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將王大壯帶到天台上，然後一聲不吭的撫著護欄，眺望燈火通明的祥寧市。
清涼的晚風在高處變得猛烈，吹得樓頂插著的各國國旗獵獵作響，也灌滿了他身上那件學校獎勵的嶄新校服。
王大壯看著背影因此而變得寬大的唐宋，心裏惶恐不安。
他今天的表現很糟糕，糟糕到無法用第一次上場來解釋。比賽結束後，球隊從溫良丞而下，沒有一個人和他聊過這件事。但他知道，這件事肯定會有一個結尾。
也許，唐宋就是來告訴他，其實他真的不適合踢球。他也做好了準備，如果唐宋再次讓他離開足球，他一定不會眷戀。
終於，唐宋轉過頭來，表情悲傷，似乎要說一個很難出口的決定。
果然是讓我離開嗎？王大壯一點也不覺得遺憾，甚至想笑。為了足球，他已經成了很多人口中的笑話，這次連皇家機械廠都不會留他，他接下來的人生，不過是讓那個笑話變得更幽默而已。
唐宋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好冷，我們還是回去聊吧。不然我們可能真的會感冒。”
唐宋說得很艱難，他覺得作為球隊的創始人，在王大壯麵前顯露怕冷的一麵很丟人。
“啊？！就這？”王大壯那顆馬上就要撞擊地麵變得血肉模糊的心髒，突然又騰飛起來。驟然間，巨大的慣性來不及轉向，讓他的心被壓得同樣難受。
“那我還要說什麽？難道我恐高也要告訴你嗎！”唐宋氣急敗壞，他覺得王大壯太壞了，知道他一個弱點還不夠，還要知道另一個。
王大壯感到啼笑皆非，沉重的氛圍轉眼便**然無存。唐宋在他眼中，已經從那個負擔球隊前途的引路人，變回了身邊那個有血有肉的同伴。而且，缺乏正常家庭教育的唐宋明顯比他還幼稚。
對於這種人，在這種安靜的環境中，是可以暢吐胸臆的。
“唐宋，我知道今天表現得不好。但請你們不要趕我走！我聽安吉說過，你小時候沒有球鞋，被父親反對，依然沒有放棄對足球的熱愛，我也不會放棄！接下來，就算球隊不給我上場時間，我也會繼續磨煉自己的技術！在未來，我肯定能達到球隊的要求！”
這些話壓在王大壯心中，因為太像失敗者的辯解，而無法向球隊其他人啟齒。現在，在唐宋麵前，他毫無顧慮的全部說了出來。
唐宋似乎也被感動了，眼中閃動著晶瑩的光芒：“你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就走啦。這上麵真的太冷了。”然後，唐宋就丟下茫然的王大壯一個人跑了。
“呃……”王大壯已經弄不清他和唐宋之間，到底是誰把誰叫出來的。
唐宋吸溜著鼻子，鑽進樓道時被躲在一旁偷聽的林雨曈抓住。
“你和他就聊完了？”林雨曈那個氣啊，早知道唐宋這麽不靠譜，還不如她來呢。
“聊什麽啊！”唐宋也很氣，“我想說的都被他說了，我還有什麽話好說？”
這時，和林雨曈一起來的溫良丞開口道：“其實這樣更好。聽別人的道理，是無法感同身受的。隻有自己思考，才能達到自省的目的。唐宋，你做得很好。”
唐宋咧開嘴嘿嘿一笑，讓林雨曈有點抓狂：“溫老師，你表揚他幹嘛？這個家夥明明什麽都沒做啊！”
“你看不見我差點感冒嗎？你知道我現在感冒是什麽概念嗎？這座酒店的服務員很有可能會被開除，難道這種付出還不夠大嗎？”唐宋很委屈。
“嘁，被開除也是別人，和你有什麽關係？”林雨曈嗤之以鼻。不過看到唐宋真的鼻頭發紅，她又有些心痛，趕緊帶唐宋到樓下喝粥去了。
林雨曈很懷疑這次談話的效果。所以第二天她特別留意王大壯的訓練狀況。好在，依舊獨自練習顛球的王大壯不再有怨言，不管其他球員在幹什麽，他都一心一意的撲在腳下那枚足球上麵。林雨曈這才放心，將注意力回到了球隊的訓練中。
因為皇家機械廠的球員很少有這種全天訓練的機會，所以他們並沒有像其他球隊那樣練半天休息半天，而是整天都消磨在球場上。
因而，球員也獲得了更多的訓練項目，在練完傳球之後，溫良丞增加了定位球訓練。
這次，也許是為了避免球員質疑，溫良丞率先說了他的目的：“上一場，我們的傳球已經讓其他球隊意識到了危險。之後的比賽，他們肯定會在防守方麵加強。所以，我們進攻的空間將會被壓縮，這個時候，我們就得靠定位球取得良機。可以破門的定位球有點球，任意球和角球，我們要練的，主要是角球。”
然後，溫良丞拿過酒店提供的畫板，在上麵畫出球門和禁區，接著道：“我先給大家解釋角球進攻的定義。這是一種本方球員從對方角旗區將球開向球門，進攻球員在對方防守下將球打進的進攻。”
聽到這裏，安吉下意識的喊了一聲：“一二三。”
“坐得端！”其他球員接到，然後集體將手背在身後，十分乖巧的看著溫良丞。
“你們這是……”溫良丞弄不懂了。
安吉解釋道：“這是幼兒園教的。溫哥，角球的意思我們都懂，你就直接說我們在進攻中該怎麽配合吧。”
溫良丞爽朗一笑，道：“怪我，把訓練當成了足球啟蒙課。”
說著，溫良丞在戰術板上畫上一個又一個的小圓圈，並在圓圈裏寫上號碼。大家知道，一個圓圈，就代表一個球員。
“安吉那個小了。”方曉宇一句話惹得大家捧腹大笑，被林雨曈瞪了一眼，笑聲才停歇。
溫良丞臉上也有了笑意。嘲笑別人的體型，其實很不禮貌。不過，隻要當事人不反對，適當的玩笑無傷大雅。因為朋友間就是這樣，你笑我我笑你，彼此坦然麵對彼此，這才是友誼。
而這種坦**，正是溫良丞以往沒有經曆，卻夢寐以求的。就算隻為了守護這種玩笑，他也想讓皇家機械廠變得更好。
短暫的感慨後，溫良丞嚴肅說道：“大家不要覺得安吉的體型是弱點，在我的角球構想中，安吉需要扮演的角色很重要。角球說簡單了，無非就是穿插跑位，扯動掩護後的一擊致命。在很多人的印象中，高大的球員在角球進攻中占據著絕對的主導。我們也有這樣的球員。”
不用懷疑，大家同時看向了方小強，後者的體型當年就和陸霄差不多，經過三年的部隊生涯，身姿愈發挺拔。
方小強當仁不讓，抱拳一周後道：“溫哥，我一個人就能進球，要安吉有什麽用？”
溫良丞搖手，道：“大家都知道你能進球，對你也會重點看防，所以我們要將計就計。唐宋負責開球，你吸引防守，爭搶第一點並完成擺渡。”
方小強懂了：“然後由安吉完成射門是吧？”
溫良丞再次搖手：“我們要再複雜一點，你將球交給後插上的方曉宇。這個時候，唐宋應該已經從角球區跑了出來，方曉宇再將球交給唐宋，由唐宋來決定球的處理。”
“那我幹什麽！”安吉想著能進球，著實高興了一會兒，結果說來說去，溫良丞都沒提他的名字，把他急得不行。
“你負責幹擾門將。”溫良丞認真說道。
沉默，沉默之後還是沉默，然後就是球員們的哄堂大笑。
“靠。”安吉簡單直接的表達了他的看法。
溫良丞哈哈大笑後，見安吉並沒生氣，才接著說：“當然，這是複雜的處理方式。在比賽中並不都是理想狀態，這種方法也不是每次都行。大家記住，我說的每個戰術，都不是讓你們刻板的使用，而是提供一種思路。這個思路也可以作為一個保險，讓你們在束手無策時不至於慌了手腳，更多的時候，還是需要你們臨場發揮。這才是足球的魅力，每個人都沒有標準答案，但當每個人都答對的時候，球隊就一定能贏。明白了嗎？”
安吉使勁鼓掌，讓唐宋把這番話記好，說不定考試寫作文能用上。這是安吉對溫良丞的反擊，溫良丞被臊得臉紅之餘，也隻能硬吞下去。
接下來的時間，球隊按溫良丞的方法老老實實的訓練著。隻有唐宋偶爾會疑惑：“練傳球用上了，練角球很有可能也會用上，那讓我練任意球是幹嘛？”
唐宋對著幾個木板練的任意球，在上場比賽中並沒起到多大作用，所以，他覺得溫良丞應該還會有所交代才對。
“那你去問溫老師啊。”林雨曈給唐宋敲著腿，慫恿到。
“我不去。”唐宋決定自己想。現在溫良丞在球隊裏威望日隆，他才不去捧臭腳呢。
很快，第二場比賽也來了。第一場比賽皇家機械廠贏得漂亮，大家回去想了想後，都發現他們球隊有陣容厚度不夠的毛病，這場比賽肯定也隻能用相同的戰術。
而他們的對手，肯定也會有所針對。尤其是大家從各種渠道得知，七葉草和他們的第二個對手祥寧強昊最近幾天多有交流，很可能兩支球隊已經合計出了對付皇家機械廠的辦法。所以大家再次興高采烈的聚在比賽場邊，等著看他們輸球。
然後，祥寧市本地的觀眾，再次被皇家機械廠的表現弄得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