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时尉迟安为了拿到满分的期末成绩而答应了顾之承的条件,可事后不到半小时她又有些后悔了。
她虽然是以假冒女友的身份去见“公婆”,可万一他们家的人不欢迎自己怎么办?一想到狗血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恶婆婆刁难弱媳妇的场面,不要太悲观,这还不算,这要是恶婆婆在顾之承面前打自己的小报告,就算她不是真的女朋友,但也好歹是他的学生,他在学业上又刻薄自己怎么办?
尉迟安愁眉苦脸着:“这顾之承都这副德行了,他老妈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我什么德行了?”话音刚落,身侧就多了一道驼色的影子,顾之承两手插在兜里,微垂着眼睫,面无表情地看向尉迟安。
尉迟安慌忙从石凳上坐起来,一米六的身高对上一米八的高度,差距显而易见。尉迟安吞了吞并不存在的唾沫,轻轻说道:“顾老师,在去你家之前,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顾之承皱眉道:“什么事?”
尉迟安低垂着头:“登门拜年的时候我们所做的都是假象,都是表演,不可以当真,所以不管你家人对我的态度如何,都希望你不要将他们的态度过于重视,责怪在我身上。”
“哦,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在我家砸碎了花瓶,或打翻了菜盘……”他说得咬牙切齿,“我也不要追究你的责任是吧?”
“呃……”尉迟安眼珠转了一转,“是差不多这个道理。”
“哼,看在你陪我演戏的份上,就不计较了。”说着,顾之承叹了口气,大过年的,果然是撒钱的时候。
尉迟安也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顾之承答应了。这个老师以权谋私,以前时不时刁难她,也不知道平时分被扣了多少,正好趁这个机会得满分补回来,这样拿奖学金也有个指望。
尉迟安又问道:“那顾老师,我到时穿什么样子的衣服啊?”
顾之承颇为嫌弃地说:“你这样子穿什么都一个调,横竖只要不是比基尼那种容易暴露的衣服就行。”
尉迟安抽搐了下嘴角,谁会在大冬天穿这个?
“好了,待会儿还要上课,你在这干嘛?”顾之承说道。
哦对,接下来还有本学期最后一次的计算机网络课,尉迟安吁了口气,脸上现出了一道微笑,说:“嗯,顾老师,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好。”
两人在雪地上走着,尉迟安走在顾之承的左边,看到他没有带那个半旧不新的帆布包,也没有带专业书本,有些讶异:“顾老师,你什么都没带,是让我们自习吗?”
顾之承转眸一笑:“你猜。”
尉迟安和顾之承一前一后,相继走进教室。彼时,上课了正好响起,所有同学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机,望向讲台处。
顾之承气定神闲道:“鉴于这是本学期的最后一次计算机网络课,所有需要的课程都已上完,所以这节课我们轻松一点,只要大家把上周的作业都交上来,就可以离开了。”
“哇,我不是做梦吧?不用上课了!”鲁宁遥兴奋道。
“耗子,有没有看见我的作业?”杜荣快速翻计算机网络教材,指望着早点找到那夹在里面的作业,尽早回寝室睡回笼觉。
“嗯?没有啊,你是不是忘在班长那了。”徐昊也在找自己的作业。
一时间,已经有十来个学生上交了作业离开,机房一下子空旷了不少。尉迟安急得左顾右盼,直到鲁宁遥等人拿着作业来问她:“尉迟,你的作业呢?”
“我……忘记写了。”尉迟安咬着下唇说。
“什么?你竟然忘记写作业!”欧阳莎瞪圆了眼睛,“这可是要记在平时分里的。”
“怎么了?”不远处的崔鑫听到了动静,和室友们不紧不慢地过来。
欧阳莎皱眉,对他们说:“尉迟的作业没写。”
“噗!比我还懒。”杜荣忍俊不禁。
崔鑫回头瞪了杜荣一眼,忽然看到对方朝自己使眼色,并指指手里的作业。崔鑫恍然大悟,现在正是英雄救美的好机会,如果他把自己的作业改成尉迟安的名字,让她就安全了。而且他还是一个大功臣,尉迟安一定会对他十分感激,会对他有好感,然后他再借着这个机会和多多接触,就可以……可是,这作业和平时分挂钩,和期末总成绩挂钩,他要是少交一次,那分数可是会大大下降的啊!
他身为班长,若是没交作业,带坏了班里的风气怎么办?
崔鑫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办。
徐昊看出了崔鑫的犹豫不决,在心底暗暗叹息,对尉迟安说:“尉迟安,趁现在还不算晚,你要不跟老师说一下,在机房里抄完?喏,这是我们兄弟几个的作业,你拿去参谋。”
他伸手要将作业递给尉迟安,结果讲台上传来的声音将他震住了:“你们几个杵在那里干嘛,作业呢?”
鲁宁遥、欧阳莎和于丽面面相觑,鲁宁遥忽然联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小声对尉迟安说:“那我们先走了。”
尉迟安闷闷地“嗯”了一声,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而且她的确是两手空空来的,压根儿没带纸和笔,怎么写作业?与其让室友们花费时间陪她,还不如自己独自解决。
“尉迟安,”顾之承在上面喊名字,“你们几个的作业呢?”
老师又来催了,鲁宁遥等人匆忙上前提交了作业,徐昊等人也直直叹气,拉着崔鑫一块儿去交作业。鲁宁遥递了一个暧昧的眼色,于丽会意过来,清晰无比地说:“顾老师,尉迟安忘记写作业了。”
尉迟安心一咯噔,有些畏怯地望着顾之承,那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里饱含着祈求。
顾之承抿了抿唇,大手一挥:“行了,你们几个交了的就走吧,尉迟安来我办公室补写作业。”
尉迟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一次顾之承是特意给自己放水,不过也难怪,毕竟他还需要她来配合演戏嘛。这上头有人罩着的窃喜感是怎么回事?
女生们互相心领神会地点头,而男生们看了,却是有些诧异,要知道顾之承虽然表面上态度温和随意,实则并不好对付,想当初杜荣有一次忘交作业,就被顾之承安排了好几项抄写。可如今怎么减轻了?难道当初是因为新官上任三把火,杀鸡儆猴,以免再有人不交作业,而今学期快结束了,就觉得没必要?
只有崔鑫沉着脸,神色复杂,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门口。
杜荣拍拍崔鑫的肩膀,真知灼见:“算了,人都走了,还看什么。要我说,也只能怪你当时犹豫了,你要是不舍得自己的作业,那就放弃她吧。”
“哎,你们几个还愣在这干嘛?我们要关灯了。”鲁宁遥等几个室友在门边,一手按着电灯开关。
“哎,等等,我们还要出去呢。”屠诗也不管崔鑫内心如何波澜壮阔了,匆匆跑出去。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顾之承随手指了一指旁边的单人沙发,让尉迟安坐下,自己则坐在了电脑桌前。他慢条斯理地开了电脑,点开文件夹,挑出几张图片,只给尉迟安看:“这个是我妈,这是我爸,一般我家里就这俩人,其他亲戚我到时可以随机给你介绍。”
他原计划是等到过年时节带着尉迟安登门拜访,到时再逐一介绍,可是倘若他在未介绍之前,尉迟安已经先和家人打招呼了,那会不会更讨老人家喜欢?所以……“不要认错了哦。”
尉迟安眨巴眨巴着眼睛:“顾老师,不是让我来补写作业吗?”怎么变成介绍你的家人了?
“嗯?”顾之承尾音上扬,挑眉看向她,“我都答应给你满分成绩了,那写不写作业有什么区别?”
“前妻”不写作业,那他也没辙了。
听起来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尉迟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谢谢顾老师了。”
“不用太感谢我,咱们可是有交易的,在见过我父母前后,我都有义务照顾好你。只要你到时好好表现,其他的就不用多操心了,哦,还有一事,倘若我父母给了你红包,你要么推辞不收,要么背后偷偷给我,绝对不可以私藏,知道吗?”顾之承突然板起脸,神情严峻道。
这也是他曾经担心的一点,要是在网上租女友,万一不知情的父母给了她巨款的红包,他到时是收回好还是不收回好?绝对要收回,不能白白便宜了陌生人!可是,万一父母没给她红包,或者她抵死不认账,那他又从哪里拿回红包呢?所以,思来想去,还不如找一个可靠的熟人来的放心。看尉迟安这老实的模样,定不会动歪脑筋,更何况他还是她的班主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怎么敢收他父母的钱?
“谁稀罕你那红包!”尉迟安撇撇嘴。
不就是不收你爸妈的钱嘛,那我就当着你爸妈的面,问你要压岁钱,事后直接说你是自己送我的,能把我咋地?
顾之承不知道尉迟安的小九九,满足地点点头,说:“那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尉迟安沉默地回到了宿舍,一进门室友们就围上来:“尉迟,怎么样?承诺一安没为难你吧?”
鲁宁遥说道:“尉迟,我好不容易给你和承诺一安安排了双人世界,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尉迟安抿抿嘴,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他没让我补写作业。”
“啊?那你的期末成绩怎么办。”欧阳莎担忧道。
“他会给我满意的分数。”尉迟安淡淡地说。
“这么好?”室友们艳羡道。
鲁宁遥趁机用手肘一撞于丽的胳膊,挤眉弄眼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别看顾老师平时冷冰冰的样子,其实啊,是个护妻狂魔。”
“嘻嘻。”室友们暧昧地笑了。
“哎,不对,尉迟,既然你没补写作业,那还这么迟回来,老实说,你和顾老师在办公室里干嘛了?不会是——”鲁尼也想到了一个不可描述的场景,立马色眯眯的笑了。
“你想多了,他就是给我安排了别的作业,不是手写。”尉迟安说。
“那你完成了吗?”于丽问道。
尉迟安犹豫了下,说:“你们不是看我回来了吗,要是我没完成,他还能放了我?”
欧阳莎和于丽点了点头,鲁宁遥却一脸探究地说:“不对啊,尉迟,我怎么总觉得你和顾老师之间不对劲,倒像是有什么奸情。他是不是对你旧情不忘,又来纠缠你了?”
“没有,你想多了。”尉迟安说着,回过身,打开电脑,登录了游戏。
“唉,我们还是打游戏吧。”于丽见状,也回了自己的位子,点开《风雨江湖》的页面。
欧阳莎啪嗒啪嗒敲打着键盘,问道:“叫不叫班长?”
鲁宁遥阴阳怪气地说:“叫他干嘛?我们寝室四人帮,足够秒杀一个小团队。”
欧阳莎抿抿唇,不再多话了。
尉迟安双手飞速打键盘,又时不时点鼠标选择新的道具,蓝衣侠客在森林场景中如同活了一般,身手敏捷,动作凌厉,将一个个敌手通通砍在剑下。
尉迟安移开键盘,吁了口气,打完了boss,心里却越发没意思起来。
她点开搜索栏,输入了“承诺一安”的ID,一查看,头像是灰色的,显示对方并不在线。她回来之前他还是开着电脑的,不玩游戏吗?
尉迟安怔怔地盯着屏幕里的承诺一安的头像出神,一点也不理会蓝衣侠客正逐渐被一群野怪包围。
半个月后,期末考试结束了。全体师生放寒假,寝室里基本没什么人留宿。尉迟安的家就在T市的一角,乘坐公交车就一路顺畅地回到了家。她在家里没呆上几天,就很快迎来了新年,等到初三这一日,她在微信里给顾之承发了定位,而后跟家长撒谎,说去见见同学,就带着一部手机出门了。
她在公交车站等待顾之承,顾之承一看她空着手,额上青筋跳了几跳:“要去见公婆,你怎么空着手?”好歹也买些年货啊!
尉迟安无辜地眨眼:“我只是个学生,没那么多钱。”
顾之承泄气地说:“算了,也没指望你有多表现,走吧。”
尉迟安看了看他的灰色轿车,他本人却是往另一个方向走,她就停在原地问道:“去哪儿啊?”
顾之承回头,没好气地说:“水果店!”
顾之承在水果店里挑来拣去,对那些陈列的水果都不怎么满意,他捏了捏一个苹果,嫌弃地扔回了远处,又抓起一个蛇果,打量了几眼,也丢了回去。老板娘纵是再好的性子,看他一副高高在上又挑剔的样子,怎么也忍不住了:“这位先生,要是我这小店里没有你满意的水果,你要不就去别家看看吧。”
顾之承却像没听到她的逐客令一般,环顾四周:“你这有没有干荔枝、干桂圆?”
老板娘胸口剧烈起伏,压抑着满腔怒气,愤愤进了里屋,搬出来一箱的干果,其中有一大包一大包的干荔枝和干桂圆。顾之承拿起了两包,点头说:“嗯,就这两样吧。”
尉迟安拎着两袋年货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她看着顾之承吊着车头,开往与她家道路相反的小区。顾之承似是考虑到了尉迟安可能会无聊,点了一首歌,缓解气氛。尉迟安没怎么在意,问顾之承:“顾老师……”
“咳咳,待会儿见了公婆就不要这么叫了,被他们知道有点……难为情。”
尉迟安瞠目咋舌:“那待会儿他们问我是什么工作的,我怎么解释?”
“这个……你要不就冒充我的同事?”顾之承想了想,说。
尉迟安颇为无奈地说:“你看我这样像个老师吗。”她一身学生气,没有老师该有的气质,更重要的是,她只答应了冒充他女朋友,没说也冒充他的同事啊!
顾之承扶额:“你要是说是我的学生,我妈她们估计会以为我是个禽兽。”
尉迟安撇撇嘴,很想说:老师,你就是一个禽兽。
“要不,我说我是个无业游民?”尉迟安设想了一下她见到“公婆”的场景,然后被他们得知自己没有工作,呜呜,会不会被扫地出门啊?
“算了,学生就学生,总比无业游民好。”要是被家人知道他找了一个游手好闲的女朋友,这还了得!
“那好吧。”尉迟安算是接受了这个设定。
“还有,你虽然是我的学生,但到时见家长的时候没必要喊我老师了,免得尴尬。”顾之承说道。
你以为我很想喊,尉迟安腹诽道。
音乐在车内循环播放,顾之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尉迟安说着,过了不知多久,总算到达了目的地,他停了车,带着尉迟安一道儿上门。
顾之承将抱着两包年货的尉迟安推到了前面,自己一只手高抬,按了门铃。
“来啦来啦。”门很快打开,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淡黄色的短发微微卷起,衬托着一张小脸更加圆润,她个子没比尉迟安高上多少,一眼瞧见门前的两人,第一秒疑惑,第二秒震惊,第三秒狂喜,“呀”了一声,亲热地拉过尉迟安说道:“哎呀,你就是我的儿媳呀,之承半个月前才跟我提起恋爱了。”
尉迟安看了眼顾之承,留意到他的点头,便说:“伯母好。”
“哎哟,不用见外,你是我儿砸的女朋友,那就是我未来的儿媳,叫我妈就行了。”顾妈妈
自来熟地搂着尉迟安的肩膀,嘘寒问暖。
尉迟安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有点儿窘迫地回答着顾妈妈的话。说好的恶婆婆呢?说好的婆媳之争呢?电视里的不一定可靠啊。
“怎么开门这么久。”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沙发后面走出来,看见了门口的场景一愣:“这是……”
顾之承走上前,说道:“爸,这是我带回来的女朋友。”
“女朋友?”顾爸爸还没回过神,顾妈妈已经先激动了:“老顾啊,你看咱们儿砸有出息了,过年带女朋友来见我们。我本来还担心他那臭脾气,怕是三十岁了还讨不到媳妇,没想到……终于有一天守得云开见日月。”
“妈,小尉迟才刚来,还没吃过午饭呢。”顾之承提醒道。
小尉迟?尉迟安愣了愣。
“哦,对对对,都快十一点半了,瞧我这记性。”顾妈妈醍醐灌顶,对着尉迟安又是一阵猛夸,而后冲进厨房端菜去了。
尉迟安想了想,也跟着进厨房,帮着顾妈妈端着菜盘。顾妈妈眉开眼笑:“你和我儿砸聊聊天就行了,这饭菜呀交给我。”
“不,伯母,我还是来帮你吧。”尉迟安说。
顾妈妈变了脸色,声音陡然凌厉道:“你叫我什么?”
尉迟安心一跳,惶恐不安地说:“妈。”
“诶!”顾妈妈又恢复了方才灿烂的笑容,怡然自得地去盛饭了。
“……”尉迟安颇为无语,所以,她这是遇上了什么奇葩“婆婆”?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上用饭的时候,顾爸爸含笑和顾之承聊着天,顾妈妈忙着给尉迟安夹菜,尉迟安受宠若惊道:“妈,不用的。”
“你跟我客气什么呀,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顾妈妈笑眯眯道。
顾爸爸轻咳一声,他已经从顾之承那里打听了尉迟安的来历,以为尉迟安真是儿子的女朋友,就和颜悦色道:“尉迟啊,你平时忙不忙?”
这话是什么意思?尉迟安迷茫地看着顾之承。
顾之承帮她说话了:“小尉迟平时不是很忙,前段时间还和我一块儿烧烤呢。”
“哦,那你们私下接触的时间应该比较多,双方都有所了解。”顾爸爸说。
尉迟安懵逼了,顾爸爸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什么都不明白啊?
顾之承笑了:“了解说不上,只不过是互相理解罢了。”
“哎呀,这样就很好啊,两个人能将心比心,这是再好不过的了。”顾妈妈插话道。
“那尉迟都来我们家了,儿子,你是不是也该去去尉迟的家?”顾爸爸问道。
顾之承敷衍道:“当然,等我寻个合适的时机,就去小尉迟的家……见见岳父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