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相遇,一生铭记

殿下请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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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陆九易

一、小爷中意你,要娶你做夫人!

这是孟小孟第一次相亲。

她手中端着一杯茶,面无表情地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些:“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一挑眉,将手中的折扇摇了摇:“小爷名叫叶寒星。‘千曲寒星飞’的寒星。”

孟小孟搓搓手:“家里都有什么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叶寒星想了想,眉头一皱:“这要说起来就有点多了。”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小爷的爷爷是天君,父亲是……”

话未说完,“哐当”一声,孟小孟毫不犹豫就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九荒之人都知道,墨山孟氏一族,因为遗传的全部都是面瘫,被天君钦定世代做往生桥边的引渡人—孟婆。

可惜到了孟小孟这里,她不仅面瘫,还是个色盲,熬不了汤,但她又是家里的独苗儿,因而族里决定让她快点嫁出去,好生娃继承衣钵。

谁知她挂牌相亲,居然被天君的孙子揭了牌子!

这一刻,孟小孟简直要疯了—她相亲是为了生娃熬汤做孟婆,到时候天君的重孙成了孟婆,这合适吗?

于是孟小孟顾不上摔疼的屁股,迅猛地爬起来,拍了拍衣裙就往外跑。

刚提起一只脚,孟小孟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好”。

叶寒星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摔倒的姿势又是如此优雅,小爷喜欢!”

他说着纸扇一合:“就是你了,小爷中意你,要娶你做夫人!”

孟小孟抬起的脚落地时偏了偏,一脚踩上了自己的裙角,又姿势优雅地摔倒了。

叶寒星从容地坐在梨花木椅上,面上带着笑容,眼底却带着几分奸计得逞的狡黠。

二、殿下,我长得丑,配不上你

孟小孟一向觉得,天家的那些公子哥都是今日说、明日忘的,叶寒星的话自然也是不作数的。

谁知第二天,叶寒星便亲自登临墨山孟府,身体力行地向她证明自己的真心。

彼时孟小孟正早起觅食,还未醒透,顶着鸡窝头眯着眼,循着香味一路摸到膳房,就见到叶寒星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手边还放了个食盒。

一见到她,他两眼放光:“呀!小孟孟!”

孟小孟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那边叶寒星笑眯眯地将食盒打开,捧出一碗红豆薏米粥。

孟小孟吓得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意:“殿下,你这是为何?”

叶寒星甜蜜蜜道:“自然是中意你,才会为你熬粥!我昭阳殿中,可是有一整面墙都挂着你的画像呢!”

他说着,将一小勺粥吹凉,然后递到孟小孟嘴边,道:“来,喝粥,啊—”

孟小孟:“……”

这是苦难的开端。

从那日起,每天天才微微亮,叶寒星就来叫门了。他捏着嗓子在她门口甜蜜蜜地喊?:“小孟!阿孟!小孟孟!我进来咯!”

孟小孟:“……”

她半梦半醒地穿衣洗漱,叶寒星已经端着粥站在她身边,亲昵道:“吃饭饭—”

叶寒星厨艺好,每天都变着法子给她做早点,光是粥,就可以十几天不重样地换花样。他不光给孟小孟熬粥喝,还亲自喂她。每天早上,孟小孟半眯着眼睛打盹,一张嘴便有一口粥喂进来。

叶寒星觉得很是甜蜜。

但是孟小孟因为严重的睡眠不足真的要疯了,她甚至想不通叶寒星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

她十分委婉地向叶寒星提了一下自己的缺点:“殿下,我是个面瘫。”

叶大公子眨眨眼,十分宠溺地伸手一点她的鼻尖:“我就是喜欢你这冷酷的样子。”

孟小孟说:“殿下,我是个色盲。”

叶大公子呵呵笑,揉了揉她的脸:“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依旧可以带你看遍万里山河!”

孟小孟说:“殿下,我长得丑,配不上你。”

叶大公子收敛了笑容,满脸自责:“这不怪你,是我生得太美,是我的过错。”

孟小孟咬咬牙,最后说:“殿下,我其实喜欢女人。”

叶寒星一愣,半晌后眸中泪光点点,却有着金光闪闪的决心:“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喜欢男人。”

“……”

孟小孟从前听她十七叔说,七十二天的仙家的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可她实在看不出叶寒星身上有什么气质!

孟小孟简直欲哭无泪,最后只好认命地由着叶寒星折腾。

叶寒星带着她去逛首饰店,他满面笑容地替她插上一支玉簪子,赞道:“真漂亮,给小爷笑一个!”

孟小孟冷着一张脸:“殿下,我真的面瘫。”

叶寒星摸摸她的头发,讪讪地笑:“不笑更美。”

叶寒星带她去绸缎铺,挑了块布料披到自己身上,回头妩媚地看她:“小孟啊,你看我穿这种月白色的布料做的衫子的话,你喜欢吗?”

孟小孟双目无神:“殿下,我真的色盲。”

叶寒星抓着她的手抚过布料:“哈哈,你摸摸看,这种手感叫月白色。”

这也就算了,偏偏叶寒星生得好而不自知,人还招摇,天天带着孟小孟打墨山下的花街过,街上的人认识了一大半。每日他们出去逛时,总有小姑娘试图搭讪,走上前来,含羞带怯地喊:“叶公子……”

孟小孟通常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直到有一天,孟小孟被叶寒星拖着赏花的时候,一个大汉过来,抓着叶寒星的袖子,娇滴滴地道:“寒星哥哥……”

孟小孟一个面瘫,天生难有什么表情,但是周身散发出了浓浓的杀气。下一刻,那个男子被孟小孟一个过肩摔丢了出去,她忍无可忍了,转身冲那帮还想凑过去的男男女女吼:“滚!你们都给老娘滚!”

那杀气太过于凛冽,顷刻间赏花的只剩下她同叶寒星二人。

叶寒星愣了愣,顿时满脸感动地抓过她的手:“小孟,你这是在为我吃醋吗?”

孟小孟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但未果。

半晌后,她叹了一口气,无力道:“随你怎么想吧。”

三、宠物嘛,养不长久的

如此一个月下来,孟小孟的作息习惯被硬生生地扭了过来。到了后来,她甚至能在叶寒星来之前先拾掇好自己,然后一开门,叶寒星就站在庭院里,倚着那株紫薇树冲她风情万种地笑。

偶尔起得早时,孟小孟还能陪着叶寒星去看个日出。两个人不怕累地爬到墨山山顶,一同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叶寒星指着东边的天幕一一向她介绍:今早的晨日是橘红色的,天那边鳞片般的云被染成了淡粉色。

孟小孟望着她眼中那片灰色的天,又望见叶寒星认真殷切的侧脸,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眼中却到底浮现了淡淡的笑意。

其实在不知不觉当中,她好像已经习惯身边跟着个聒噪又**的叶寒星了。

突然叶寒星问道:“你笑什么?”

孟小孟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这么想着,竟不自觉笑出了声。

她顿时有些面热,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想了想,转移话题道:“殿下生在天族,对墨山一代却好像熟悉得很。”

“我年少时在墨山附近求学,时常逃学到这边来玩,自然熟悉得很。”叶寒星说着,好像想起一些有趣旧事,眯起眼睛,嘴角一扬,“说起来,我当年还在墨山这边养过一个小宠物呢。”

“那后来呢?”

叶寒星沉默了一阵,扯了根狗尾巴草叼进嘴里,满不在乎道:“哪有什么后来呢?宠物嘛,养不长久的。”

孟小孟长睫颤了颤,垂下头去,没再说话。

山顶有悠悠的凉风吹过,许久后,孟小孟低头去看叶寒星,他枕着双臂,闭着眼睛躺在草地上,似是已经睡着了。

孟小孟轻声地喊道:“殿下。”

他没有反应。

“叶寒星。”

他依旧没反应。

孟小孟想了想,悄悄地在他身边躺下,侧身望着睡着的他的眉眼,良久后,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她小声地道:“大概我同殿下从前养的宠物是一样的,都是殿下一时兴起,养不长久的。”

叶寒星皱了皱眉,梦中一个翻身,伸手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孟小孟顿时红了脸,轻轻挣了挣,没挣开,于是只好红着脸缩在叶寒星的怀里。

四、不,你没有明白!

那天,孟小孟是被叶寒星背回家的。

她小睡醒来时已是下午,叶寒星备了糕点在水榭,一边等她,一边捧着本《诗经》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孟小孟刚走进水榭,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她忍不住在心里头偷偷翻了个白眼,想,神仙的一生那么长,哪那么容易老?

叶寒星一见她,嘿嘿笑着喂了她一块糕点,然后讨好道:“孟大仙,给我算一卦呗。”

孟小孟作为家族里熬汤的废柴,总算还有个用处,那便是掌管那本记录三界命途的《命格录》。因此,她的推算之术可以说是学得极好。

吃人嘴软,孟小孟木着脸摆开阵仗:“算什么?”

叶寒星把书一卷,挑起孟小孟的下巴:“算小爷我的情路是不是像这诗中所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叶寒星生就一双会笑的眼睛,眼角弯弯,好像泛着三月里的春光。

孟小孟的心头狠狠跳了跳,好在她是个面瘫,没把这份窘迫显露出来。

她木着脸打开叶寒星的手,却还是摆好了阵仗,认认真真地推算了起来。

许久后,她动作一顿,呆了半晌,缓缓道:“是个与心上人一世白头的吉卦。”

叶寒星摇头晃脑地得意了许久:“卦象都这么说了,小孟啊,咱俩真是天生一对。”

孟小孟抿着嘴没说话。

孟氏任引渡人一职,算起来也不过是地仙,地仙的寿命不似天族长,能同叶寒星一世白头的人,自然不会是她。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天君的重孙不可能真的做引渡人,再这么拖下去,不管是于她、于叶寒星,甚至于孟氏一族,都不会有好处。

孟小孟想了想,开口道:“我因为是个色盲,熬不了孟婆汤。”

叶寒星挑挑眉,没明白她突然提起这件事的意图:“然后?”

“我年幼时,曾试图反抗过命运,偷偷熬了一锅汤,掺进我家隔壁灰狼的饭菜里,它饭吃了一半,忽然觉得自己是一只会飞的公鸡,每天天还没亮时便早起打鸣,还经常扑腾着前爪试图飞起来。后来他遇到一只成了精的母鸡,屁颠屁颠跟着去了,再没在墨山露过面。”

叶寒星:“……所以?”

孟小孟面无表情道:“所以我在夫介所挂牌子招婿,是为了让我孟家后继有人,继承衣钵。”

叶寒星皱着眉认真思索了一阵,顿时了然,眉头舒展开来,将双掌一击:“明白了!”

孟小孟如释重负,但不知为什么,心底又弥漫着淡淡的失落。

下一刻,叶寒星自信道:“熬汤与做菜是相通的,自明日起,我教你做菜!”

孟小孟:“……”

不,你没有明白!

五、大概是提前见家长,害羞了吧

但是叶寒星做师父的**已经被点燃了,自此孟小孟家的厨房里升起炊烟袅袅。

通常都是孟小孟掌勺,叶寒星在一边絮絮叨叨地指导:“差不多可以放盐了。”

“那是糖,小孟。”

“加点酒,可以去腥。”

“那是醋,不是酒。”

孟小孟:“……”

这天,孟小孟在后院洗菜,叶寒星在一边倚着美人靠看她洗菜,被带点暖意的午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盹,做了个久远的梦,梦里是他逃学打架斗殴的年少时光。

那一天他伤得实在重了些,化回原形之后,变得小了一些,缩在一片林子里,然后被一个还在学走路的小娃娃捡到了。

小姑娘天生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望着他两眼放光,口齿不清地喊:“蛇!蛇!蛇!”

小叶寒星忍不住在心中翻白眼:见识短浅!他是龙!高贵的龙!蛇那种凡物,能和他比吗?

但是小娃娃生得粉雕玉琢,他颜控,暂且不同她计较。

片刻之后,叶寒星感觉到小娃娃捏住了他的七寸—虽然七寸是蛇那种凡物才有的东西,但大概是这么个位置—她捏着他的七寸,把他摁到怀里揉了许久,又捧着他的小脑袋递到嘴边,狠狠亲了一口。

叶寒星:“……”

他虽然有点想生气,但是不得不承认小娃娃的嘴唇好软,亲得他心都要酥了!好想再让她亲一口哦!

小娃娃含糊不清地继续道:“吃!吃!吃!”

叶寒星:“……”

但即便这样,过了几天,叶寒星还是忍不住又去了趟墨山,用尾巴偷偷把孟小孟从孟府卷了出来,然后变成一条小蛇那么大,由着她抱抱、亲亲、蹭蹭。

那时候的叶寒星还小,不太晓得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他只是觉得每天同孟小孟玩都很快乐,快乐得他连仗势欺人的混账事都暂时不想做了。

直到有一天,他照例去见小姑娘的时候,被她的小叔叔抓住了。

那是个穿灰衫的青年,他一把提起叶寒星变小了的原身,两眼放光地喊:“哟!蛇!小孟!今天晚上吃烤蛇!”说着便手脚利落地架起了烤架。

叶寒星顿时吓醒过来。

一想到当年要不是他跑得快,就被烤成焦龙了,他便心有余悸。

他一起身便看到孟小孟架着烤架,正在烤一些条状生物。

叶寒星面色一僵:“你在做什么?”

“烤蛇啊!”孟小孟说着,夹起一些肉放到碗里,递到他跟前,“要尝尝吗?”

叶寒星:“……”

他看着孟小孟,她依旧没什么神情,但是额头上贴着些被汗打湿的碎发,眼中分明蓄满了期待。

叶寒星吞了口口水,恢复了一张笑脸,张口道:“我要你喂我,啊—”

也正是在这一天,孟小孟云游在外的小叔叔孟十七归家,大老远就见到自家后院冒着烟,大惊失色,人还未至,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已经传来:“小孟,你在后院点火吗?”

然后后院的门“哐当”一声被踹开,站在门口的人一身白色的衫子,正是叶寒星梦中的青年,孟小孟的小叔叔孟十七。

孟小孟和叶寒星同时看过去,一个举箸投食,一个等待投喂。

这实在是一个过于亲昵的动作,孟小孟顿时有些面热。

但受到更大惊吓的显然是叶寒星,他的眼中透出几分惶恐,红着脸嗖的一声就从孟十七的身边窜了出去,逃之夭夭。

孟十七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地挠头:“那是?”

“我的相亲对象。”

“那他跑什么?”

孟小孟替自己夹了一口菜,面无表情道:“大概是提前见家长,害羞了吧。”

六、殿下恐怕是喜欢上了孟姑娘

见了家长以后,孟小孟和叶寒星腻歪的日子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主要是因为成天在孟小孟眼前晃悠的叶寒星突然从墨山消失了。

对此,孟十七深感自责:“一定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孟小孟摆弄着她占卜用的龟甲,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富家公子哥都这样,有了新的宠物,就把原先的丢到一边了。”

与此同时,富家公子哥叶寒星缩在七十二天昭阳殿内,正倚着卧榻念《诗经》。

他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念着念着,他便觉得心烦意乱。

他把书一抛,想了想,对从小跟着自己的侍从道:“小爷我这段时间总是缠着孟小孟,主要是为了搅黄她的相亲,好报当年她将我当作宠物,以及当年他们叔侄俩差点把我当蛇烤了的仇。”

侍从低眉顺眼道:“是。”

他看着殿内满墙孟小孟的画像:“每年都派人去墨山画一张她的画像来,主要是为了记得仇人的样子。”

侍从道:“是。殿下这么多年来刻苦钻研成堆的菜谱提升厨艺,也只是出于兴趣爱好,绝非因为打听到孟姑娘贪食。”

“……多嘴!”

“殿下恕罪。”

叶寒星冷哼一声:“如今我既已功成身退,墨山那种穷乡僻壤,也就没什么理由再去了。”

“殿下若是想去,理由还是有的。”侍从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出言提点道,“殿下,小仙觉得,殿下恐怕是喜欢上了孟姑娘。”

叶寒星面色一僵:“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啊?!”

“可能是……当初孟姑娘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

“……”

叶寒星默然无语地抬头望天。

从某种角度来说,叶寒星作为龙族,顶着几乎为负值的情商,真的很给他天君爷爷丢脸。

但是,叶寒星丝毫不为此感到羞愧,半个时辰后,他就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孟小孟这件事,重新出现在了墨山。

彼时,孟小孟和孟十七一人背了一个包裹,正要出门—这一日,负责引渡的孟十三恰好有事要出趟远门,让两个废柴凑一凑,勉强去顶个班。

叶寒星舌灿莲花地拍了好久马屁,才让孟十七勉强同意放弃这次来之不易的顶班机会,出去游玩。

孟小孟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看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抓上包裹自己走了。

片刻后叶寒星追上去,顶着一张心虚的面孔撒娇:“哎呀,小孟孟—别生气了,人家不是有意这么多天不来看你的,人家只是得了风寒……”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真的真的,不信你摸摸!”

呸!风寒这种东西,摸得出来才怪!

孟小孟粗暴地将手抽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走在前头,在叶寒星看不见的地方,眼底却悄悄染上了笑意。

七、谁允许你自称孟夫了?!

孟小孟同叶寒星到往生桥边的时候,值班的女史正在桥边递汤。有个游魂在那里一边打滚一边哭号,不肯喝汤。女史好脾气地劝着,却实在有些心不在焉,不断地往他们的方向看,看到孟小孟出现了,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那一日,孟小孟几乎是用了出生以来全部的耐性在工作,而叶寒星一边看着汤,一边和一旁成了精的曼珠沙华聊天。

孟小孟板着脸递出去一碗汤:“其实浮生若梦……”

叶寒星抓过花妖的手惊奇地看着:“啊,你这指甲颜色真好看,用什么东西染的?”

孟小孟面无表情地望着游魂:“既然长活一世也不过是一场大梦……”

叶寒星拿下人家花妖头顶上的花环:“啊,这个花环好漂亮,教我编好吗?”

孟小孟眼中透着杀气继续劝:“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不肯忘却……”

叶寒星笑嘻嘻地扯着花妖的袖口:“呀,这衣服的料子一看就很好,哪里定做的呀?!”

游魂哭丧着脸:“我生前家财万贯,那种快乐无穷的好日子我舍不得忘……”

下一刻,孟小孟大吼:“闭嘴!你给老娘喝!”说完把一碗孟婆汤硬给游魂灌下去。

然后一个碗擦着花妖的发梢飞过,孟小孟杀气腾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叶寒星!死过来看汤!”

“哎,好嘞!”

过了一会儿,叶寒星心满意足地陪着孟小孟递汤,托着下巴向那些游魂目送秋波:“喝一碗孟婆汤,赠孟夫鼓励金句一句哦!”

“谁允许你自称孟夫了?!”

这日忙完归家时已是深夜,墨蓝色的苍穹之上,万里的星河从东边一直蔓延到西边,叶寒星走在孟小孟的前头,不着痕迹地为她挡去凉风。

孟小孟望着叶寒星的背影,忽然觉得,他这样高大,其实很给人安全感。

给人安全感的叶寒星蓦地顿住脚步,然后一回身,就撞上了兀自感动着的孟小孟。

他替孟小孟揉了揉撞疼的额头,然后一脸神秘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和一张字条:“花妖染指甲的蔻丹、成衣坊的地址,还有……”他颇自豪地故意卖了个关子,一挥手变出一个花环,笑嘻嘻地替孟小孟戴上,“今日刚学会编的花环。”

孟小孟愣了半晌,想了想,问道:“叶寒星,若是我让你喝孟婆汤,你会喝吗?”

叶寒星竟认真想了想,然后反问道:“若是喝了,我会忘记你吗?”

“你会忘了你自己。”

“若是我忘了那个喜欢着你的叶寒星……”他笑了笑,露出夸张又嫌弃的表情,“我当然不喝,况且你熬的孟婆汤那样难喝!”

“那若是我喝了呢?”

“那么我就再来找你,一直缠着你。”

“那若是有一日,我不见了呢?”

“那么我便走遍九荒,天上地下去寻你。”

“若是找不到呢?”

叶寒星摇晃着脑袋轻笑:“那就一直找。”顿了顿,又觉得有些奇怪,“你今日怎么问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孟小孟不自在地别开脸:“没什么,只是瞧着那些游魂执着成那样,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叶寒星笑着将她揽进怀里:“想这么多做什么呢?我们同别人不一样,我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八、尘世间这样好,她还想活着

叶寒星在孟府赖了七天,又不见了,这回据说是因为南海三公主大婚。

叶寒星自小与三公主一同长大,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是以他比三公主还要忙,满天下给她找大婚的贺礼。

但是这回孟小孟无暇吃醋了—她的天劫要来了。

孟氏一族虽然被封作地仙,却还是要历天劫,过了方能寿与天齐。

孟小孟打小性子温暾,原本觉得能历劫飞升自然最好,但若实在过不了,那么长活一世、潇洒一世也已经足够了。但是她遇到了叶寒星,她头一次发觉,尘世间这样好,她还想活着。

她于熬汤是个废柴,占卜之术却学得极精,平日里给自己偷偷算过几次命格,卦象里都说,她注定命止于天劫。

孟十三外出那日,孟小孟在往生桥边念了一整日的“浮生若梦,不必执着”,其实是念给自己听的。

这些日子叶寒星不在,孟小孟安稳地待在府里,不死心地又给自己算了一卦,阵仗刚摆好,孟十七面色铁青地一脚踹开她的房门:“小孟,你何时将《命格录》赠予了叶寒星?”

“我什么时候……”

孟十七怒道:“南海三公主大婚,叶寒星送上的贺礼,正是你守着的《命格录》!”

占卜的龟甲哐当一声摔落在地,孟小孟起身去找她的《命格录》,果然没找到。

孟小孟惨白着一张脸木然半晌,一张口,眼泪便落下来:“所以从当初在玉春楼见面开始,他对我就是虚情假意,只是为了骗我的《命格录》,赠予南海三公主做大婚的贺礼?”

“小孟……”

孟小孟伸手去擦自己的眼泪,哭道:“小叔叔,我的天劫要到了,就在后日。”

孟十七一愣:“你这副样子,是已经为自己占了吉凶?”

“我这两日去墨山上寻一处人烟稀少的山洞,到时候天雷烧了我也就算了,别烧了咱家府邸。”

九、我是一只叫叶寒星的鸟

叶寒星再去找孟小孟的时候,孟府一片缟素,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白绢。孟十七面露难色,把他拦在门口,没让他进门。

叶寒星目眦欲裂:“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

他先前偷得《命格录》,是为了窥探孟小孟的命格。这之后,他又以之作为抵押,向南海三公主暂借了避劫珠。

孟小孟历劫那日,他明明往她身上偷放了避劫珠,自个儿代她受了天雷!

孟十七嘴角抽了抽,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慢吞吞地开口道:“小孟醒来以后,感慨天雷眼瞎之余,以为你骗了她,很是伤心,一时想不开,就喝了孟婆汤。”

孟十七说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且,是她自己熬的孟婆汤。她现在以为自己是一只刚死了丈夫的鸟,孟府变成如今这样……是她在为自己的丈夫守丧。”

叶寒星火急火燎地冲进去,就见到孟小孟一身白衣白裙地跪在灵堂前,鬓边戴着一朵带黄蕊的白花,面无表情地望过来时,下巴上还挂着两滴剔透的泪珠。

叶寒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走过去,轻声喊道:“小孟。”

孟小孟呆望着他:“你是谁?”

叶寒星想了想,伸手替她擦去眼泪,笑着道:“我是一只叫叶寒星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