心里有鬼。
“就是吧,我觉着不太好,咳咳……”林熹朝恨自己言语匮乏,无法将这个问题描述清楚,也恨自己不够直爽,有啥说啥怕啥?
唉,就是有点怕啊!
“不太好?”周秦时双手撑在柜台的玻璃上微微前倾上半身,歪着头将脸伸到了林熹朝眼底下,语气冰冷地问道。
眼前忽然出现一张脸,林熹朝吓得往后一退,糟糕,周秦时好像生气了?
生气了也要说,这是道德问题。
林熹朝心一横,说道:“是的,我很感激你帮忙,说实话,因为你的帮忙,我在摄影这一块想通了很多地方,有机会如果你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一定乐意效劳,但是,做人要有原则,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大家都是成年人,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过界……”
她的胸脯剧烈跳动着,说清楚了吧这么明显?
“过界?”周秦时站直身体,冷笑一声,“如果我就是想过界,你当如何?”
林熹朝再再再次震惊了!
震惊中还有愤怒,愤怒中还有些难过,这个人,她小心地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这个人,在她心目中一直是纤尘不染清风霁月的完美模样,可是,他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
或许,她喜欢的那个少年早就随着流逝的岁月消失了吧。
或许,他不曾消失,而是自己未曾走近他的内心世界深入了解过他。
可是,怎么会呢?
林熹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全然不想将自己暗暗喜欢了多年的人和渣男划等号。
或许,他是在开玩笑?
不!林熹朝,毋论他的态度,只坚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
她抬头,直视周秦时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说:“不好意思,恕不奉陪。”
恕不奉陪,好一个恕不奉陪!
心里涌起一阵疼痛,还有深刻的悔意。多少年了,他原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机会,可是,她的心到现在也不愿为别人敞开。
又或者说,她的心,从来不为自己敞开。
周秦时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表情里甚至有了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意味,声音一沉:“所以你还没有放下张彧?”
“啊?”什么鬼,我在说你和我的问题,你扯张彧干嘛?
不是,为什么扯张彧?
搞什么鬼?是张彧喜欢过她又不是她喜欢张彧?
“我为什么要放下张彧?”从来没有拿起过的人谈何放下啊?
“砰!”
周秦时握拳,一拳捶在了玻璃面板上,桌子上的物品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林熹朝心疼地看了一眼玻璃,这是在搞啥啊?再说我说你扯我还扯个毫不相干的人来,扯就扯吧,你干嘛捶我玻璃啊,要是觉得我说错了就好好说嘛,捶玻璃作甚?
我这玻璃没有很厚的啊,万一捶裂了咋整?林熹朝小心地掀起眼皮瞅了一眼玻璃,还好这玻璃质量还可以。
他紧了紧拳头,沉着声音道:“所以你根本没有想要放下他!他结婚了林熹朝!”
我靠,听到他这句话林熹朝终于明白过来周秦时为什么要扯张彧,他是想说她也三观不正惦念着别的已婚男士?
特么,啥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你有毛病啊!”林熹朝火冒三丈,郁闷地骂道,再次痛恨自己没有多学一点骂人的话,搞得现在想骂人都词穷。
胃里像是泛出了苦水,有毛病,他在她眼里,不过是有毛病。
他迟疑了一会儿,无力地收回手,哑着嗓子道:“是我失态了,对不起。”
他这么快就道歉,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文明骂人的林熹朝有点跟不上节奏,条件反射地说:“没……”
什么没关系,不接受道歉!他污蔑你啊林熹朝!舌头在嘴里打了一个转,剩下的两个字吞了回去,林熹朝十分有骨气地抱着胳膊别过了脸。
余光里瞥到周秦时微垂着头,吊灯的光将他额前的碎发在脸颊上方打下一片影子,看不清神情,只觉得他整个人都颓丧了一点。
心,有些疼。
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林熹朝倨傲地不回头,没过一会儿,余光里便瞧见他出了门。
林熹朝看了下手机,已经十一点了。
她拿起门锁去关大门。
透过木格子,似乎看到前面还停着周秦时的车子。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林熹朝不让自己多看,锁好门,放下帘子,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