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透指着灰色崩裂后豁然开朗的画面,眼睛被晴朗的颜色占满。
初秋清晨水墨画一般浸染着瑰丽绯红的淡蓝天空下,大片大片的绿色郁金香植株在早晨清澈如洗的空气里围绕着他。
“我们出来了吗?零成功了?”
“零!”
透刚想欢呼,身边却传来海砂绝望的呼喊声。红色的线已经彻底消失了,灰色的空间也是,而零却依旧沉睡。她抱着他,眼泪顺着面颊滑下来。透的胃痛得快要窒息。
“海砂……”海琴瘫坐在一边看着她,好像看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你……你……透……”
“啊?”透回过神,两个男孩对望着,表情都说不出地奇怪。
“零!你醒过来啊!”海砂呼喊着,泪水终于熬不住从下巴上落了下去,笔直地落进了零的眼睛里。
他开启眼帘,便是在这注定的瞬间,一滴冰凉的**打了下来,再从他的眼眶里漫溢出来,淌了下去。
“为什么要哭呢?”
海砂止住哭,愣愣地看了他好久,尖叫出来:“你醒了!醒了!”
说完,零感到自己被拉了起来,融进了一片温暖中。他被她紧紧拥抱了,几乎窒息。
“海……”
深而温柔的声音,还没有出来,就被人拉进去,溶化掉了一样。
“放开我。”
海砂听到他的声音变了,应该说他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平静得冷漠。根本不需要指挥,手臂瞬间软掉。零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玻璃暖房里,依然满眼都是一片颜色浓烈、开放得正欢的郁金香。
“雪莉·拉斐尔呢?”零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她不会是不听指挥,也进去了吧?
“雪莉在这里?”海琴又惊又喜,透点了点头,也很是疑惑,花房里一片低矮的郁金香,雪莉在没在里面,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不见了!”
海琴旋即回身掐住了零的脖子,失控地冲他吼:“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你!混蛋!你别想骗我,你把雪莉怎么样了?她要是有事,我发誓不会放过你,变成鬼都不会!”
“咳……”
一声轻妙的咳嗽声,差点没让海琴彻底石化。
他机械地转过头,其他人也转过身,暖房的门口,雪莉穿了条很脏的裙子走了出来。
“雪莉?”海琴松开零,再次确认真的是雪莉。
“我……一直要他们不要管我,让我在暖房里等你们,不过……好像没有成功。”雪莉看上去还是那样镇定而高贵,可任谁都能看出她的脸已经红得快烧起来了。
“你们也许不知道,因为空洞幻境中的时间比外部的时间要慢一倍。其实现在已经是你们进去后的第二天的清晨了。你们进去后,外部的结界就散了。我电话联系了家族的人,他们希望要我先回去,我说服了他们,不过没有能一直留在暖房里。”
“已经两天了?难怪好饿呀!”海砂把雪莉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一天都待在这里,难怪裙子会这么脏。
“你就这样一直在这里等我们?”
“没有啦……我有……”雪莉想辩解,海砂已经冲过来抱紧了她。
“雪莉,我们回来了!让你担心了!我们回来了!”
“我没有特别担心,是真的……”
还是什么都不用说了,雪莉也紧紧拥住了海砂。
“海砂……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很……很开心!”
“雪莉!你怎么结巴了?是感冒了吗?”
透哪壶不开提哪壶,雪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还是丢出去一句:“你也回来了……真好。”
连续应付了两个,最后到了那个发誓要变了鬼也要为她报仇的男孩子。
“你……”雪莉实在不知道要跟海琴说什么,脸更是烧得痛。
“你……你好。”
“嗯,还行。”海琴点了下头,忙摇晃着身体,假装哼起歌来。
“大团圆啊!”透大叫着,“那我们回家吧!”
“拜托!白痴!”海琴又一次和雪莉同声,两个人立刻都把脸扭到了其他方向,又再同声埋怨透道,“我们还有任务呢!”
“任务!对哟!我们还要找权杖,拯救世界呀!”透已经完全忘记那回事了。海砂其实也差点忘干净。
权杖、荷兰、郁金香。
说的不就是哥根霍夫公园的玻璃暖房吗?
虽然常有人跟海砂说世界上的事没有一件是简单的,但是……
她望着身边的雪莉、海琴、透,还有零,忽然感到信心十足。
“有人愿意和我打赌吗?”
海砂奇怪的发言让大家都将注意力转向了她,很快雪莉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她知道海砂要和他们赌什么。
“我敢说权杖就在这个暖房中!”海砂说着迎向了那片花的海洋。
第一道阳光冲破夜的桎梏,从地平线的东方蔓延过来。盛放的郁金香中,那张蛛网和透的火球都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海砂努力回忆着飞机上那个梦的所有细节。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只与一朵黑色的郁金香有关。
“我们要找一株特殊的、黑色的郁金香。权杖就藏在那株黑色的郁金香之下。”
“哦?”
“黑色?是怎样的黑色,炫金黑还是有点紫的黑?”
“我会第一个找到的。”
“该死的红眼镜,还说是无色差!”
4个人4句不同的回答后,都各自散开在郁金香丛中寻觅了起来。零的身高此时成了他巨大的负担,他最恨勾着背找东西了。
忽然他直起了腰,一块黑色的阴影在他脚下闪了一下。又是那种感觉!一路上跟随着他,到此,他终于知道那是谁了。
“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卡斯蒙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他垂下眼帘,命运真是不可抗拒的吗?如果是这样,身后的这些人……
他转过身,视线不自觉地留驻在海砂身上。
零,你真是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怪物吗?
真的不该……
他想起卡斯蒙结界的羽毛,还有他说的每一个字。无法抗拒,无法抗拒去讨厌他,甚至连这紧紧跟随着他的黑影也不例外。加缪曾经看到的画面,那让他疯狂的未来,是他的,是他的子女的,还是零……
“喂!”
雪莉召唤大家聚到她身边去。零回过神来,却没有急于走向她,不能让他们怀疑,不然的话会很麻烦。思虑间,他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左手手腕那一道十字的伤疤,那里的疼痛现在还能感应到。
雪莉指着身边一朵未开的花苞道:“我看了很久,暖房里如果有一朵黑色的花,应该很容易和别的花区分开才对的,所以我想那朵黑色的花并没有开放。就跟这个花苞一样。”
“那我们怎么办?”透问完就知道自己又问了多余的问题。
雪莉有点得意地扬了下眉毛,道:“你们要听歌吗?”
海琴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条件反射地埋怨了句:“我讨厌歌剧。”
“朋克才是人类听觉的杀手!”雪莉毫不客气地反击。
透哀怨道:“你们就不能像我和海砂一样相亲相爱吗?”
“是他(她)先……”海琴和雪莉又异口同声了,两个人脸上顿时都黑红交加。
“怎么可能?”又是同声,两个人一齐背对背起来。
“我喜欢歌剧。”远处零突然说。
“那么请点歌吧。”
“嗯……”零略微蹙了一下眉头道:“《吉拉尔》①,随便哪一段。”
奋不顾身的爱情吗?
雪莉想起心理学老师说人类下意识说出的话反而更接近他内心真实的想法,零的选择怎么偏偏是为爱而死的吉拉尔?
“好吧,《吉拉尔》。”雪莉深吸一口气,高亢绝美的歌声从她单薄的身体里释放出来,顷刻间无数声花瓣张开的哗啦声,仿佛大地在为她和声歌唱。
那些沉睡的,甚至还未成熟的花苞竞相开放,仿佛加速的纪录片。歌曲唱到一半,暖房里已经看不见一朵花苞了。可是,花海中还是没有那棵寄托了所有人希望的黑色郁金香。
雪莉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她比大家都清楚状况,她许久都没有听见花朵绽放的声音了,应该不会再有未开的花了。
“别停,再大声点!”海琴突然给雪莉以鼓励,并示意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他侧着耳朵,好像在捕捉什么。
你的耳朵会比我更灵敏?雪莉心里不服气,不过还是让歌声又重新大了起来。
过了一会,“噗……”
微妙的一声,海琴浑身为之一震。他的确没有雪莉耳朵灵敏,但拥有绝对音感的他更适合于在其他声音的干扰下捕捉低音。
“这边。”海琴招了下手,侧着身跟随着那个从地底发出的低音走了过去。穿过开得烂漫的一地火红,几株鲜红的郁金香间那黑色的泥土下有什么东西用力推开泥土,生长了出来。
一朵炫耀着金属般光泽的黑色郁金香,挣脱泥土,放肆疯长,在越来越高昂的咏叹调中傲然独立于一片火红之中,神秘高贵得如同加冕日的女王。
“就是它!”
说着,海砂伸出手要去触碰那朵奇异的鲜花。
透立刻制止了她:“海砂,不要随便碰东西,小心。”
“没事啦。”
海砂的手终于触碰到了那朵黑色的花蕾。碎金的光从花朵的中央绽放而出,它黑色的壳在一片金的灿烂中融化消失。
变化了,变化成权杖,拯救这个世界最后的太阳纪的权杖!
海砂在心里呐喊,同样呐喊着的还有她身后的所有人。
变化呀,变呀。
光华中的衍变在无声中终结。
海砂惊讶地看到,那朵郁金香在与她接触之后就消失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呀!一定有什么!海砂不相信她的预感会是假的,更不愿意相信经过了这番努力得到的结果就是这样。
“一定有什么!”她说着双手在焦黑的土地上摸索起来。手掌的触感很松软,那些土好像很松的样子,底下是不是埋了什么呢?
她想都没想就用手挖掘起来,土壤果然很松软,而且地下的东西埋得也不深。刨开表层的黑土,她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是权杖头吗?一个圆头权杖的样子立即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雪莉也加入了挖掘之中。海琴和透正要蹲下来,没想到挖掘便结束了。
圆圆的一个白色的球,下面什么都没有。
海砂和雪莉挖出了一白色的郁金香球茎。
“这是什么?”透盯着雪莉手上的球茎,眉头皱成了八字。
“这个就是权杖吗?”
“不是,它肯定不是!”海砂摆头道,“这只是一个球茎,郁金香的球茎。”
这个东西绝对不是权杖,也不是终结,甚至可能……
可怕的念头闪过海砂的脑海,难道说这仅仅是……
仅仅是整个故事的开始!
“怎么回事呀?这个……”透没有追问下去。
海砂缓缓站起来,相聚的喜悦此刻被彻底的沉默代替。
连透也没能在这个时候问一句话,说一个字。
只有一个人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从容镇定,似乎他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把它给我。”
零的声音低沉威严得不可拒绝。海砂立即将球茎交到了他的手上。零握着那颗球茎,左右旋转着仔细看了许久,拿着它对雪莉说:“你知道世界上最好的郁金香球茎产自哪个国家吗?”
“球茎的产地?难道是……”雪莉顿悟道,“难道是法国?”
“嗯。”零点了下头,忽然将视线集中到球茎上,以绝对命令的口气道,“分解!”
紫色的光芒闪过,雪白的球茎在他的命令下,顿时裂成数块。
裂开的球茎中,一片布满斑驳锈迹的钥匙落在了零的掌心。零拿起钥匙,钥匙上没有特殊的花纹,只有一行简单的数字:
FS1513-1516。
“法国和钥匙……”雪莉嘴唇不自然地抖动,“这是一个启示!”
“第二个启示。”零说完,摇了下头,继续说道,“不!这应该是第三启示,圣蒂兰岛加百利的钥匙才是第一启示,也是开启第一道门的钥匙。解开第一启示得到第二启示的钥匙,解开第二启示,得到的是第三启示的钥匙!那么解开第三启示得到的……是第四启示的钥匙,而不是权杖!”
“我不明白。”海砂定定地望着零。除了海琴,其他人都跟她一样,望着零。这个时候只有他能够依靠了。
“从远古时期起,神的子民就遵守着同一个原则。凡是将黑暗与光明混合者必将遭到神的惩罚。就如我们苍御一族一般,出生便是错误。”零顿了顿,仿佛自语般地继续喃喃说道:
“所以千百年来,光明一族和黑暗一族互相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和自己相互对应的他或者她,却永远不会知道他或她的长相,永远不会去探听他或她的生活。可是现在的世界已经和千百年前不一样了。只要拥有网络、电视,连中国青藏高原上的牧羊人也能知道英国偶像的样子。所以,神的制度无可逃遁地倾覆了,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人类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们向更深的深渊走去。”
“贝基凯说光明一族曾经寻找过权杖,而我知道……”零低下头,用他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贝海砂道,“黑暗一族也是同样寻找过权杖的,并一直想要得到它。”
“为什么?”海砂望着他,一脸虔诚。
“你们有没有想过夏日大三角度数变小意味着彻底的毁灭,那么度数变大,依照神的旨意是说我们将进入没有邪恶的新纪元,这对于光明一族而言固然是好事,但黑暗一族呢?这是不是代表他们的存在就没有必要了?与其一齐毁灭,也好过独自被神遗弃吧!所以他们也找过权杖,不过预备的用处和你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海琴追问着,变脸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12年前的那场血案。”
“哼……”零冷笑道,“不是我要瞒你,是你还没有准备去知道。”
零回答完,平静地用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人,握紧钥匙转身向大门走去。
“雪莉小姐,麻烦你联系一下,我想是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离开这里,去哪里?”
零想了想,道:“去休息一下,找个地方,洗澡、吃饭。然后我给你们看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路西法和昔撒家族的联合族谱。”
下卷
第一章 华美之都
“法国吗?你们已经到了法国吗?那个破烂地方也有人听得懂朋克?”海琴顿了顿,又往屏幕上追加了十多个顿号,如果他知道用MSN表情的话,想必此刻已经连发了十多个愤怒的表情过去了。
海琴不会用MSN表情,因为他讨厌MSN,他甚至讨厌短信、讨厌E-mail等一切不如面对面说话来得方便的交流方式。他是那种只要体力和距离允许,就会扯着喉咙喊话而不打手机的家伙。
今天他破天荒地和颠倒橘子乐队的主唱花妖用MSN聊了起来,因为他的手机遗失多日了,而在瑟利这个除了郁金香的品种很新外,其他产品的品种都停留在上世纪的鬼地方,他找不到他喜欢的黑莓新款。
颠倒橘子乐队居然在没有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把世界巡回演唱会增加了一站——巴黎站。
海琴真不知这个消息是好还是坏。一方面,看样子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就是那个“破烂地方”;而另一方面,和这帮寻宝者在一起,他即便去了也不可能加入那场属于他的演唱会。
海琴很苦恼,干净利落如他很少会苦恼,除了两个理由,一个是音乐,一个就是海砂。而目前的状况,这两个理由都让他不能不苦恼。直接扯掉了电脑电源、硬性关机后,他房间里一直轰鸣着的Simple Plan①消停了下来。
“垃圾!”
他扁嘴骂了一句,骂音乐也骂些别的。他讨厌浮躁,讨厌总是会莫名浮躁的自己,但他就是无法控制。
他侧头注意了一下壁上的挂钟,还有13分到12点。从哥根霍夫公园回到这家破破烂烂的旅馆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天,偏偏那群人都着了魔一样听苍御零的话。他说要先休整一天就一天,他说今天中午12点午餐时再公布那本路西法和昔撒的联合族谱,就到12点才能公布。他是什么人啊?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领导所有人了?他算什么?一个……
“怪物!”
海琴从齿缝里憋出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并非他凭空想出来的。这是他听人说的,很早以前光明一族的老人们就用这两个字来形容那个家伙了。
“怎么会有神血值0.97的孩子?”
“加缪的神血值明明只有0.95,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怎么可能……”
“怪物!”
“怪物!”
……
“哥哥!”
海砂的声音打断了他对童年记忆的搜寻。海琴揉了一下乱糟糟的银发,走了出去。
好几天没下雨了,正是燥热难受的秋老虎天。海琴身上已经是一层黏巴巴的汗。
“什么破旅馆,空调死了吗?”
“哈哈……忘了哥哥最怕热了!心静自然凉,心静哦!”海砂笑着,也没去 想海琴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
苍御零,那个人体内更多的是黑色的血啊!还有12年前几乎席卷整个黑暗家族的风暴,看样子与苍御家族脱不了干系。海琴反复揣测着,直到海砂跳跃着撞开了餐厅门。
透塞了满嘴的烤肉,瞪着双婴儿般澄清的蓝眼睛望着刚进门的他们。一瞬间,海琴只觉得他投胎做人真是浪费了名额,还是狗比较适合他。
如果透是条蓝眼睛的金毛犬,那么一边细品着咖啡的雪莉一定是初雪的镜湖上散心的天鹅,高贵、冷艳,却只可远观。她微抬着眼帘,浓密的睫毛下黑而纯的眸子安静而专注地落在海琴身上。
“哼。”
轻声地一笑,雪莉又让视线落到了报纸上。海琴当然知道她笑什么,永远身穿过膝洋裙的雪莉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淑女。而他却是一身破烂朋克装,像一个小丑。
“哼。”
海琴还击了一声,却发现只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坐下来,与零隔桌相望,与雪莉紧靠着。
零很慢地喝着一只玻璃杯里透明的**,淡淡的绯红,从他苍白的肤下渗透出来,让本不怕热的他的鼻尖也裹上了层细密的汗水。
海砂猜想那个杯子里装的一定是透明的酒精。又吸烟又喝酒,她奇怪自己还是不讨厌他,一点都不。
零目光浮云般从海琴身上一扫而过。海琴讨厌他喝水的样子,也讨厌他的眼神。
他等旅馆主人从餐桌上撤走了碗盘,房间里只剩下咖啡和酒精混杂的气味时,才慢悠悠地很不经心地从椅子上挂着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羊皮书。
“这就是路西法和昔撒家族的联合族谱?”发问的是海砂,零却将书递给了雪莉。
从零手中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大书,雪莉浑身都不自在地绷紧了。
“留意第384页。”
零淡淡地吩咐,雪莉点头应允,却没有立刻翻开那张沉黑古旧的书皮。这可是黑暗家族的族谱呢!
虽然雪莉并不在意那些几千年前传承下来的神的戒律——
不允许去探听他们的生活,不允许去见他们的面容,不允许……不允许!
但是真到这一刻,她禁不住犹豫了。
“怕什么!女人!”
海琴从雪莉手中夺过大书,径直翻到了零所说的地方。他的目光立即被那本他本该避讳的书牢牢抓住了。书上的文字甚至让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雪莉眸子里滑落的一幕感激。
“黑暗一族也曾经寻找过权杖,甚至比我们更早……”海琴不自觉地读了出来:“甚至……他们每隔一千年就重新找一次……为什么?”
“因为被神遗弃才是真正的痛苦吧。”零幽幽地说道,“就像死的痛只是一瞬间,而被人背叛遗弃的痛苦却可以一生。”
“那么……”答案似乎是肯定的,所以雪莉思考了片刻才问道,“他们找到了没有呢?”
“嗯。”零屈指敲了下桌子,提醒海琴,“翻到第457页。”
海琴不想听命于他,随便乱翻了几页,才最终来到了第457页。
这一页记录的内容全部是第104代的路西法在祭祀的典礼上对他后代的讲话。
许多句繁复无味的交代后,一句话映入了海琴的眼帘。
“睡眠中的梦话可以出卖我们,也可以出卖我们的父母,所以最了解神的人是深的夜,而不是光明……用笔记录下我的话,把它们编撰成书……那些被世人不屑的荒谬才是这个世界的……”
“真实?!”
“所谓真实,只是一个词语而已。”零淡淡地对海琴说,同时用指尖拨起一片暗黄色的纸张,翻到了第459页,并摩挲着让他的指甲停在了一个词语上。
“魔鬼的第九道门?”
雪莉念诵着,刷地望向零:“我原来以为那本书是那些信奉恶魔的巫师们的胡说八道。难道这本书是真的?就算真的有,记载的东西难道也是真的?被世人不屑的荒谬指的就是它?”
“也许可以这样认为。”零略微沉了一下眼帘,缓缓说道,“但我觉得他说的荒谬不单单指这个,还指代许多。这么说吧,我觉得只有数字是值得关注的真实所在。”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我并没有亲眼见过这本书。”雪莉说道,“不过照你的意思,好像我并不需要去探究这本书本身,需要注意的不是书,而是书中或者书里的数字?”
“嗯。”零满意地微笑,继续说道,“虽然我也没有看过魔鬼的第九道门,但在你们睡觉的时候,我重新读了一下你们族中鼎鼎大名的《圣经启示录》。《启示录》里也出现了很多数字啊。7个封印,7头献祭的羊,5个法器,5个杯子,还有3和9等等,整部《启示录》几乎被这些重复出现的数字填满,也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但如果依照路西法的看法,我们可以直接忽视掉光明一族文献中的任何数字,因为光明一族根本不了解神。我们需要解开的启示的数量就是这个……”
苍白的指尖再次定格在那行拉丁文写出的黑色字迹上:“9。9个启示才能找到最后的答案。决定这个世界归属的答案。”
“9个就9个吧!”
海琴啪地一下合上了那本陈旧的古书,扑腾而起一层淡黄色的灰尘。
“谢谢你之前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哦?”零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对他态度恭敬的海琴,眯着眼等着他的下文。
海琴将书推到零的手边:“9个、10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就可以回北极了。”
“怎么回事?零为什么可以回去了呢?”透一口气吞下残剩的咖啡,看了看隔桌对峙的两人。他这才想起来零来帮助他们是有条件的,但是光是揭开第一启示就已经历经磨难了,更别说是9个。
“海琴啦,我觉得……”
“哥哥!”海砂忍了许久,脸都憋得红了,“零现在不能回去啦,就跟在幻境里一样,余下的启示需要我们团结一心,我们是同伴,你还……还……不明白……”
最后三个字基本上已经小得听不见,海琴却还是听见了,他看了海砂一眼,只有苦笑:“我不明白?你觉得这个家伙真会当我们是同伴,忘记契约的存在吗?”
“当然不会。”零笑道,“契约对我很重要的,海砂。”
“我才没有要你忘记契约呢!”海砂忽地急了,连珠炮似的说,“就算没有契约,我也不会放任你去死啊!我们是同伴嘛!做什么都要一起,只有团结才能解开剩下的启示。连这点都做不到,神怎么会让我们成功?”
“呵。”
零淡淡地笑,笑得很怪异。海砂这才发觉刚才一激动,她又主动抓紧了零。当下好几双眼睛都盯着她和零连接在一起的手,还有零奇怪的笑容,他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她湿润的嘴唇上了。这个人强吻过她呢,这个人可是一定要保持距离的!海砂电击般抽回手,脖子到额头一阵一阵的热浪滚过。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琴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样一句话。
透愣愣地看着面前表情各异的3个人,有点迟钝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脸上的表情被冻伤了一样,硬邦邦的,有点慌地呆滞着。
“契约的事,我会和零商量,哥哥……”海砂声音小得蚊叫一般,“你不要再赶……”
“同行就同行!”
海砂惊讶地抬头,海琴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些。
海琴拿了张报纸,垂头看起来,默默道:“我想通了而已,不用介意。还是讨论一下下一步的行动吧。”
“哦。”
零和雪莉几乎一起举起手中的饮料,各有所思,同时细细地咽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透活了过来,左瞧瞧右看看,稍稍有些胆怯地问:“下一步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巴黎吗?”
“嗯。”雪莉点头道,“我昨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下午3点的飞机飞往巴黎,然后会有人直接接我们去拉斐尔家族的守地圣约翰庄园。”
“圣约翰庄园?”透歪着头想了想,“我在巴黎住过一年呢,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庄园?”
“这是因为……”雪莉不禁莞尔一笑,道,“两个原因,一个是圣约翰庄园建筑的位置十分有趣,这点等你到了自然就会看到,也算是个惊喜吧。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家族历代信奉遁世和修隐,除非为了家族利益,否则绝不会参与外部争斗,所以一直隐蔽得很好。”
“是一味自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海琴悠悠地说,“不然怎么会是现今人口最为繁盛的光明家族呢?”
火药味十足,海砂和透都准备好迎接下一轮雪莉与海琴的大PK了,谁知久久的无声,雪莉居然没有反击,只是收敛了笑容,默默地喝她的咖啡。
海琴瞟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几下,最终也什么都没说,继续看他的报纸。
窗户上老旧的窗式空调咯吱咯吱地直响,喷出来的冷气带着股霉变的味道,反而更让人烦闷。沉默和烦闷,几乎要使骨头都尴尬得痛起来。
“哦,忘了件事。”零忽然收回他远游他乡的目光,“以后你们可要多加小心啊。”
“怎么呢?”
零讥屑挑衅的目光落在海琴身上,口气淡如薄纸,一字字道:“卡斯蒙来见过我了,抓走你的人、控制幻魔的人都是他。”
“什么?”
海琴猛地抬头,瞳孔里是红色镜片都挡不住的愤怒。
零得意地一笑,嘲讽的眼神似乎在对他说:你心里想什么?想过河拆桥,先利用我,我会看不出来?
海琴情绪难以抑制,激动地追问:“卡斯蒙来找你,什么时候?为什么你一直不说?”
“哼……”零只是冷笑,他已经成功破坏了海琴刻意的伪装,也就没有心思回答其他问题了。
另一边海砂和透都还不太明白卡斯蒙这个名字到底是指的谁。看着零的得意和海琴的愤怒,两个人针尖般地对立,雪莉更加忧心起来。
“还是好好准备一下,下午3点的飞机。”雪莉放下握了许久的茶杯,不管是敌是友,目前他们最需要的是团结。
“零,说得对,我们要更加小心些。”
说完话,雪莉看到海琴正皱着眉头盯着她,不自觉间,她倒了杯冰冻过的矿泉水给他。
冰冻的水从舌尖滑下去,冷却了海琴燥热的胸膛。他就是想过河拆桥,对企图夺走家人生命的男人,就是赌上命也要带他一起堕入地狱。
放下水杯,他再次瞧了苍御零一眼。这个男人太强大也太骄傲,对他的敌意根本不需隐瞒。
下午3点,雪白的空客A310在海牙国际机场缓缓上浮入深灰的苍穹,向那个传说中美酒与珠宝的沉淀中极致奢华沉迷的华美之都飞去。
乌青的云在苍白的天幕中倦怠地移动,隐约一道青色的霹雳在远方落下,惊得停机坪上的工作人员一齐举头望向那个方向。
旋转上升的气流卷得雪莉肩上轻薄的披肩不停扑腾,凌乱飞扬的发丝卷入了嘴角,咸咸的,略有些冰冷。她抬头看了一眼低压暗沉的天幕,忽地生出一种不祥的浮躁。
暴雨将至前难以忍受的憋闷仿佛生铁般压在她每一寸皮肤上。
忽然一辆疾驰而过的车卷起的风吹走了海砂头上淡蓝色的丝巾。那条丝巾随着风扬到了很高很白的空中。雪莉抬眼望着那条丝巾,低下头,她看到了海砂露齿洁白的微笑。
“好闷的天气呀!”
“嗯,真是闷得不行!”雪莉裹紧披肩,心情晴朗了些。
远处一辆香槟色的加长轿车中,几个戴着墨镜的高个子男生钻了出来,迎着他们走了过来。雪莉将皮箱交到其中一个人的手中,迅速钻入了车厢。
“快点上车,巴黎的小报记者对加长轿车的嗅觉赛过最好的猎狗。”
“果然是法国。”海琴嘲讽的语气立刻换来了雪莉的反击。
“啊,法国也有人喜欢颠倒橘子啊,真是堕落了!”
“你!”
“哼!”
两个人又没说上两句就纷纷把头偏向了窗外。窗外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持续繁华了一段时间后,又渐渐地变得人影单薄,最后很明显可以看出轿车已驶出了巴黎城区,向一处偏僻、深幽的树林驶了进去。
虽然时间离入夜还有段距离,但紧压在地表的雨云和渐渐遮蔽天空的古树枝条都让窗外的景致午夜般诡秘阴暗起来。
透一直盯着窗户,他喜欢看窗外移动的风景,这个习惯甚至让他爱上了旅游。遥遥的林间道的尽头,一个黑点大了起来。
“是地道呢!”他惊喜地叫,旅行中他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过隧道。
“嗯。”雪莉微微一笑,“地道,真正的地道。”
随着轿车的行驶,深沉的黑逐步取代了窗外阴郁的景色。陡然一声霹雳的闷响,暴雨终于下下来了吧,但此刻车中的人已经不得而知,地道好像没有尽头,只有轿车似乎不再是在水平的道路上行走。
“这个地道是向下倾斜的吗?”透疑惑地问,雪莉只是神秘地微笑,告诉他准备好,圣约翰庄园就要到了。
如果地道一直是倾斜向下的,那么圣约翰庄园是在地底?透还没来得及问,一片耀眼的绯红光芒就漫过了他的视野。
光芒之中,车门被人恭敬地打开。透迟疑了一下,探身下来,眼前是一片星星点点、模糊了天地的绯红。而发出这妖媚光芒的不是任何人工的电器,竟是……
透吃惊地看到,那些发光的居然是墙体本身。地下的墙体,应该是冰冷坚硬的花岗岩,但在这些花岗岩之上却是天鹅绒般密实柔软的一层柔光幻妙的绯红。
“这是什么?”透惊呼道。
雪莉打了个手势,前方的绯红中,一扇大门被人从内打开,金色的日光从门中透了出来。
“那是地底生长的发光苔藓,而这扇门后就是圣约翰庄园——拉斐尔的地底守地!”
“请进吧。”雪莉说着引领着众人向那扇大门走去。透合上吃惊的嘴,才看到其他人都已经跟在雪莉身后甩开他好远了。
“你们都不吃惊吗?”透赶上海砂,海砂抿嘴一笑,道:“雪莉在飞机上已经给我看过照片了啦!整个圣约翰庄园是建设在地底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多个世纪都不被外界知晓呢?”
“那海琴弟弟呢?”
海琴白了他一眼,紧紧地跟着零。
“你怎么也不吃惊,零?”
零没想到透还会问他,不过他头也没有回,径直忽视掉了他。
在门外时,透以为门内是真的日光照明,进门后才发现笼罩在庄园上的天幕都是一些六边形镜子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就是镜子呀。”雪莉快乐地介绍,“这些都是拉斐尔一族的祖先用神的技巧亲手制造出来的聚日光镜,然后以不同角度镶嵌在整个庄园的天幕上,利用镜子的反射作用将庄园中心长明灯的光芒平均反射到庄园的每一寸土地上。就跟真正的大气层的作用一样,让地底的庄园如同在地上一样,永沐阳光。”
“你们看!”雪莉指向前方,那里是一座高耸于地底、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炬型高塔。
“那个就是拉斐尔家族的长明灯,引自地底熔岩的能量,燃烧了六千多年,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光芒!也是圣约翰这个地底王宫所有生物赖以生存的源泉。”
“哇!太神奇了,好像仙境啊!”透惊讶的同时也皱起了眉头,“塔下的房子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
雪莉知道他为什么皱眉,狡猾地一笑,道:“放心,我清楚从庄园入口要走到拉斐尔的曼华城堡的确有点远。”
“那我们怎么……”
透还是没来得及问出来,左侧就有一个银灰色的点向他们迅速靠近过来。
循着那个点,透才发现在脚下的大路左右两边都有一条金属轨道从大门口延着大路一直伸到庄园中心。
银灰色的点驶到了他们身边,是一辆复活蛋一样椭圆华丽的轨道电车。
5个人再一次集体钻进了车厢,沿路葱绿茂盛的草坪、繁盛的葡萄园和花圃,让几个人感到了久违的舒畅。
“整个圣约翰庄园都是用的地底热能,电力系统、气体循环系统、照明系统都是。拉斐尔一族善于思考,对科学有着独特的天赋。如果我们愿意,人类文明甚至可以提前五千年。”回到家,雪莉禁不住也话多了。
海琴想开口调侃几句,抬头见雪莉快乐微笑的样子,最终还是一声也没吭。
电车停了下来,终点正是那座被流光溢彩的粉红色马赛克包裹着、如同新鲜珍珠般的洛可可风格城堡。
“好……好漂亮啊!”
海砂兴奋得紧张的样子,让雪莉窃窃地笑了。
墙壁马赛克的表面处理得如同珐琅,还会随着光线的波动在一片华丽得惊诧的粉红中倾泻下碎金流碧的光芒。整个城堡就是一颗粉红色的奇异宝石,这是女孩子做梦都难想象的吧。
“我可以……进去吗?”海砂太过激动,都不敢随便抬脚去踩任何一块土地了。
雪莉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就当这里是你的家!”
话音刚落,一个稚气的女声从城堡中响起:“姐姐!你回来了吗?”
“啊。我回来了。”
雪莉回话的片刻,海琴惊讶地看到那种只在中世纪宗教油画中得见的美丽笑容洋溢在她的脸上。
圣母般高贵包容。
这一刻,他听到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第二章 地底之夜
透眨着他那双引以为傲的蓝眼睛,僵硬地将一大块烤肉叉起来,送到了口里,胡乱嚼了两下,硬梆梆地吞了下去。只看到一个很大的圆疙瘩伴随着痛苦的哽咽声,沿着他的喉咙一直滑了下去。
但更让他痛苦的还是现在的用餐气氛。十几米长的餐桌四周都坐满了人。除了他们4个客人,长桌尾端坐着的面色灰白、脸很长的老人,是雪莉八十多岁的舅外公薄利叶·拉斐尔。左侧紧邻老人并排坐着两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分别是雪莉的舅舅和舅母。右侧紧靠零的大鼻子年轻人是雪莉的表哥。其他还有十多个拉斐尔家族的族人。
坐满了人的餐桌,不知道为何气氛反倒异常沉闷。每个人都默默地吃着自己盘中的食物,除了偶尔给旁边服侍的仆人吩咐几句,大家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海砂和海琴中间也插了一个妇人,零被一堆人包围在桌子的角落里,所有人用餐的表情都很不自然。
沉闷的房间里几乎只有雪莉和她身边手工娃娃一样的红发少女的说笑声。
“姐姐!维斯里下周要到巴黎来拍外景耶!桑晒要去看,桑晒一定要去看!”
“当然可以。”雪莉说着话,那种让海琴痴迷的微笑又浮现出来。
“那姐姐你会陪桑晒一起吗?”
雪莉眉头一皱,旋即摸着她的脑袋,微笑道:“姐姐还有点事要办……”
不等雪莉解释,桑晒小手一挥径直指向了海琴:“是和颠倒橘子的贝司手去环游世界吗?”
海琴没有料到这个边吃饭边大嚼明星八卦的小姑娘认识自己,惊讶之余不禁对雪莉的回答很是期待。
“啊,不是呢。”雪莉皱了皱鼻头,顽皮地一笑,道,“姐姐怎么会和那样的家伙环游世界?”
“就是!就是!这样会损害姐姐的公众形象的!颠倒橘子负面新闻好多呢!”桑晒一板一眼地说,俨然一名资深的娱乐记者。
雪莉已经暗爽得不行,不料桑晒还有更让她开心的下句。
“而且,那个贝司手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上电视时一定是化了妆的!还是那边那个金头发的哥哥最好看,跟维斯里一样,好像天使哦!”
透虽然不知道维斯里是谁,不过听到“金发哥哥最好看”,他得意地笑出了声。
另一边,海琴的脸色差到快要跳楼,雪莉还嫌不够,火上浇油道:“是呀,白头发红眼睛,好像鬼哦,而且穿得好没品味是不是,破破烂烂的。”
说着她还鬼鬼地一笑,在桑晒耳边说了些什么。海琴再也沉不住气了,鬼一样的红眼睛狠狠地盯着私语的雪莉姐妹。
不一会儿桑晒拼命点起头来,连连拍手大叫道:“嗯,流浪狗,就是赖皮的流浪狗啦!好像,好像!”
啪!海琴的餐刀一下子切空,打在盘子上重重地一响。雪莉抬起头,挑衅得意的笑容更加惹恼了他。他再也忍不住了,冷笑一声后,调侃道:“唉……我居然错觉你本性是温柔的,原来只是昙花一现!”
“哼。”雪莉哼了一下正要反击,餐桌另一头的老人开口了。
“雪莉的性格是太犟了些,从小就这样。”
“啊!果然是这样的!”
海琴得到意外支持,声音立即大了许多,挑战道:“我还以为你是针对我呢!”
“呵呵。”老人干涩地笑了下,继续道,“小姐喜欢特立独行,冒犯到别人是常有的事。”
“没事!我不介意。”
海琴翘了下眉,很潇洒的样子。他已经心满意足,没想到身边雪莉的舅母却迎着他的话尾道:“族长还是要以家族利益为大,以后这些特立独行的事尽量少做吧。”
她领头这样一说,安静的餐桌立刻炸开了锅。首先是她的丈夫,雪莉的舅舅开口附和道:“族长到处跑,拉斐尔家族存在的事实会暴露的。这些年要维持庄园的隐秘性越来越难了,族长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海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想尽力挽回,却没有人再顾及他。
“凡事还是要以家族利益为先。”老人打断海琴,又开口了,“两千年前的教训,拉斐尔一族失去了最优秀的战士,而且从那时起就再没有出现过二级能力者,族长还是要以血脉为重,有些事让能力更强的人去做比较好。”
“能……”海琴还想力挽狂澜,雪莉的舅妈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家族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不能光顾着自己。”
海琴终于明白这些话是早就准备好来迎接雪莉的,他被拉斐尔们利用了。
“唉……妹妹还是太年轻了……”雪莉的表哥加入后,整个餐厅仿佛捅破了的蜂窝,每一个拉斐尔都竞相发起言来。
“太年轻毕竟还是族长,有些事还是要……”
“家族的族规不是说了嘛,我们拉斐尔要隐世……”
“就是,族长还是不……”
……
越来越杂的声音让海琴体温陡然升了起来,哪怕雪莉的确很招人讨厌,但是……
啪!
这一次突兀的响声,是海琴故意用杯底制造出来的。喧闹的人声顿时获得了片刻安宁。
“你们有完没完?大难临头还想着什么家族家族,世界都没有了,拉斐尔家族还有什么?”
海琴说着已经站了起来:“这是对待一个勇敢的战士应有的晚餐吗?年纪大了不起吗?雪莉比你们要勇敢一千倍,不,一万倍!这才是拉斐尔家族需要的族长!雪……”
“海琴!”
雪莉一声轻喝截断了海琴的慷慨陈词。他转过头,望着她,面颊不禁微红。雪莉的脸却煞白如雪,嘴唇不自然地颤抖着,隐忍地吐出了两个字:“出去。”
“什么?”
“海琴,请你出去,离开这里。”
“啊?”海琴回过神来,推开椅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摩擦出尖锐的一声,随后门重重地合上,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门铿锵的撞击声震得海琴差点回头,腿才迈出去半步就僵住了,背在身后的指尖无意识地碰触到冰凉的金属把手。就这样走了,他真不甘心。
真的是冲动才说那些话的吗?站起来之前他早已经做好了被其他拉斐尔群攻的准备,但最后赶他出来的却是雪莉。
这算什么?他在心里吼,我可是为了……即便是心里,那个“你”字还是难以出口。门把手的冰凉还在刺激他的指尖,他突然重重地甩了一下那只不听话的胳臂。这个时候还站在门口,算什么,真是一条狗吗?
地底的庄园感受不到地上暴风雨的肆意疯狂,但是海琴一口气冲出曼华城堡,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发自心底的冰凉。
雪莉毕竟是拉斐尔家族的族长,在正规宴会上闹事,不管是为了谁,对雪莉而言都是为难的。
海琴皱了皱眉头:“等会儿还是去跟她道……”道歉两个字怎么也这么难出口呀?都怪这该死的巴黎!
气体循环系统制造出来的柔和晚风吹拂着海琴的乱发。他独自在满是白沙的小径上漫步,餐厅内暖色的灯光还很明亮,其他人都还在里面用餐,被马赛克墙面的艰冷隔离开的人只有他。
他抬头望向城堡后高耸的灯塔,白天炙热火红的光已经变得月光般清蓝静谧。清冷的光洒在他脸上,让他线条凌厉的眉目显出一丝挣扎的忧愁。
他就这样在城堡下的沙地上站了很久,不说话,只是举着头执著地望向餐厅上面的一扇贝形的小窗。那个窗口对应的房间是雪莉的,今天下午雪莉带着海砂参观过。他站在门口,海砂怎么喊他也没有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幽幽一点橘色的灯光,缓缓照亮了小窗镂花的窗栏。海琴垂下头,脖子举得十分酸痛了。他从曼华城堡的侧门走上去,脚步很轻地穿过天花高拱的走廊,走到了那扇他下午停留过的深红色镏金大门。
“咚咚咚。”虽然迟疑了许久,他还是敲响了那扇门。
“请进。”雪莉的声音传出来。
海琴当然不会进去,踌躇了片刻,又执著地敲了三下。
雪莉没有再回话,过了会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雪莉探出头来,四目相对之时,两个人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雪莉的头发被随意地挽在头顶,不时滴下的水珠打在她**的肩膀上,包裹着她肩以下身体的只有一条长及膝盖的毛巾。露在外面的皮肤还有些湿润,在门内外明暗叠加的临界处,散发出虚幻诱人的光泽。
海琴感到他的喉咙发干,早就准备好说的话,仿佛瞬间坐船去了南太平洋。
“你洗澡的时候,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来吗?”
料想到雪莉刚刚洗过澡的海琴,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雪莉的回答则让他从后悔跳到了愤怒。
“我疏忽了。”雪莉瞥开眸子,冷冷道,“忘了今天城堡里还有你。”
“我怎么了?”
“怎么了?”雪莉说完,脸上的表情变得难以启齿,红着脸,咬着嘴唇,忍耐许久,才低声道,“你的鼻子。”
“鼻子?”海琴探手揉了一下,手背上一大块湿乎乎的暗红。
“我……我……我……我……是太干燥了!”海琴本能地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瞪着眼睛大声道,“庄园的气体循环系统破得要死,都干燥得我流鼻血了!”
雪莉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关门,海琴连忙用手撑住了即将闭合的房门,却一不小心让自己的姿态正好保持在要拥抱雪莉的样子了。
“你要干什么?”雪莉下意识地破声大叫。
海琴忙收回手,“道歉”二字终于坐船从南太平洋回到了他的嘴边,可是从嘴边到嘴外,这段距离却似乎比跨越欧洲大陆还要远。
“我……嗯……啊……”这边海琴在努力逼自己讲出来,那边雪莉等得已经不耐烦。刚好此时,房间内持续的水响停了下来,雪莉知道是妹妹桑晒洗完澡了。于是再次自主地去关门。
这一次雪莉的动作更突然,海琴伸手去挡,门撞在手肘上,生生地一痛。
“你什么意思?”
“我才要问你什么意思呢!莫名其妙地跑来骚扰我!”
“我骚扰你,我可是来跟你……跟你……”
“你能来干吗?”雪莉说着还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本身就已经做出了有罪的宣判。
什么话都被这个眼神吞掉了,海琴一把推开门,没好气地冲她道:“我能来干嘛?难道是来看你的吗?你有什么好看的!性格这么差,长得再漂亮有什么……”
砰!
那扇红色的大门终于生猛地在海琴面前合上了。
“我……”面对紧闭的大门,海琴心也被东西封闭了,很堵。他的声音低下来,可是已经晚了。
“海琴少爷,你早点休息吧!照顾不周,请多多包涵!”雪莉的话那样客套,又是何其疏远。
海琴知道他在这扇门前站多久都没用了,他也没有勇气再敲一次门。他只能离开,他不知道此刻门内的雪莉一边帮桑晒吹着头发,一边让罕有的灰色沾满了她的眼睛。
“姐姐,我可以一个人出去散步吗?”
“可以。”整个庄园都在拉斐尔家族的严密监控下,所以雪莉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但当桑晒离开,她忽然想到桑晒不是最喜欢和她一起散步的吗?今天她难得回来,桑晒怎么还会请求一个人去散步呢?
她摩搓着纤细的手,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并不惧怕孤独,但似乎这样的夜,她也该一个人到花园里去走走。她换上了套合体的长裙,沿着海琴走过的线路,独自从后门走了出去。
离开了雪莉房间的海琴,在绘满天使的穹顶下毫无知觉地行走。他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他和透位于城堡西面的客房。
透也才洗过澡,穿着很大的T恤和宽松的运动裤,刚吹干的金发显得蓬蓬的,凌乱中带着金灿灿的可爱。
“好小子,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管家一直在满园子找你吗?”
“啊?是吗?”海琴根本没用心听他说话,若有所思地坐到了沙发上,愣愣地望着黑色的窗外。
“瞧瞧你的手机!”透把雪莉托人买给海琴的黑莓扔到他腿上,“看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啊!有手机就要随身携带,这叫机德,机德!要让你的经纪人随时随地可以找到你,我还以为大明星你知道呢!真是的!”
“呃。”
“说真的,今天的晚饭气氛真是挺不爽的,不过你也太冲动了。你不知道你那样走了,雪莉处境有多糟糕。我们更是……唉……因为你,我都没有吃饱!好饿呀!洗了澡更饿呀!”透没在意海琴的反常,自顾自地一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一边一个劲儿地说着。
“你也没吃多少东西吧,要不要等会儿一起去厨房看看,海……”等他再转过来,门开着,海琴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头很痛,海琴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待着。他再一次走出了曼华城堡。也许这个夜晚,谁都需要到花园中独自散一会儿步。
透望着还有点晃动的门,歪着脸想了半天,突然自语道:“哎呀,他又没带手机,等会儿海砂来找他,就知道是我把他再次弄丢了,哎呀……”
他不再自语,穿上鞋,随着海琴的脚步也进入了那片静寂的花园。
绵延九百多平方公里的地下庄园,除了中心的曼华城堡和灯塔外,其他便是一眼难望到头的花园和树林。
雪莉不喜欢那些修建得整齐的园子,她喜欢城堡以北那片绵延数十里的葡萄园。
为了植物生长的需要,气温控制系统会依据时间的变化调节庄园温度,甚至到每年年末,庄园内还会下一场人造的大雪。每当下雪的日子,园丁都会在一丛丛葡萄树间点上篝火。那情景虽没有电影里所描写的浪漫,却也是冬夜里最为迷人的记忆。
雪莉沿着狭长的树间小路漫步前行,感觉安宁而祥和,波动不已的心也宁静了许多。
忽然,一股有别于葡萄树、清冷有力的味道随微风传过来,冷冷地打扰了雪莉才获取的安宁。
“谁?”
一条狭长沉黑的影子从岔路边斜斜地穿出来,零走到她身边,冲她点了一下头,接着便擦过她的肩膀,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啊,零,等等。”
“哦。”
零停下来,静静地等候着雪莉。
“你看我们是明天一早就去市区,还是怎么?”
“在飞机上不是商量好了吗?”零反问,因为他们到达巴黎之后的安排早在从海地到巴黎的飞机上几个人就已经商量过了。
既然打开启示的东西是一把钥匙,那么他们要寻找的自然就是这把钥匙对应的锁。从这把钥匙古老的式样,还有它上面用来书写数字的字体来,东西应该都是文艺复兴以前的。寻找文物的话,在法国,当然应该是卢浮宫了,所以他们明天要去的地方正是卢浮宫。
“是商量好了,确实。”雪莉稍微顿了顿,“不过晚餐时有点不愉快。”
“你担心海琴会离队?”
雪莉很快地点头,她发现和零这样的人说话反而不需要想那么多,想什么说什么。他若愿意,没有人骗得了他。
“他不会离队的。”零说道,悠闲地在原地踱了两步,“他担心他妹妹。”
“他担心的人是你。”
“呵,那倒是。”零自嘲地笑了,雪莉忍不住也笑了出来,气氛罕有地轻松下来。
“还有事?”零问。
雪莉摆了摆手:“没有,哦,你在干什么?”
“散步,和你一样。”零答完,想到了什么,没有立刻转身,过了会儿道,“没有人会喜欢你们招待客人的方法,不散下步,连觉都睡不好。”
“啊?”雪莉低头道,“抱歉。”
“哼。”零背过身,淡淡地说道,“还好我没有那么多麻烦的族人。”
说完,他便走了。雪莉却是等他快走远,才恍然大悟。零是在安慰她呢!虽然话说得那么模糊,但在明白过来后,却是难得的珍贵的温暖。
她回想起在哥根霍夫公园的那夜,零气势汹汹地说:“我是去杀人的!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外面待着!”
“谢谢!”
虽然迟了点,雪莉还是冲着零的背影喊了出来。零扬了下手,雪莉心想这是说他听到了吧,这个人究竟是坏,还是只是性格怪?
想到这点,雪莉忽然记起了那个她想不明白的问题,为什么零会需要光明一族的血?作为加缪的孙子,他需要的应该是黑暗家族的血,而他父亲才需要光明家族的血才对呀。
思量后,雪莉毅然转向曼华城堡,城堡中她八十岁的舅外公虽然很讨厌,但也许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在雪莉和零擦肩而过的时候,离葡萄园不太远的地方,穿过一片不太大的梧桐林,平整的草坪上有一池突起于地面的大理石喷泉。
寻觅海琴的透穿过静谧的树林,走上草地便看到了这个喷泉,自然地被它吸引,不由自主地向喷泉走了过去。
透走了两步,喷泉后有人影晃了一下。他加快走了两步,旋即又停了下来。他发现喷泉后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两个人个子都十分娇小,显然没有他寻觅的海琴。他们的样子更像是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晃动了一下脑袋,透看到了一头瀑布般被月光照耀得梦幻的鲜艳长发。那种吸收光芒的气势,透猜想应该是雪莉的妹妹桑晒。
另外一个人呢?透没有偷窥的习惯,他打算离开。可就在他要走之时,他看到喷泉后的桑晒和那个孩子拥抱在了一起,然后是……他们的头叠加在了一起,难道他们在接吻?
“啊。”透连忙敲了一下头,接吻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堂堂一个成年男性,怎么显得比眼前的两个孩子还幼嫩呢?但是,转念他就意识到桑晒应该还只有十二三岁。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现在的孩子早熟没错,但接吻,还是如此缠绵的拥吻,也太早了吧?
想到这里,他有点踌躇了,作为朋友是不是该上前为雪莉管教一下她的妹妹?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多事?
不过他没踌躇多久,喷泉后的两人就分开了。这时借着灯塔的光芒,他看清了另一个孩子的面容。
他就是一个……
天使!
仿佛直接从宗教壁画中拷贝下来的、天使一般的少年。面对这个天使般的少年,透不禁奇怪这张脸怎么如此熟悉呢?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很多次,而又不是在那些壁画上。
他奇怪着,桑晒突然转头朝向他。不好,透来不及想办法,桑晒已经和少年迅速分开。桑晒向曼华城堡跑去,少年则蹿进了草坪那头的树林。
透想叫住桑晒解释一下,但等他想好主意的时候,桑晒已经不见踪影了。这也好,透想着。如果真叫住了桑晒,他一定会尴尬死,这样反而轻松了。
他想起要继续找海琴,转身打算离开。而就在这时,喷泉边那个天使一般的少年又回来了,慢悠悠地走过来,坐到大理石的池边,冲透微笑。
少年的脸和他的微笑在银灰的夜光中显得十分模糊,但映到透的眼睛里却奇异地清晰,抓紧他,牢牢吸住了他。
他向少年走了过去。他发现自己正向少年走去时,都已经接近少年了。这个少年就像拥有摄人心魂的魔力,让透完全失去自我,跟随着少年的微笑、视线和那双明亮如天使的眼睛,走啊走。
离少年只有一步的距离了,透近似痴迷地注视着少年的脸,目光迷恋得想要去亲吻他。
夜的黑都不能阻止透看清楚少年身上鲜艳如天赐的颜色。他的头发是比透更灿烂耀眼的金黄;他的眼睛蓝如潮汐万年精华的浓缩;他的皮肤如雪般白皙,笼罩着细腻的银色光晕。
“维斯里,天使般的童星维斯里?”
透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他就是桑晒餐桌上大说特说的男孩,那个被评论界冠以天使之名、百年难得一见的神之恩赐。
“透哥哥,第一次见面,你好!”维斯里咧嘴一笑,连笑容中露出来的牙齿都白亮得让透几乎窒息。
“你……你认识我?”透居然紧张得结巴了,心跳得那么快,不应该是为了一个同性。但维斯里那上天赋予的、云顶日光般的美貌,就是如此轻而易举地超越了性别的界限,射穿了透的身体。
是对美好事物最原始的崇拜和惊诧,在瞬间让透臣服。
“我喜欢扬基队!上季度你的那基全垒打实在是棒透了!哈!”维斯里说着,男孩气地用拳头佩服地顶了一下透的肩膀。
透只觉得全身都酥了,想不到这样天使般的明星居然也认识扬基队里的他。本该照例跳出来的得意被满心感慨欣慰之情代替,他摸着肩膀,用仰慕的口气叹道:“那个本垒打很一般啦,你也看扬基队比赛,你会注意我?我……我……哈哈。”
“我当然认识你了!你和我一样是金发碧眼嘛!这个世界上金头发的男生越来越少了哦,我们要联合在一起啦!”
“是吗?哈哈。”
“嗯,我还有收集所有关于你的报道哦,你的所有消息我都知道哦。哦,那个……”维斯里瞟了一眼曼华城堡,道,“贝海砂,你生命中的恋人现在终于和你在一起了吧!”
“这个你都知道啊!”透惊讶地又下意识去抓他的后脑勺。
维斯里笑了笑,道:“我说了我有收集你的报道啦。”
“哦!”透不好意思道,“呵呵,的确每次采访我,我都会说那句话啦。”
“贝海砂!你是我生命中的恋人哦!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我一定会来找你!”维斯里一字不差地背出透每次采访必喊的宣言,顿时两个金发男都开怀大笑了起来。
“被别人喊出来真是好傻!”
“没有啦,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啊?你喜……”
“哈哈。”维斯里大笑着将一个东西塞到透的手中,“这个送给你!我最喜欢的棒球手——透!”
“什么?”透拿起维斯里塞给他的东西,水蓝的夜光中闪闪发光的是一只李子般大小桃心状的音乐盒。音乐盒连着一串很短的链子,链子和音乐盒看上去光滑反光,但摸上去有种很舒服的摩挲感。这是手工制的金属才有的感觉,透摸得出来。
“这是什么?”透试着去打开它。
“哦,打不开的啦,也许是年代太久了吧。不过很漂亮,不是吗?我在尼泊尔的古董市场上买的。我把它改成了一个钥匙扣,你……”维斯里微垂着头,盯着透的眼睛显得更大,睫毛也更加明显动人,“喜欢吗?”
“喜欢!”虽然打不开,但透还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别致的挂件,“你把它送给我?”
“嗯。”
“那怎么行?一定很……”
“你收下嘛!收下好不好?”维斯里嗓音诱人,他从下而上恳求的眼神更让人无法抗拒。
维斯里知道透已经动心了,用手将透的手指在那只音乐盒上合拢,“帮我保护它,也保护见到我的秘密好吗?”
“见到你的秘密?”透恍然大悟,原来他和桑晒是一对地下恋人啊,而这个音乐盒是遮口费。
“原来是这样,你这个花花公子!哈哈!”
“哪有?才不是呢!”维斯里垂下头,害羞的样子更加让人难以拒绝,“我只是来看看她,真的,别告诉别人,求你了!我不会做坏事的!”
“好吧!”透收下音乐盒,想了想,挠了挠维斯里金色的卷发,“大家都是男人嘛!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哈哈!”
“那谢谢了!透!”道谢后,维斯里雀跃着又向那片树林跑去,快要进入树林了,他忽然转过身冲透摇手道别。
透也向他摇手,隐约着听见远处的维斯里对他说:“约定了!透!别告诉别人见过我哦!”
“好的!信我啦!”
“再见!”
“再见!”
透放下手,那个天使般的少年虽然已经不见了,但他的心脏还跳得很不自然。他久久地捧着那只音乐盒,望着树林,竟都不愿再做别的。冷不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啊!”
惨叫后,透听到了海琴的咒骂声:“叫什么叫,你也怕鬼了吗?”
“我才没有呢!喂!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呢!”
“你找我干什么?”
“我怕你出事呀!”
海琴苦笑道:“这是地底呢,外人就我们几个,我能出什么事啊?那个灯塔那么大,要迷路也很难吧。”
“也是哦。”透说着,忽然疑惑维斯里是怎么进来的。他立刻就想到一定是桑晒偷偷放他进来的。偷偷摸摸地,就跟古代的爱情小说一样,想着,他忍不住笑起来。
海琴见他傻笑,不经意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可爱的酒窝若隐若现,点睛似的让他张扬的面孔温柔下来。
“笑什么,白痴透?”
“再叫我白痴,我跟你翻脸啦。”
“好,暂时不叫了。你刚刚在这发呆干什么呢?我看了你好久,还以为你站着睡着了呢。”
“你看了我好久?”透目光一闪,追问道,“那你还看到了什么?”
“没别的,就是很白痴的你。”海琴说着,推了他一下,“果然,你有事瞒着我,说啊!笑什么呢?”
“那个……”透摸着头,心想告诉海琴其实也没什么。
“刚刚我看到……”透正要说,他面前的海琴却忽地变了脸色,笑容不但没了,瞳孔里还有异样的锋利。
透回过头,看到树林中一个消瘦高大的人影慢慢显现。
“是零啊。”透立刻向他招手。海琴瞥了透一眼,低声道:“我先走了。”
“怎么?”
“我不想看到他。”
“为什么?”
“白痴,为什么?你不知道?”
透明白过来,伸手挽住了海琴的臂膀:“海琴,我觉得他不坏啦,虽然有契约在,但我们可以想办法,不是吗?”
海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呃。”敷衍地哼了一下,摆开了他的手,疾速地离开了。
透望着他独自离去,没有去追。
零渐渐靠近,透看到他清癯的面孔中双眉紧锁。
“你怎么了?”
零望了透一眼:“你一直在这里?”
“嗯,我一个人。”透想了下,“哦,刚刚海琴……”
零无意多说,不等透说完,便要离去,却在即将离开他的瞬间,猛地转过头来,让目光如闪电般击中了透,急促而低沉地吐词道:“我看到他了。”
冰冻的目光和深不见底的紫瞳,惊得透打了一个寒战。
“刚才这里真没有别人?”
透慌张得差点就说出维斯里的事,只不过那只音乐盒还握在他的手里,才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连声肯定道:
“真没人,你怎么这样问?”
“有异常的味道。”零简单地说,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透。透给他看得心慌不已,低声喏喏:“你看我干什么?我没说谎啦。”
零抽气似的一笑,懒得多说。其实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比透更不会说谎,那个人就只能是透的儿子或兄弟。
“你真是米迦勒家的孩子吗?”
透惊讶零怎么突然这样问,摸着头,很不好意思地说:“应该是的吧。”
“你身上的气味也很怪异。”零说着,让自己离开了他,边走边道,“你知道能力者会有特别的味道吗?比如光明家族的后人会让人自然而然联想到阳光晒到甘草上的清香,而黑暗家族的味道好像夜的魅惑。”
零还有话未说,在这片草地上不但有阳光的清香、夜的魅惑,还有一种很特殊,从未被人提起过的力量的味道。
这种味道是什么他想不出,为什么会有夜的魅惑他也想不出,他也不太在乎。
“喂!”讨论起味道,透突然喊住了零,“你的意思是说我有体臭吗?那我要用香水吗?”
“嗯。”零没有停步,边走边道,“用吧,‘安娜苏的洋娃娃’。”
“‘安娜苏的洋娃娃’很适合我吗?”透眨巴着眼睛,突然醒悟道,“那是女孩子用的香水吧!零!零!喂!苍御零!我说真的呢!”
透的喊叫声一直跟随着零从草地杀回曼华城堡。
海砂才关了灯打算睡觉,就听到了透的叫声。推开窗,她看到透和零一前一后地从远方赶回城堡。透追着零大叫,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零完全不理他自顾自地疾走,但海砂知道零如果想甩开透,他可以走得更快些。
她注视着他们,一直到可以借着城堡中的灯光看清楚他们的脸。透生气的样子既让人同情又十分好笑,而零,嘴角的弧度是那样地快乐。
“这个家伙。”海砂埋怨了一句,关上窗户,一种奇妙的温暖感满溢了上来。如果能永远在一起,该多好。她想着,合上手掌将这个愿望当作了她今晚睡前的祷告。
睡眠在地底的宁静中绵绵地包裹住海砂单薄的身体。隐约中,画面渐渐在梦中清晰。
圣歌似乎遥遥地响起,那般深远浑厚。眼前是高高的穹顶,穹顶之下一些画面丛生,天使、圣女踩踏着云彩,身体健美的众神悲悯地看着苍穹下的生命。海砂想看清楚画面中的众神,看清楚那苍穹的形状,莫名的声音告诉她这与第三启示密切相关。
可她看不清,而且画面恍惚变换起来,从神的图画又变成了洁白的大理石,大理石和神像间不停切换,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晦暗不清。等她的视线最终清晰过来时,她看到的只有淡绯色的天花板和洁白的窗帘,是她房间里的情景。刚才的那些都是梦,又一个关于启示、关于未来的梦。
“第五个梦了。”海砂自语着坐起来喝了口水。第一个梦是黑色郁金香之梦,第二个和第三个都是蛛网之梦,第五个是这个,而第四个……
海砂从她贴身的背包中一个隐秘的口袋里,翻找出一个用丝绸手绢包裹得四四方方的块。打开它,中心是半颗深色的药丸,正是零身上药丸的一半。
第四个梦,奇异的味道,深色的药丸之梦。
因为那个梦,海砂将药丸的一半快递到了家族名下的化学实验室。她想知道这颗药丸的成分。她有种预感,这颗药丸的成分对她非常重要,零的一切对她都非常重要。
重新包好药丸,思绪又回到了刚才梦中的所见,这是在预示第三启示所在的地方吗?第三启示在一个拥有天神图像的地方吗?那么白色大理石雕塑,也是指那个地方吗??
明天去卢浮宫,卢浮宫就是梦中所见的地方吗?海砂觉得她要确认一下,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她看了下钟,是午夜3点。考虑再三,她最后还是爬起来穿了一件睡衣,向雪莉的房间走了过去。
奇怪的是雪莉的房间居然还有灯光,门没有关严,好像她才从别的房间回来一样。海砂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到雪莉独自坐在桌边一盏很小的台灯下。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她的表情阴沉而忧伤。
“雪莉。”海砂轻声地呼唤,雪莉从灯光中转过头来,阴沉和忧伤顷刻间**然无存。
也许真是光线的原因,海砂放下心来,坐到她身边去。
“雪莉,巴黎有没有地方有大理石雕塑、神的画像,还有很高的穹顶的?”
“神像、雕塑和穹顶?都有的地方?”雪莉重复后问:“你做梦了吗?”
“嗯。我梦到第三启示在那样一个地方,我们也应该去那样一个地方。”
“那样的地方?”雪莉略微想了一会,“我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第三章 众神之顶
暴雨过后,依旧阴郁的天空下,矗立着灰色的高楼,淡灰色的塔尖直插入一片苍蓝之中。塔楼下拱门之上硕大而线条复杂的玫瑰窗,仿佛天神之眼,鸟瞰苍穹。
雪莉低下头,不敢再次正视那扇俯视大地几个世纪的玫瑰窗,视线移到那三张连续的拱门时便恭敬地低下了头。想起了雨果那饱含个人情绪的描述:
一定很少有什么建筑比得上它的正面那样漂亮了,那里有三个连在一排的大门,有21个穿着绣花袍子的帝王的神龛……一座镂空花的高楼,用它细细的柱子撑持着一个沉重的天花板……整个人类和人民的巨大工程,好像“伊利亚特”和她的姐妹“俄芒斯俄斯”聚合和交融了起来,整个时代巨大的力量的联合产物,在每一块石头上都可以看出艺术家的天才锻炼出来的工作的奇功,以千百种姿态跳跃而出;总之,一种人类的创造力,像神的创造力一样强壮和丰富,仿佛具有两重性格:真实与永恒。
几个世纪的岁月,世界面目全非,却只有这美丽的建筑,还是那般——
真实与永恒。
巴黎圣母院。
秋季的暴风雨虽然暂时停止了咆哮,却留下厚重铁青的雨云和犀利螺旋的冷风。水分饱和的空气黏稠而沉重,让一路上裹了不同季节厚衣裳的行人显出同一种下垂的颓废感。
零平视着眼前这座宏伟的哥特式教堂,深深的瞳孔看不出人的感情。即便是久居巴黎的雪莉,来到这里也不禁惊叹,可零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正是他那种倨傲得冷漠的神情,让他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你到过这里?”雪莉问他。
“没有。”
零扣上一副茶色宽边眼镜,转头道:“我们进去吧。”
“嗯。”雪莉点头,看了看海砂对大家道:“记住我们出发前的约定,5个人一定要一起行动。虽然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我们需要分散在人群中游览巴黎圣母院,但任何人都不要脱离队伍,注意你前后左右所有的同伴!记住!”
“好!”透叫完,整了整头上的棒球帽。
海琴也戴了帽子,透过压低的帽沿,可以看到今天他的眼珠还是罕见的栗色。因为一直用红色的眼睛示人,取下眼镜就成了他最好的伪装。
几个人都不想惹人注意,分散在人群中,从中间的大门——最后的审判,进入那座神圣的宫殿。
海砂一步步走上台阶,渐渐被高高拉起的拱门吸引。头上,是从两旁环绕而上的一座座没有表情的神像,无数双眼眸低垂着,泻下一道道悲悯肃穆的光。在他们的注视下,海砂抬头,正面威严的大门在托举天平的女神脚下,似乎已经不再能轻松逾越,走进去也许真的就是一次对心灵真实的考验。没有人生来是有罪的,但也没有人是完全无罪的。海砂的步子竟也慢了下来。
“是这些吗?”
“什么?”雪莉突然的问话,让海砂不禁有些惊慌。
“大理石的雕塑。”雪莉指着那些望着他们的神像道,“你梦中所见的大理石的雕塑!”
“雕塑?大理石?”正视着半空中的雕塑,海砂失语了片刻,才道,“不像,梦里的雕塑和这个有点不像,我想想看是哪里不同,也许……不该是在门上面吧。”
“不该在门上?”雪莉歪着眉毛一笑,“哎呀,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进入圣母院,呼吸间,海砂的视野、身体,还有一切可支配的力量便被空旷宏伟的殿堂全权掌控了。每一个分子都被圣母院拥抱着,耳边若有若无地响起了风琴和圣音的合唱,心神共振。
拔地而起的束柱笔直伸入几十米高空,流线型地分叉化开,成为坚拱穹顶宏伟身体的一部分,再用更强烈的线条加剧,拱起来,托举起那高得不可思议的屋顶。
于是支撑这宫殿的柱子、被支撑起的苍穹都不再是冷冰冰没有生命的石头,他们互相支撑融合的动感,让林立在海砂面前的这些束柱、尖拱和穹顶,已不再是一座建筑,而是神的脚尖。
头顶更有巴黎纯白光感的日光,穿过经历几百年的历史保留下来的彩色琉璃,照耀下来,笼罩在海砂身上,壮美之至,无与伦比。
与建筑的震撼强烈对比的是海砂此刻内心的迷惘。这些神像,这些建筑,这座庄严的殿堂,美得惊叹,却绝对不是她在梦中见过的地方。
“不是这里,是吗?”
海砂循着声音望过去,问她话的是零。
“好像是的。”
“到底是还是不是?”零转过头来,目光之重与圣母院的气质完全契合。海砂心底不禁唏嘘不已,摇头道:“我觉得第三启示似乎不在这里。”
“怎么?这个穹顶,还有窗户上的神像,和你在梦里看到的都不一样吗?”雪莉超过几个游客,赶到海砂身边。
海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零,答案很肯定:“不是。”
雪莉连忙指着别处:“左边的廊道,主厅后还有一些小的祷告室,我们都没有去过。如果需要,我也能想办法让他们放我们去二楼游客止步的一些地方看看。”
“不是这样的。”
海砂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被零阻止了。
教堂的入口处一阵意外的喧闹,一群七八岁的童子军穿着整齐的草绿色军服,稀稀拉拉排着队在老师的带领下,陆续进入了这座肃穆的教堂。原本不太拥挤的过道顿时拥挤了很多,乱糟糟的。
跟在他们后面的海琴把帽子压得更低了一些,而他身边张着嘴巴做震惊状仰望着穹顶的透,帽子却已经快要掉下来了。他连忙赶到透的身边,帮他戴好了帽子,不过还是没来得及。
“小心一点啊,你!”海琴才说完就看到两三个齐腰高的童子军,围到了他和透的身边,睁大了眼睛,发现ET一样地看着他们。
“哥哥,你是不是……”
海琴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更让他担心的还是身边的透。
“我就是那个人啦。”透的回答让海琴的心脏几乎罢工。
“不过我在执行特别任务,所以——嘘!”透做了个小声的动作。三个童子军立刻也跟着他做了同样的动作,神秘兮兮地跑开了。
想不到他还挺会哄孩子,暴露危机解决得出乎意料地快,海琴却还是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透,你还知道是在执行任务呢,小……”他正准备好好地说上透两句,却猛然发现海砂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他们拉开了十来米的距离。
同时,零示意海砂避开人群,到廊道的边缘说话,海砂点头跟紧他。雪莉想随后跟上,一队开火车的童子军却在这个时候从她身前轰隆隆地驶过去,把海砂他们和自己生生隔开两地。
她只能等待孩子们的小火车尽快开过去。等最后一个童子军离开时,她发现走廊另一边的海砂和零陷入了激烈的争吵中。
这是怎么回事?两三分钟前还好好的,雪莉来不及多想,身后又传来了透的呼喊声。
她转过头,只见海琴和透向背离她的方向快速跑去,他们两个又是要去哪里?
就是小火车驶过,不到四分钟的时间,怎么面前和身后的两个人都做出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站在三点的中心,雪莉忽然不知道脚该向哪个方向迈进了。
“我觉得这里的雕像、神像,还有穹顶,都和我梦中所见的完全不同。我看到的穹顶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宏伟,不是尖尖的,比较平。神像虽然也是彩色的,是讲述圣经故事的,但他们好像……”
“好像什么?”零急声追问,吵闹的童子军让他平添了几分心烦,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好像没有穿这么多的衣服,看上去也壮壮的,好像是名家的作品,但我没能看清楚。但那些男人和女人都有非常强壮健美的身体,一定不属于这里。那些壁画的样子更接近古罗马或者文艺复兴时的东西。”
“古罗马?”
虽然文艺复兴波及了整个欧洲。但建立于黑暗时代的巴黎圣母院,显然和海砂的描述差上千里。甚至在法国这样的教堂都很少,海砂的描述更像是意大利的教堂。
不过,假设海砂所看到的是意大利的教堂,那么启示所标志的地点——法国产的郁金香球茎,又是为什么呢?
“不应该。”
见零这样说,海砂生怕是自己的表述不到位,连忙比画着说:“我看到的大理石雕塑也跟这里的不同。他们更胖一些,肌肉更有在动的感觉,表情也不是这样的。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一样,但好像都出自于同一个人的手笔,绘画、雕塑都是……啊,等一下。”
这个时候,海砂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掏出手机,打开,是一封E-mail。
E-mail是加百利下属在地中海的生化实验室发过来的,E-mail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一个单词:吗啡。
“希腊?法国?”零还在思考着,没有察觉身边的海砂已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颤抖不止。
“零,为什么你药丸的成分是吗啡?”
“嗯?”零斜过头,人声鼎沸,他没能听清楚海砂的质问。
“为什么你药丸的成分是……”海砂已经转过来,正面对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吗啡?”
“吗啡?”寒光跟随着这个色彩阴暗的词汇划过零的瞳孔,一瞬间他脸上所有的光芒都收敛黯淡,又一瞬间新的光芒从他的眼睛里放出来,那样凌厉凶猛。
“你怎么知道我药丸的成分是吗啡?”
“我……”零的质问让海砂咽喉堵住,“我……我……”
“哦,是那天,那个时候。”零回忆起来,突兀的笑意出现在他的嘴角,是自嘲又有一分不能碰触的极端失望,让他声调瞬间失控,激动得摇摆,“你偷偷藏了一颗,对吧?我居然没有察觉,我居然会相信你!”
“零!我……”海砂的手在抖动,在胸口的位置抖动。
零目光一紧,他意识到了他的失态。一瞬间,他面孔中所有的波澜消失干净,刚才是海啸前的暗涌,此刻已归为海啸后的死寂。
“我不是故意的……零……”怒气和勇气一齐随着零表情的突变从海砂胸中亡逝无踪。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过要骗你,因为我做了一个梦,关于那颗药丸的梦,梦里黑得可怕,不是冷的黑,也不是重的,是麻痹,什么意识都没有用的麻痹,我害怕,我害怕失去你,所以我……所以我才会这样,你不要……不要,不要……放弃对我的信任……”
海砂想不到她竟是这样地脆弱,顷刻间为了一个表情,为了一句话,身体都要给人抽干了一样。
“不要……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是……真的……请你……你这样我好害怕,你不……”
为什么要害怕呢?
零没有问,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让几乎就要被攻陷的身体重新戒备。冷静下来的他回味着海砂的话,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你说你还做了一个梦?”
“啊?嗯。”
“黑色的梦是关于我的药的?”零追问道。
海砂茫然地望着他,傻傻地点了点头。
“那么,也就是说你的梦有的时候并不是直接地告诉你答案,而是一些提示的总和了?”零见她还是一脸模糊,呵斥道,“吗啡的事,以后再说。马上回答我!”
“嗯。”海砂其实已经没有力量去追问他了,战战兢兢回答道,“是这样的。有时候,我梦到的东西只是一些提示,需要用力想才能找到最终答案。”
“原来是这样!”零一把从口袋里找出那片开启启示的钥匙,仔细看了一遍后,说道,“FS1513-1516,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你知道启示的意思了,我们应该……”海砂说着突然住嘴,她发现人群中她和零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岛,其他人都不见了。
四分钟之前。
海琴拉着透向前方的三个人靠拢,裤脚处却有异样的感觉。他斜过头,拉他裤脚的是刚才那三个童子军中的一个。
小孩子就是麻烦!
海琴没有透那么好心情,脸上立刻摆出一副威吓的表情,企图用这个来驱赶开他们。不过他太不了解小孩子了,三个童子军看到他露出吓人的表情,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为首的童子军一边笑,一边神秘地用手指指了指走道尽头。海琴心里一百个不耐烦,但一时找不到打发他们的好办法,只能循着他们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没想到,他就这样被吸引了。
走道的尽头,一扇通往偏厅小殿的大门边,两个身着黑衣的修女正窃窃地说着些什么。
海琴知道修女之间说话本来就是很小声,这是她们的习惯。但这两个修女小声的样子,显然并不是习惯。她们似乎在说很机密的东西,说话间目光还会四处搜索,防备着什么。
在修女对话时嘴唇的张合中,对声音特别敏感的海琴看到两个相连的法语单词密室,频繁出现了多次。
密室?庆幸自己居然还没有把法语老师的心血丢到西伯利亚之时,海琴意识到她们口中的密室一定不是导游讲解到的那种吸引游客去观光的地名,而是一个真正机密的地点。
“她们很可疑哦。”为首的童子军小心地告诉海琴。
海琴勉强挤出一脸善意的笑容:“谢谢小朋友。”
“嗯。不客气,花妖哥哥,我们认识你哟。”
花妖!我还人妖呢!
海琴差点把那三个童子军踢飞。努力忍耐住后,他看到那两个修女面色阴沉,又朝四周望了望,迅速穿过身边的高门进去了。
海琴心下着急,这种机会可不能错过,那个密室说不定就是解开第三启示的关键。他低声对透说了句:“跟我来。”
“啊?”透回过神来,看到三张童子军诡异的笑脸,还有三只指向同一方向的小手。
“探宝吗?有发现?雪莉!”随意喊了句后,他已经跟着海琴向那里走了过去。
到这里时间刚好过去了四分钟。
一边是争执的海砂和零,一边是离队的透和海琴,雪莉感到前所未有的犹豫,怎么办?
眼看海琴和透消失在那扇大门之后,她只有如此选择。
“零,跟上我们!”
说完这句,她没来得及得到零的答复就向海琴的方向追了过去。
海琴和透跟着修女,小心地前进。走入主殿边的侧厅,两个黑衣的修女在一座落地的彩色雕像前停了下来。
侧厅中正好没有一个游客,海琴不知这是不是刻意挑选过的时机,但空无一人的大厅中,有种诡异的压迫感。
他和透交换了一个眼神,分别把自己隐藏在两根很大的束柱后。过了一会儿,两个修女向四周张望了几下,互相点了下头,飞快地用一个特定的顺序抚摸那座雕像的眼睛、嘴唇和手指。
她们的手离开雕像,奇迹出现在那面墙上。
一道门悄然无息地在雕像缓慢移开之后出现在了那面本该直接与外界相连的墙壁上。另一个苍穹高悬的大厅出现在了那扇门之后。两个修女一前一后钻进了雕像后的门。
雕像徐徐合上,海琴走到那面墙边,头顶上一米的地方就是狭长宏伟的玫瑰窗,透过窗户甚至能直接呼吸到教堂外广场上的空气。这面墙的另一边就是广场,怎么可能还有一扇门,后面还接了这么大一个厅?
海琴思考的当下,突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撞击在他的肩膀上。他惊得跳起来,差点就叫出来,定神一看,撞他的居然是那尊彩色雕像。
透站在雕像前,拼命向他做不要叫的动作,还很责备鄙夷地看着他。
原来在他想问题的时候,透已经依照那两个修女开门的法子,依瓢画葫芦把暗门再一次打开了。海琴几乎要破口大骂,透更加鄙视地看着他,好像海琴的受惊与他鲁莽的行为没一点干系,完全是因为海琴胆子太小。
“进去吧。”透双眼发光地建议。
海琴有点犹豫:“还是等……”
“你们两个怎么搞的?说了不能擅自脱队的!贝海琴!你又要惹麻烦吗?”不恰当的时候,雪莉气势汹汹地杀到了。
就像一把火从脚底烧到了头,海琴潇洒地一推手,先把跃跃欲试的透推了进去,再自己转过身,堵在门口,扬着头,盯着雪莉,挑衅道:“脱队不脱队,只要找到启示就好了。我惹麻烦,你有惹麻烦的胆量吗?”
“你!”雪莉冲到他面前,两个人互瞪着对方谁也不相让。
“你敢吗?没有了天底下最强的男人苍御零,你还敢一个人行动吗?”
“我有什么不敢?这和零没关系!”
“好!”海琴歪嘴一笑,退后一步也走了进去。雪莉赌了口气,刚好此时背后传来了零和海砂陆续到达的脚步声,她没了顾虑,大步一迈也走了进去。
透被海琴推了一把,踉跄一下走进了那间神秘的密室。他记得从门的那边看,这边是一座与侧厅同样规模的哥特式宫殿,但走进来,只是一步的距离——
他张大嘴,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出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一片乔木丛间隔而成的花园迷宫。修建成方方正正模样的墨绿色乔木丛,墙一样整齐笔直地横在他面前,而在他头顶闪耀的是深蓝天幕中的万里银河。
时间是晚上,地点是不知名的花园迷宫。
而身后,他连忙向后走,一步,两步,撞到了另一堵乔木的墙。他不敢置信,硬是从茂密的枝条间钻过了那堵墙,而穿过墙却只是另一条迷宫中的通道而已。巴黎圣母院的那个侧厅,他原来来的地方完全不见了。
而此刻,门外才赶到侧厅的海砂,看到雪莉跟在海琴之后走进了墙中的一扇小门。
她喊了一声“雪莉”,几步跑到那扇门前,整个人忽地僵硬了,眼前是那扇雪莉、海琴才走进去的门,但门的那边除了高大的束柱、曼妙的玫瑰窗、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居然没有一个人。
“怎么回事?”海砂又往前迈了一步,肩上忽然一紧,零拉住了她。
“你看门后房间里左侧的玫瑰窗。”
“啊?”海砂听命望向门后左边一扇高挑拱形的玫瑰窗。
“那扇窗户怎么了?”
“没什么。”零一手拉住她的肩膀,一手指向他们所在的侧厅左后方的玫瑰窗,道,“你再看那扇。”
海砂转过头来,两三秒的迟疑后,惊讶地叫出来:“就是这扇窗户,那个房间里的窗户和这扇一模一样。”
“啊,嗯。”零没有多说。
海砂也不用他再做提示,几次对比后,她惊恐地发现,那个密室中所有的东西,窗户、地板、门竟都是这个房间的镜像,连束柱上的斑驳都一模一样。
这绝对不会是一种巧合!
“那这是什么?”海砂自问后,喃喃地做出了回答,“这是一面镜子吗?还是……这又是一个陷阱?”
零挑起半条眉毛,一只手伸向那扇“门”,飞快画下了一个符号,一个圆形族徽一样的图案在空气中闪耀了一下。零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海砂按捺不了内心的恐慌,也顾不上问他刚刚是在干吗,急迫无助地追问他:“我们该怎么办?”
零皱了一下眉头,伸出手,一把将那尊雕像推回了原位,关闭了那扇通往“密室”的门。
“你又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海砂忍不住嗔怪他,“哥哥他们还在里面呢。”
“不关上,你又要进去吗?”零冷冷道。
海砂有些奇怪:“我们难道不应该进去救他们吗?”
“他们难道需要我们去救吗?”零反问。
海砂被他的气势唬住,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神血值高过透的,包括我不超过三个人。如果这样简单的考验他都不能通过,我看不如让我一个人去寻找以下的启示还好些。”
零说完,走过来拽住了海砂的胳膊,直接向外走。
“你带我去哪里?”
“去哪里?”零冷笑道,“去解开第三启示呀!”
“慢一点啦,你是说布下这个陷阱的人能力比透要弱吗?靠他们的力量就可以出来吗?哥哥他们会不会有事呢?哥哥他们的能力等级和这个人比谁比较强?啊?到底是谁布下的陷阱,为什么?和那个叫卡斯蒙的有关系吗?”海砂还没问够,又补上了一条,“你难道觉得我们是你的负担吗?”
零终于烦到了极点,拧过头来,表情凶狠地盯着她。
“我只能告诉你这个能力者来自黑暗家族,与卡斯蒙有没有关系,卡斯蒙到底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卡斯蒙住在什么地方的话,我现在就想把你打包邮递给他!还有你的心上人,他神血值那么高,我不相信他白痴到这种地步,况且白痴的运气通常都很好!”
零一口气答完,目光狰狞,好像在说“你还要问什么,来呀”。
海砂哪里敢再说一句话,连她最后那个问题他没有回答都不敢追究,只能小声地说:“你要带我去开启第三启示吗?”
“是的!如果我能看到你的梦的话,我会选择不!”
“嗯,你不要生气……我……”
零不再跟她废话,拽紧了她的胳臂又要拖她出去。海砂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死命地定在了原地。
她只感觉零的眼睛都要把她吃掉了。
“要给他们留下口信,我们在什么地方……”
零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径直伸手探进海砂的背包,从她的背包里摸出了她的口红,飞快地在墙壁上写下一个地名:卢浮宫。
“你怎么能乱写乱画呢?写在这里,等会就会被擦掉的。零,零……你刚刚是打了封印在上面吗?那等会儿搞卫生的大妈怎么擦得掉呢?她碰到你的封印会不会受伤?哦,你的药到底做什么用的?零,要不要……”
“住口!”
第四章 迷宫神话
清朗如洗,好一幕纯净明亮的星座之夜。流淌向远方的银河,深不见底,抬眼望去时,仿若被吸入了远古的黑洞。
海琴倒退了一步,真的只倒退了一步。眼前那幅被华丽玫瑰窗渲染出冷清色泽的哥特大厅,便变成了这样一帘星宿。
他的双眼不听话地凝滞。
“怎么……”
海琴叹了口气,旋即做了和透一模一样地选择,向面前的来路冲了回去,以为只要一步,再前进一步就可以重新回到那间侧厅。
他依旧没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