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选我,我超甜der

第十五章 一切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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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秦竹天进入冯氏实习,鲜少回学校,莫子衿也进入了最忙碌阶段。

X大校园里的八卦分子被年末的忙碌掩盖起来。

莫子衿把心思全部都放在上课和考试上,逼自己成为连轴转的陀螺。每次经过C栋教学楼,抬头看向播音室,她都像看到野兽一样害怕地收回目光,匆匆走过。

那里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地方,现在像一面反光镜一样映照着她的懦弱和不堪。

父亲的事,她不敢爆;田悠然的事,她不能爆。

和冯智勋一别两宽之后,接盘侠也默契地从“听恋”里退出了,就像和她说好一般。

她失神时会忍不住点开“听恋”里和接盘侠聊天的界面,听他经过处理的声音,反复地听他给的温存。

早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巧合。冯智勋的突兀离开,不过是以接盘侠的身份回归而已。

那一天,他带着她逃离餐厅,在等出租车的时候她就有所怀疑,而这份怀疑在喝醉酒的父亲回来后得到了证实。

父亲喝醉,突然回家,是个意外;父亲认出他就是冯智勋,才会从醉酒里猛然惊醒回来。

后来,她去警察局询问,处理餐厅玻璃事宜的根本就不是接盘侠本人。

莫子衿告诉自己,她能和冯智勋一刀两断,但和接盘侠可以不用。

等到时间流逝,她连同接盘侠的样子都模糊掉时,或许就能真正放下了。

相比之下,许跳跳却越发慵懒,上课总是心不在焉,老爱睡觉不说,做起功课来更是不积极了。

这天,莫子衿在宿舍里准备年末专业课考试的资料,许跳跳打着哈欠,托着腮盯着她。

感觉到某人这种极度不适的关怀后,莫子衿默默敲键盘:“……你干吗呢?”

“在进行爱的注视啊。”许跳跳的视线像是被钉牢了一样,嘴巴微微开闭。

“你不查资料吗?”莫子衿扭头,提醒她,“我们这组作业,别到最后又是你在拖后腿。”

许跳跳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没有精神地眯成一条缝:“不是有你在吗?亲亲子衿,你一定不会让我拖后腿的,我知道。哈啊……”她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莫子衿狐疑地望着她:“你晚上没熬夜啊,怎么一天都这么困?”

许跳跳有气无力地用双手枕着下巴,正正经经地爬起来:“可能是学校里的人少了,八卦也少了,这日子就没意思了吧。”

…………

莫子衿想冲她翻一个大大的白眼间,门响了。

许跳跳立刻眼睛放光,从椅子上弹起来,扭头去开门:“哇,来了来了!”

只见是外卖小哥提着一盒外卖跟许跳跳进行交接:“您好,这是你点的麻辣烫。”

许跳跳笑眯眯地拿过来刚说了“谢”一个字,突然捂着嘴跑了出去。

外卖小哥:“……”

莫子衿和外卖小哥四目相对:“……”

几分钟后,许跳跳把宿舍门反锁,拉过椅子很严肃地问许跳跳:“跳跳,你是不是……”

“怀孕”两个字到了嘴边,莫子衿还是觉得突兀地犹豫了。

许跳跳也很紧张,缩着脑袋坐在床边,心情七上八下的。她攥紧手指,沉默了。

两个人两两相望,一时的沉默将房间里的安静推入**。

莫子衿斟酌着重新开口:“……你和白宇飞那个了吗?”

许跳跳像戳了个洞的气球,整个人蔫了下来:“子衿,我是不是怀孕了?”

仔细想想,许跳跳这段时间嗜睡、爱吃,好像身体还有发胖的迹象……还越想越像了。莫子衿握过许跳跳的手,努力保持镇定:“跳跳,我们都别急,我们……我们去查一下。”

许跳跳点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好……”

站在药房门口,莫子衿往脑后抚了一把头发,做着等一下进去拿避孕棒的心理建设。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了朋友买这个,并且紧张程度不亚于当事人。

在挑选避孕棒以及结算钱的过程中,莫子衿在脑海里把白宇飞吊起来鞭刑了无数次。她希望一切都是多想,可如果一切成真后,白宇飞又会如何处置呢?

在洗手间等许跳跳测验结果的莫子衿,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一心想要把自己扎进正常生活轨迹的用尽全力,仿佛一下子被扯回了原点。

她拼命想要逃开的某人,仿佛因为许跳跳这个波澜要被重新拉回逃开的距离。

洗手间的门缓缓打开,许跳跳把避孕棒递出来,上边的两道红杠让莫子衿猛地僵住。

完了,一切成真。

两个人守着许跳跳的手机,静静地等消息。

许跳跳把自己怀孕的事情通过微信发给白宇飞,等了一会儿,她们等到的回复是:不可能。

许跳跳猛地扑在莫子衿的怀里号啕大哭,莫子衿难以置信地握着手机,将这三个字看了又看。

不可能?这是想要否认吗?

白宇飞就是这样对待许跳跳的?

那天在画室里,和她认真交谈过后的白宇飞,分明对待许跳跳是满眼的认真。

他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如此敷衍?还是说,男生都这样?满口说的“我喜欢你”,一遇到棘手的问题就溜之大吉?

莫子衿迅速打给白宇飞,那头关机了。

莫子衿拉过许跳跳:“走,我们去找他。”

许跳跳缩回手,拼命摇头:“不,不要。”

莫子衿望着活蹦乱跳的许跳跳此时像背负重壳的蜗牛缩在床头,满眼惊恐,心疼极了。

她舍不得逼迫,思来想去,她半跪下来握过许跳跳的手:“好,那我去找他。不管怎样,我都想办法让他来见你,你们好好谈一谈。”

许跳跳垂眸,吸着鼻子点头。

莫子衿找到白宇飞的雕塑系,询问白宇飞的下落,才得知白宇飞已经不怎么来上课,到冯氏帮忙去了。

冯氏,冯智勋。

兜兜转转,她还是要去找他吗?

当莫子衿硬着头皮来到冯氏楼下,踌躇着要不要上去时,一辆黑色宝马从远处驶来,停在大楼门口。

司机下车后,急吼吼地去给后座开车门。

莫子衿就这样看到冯智勋从车上下来。他裹着黑色呢大衣,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有一点乌青,好像没睡好的样子,不过立在风里依然挺拔帅气。

恍然出神,仿佛和好多次送秦竹天过来上班时看到的冯智勋重叠一遍又一遍—

那天利用完秦竹天,他异常沉默,身上那些戾气和固执都在突然之间烟消云散。

第二天,他约她一起吃早饭,然后她送他去冯氏上班。

在冯氏集团门口,莫子衿很愧疚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秦竹天却显得很轻松:“我说过,只要你需要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莫子衿不敢看他,扭过头间就看到冯智勋的车子缓缓驶来,人从车上下来,稍稍拉紧外衣领口,转身往里走。

冯智勋似乎看到了她,似乎又没有看到。

不过是几十米的距离,莫子衿触手可及的却只是他的轮廓。

她出神间,听到秦竹天说:“以后你送我来上班吧,这样就能经常看到他。”

莫子衿猛地抬眸,对上秦竹天没有丝毫正话反说的目光,泛着晶莹的光:“我投降了。你对他的心意从头到尾都是这么坚定,我还能怎么折磨你,怎么折磨自己。”

莫子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她摇摇头由衷地感激:“谢谢你,竹天。不过,我不会再送你来上班了。”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他,再看到我亲手拒绝掉他的这段距离。

…………

莫子衿出神间,看到冯智勋也看到了她。不过他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收回目光要往大楼走去。

莫子衿追过去两步,司机警惕地拦住她:“这位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冯智勋。”莫子衿唤道。

冯智勋驻足,回头,不紧不慢地问:“你是在叫我吗?”

是了,当初是她断然和他划清界限,以一巴掌结尾,现在她唐突地出现在这里实在好笑。

莫子衿有些尴尬地垂眸:“我是来找白宇飞的,我知道他在这里。”

冯智勋点点头:“他是在这里,不过白总监不轻易见人。莫小姐,您有预约吗?”

他分明是故意的,莫子衿瞪他,绷着脸道:“没有。”

冯智勋耸肩,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那就麻烦去前台预约登记,看白总监什么时候肯抽空见你吧。”

眼见着他就要往里去了,莫子衿不甘地叫住:“冯智勋,我有急事见他。”

司机尽职尽责地拦住她,皱眉打量她思衬着想开口,可是转而又看向冯智勋,隐隐觉得不妥。

冯智勋双手插大衣口袋,走到莫子衿跟前,那张脸疲惫地含着笑意,显得越发慵懒:“有急事?我也有急事,等一下要参加大哥的酒会,要换衣服,要找女伴,还要……”

“白宇飞也会去吗?”莫子衿打断冯智勋的抬杠。

冯智勋倒很爽快:“会。”

莫子衿咬咬牙,只好说:“如果冯总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当女伴。”

冯智勋望她,嘴角坏坏地上扬:“可你是秦竹天的女友,过来当我的女伴,合适吗?”

莫子衿强忍着被挤对的不悦,咬紧牙关:“只要田小姐不介意,我也……”

“悠然不在,所以我才犯愁女伴的人选。”冯智勋打断莫子衿的话。

莫子衿顿了一下,僵硬地说道:“那还请冯总不要嫌弃。”

冯智勋适时打住,示意司机去开车:“既然如此,那莫小姐就请上车吧。”

莫子衿跟冯智勋上车,坐在后排,挨着他。

车呼啸开走,她的心也跟着轮轴转动。

他真的是刚好从哪里回来,刚好遇到她吗?为什么感觉他嘴角有偷笑的痕迹,为什么感觉他根本就没有想进大楼。

莫子衿的余光不可避免地将他的脸收入可视范围,混乱的心情没有出口地在胸膛里四处乱窜。

突然车子一个急转弯,莫子衿被惯性往右甩在冯智勋的身上,冯智勋的左手顺势拥住她的肩。

司机不忘回头道歉:“对不起,冯总,刚才有车子需要紧急避让。”

冯智勋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作为回答。

莫子衿赶紧推开冯智勋,挺直腰板坐好。她感觉血液从脚底板直冲头皮,一寸一寸地发烫。

冯智勋清清嗓子,试图掩盖刚才的尴尬:“老李,听听音乐吧。”

司机应声把音量调大。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轻音乐和缥缈的女声相辅相成,这样特别的曲调出现在年轻人的车子里实在特别。

莫子衿忍不住看向冯智勋,冯智勋像是被抓到小辫子一样,略微慌乱地示意司机把音乐关了:“这什么歌啊,我可没听过。算了,不听了。”

他重新把头扭向车窗外。

…………

莫子衿的心里莫名地流淌过不知名的暖流,他粗制滥造的解释分明就是在透露着什么。

她可以想象他平时坐车的时候以这种方式想着她,又或者是在开会到深夜的时候想起她,就如同,她怀念他的笑容一样。

车平稳地径直地往前开着,莫子衿稍稍侧过脸,让余光可以看到冯智勋。

她希望这车永远就这么开下去,即便是没有交谈、没有对视、没有拥抱,至少她和他在同一个空间里待着。可她又希望这车快点到达目的地,因为她不能保证内心的冲动不会汹涌而出,让她之前的努力白费。

“冯总,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回头恭敬地说道。

冯智勋开门下车,莫子衿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家高级女装定制店,连玻璃门都透着贵气,里边的高跟鞋、包包,以及挂在墙上的衣服,不必看价格都知道是令人咋舌的。

之前和许跳跳一起逛街路过的时候,许跳跳就是那种扒在玻璃窗上不肯走的那种,莫子衿都是费尽全力地拉她离开。

莫子衿不喜欢走这种奢华路线,倒不是她消费不起,只是单纯地不喜欢。

还记得她成人礼的时候,父亲要给她举办一场盛大的派对,她把这笔钱私吞下来,直接跑去北极玩了一圈回来。

她觉得这种心灵旅行比那种穿着奢华无度的衣裙,虚伪地互相打招呼,互相觥筹交错,有意义多了。

推门入内,服务生送上肉麻的笑脸:“冯总,欢迎光临。”

冯智勋指了一下穿着一套运动服极其休闲的莫子衿:“把她给我打扮得漂亮点。”

服务生应声拥着莫子衿往更衣室里请。

莫子衿的更换大秀酌情开演。

每次莫子衿被服务生七手八脚地换上一套裙子,推出去接受鉴定时,冯智勋就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递来一记眼神—

“还行。”

“一般。”

“再看看。”

…………

莫子衿看到服务生为难又无语的神情,就知道冯智勋在整她。

不知道换了多少套,莫子衿感觉自己要在狭小的更衣室里热到发疯的时候,冯智勋终于起身向她走去:“嗯嗯,这套吧,时间差不多了。”

镜子里,莫子衿一身银白色的羽毛侧腰环绕式短裙,露出漂亮的锁骨和丰满的胸部;末端好看的水钻银片从腰部的地方开始往下撒,让她走起来时一闪一闪,熠熠生辉。

服务生都赞美这件裙子设计得十分特别,穿在莫子衿的身上更是完美。

“小姐您看,这件礼裙很好地衬托了您的身材,就是从那套运动服里把您解救出来了嘛!”

“是啊,小姐,要知道,这件裙子很挑人穿。您的皮肤很白,才衬得起来。”

“冯总,您的眼光真是好,这套‘天使之翼’一定会让你们独一无二。”

…………

莫子衿的双手无处安放,冯智勋站在她身后贴得那样近。

冯智勋的手轻轻地滑过她的头发,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她的脖颈和肩。

他像是在欣赏她,又像是在闻她的体香。

莫子衿能够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酥酥麻麻的。她想要走开,可是双脚却像钉牢一般无法动弹,或者从内心深处,她已然跌进这矛盾的温柔里,忘情享受,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子衿,你真漂亮。”他的声音透着沙哑、魅惑,说这句话时似乎忘记要和她刻意保持的疏离以及那硌硬人的挤对。

她咬唇,克制着内心的波澜,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此行的目的。

服务员帮莫子衿上妆,卷了头发。冯智勋牵她走出店时,天色已经暮霭沉沉,黯淡下来。

上车后,莫子衿以为可以直奔宴会厅了,不想冯智勋又让司机把车开到一家汉堡店门口。

“我要麦辣鸡腿堡,还要一包薯条、一杯可乐。”冯智勋对司机说完,转头问莫子衿,“你要什么?”

莫子衿瞅他认真的神情,情绪复杂:“你让我穿着这套紧身礼裙,吃汉堡?”

他又是在整她吗?

冯智勋无比认真点头:“等一下去宴会,没有什么机会吃东西的,需要先吃一点,垫垫胃。”

那也不用吃汉堡吧?

见莫子衿不说话,冯智勋坏笑钩唇:“不然,你等一下和我吃一个汉堡也行……”

莫子衿:“……我要一个鸡肉卷,不辣的。”

司机买回来后,识趣地站到车外。

就这样,冯智勋和莫子衿穿着无比正经的礼服,手里拿着特别不正经的洋式快餐开吃。

冯智勋问莫子衿:“是不是感觉很特别?”

莫子衿垂眸:“确实。”

冯智勋伸手拿了一根薯条递到她嘴边:“其实我经常这么干,只是看到你这样吃瘪的表情,才觉得真的挺特别。”

莫子衿瞪着他没动。

冯智勋悻悻地把薯条拿回来自己吃:“莫小姐和秦竹天一起后,怎么又变回那么呆板、冷漠了,我记得莫小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笑容还是多一点的。”

莫子衿用力地咬上几口鸡肉卷,想要快些吃完,也快些结束这样危险的谈话。

冯智勋就当没看到一般,继续问:“自从那天莫小姐送秦竹天过来实习后,都没见你来过公司了。怎么,一点也不好奇男朋友在公司的表现吗?”

莫子衿只好硬着头皮应付:“怎么会,我每天都和竹天聊微信。”

冯智勋点头:“是吗?那他有跟你说他弄错材料,导致公司赔了一笔业务,差点要被开除的事吗?”

莫子衿停住咀嚼,扭头看他,一时无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又在整她。

冯智勋钩唇,大口地咬着汉堡:“看你这么讶异,就知道他没和你说。”说着他扭头看向窗外,只给她看棱角分明跳动的咬合肌。

莫子衿盯着他的咬合肌,沉吟片刻,说道:“不可能,竹天是个做事很小心的人,他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冯智勋把手里的纸袋揉成一团扔进袋子里,笑意仍然浮现在脸上。莫子衿敏锐察觉这里边有猫腻:“是因为别的事对不对?”

冯智勋撑着座椅,俯身看向她:“弄错材料是好听的罪名。”

莫子衿心里咯噔一下:“那真实的罪名呢?”

“他偷东西。”冯智勋深邃的眸子里摩擦过一剂危险的剂量,看得她心头一跳。

莫子衿没想到自己是因为许跳跳过来找的冯智勋,现在又莫名其妙担了这么一遭。

冯智勋故意透露这件事,分明就是想看她的反应。不,他明明就看穿了她拙劣的谎言,他明明就知道她被架在这谎言之上无法下来,他明明就是在等她自动往里跳。

莫子衿迎上他复杂又尖锐的目光,嘴角突然被轻抚:“你这里沾到酱了。”

莫子衿回神,侧过脸去:“我们可以走了吧。”

他若有若无的透露,就是想在她的心头扎上一根刺。他不着急得知她的决定,十分耐心地拿出围捕猎物的态度。

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会泄底。

别人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莫子衿只道,冯智勋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两人吃完快餐后,车子总算开向酒店。

莫子衿下车,挽着冯智勋的手臂径直入内,就在金碧辉煌的大厅撞见了田悠然和冯智尧。

只见田悠然一身浅绿长裙,裙摆拖地,优雅端庄。她挽着冯智尧,像是知道莫子衿要来一般,明媚的笑带着早已装饰好的敌意。

冯智尧一身白色西服,如同温暖骑士,带着田悠然迎上冯智勋:“来了。”

“嗯嗯,来了。”冯智勋轻声应道,“今天是哥卸下总经理的职务升级成为名誉董事的日子,我自然要带着女伴过来隆重祝贺。”

冯智尧笑笑,看向莫子衿:“子衿,好久不见。真好,看到你和智勋还在一起,我真是没看错人。”

莫子衿沉默了,她的脑子飞速旋转,只觉得头顶的琉璃灯刺眼极了,天旋地转。

怎么会这样?田悠然和冯智尧在一起了?看他们的样子是早就统一战线了。

田悠然不是说只要她识时务放弃冯智勋,就不会撤资,不会反戈的吗?

冯智尧这话含沙射影,像是在讽刺她是冯智勋的拖累,让他成功上位了一般。

莫子衿难以置信地望向冯智勋,只听他说道:“哥,我说过的,公司、子衿,我一样都不会放弃。”

冯智尧了然点头,摊手道:“好,那我就看你在和爸爸的约定时间里,怎么收拾“听恋”这个烂摊子,怎么让冯氏的业绩提高五个点。”

冯智勋温和地看向她:“我们走。”

后来,莫子衿都忘不了踩在硬邦邦的瓷砖上,双脚是如何不听使唤的,她几乎是依靠着冯智勋飘着走的。

电梯门关上,冯智勋按了二十七楼。

封闭的环境里铁索的响声,莫子衿的头皮一闪一闪地疼,她倒吸一口冷气整理着满脑袋的乱麻:“名誉董事、“听恋”、烂摊子、冯氏业绩五个点……冯智勋,你要不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闷头把自己关在学校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段日子里,他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冯智勋双手插口袋,望着不断上升的数字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还是拒绝了田悠然的帮助,她撤资“听恋”,转而去帮助我哥。我哥挂了名誉董事,成立子公司。现在我处理冯氏的大小事务,第一件要处理的就是如何让已经拥有众多用户的“听恋”起死回生。”

“听恋”失去了田悠然的资助,而这个项目冯莫是明确不会插手的,冯智勋更不能动用集团的资金。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冯智勋如果不能让“听恋”的收益提高五个百分点,那么继承人的就要由冯智尧接手。

“……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莫子衿一股气性冲出喉咙,又急又气地质问某人。她宁可担上一切,拼了命地不想让他失去,可他倒好,把她的牺牲拱手让人!

冯智勋那黝亮的眸子含着笑意,分明看穿她的着急,又看向快要到达楼层的数字牌,轻叹口气:“看来莫小姐还是不够了解我啊,我一向都是这么任性。我想靠我自己,看看能不能力挽狂澜。”

如果可以,莫子衿想狠狠地给上他几拳。

“怎么,想打我吗?”他钩唇,指指右上角的摄像头,“如果你不怕留下证据的话。”

莫子衿狠狠地说:“不怕!只可惜二十八楼到了。”

“穿得这么漂亮,别耍拳头,耍温柔吧。”他戏谑眨眼。

随着“叮咚”一声清脆的开门声,莫子衿的拳头只能挽着他的手臂,迈步出去。

这时,莫子衿总算看到了想要找到的白宇飞!

白宇飞穿得人模狗样,正要过来迎接,一看到莫子衿,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掉头就跑。

“白宇飞,你给我站住!”

莫子衿见势就要追过去,冯智勋大手一勾,牢牢地钩住她的腰,沉下脸来:“莫子衿,你这么说话不算话的吗?还没有进宴会厅就想开溜。”

莫子衿扭头,眼看白宇飞那一抹白色燕尾溜得没了影子,挣扎道:“你先放开我!我得找他算账!”

“你找白宇飞算什么账?”冯智勋皱眉,一脸大惑不解。

莫子衿瞅他那专业的戏精模样,抬起脚后跟狠狠地戳在他的脚背上面。

那酸爽的痛感立刻让冯智勋像弹簧一样地弹开,捂着脚背龇牙咧嘴地在原地单脚跳:“啊!好疼!莫子衿,你疯了?!”

“冯先生说笑了。”莫子衿冷哼两声,“我如果疯了,也是拜你所赐。我找白宇飞算什么账?你何必明知故问呢?你不是很清楚我会来找你吗?只是我没想到,冯智勋,你丧心病狂到牵连到旁人!”

如果不是一切都在他算计当中,方才在大厅里,和冯智尧、田悠然正面冲突的好戏不就没有了吗。

她刚才是先一步关心则乱,才没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他偏偏撞枪口上来!

莫子衿气急地揪过冯智勋的衣领:“你说!让白宇飞不管跳跳的事是不是你指示的!”

冯智勋哑然失笑,笑着笑着把她给笑醒了。

一秒,两秒,莫子衿猛拍额头,直骂可恶:“可恶!许跳跳,连你也骗我……”

她转身想跑,被他顺势抱进怀中,低低的温柔钻进耳朵里:“既然全世界都要骗你,你何不就此妥协呢?”

莫子衿的自尊像加热的冰激凌无奈融化,不成形状。她咬唇,真想再踩他几脚:“冯智勋,你卑鄙!”

冯智勋箍紧了她:“你要是再不缴械投降,我就更卑鄙一些,拿秦竹天偷东西的视频证据威胁你。”

“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莫子衿怒目,和他极致温柔的眼眸正面交锋,她的焰火在他的大海里,只能一点点缴械投降。

“我不知道。”莫子衿想要继续维持高冷,可是回怼的声音小得像一只委屈的小狗。

那天在F商场的休息室,她提分手,他默认;那天在冯氏的逃生通道,她狠心地掌掴后,他也没有追出。

在分手这件事上,他格外“顺从”,也没有发过一条短信,她怎么会知道他还想她?

如果不是因为许跳跳怀孕的事,她以为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分手是你提的,我可没同意。”冯智勋捏莫子衿的鼻子问,“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笑比哭还难看?”

“你才难看呢!放开!”

冯智勋敏捷地松开她,转而又将她拥入怀中:“放开?从招惹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放开。”

从喜欢上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分离。

亲亲子衿,深得我心。

…………

莫子衿攥紧的拳头在他的怀抱里,卸下所有能够反抗的力气。

败了,彻底败了,她绝不承认自己无能,是对手太厉害。

或许从她掉入他的圈套开始,胜负已定,这中间的一切不过是她费尽心机的反攻而已。

沉重的红色大门推开,熠熠生辉、觥筹交错映入眼帘。莫子衿挽着冯智勋进入酒会,众人纷纷投来新奇的微笑。

田悠然和冯智尧跟着进来。

大家互相四目相对,在眼神的交汇中整理信息—

冯氏经过继承人的角逐,冯智勋成了冯氏新的接班人,原本和田氏千金田悠然订婚是强强联合。可之前报道说,冯智勋和田悠然搁置了订婚,随后田氏不再入资APP“听恋”。大家纷纷猜测这或许是传闻,又或者是真出了变故。

现在,强强联合的男女主分别站在另外一个人身边。

传闻不言而喻,微妙的关系背后有很多可以让人浮想联翩的情节。

莫子衿就这样看到了站在最边上的秦竹天。

他一身简单的西装,手握香槟站在一旁,没有最华丽的武装,亦如当年刚开学时,只是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就足以鹤立鸡群,轻而易举地立在众人之中。

他看到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投以温暖的目光。

那是等待已久的温暖的祝福。

莫子衿回以一记感激的目光,一切随风去,他们经过折磨和怨怼,幸好还能重新回到朋友的位置。

很快,莫子衿无心关注别人看好戏的目光,其中最无法忽略的目光来自冯莫,他从交谈的中心扭头冷冷地盯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吞她下肚。

冯智勋轻拍她的手背:“别怕,有我在。”说着他带她径直走过去。

眼看着和冯莫越来越近,莫子衿暗暗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既然已经站在冯智勋的身边,她再也不能顶着乌龟壳遁走,该冲还得冲。

于是,在走到冯莫跟前后,莫子衿举起香槟十分有礼(厚脸皮)地敬他:“伯父,我们又见面了。”

玻璃杯清脆相碰,冯莫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是啊,你还是跟之前我见到的那样,一成不变。”

冯智勋接话:“爸,你可是变了很多,变得越来越年轻了。”

众人捧场大笑。

冯莫的脸色不好太难看,他抿上一口红酒,看向舞台。只见田悠然在钢琴边落座,十指纤纤,弹奏起来。

冯莫陶醉地轻晃脑袋:“是帕科贝尔的《卡农》。”他微微睁开眼睛,流露出可惜的神情:“唉。”

莫子衿想到自己只会弹那一首钢琴曲,心里攒着劲开口:“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伯父又怎么会在意呢,伯父真正在意的是我站在智勋身边带来的转机吧。”

冯莫看向莫子衿,似笑非笑道:“转机也是时机。今天是智尧的主场,你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喧宾夺主吗?”

冯智勋见状,皱眉开口:“爸,这是我自己的事,我……”

冯莫摇晃红酒杯,始终含在喉咙里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气场:“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实力,或许我就不会觉得把智勋交给你是可惜了。”

莫子衿按住冯智勋,应承下来,一口答应:“好。”

今天宾客满座,是最能考验能力的时候,冯智尧和田悠然虎视眈眈,冯莫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莫子衿不得不答应。

她很清楚,难关只有一关关地过,她和冯智勋才能看到未来。

田悠然在弹奏,冯智尧温和注视静等接下来的答谢词。

在和谐的气氛下,时间格外紧张。

莫子衿问自己可以做些什么……看着看着,她就注意到了宴会厅上方的扩音器。

看来重操老本行的时候到了。

莫子衿轻声对冯智勋说自己要出去一会儿,然后径直走向白宇飞。

“跟我来,带我去声控室。”缩着脑袋只想装隐身的白宇飞,只得硬着头皮跟上莫子衿。

莫子衿虽然踩着高跟鞋,走路的速度遥遥领先于白宇飞。白宇飞的大长腿加快频率跟上,问:“你去声控室干吗?”

“把你干了好事不负责任的丑事公之于众,怎样?”

白宇飞无语地翻白眼:“刚才小勋勋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你们两个抱在一起,以为我没看到?”

莫子衿踩着厚重的红毯,脚落无声,只有飞快的风呼呼作响:“那你和许跳跳的事到底预备得怎样?”

白宇飞叹了口气:“老实说……那天我喝多了,真的不记得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跳跳故意污蔑你了?”莫子衿皱眉,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白宇飞垂眸,顿了顿说道:“虽然我没打算这么早要孩子,但是既然有了,只好生下来呗。我已经和跳跳说好,毕业后我们就直接结婚吧。”

莫子衿斜眼:“你家人会同意吗?”

“还行吧,看在小家伙的面子上,至少我没有小勋勋那样顽固的长辈。”白宇飞如实回答。

“很好,至少孩子的这点跳跳没骗我。”莫子衿点头。

“哇,这么说你也是不相信的了?”

“哼!我的不相信和你的不相信不是一回事!”

两人迅速问答间,莫子衿推开声控室的大门。

里边的工作人员一脸茫然地起身,还没等问两人要做什么,白宇飞就拿出一沓现金示意他们出去:“来,请你们喝茶,十分钟。”

莫子衿径直坐到话筒前,望着监控里宴会厅里的全景,将声控键打开。

白宇飞刚准备说话,在看到声控键的红色灯打亮后,嘴巴像急刹车一样突然张大。

“大家好,我是莫子衿,是小冯总的女朋友。”莫子衿紧紧地盯着屏幕上情绪开始有些紧张的冯智尧和田悠然,继续说道,“趁着今天这个好时候,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冯智尧一手开创的“听恋”,其实是我男朋友冯智勋的杰作。哥哥为了竞争继承权,在学校安排内线监视弟弟不说,还偷走弟弟的创意,占为己用。后来“听恋”中病毒,丢失客户,哥哥自行无法解决,这才有了弟弟及时救火的事。”

莫子衿扭头看向白宇飞,伸手示意了一下:“口说无凭,我这里有录音证据。”

白宇飞的眼睛瞪圆,再瞪圆,难以置信地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U盘递上。

莫子衿将U盘插进主机里播放,宴会厅里立刻回**着冯智勋和冯智尧的对话。

白宇飞忙不迭把声控键关上,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他像看怪物一样的目光,莫子衿又好气又好笑:“谁来参加宴会会准备现金?你还不是早有准备?”

她和冯智勋说要离开时,他那一记应允的温柔也是满满的讯息。

白宇飞还是心有余悸:“……即便是这样,那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怎么着也得提前和我对一下台本啊。”

莫子衿把声控键重新打开,继续说道:“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为了想让大家重塑对“听恋”的信心。一个上线三个月的新型社交APP,经历过病毒攻击重新回到原主人的手里,一定能焕发更新的光彩。原谅我要把第一波广告从这里打出,最真挚的话语总是想要最优秀的人先听到。”

白宇飞冲莫子衿竖大拇指,莫子衿略过他的彩虹屁,望向屏幕,心情慢慢被提了起来。

“怎么了?”

“不对劲。”

被揭短的冯智尧并不慌张,田悠然也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她注意到冯智尧的嘴角还隐隐牵着一丝笑意,仿佛在等着她揭短一样。

田悠然一曲弹奏完毕,主持人上台代表冯智尧答谢众人的光临,正要有请冯智尧发言时,莫子衿掐着这个点打开了声控台。

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让主持人有些无措。台下的人也前所未有的安静,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先发声,气氛变得紧张,秒针像是有千斤重久久提不上去。

这时,田悠然起身走到主持人身边,将话筒拿过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家好,我是田悠然,曾经和冯智勋准备订婚,也想要给“听恋”入资,这些大家都很清楚。今天我是冯智尧的女伴,按理,我说这些有失公允。不过既然莫小姐都替小冯总打广告了,我也就借这个,再翻翻旧账吧。”

田悠然说着这些蓄势待发的开场白时,身后的大幕布缓缓放下来,灯全部暗掉。

这样一来,幕布上边的图像在众人眼里更清晰—莫连和学生家长见面的照片、莫连收受钱的照片、莫连和教育局高官在一起秘密聚会的照片。

一张张照片像幻灯片一样地放映,信息量巨大。

“莫小姐的父亲莫连是X大校长,这些年为了扩大X大,收贿受贿,违规接纳学生、篡改学籍、越级包下工程等,都不是传闻。目前据我所知,证据不下三个。”田悠然看向冯智尧,“智尧说,这些是弟弟女友的家事,不愿提及,更不愿拿这件事当竞争的工具,默默将其掩盖。今天,我不顾他的反对,把这些说出来,只是想给大家多一个选择,这样有家丑的人说出来的话,是否可以相信呢。”

冯氏酒宴有众多宾客,众目睽睽之下,兄弟两个的女伴互相揭短,简直奇葩。

大家带着玩味的目光交错,有胆子大的直接看向冯莫,好奇他会有怎样有趣的反应。

冯智勋站在原地,连半寸都没有挪动。

冯莫则放下红酒杯,脸色不明。

莫子衿一点也不意外,田悠然会拿这件事来对她进行攻击,毕竟这是她最大的软肋。

她出神三秒,转而陡然一震,迅速把声控键关掉,起身离开。

白宇飞再次追上加快脚步的莫子衿:“子衿。”

“能送我回学校吗?”莫子衿猛地转身,拉过白宇飞的手。

这时,走廊那头的门霍地被人推开,冯智勋扭头冲她唤道:“走,我带你回X大。”

莫子衿没有犹豫地跑向他,伸手牵着他温暖的大手,两人就这样从宴会上奔离。

冯智勋开车,莫子衿坐在副驾驶座上,车窗外的霓虹像起伏的山峦,又像被一片片斩断的烟火,折射在他们的脸上。

莫子衿沉默着,她已经无暇去想自己冲着冯莫应允下来的抢风头,到底起到多少作用,那被挑到尴尬的宴会之后会是什么风向。现在她只知道,随着刚才田悠然并不意外的反击,现在教育局、纪检委的人说不定已经在去X大的路上了。

这些日子,她只顾着自己疗伤,只忙着当刺猬,没有去找过莫连。

或许在潜意识里,她害怕听到父亲真的坦白;怕知道得多,她不敢爆料的内容也越多。

身为最应该勇敢的神秘播报员,她在父亲这件事上,成了最懦弱的隐秘帮凶。

原来她再恨父亲,再看不惯父亲的所作所为,再以为自己和父亲的感情早在这些年的争执和冷漠中磨平殆尽,她还是舍不得他出事的。

莫子衿心乱如麻,冯智勋握上她的手:“放心,伯父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对这件事做过研究和准备,争取给伯父取保候审。如果不行,退而求其次,也希望法官能看在伯父为X大的付出,为X市教育事业做出的贡献和努力,争取减刑。总之,只要有我在,你放心。”

他扭头间,沉淀的微笑像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传递信心。

莫子衿坚定地点头,明白他是想告诉自己,最好的解决是面对,最好的方式是勇敢。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在她身边。

抵达X大后,莫子衿看到警车停在学校门口,几个公职人员一左一右带着莫连出来。

莫子衿连忙下车,急急两步上前,唤道:“爸!”

莫连抬头,看到她。

莫子衿猛地站住,微弱的两处灯光下,莫连站在并不明亮的地方,头发有些乱,有些疲惫。他冲她展露微笑,是努力的强撑,摇头道:“我没事,放心,我没事。”

这个时候,他不能说太多。一连两个有点笨拙的“我没事”,在莫子衿听来,显得和之前那个巧舌如簧、体面的父亲都不一样,却格外真实。

莫连被催促着上警车,他越过莫子衿,对冯智勋说道:“一定要照顾好子衿。”

冯智勋的手有力地拥过莫子衿的肩,对莫连点头:“放心吧,伯父。”

莫子衿眼睁睁看着莫连被押送上车。

警车很快开走。

在夜色里,平静的学校门口,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一幕。

莫子衿想哭却哭不出来,她甚至有一种奇怪的轻松感,从心底开始翻涌。

这时,一片阴影越过,莫子衿猛地对上冯智勋亮晶晶的双眼—

“好了,现在我是搞砸宴会,随时还有可能被撤职的富二代,你不再是校长的女儿。我们真是登对……”

莫子衿扑哧咬唇,某人安慰人的方式真是奇葩极了,

冯智勋仗着身高优势,用外衣将她整个圈在怀里:“律师会全力以赴地给伯父打官司,伯父出来后就享享清福,钓钓鱼,到时候参加我们的婚礼,也挺好的。”

莫子衿仰头,捶他:“谁答应嫁给你了?”

他真是扯得特别远!

冯智勋捂胸口,作势点头:“也对,现在说这个早了一点点。现在我和我哥手里该丢出去的底牌也都丢完了,剩下的就是正面撕了。”

莫子衿抿唇,他说得没错,现在该耍的计谋都耍完了,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的擂台赛。

“抱歉,明天开始,就会让你看到最丑陋的同室操戈。”冯智勋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他这个动作让她再次扑哧失笑。

“别学接盘侠的招牌动作好吗?真不适合你。”莫子衿嫌弃地翻白眼。

冯智勋挑眉,贱兮兮地把脸凑过来:“老实说,如果真有接盘侠这样的暖男接近你,你会不会动心呢?”

莫子衿斩钉截铁地点头:“会。”

冯智勋的眼睛立刻瞪圆了,不等他醋意爆发,她轻轻地吻上他的脸颊:“因为那个人只会是你啊。”

猝不及防的一波甜,冯智勋表情急转弯,随后霸气地咬上她的唇,宣告主权。

夜色里面没有一颗星星,他们身上还穿着和学校门口并不应景的礼服。

他们的复合快得乱掉节奏,甚至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仪式,他们的接吻,痛并快乐着。

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切有多么真实。

宴会后续他们还是通过白宇飞才知道的。

冯莫是见惯风雨的老狐狸,自然不会因为两个儿子的相互揭短就负气离开,扔下整个宴会里的客人不管。

冯智勋走后,冯智尧借口送田悠然回去,也扬长而去。

冯莫像没事人一样,以旁观者的立场上台调侃两个儿子终于长大了,有主见了,自己可以放心退休之类的话,惹得台下的人哈哈大笑。宴会主题重新走向优雅、和谐。

“你们是没看到、没听到那些人聊得热火朝天的嘴脸,我实在是忍不住,就提前回来了。”白宇飞搂着许跳跳,义愤填膺地摆摆手。

莫子衿和冯智勋坐在他们对面,白家别墅里的客厅里从来没这么热闹过,私人成双成对齐聚在此。

冯智勋冷淡戳破道:“你是怕我爸找你麻烦才提前溜走的吧。”

白宇飞挠挠鼻梁,只能冲许跳跳无辜傻笑。

在莫子衿目光的洗礼下,许跳跳被盯得如坐针毡,赔笑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求饶道:“子衿,你就消消气吧,我这……什么都骗你,肚子里有baby是真的。你再瞪我,把宝宝给瞪出来,可怎么办啊?”

莫子衿比冯智勋更淡地讥讽回去:“是吗?你现在说的任何话都不值得我相信。”

…………

许跳跳委屈得缩脑袋,白宇飞护犊子似的扯着脖子道:“有什么气冲我来,别吓唬跳跳!不过话说回来了,明明就是为你们复合铺路子,当初这馊主意也是小勋勋你提出来的,凭什么现在冲我们撒气啊?我们这操碎了心,还要白咽委屈?”

冯智勋一记眼神杀,白宇飞把脖子缩了回去,和许跳跳一起做一对鹌鹑,算是把世纪好亲友的招牌坐实了。

把气撒完,莫子衿开始进入正经话题:“言归正传,“听恋”APP的事情,你们想到用什么补救方式了吗?”

冯智勋片刻沉默后开口:“小飞飞和我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听恋”主要是没有新的宣传方式去谈风投。”

白宇飞附和点头,补充道:“虽然我们用语音去对接匹配度,在其他的交友软件里比较小众,但还不够独一无二,特色触到天花板,还不足以展开策划案去谈风投。”

莫子衿点头,现在说来说去,缺的就是创意。

现在想要成功很简单,别出心裁的创意价值千金;现在想要成功也很难,难就难在你可以做到和别人一样好,却很难比别人更好。

莫子衿的眉头不知不觉皱起来,脑海里闪过很多感觉。冯智勋把脑袋凑过去,调皮地抵了一下她的耳朵:“好了,不许想了,这是我的烦恼,不是你的。”

莫子衿扭头,倔强回嘴:“不是说好从今以后你的就是我的吗?”

白宇飞和许跳跳陡然一震,相互牵手起身:“走了走了,我们就不要再在这里掉鸡皮疙瘩了。”

两对情侣相继上楼。

莫子衿和冯智勋躺在房间里的大**,像那天在体育馆里一样,相对而拥的姿势,和衣而卧。

窗打开着,一小截月光从外边洒进来,风轻轻带起一点白色纱布,像天使柔软的羽翼,房间里静谧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莫子衿吐了一口长长的气,觉得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是挪开了,接二连三的事都在前一秒如火车压轨,扬长而去。她不必再假装没事,假装坚强。

没有特别轰烈的插足戏码,没有大杀四方的腥风血雨,赢家赢得坚决,输家输得体面。

莫子衿不禁将冯智勋抱紧一些,幸好他还愿意骗她,幸好她还没有转身忘掉他。

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是幸好。

“冯智勋,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莫子衿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仰头好奇。

冯智勋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不知道。”

莫子衿皱眉,这个答案并不出彩,可是细想一下,才觉得是真实。

她为什么会喜欢他?答案也是不知道。

冯智勋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撒娇地动了动身体:“好了,睡吧。你脑袋里的那些问题暂时先放一放。”

莫子衿眨着眼睛,小脾气又滚动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脑袋里有哪些问题。”

冯智勋的声音越发低了:“嗯嗯,等我们待够一辈子,你自然就会找到答案了。”

莫子衿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情话命中了。

她拍他的背,突然一道闪电击中大脑:“冯智勋,我知道“听恋”需要加的创意是什么了。”

第二天,冯氏的会议室,莫子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在座的冯智勋和白宇飞。

“简单来说,我的创意就是把交友软件和游戏结合在一起,而游戏脚本就是我和冯智勋的爱情故事。”莫子衿先概括灵感。

白宇飞摸下巴,捕捉到了一丝噱头:“咦,这个有点意思。”

“听恋”最先由冯智尧先推出去的,很多人会有先入为主的认知。尽管冯智勋挪回正轨,说明自己才是原创者,但怎样才能把用户的认知深刻化?我想利用自身的故事来做媒介,应该是最合适的方式。”莫子衿说到这里,底气不足地看向冯智勋。

冯智勋投以她温暖的鼓励目光:“嗯嗯,继续说下去。”

“可以把我和冯智勋从相识开始的故事,以游戏的方式刺激用户的好奇心,这些交给专业的编辑团队进行操作,提高可玩性。”

白宇飞举手,问到重点:“那这个,怎么和“听恋”的交友服务结合在一起呢?”

莫子衿竖手指,自信地说道:“每个星期或者每个月都可以选一些人气高的用户玩家,将他们的声音推至VIP级别,加入到游戏脚本里。比如玩家想要获得A的声频,就要充值玩到第几部分;想要和A进一步地聊天,就要猜对剧情走向等。而如果已经产生有意向交友聊天的玩家,可以结队选择我和冯智勋的身份,进行极高体验度的游戏对决。”

冯智勋一直默默地听着,嘴角带笑。他轻扣桌面,示意旁边的白宇飞:“看到没有?我家子衿比我更有经商头脑。”

白宇飞点头,诚恳赞扬:“你们是双剑合璧的经济侠。”

莫子衿一股脑说完,握了握手:“我就是把我想到的说出来,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主要决策还是要看你们。”

白宇飞起身给她鼓掌,啧啧称赞:“子衿学妹,你阐述的和专业的也没差多少了呀,还懂得结合,提高什么的,是不是为了智勋去对比数据,研究同款产品去了……学长之前一直以为你是空有美貌呢。”

莫子衿何尝听不出话外弦音,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原本也不怎么懂,只是因为跳跳爱玩游戏。近墨者黑,我多多少少能得到启发而已。”

白宇飞再次败北。

冯智勋意气风发地朝莫子衿走过去,捧过她的脑袋,毫不吝啬地就在她额头上一吻:“这个方案我现在就吩咐下去,开始执行。”

莫子衿一愣:“你不要再想想?”一般企业在决定一个政策之前,不是要进行评估的吗?莫连在学校发放什么公告之前,都还得召集老师开个会什么的呢。

“不用了。不管是什么方案,都会带着风险,而我们现在要拼的就是速度。”冯智勋说干就干。

莫子衿望着他和白宇飞一起出去,心里不禁涌起一丝甜甜的骄傲和满足。

她能够帮到他,他完全相信她。

莫子衿悄然退出会议室,转身就看到冯智尧站在走廊那端,他点头示意,是在等她。

莫子衿走过去,冯智尧侧身带路:“父亲要见你。”

莫子衿原本绷紧的心忽地没了发力的去处,自嘲一笑:“我还以为智尧哥是要向我打听智勋的进展呢。”

冯智尧双手插口袋,神情淡然轻松:“刚才看你神情轻松地从会议室里出来,我就知道你们想到了对策。不过,谁能保证你们的对策就绝对成功呢,我需要提前破坏吗?”

莫子衿点头,看向前方:“说得对,看来我们之间也不用做作地彼此道歉了。”

冯智尧扭头看向她:“道歉不用,道谢还是要的。要不是你和弟弟如此坚定,悠然这棵大树也不会给我靠。说起来,我还是要谢你的。”

莫子衿迎上他笑意轻松的眸光,回想起初次见他时,他也是这样的温文儒雅,如一阵春风。可是现下,她觉得他再陌生、遥远不过了:“智尧哥,对你来说,财富和权利真的有这么重要吗?田小姐选择你明显是为了报复智勋,她对你并没有感情,你完全不介意?”

冯智尧微微蹙眉,仿佛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财富和权利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特别是当你需要的时候。”

莫子衿摇头:“我不明白,你即便不是冯氏的继承人,也是占有股权的董事。说到底,你还是想和智勋较劲。”

冯智尧从不起波澜的眉眼闪过刺痛的光芒,习惯性上扬的嘴角也僵了片刻。

两人说话间,走到冯莫的办公室前。

冯智尧给莫子衿开门:“以后你就会明白现在你不明白的了。莫小姐,请吧。”

莫子衿走进办公室,冯莫依然和上次一样站在窗边。不过上次是夜里,这次是白天,所以她能把他的高处不胜寒看得清楚一些。

而事实上,莫子衿很清楚,她是看不透他的。

这个叱咤风云的商人养育出冯智尧、冯智勋两个截然不同的儿子,心里的算盘拨弄出的结果,不会只有一个目的。

这次,不等他先开口,莫子衿先发制人:“冯总找我是想责问,还是想探听呢?”

冯莫扭头一愣,那张写满岁月和沉浮的脸笑出皱褶来,像是听到一个孩子天真的笑话,摆摆手道:“呵呵,年轻人就是喜欢自以为是。”

莫子衿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我找你过来是受人之托。”冯莫往椅子上坐,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智勋和宇飞是朋友,冯家和白家自然是世交。今天我找你,其实是白家的事。”

莫子衿不解:“白家?”

“他们不同意许跳跳入白家,你和许跳跳是好朋友,你明白吗?”冯莫轻微歪头,点到即止。

莫子衿的心无限下沉:“您是想让我去做许跳跳的工作,让她放弃嫁给白宇飞,是这样吗?”

冯莫微笑:“和聪明孩子说话不费力气,你明白就好,这是保护你朋友,减少她受伤害的最好方法。”

莫子衿想了想,说道:“不,白宇飞说过他会解决,而且他好像已经解……”

不等她说完,冯莫又笑了:“莫小姐,你的父亲已经被查办,但有智勋帮忙,他能出来这不必担心。可你现在的身份,完全配不上我儿子,之所以能留在智勋身边,是我默许的,你明白吗?”

莫子衿明白,可她不想要这样明白,如果可以,她现在恨不得把白宇飞从百忙之中揪过来狠狠地揍一顿:“可是跳跳已经怀孕了。”

“怀孕?”冯莫冷哼,脸上的寒意越发加重,“看来她连你这个好朋友都骗了。”

莫子衿看着冯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黑乎乎的纸递过来:“会是这个吗?”

莫子衿定睛一看,那上边是怀孕B超单。

“她是问医生买的这个,还以为天衣无缝呢。”冯莫对于许跳跳拙劣的欺骗手段十分不屑。

莫子衿怔然,许跳跳连有孩子也是假的吗?

为什么?为了留住白宇飞吗?

不对,这说不通。

“不可能……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在骗我?”莫子衿摇摇头,瞪向冯莫。

冯莫并不急于抢白,而是把B超单拍在桌上:“其实她是真的怀孕还是假的怀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果一意孤行,我可以让她成为违反校规、未婚先孕的狼狈女孩。别说声名扫地,她就连学籍都保不住。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不愿意看到她这样吧。”

“好好想想,怎样才是对你朋友最好的。”冯莫说得滴水不漏,最先说的受人之托,分明有他自己的计量在。

莫子衿哑然失笑,看来还是她太天真,以为一切都在前往美好的方向。可是被塞了一个重重的包袱,她丢不得,必须负重前行。

“我听明白了,谢谢冯总告知。”

莫子衿转身的同时听到冯莫嘱咐:“我相信你会把这件小事处理好的。”

她离开办公室后,看到冯智尧还在门口等着。

莫子衿径直问冯智尧:“这件事为什么要冯伯父开口,白家为什么不自己直接去找许跳跳?为什么一定要由我来办?”

她的气恼满满当当地挂在脸上,直逼冯智尧。冯智尧静静地说一句:“相信你能处理好,保护朋友不受伤害,保得白家不受牵连。”

莫子衿颓然低头,她原本就没期待从他这里会真的得到答案。她只是觉得憋屈,好不容易爬上岸,没享受过几刻轻松,就又被拉回去沉浮。不受伤害?哼,她手里明明拿着一把刀。

莫子衿出神间,手机响了,是冯智勋发来了微信:今天做方案会做到很晚,乖,你先回学校。

莫子衿把手机收起,听到冯智尧问:“要我送你回学校吗?”

“不用,我想先去看看爸爸。”莫子衿拒绝冯智尧后,快步往前走去。

走进电梯,莫子衿望着数字版上的数字不断变小,心也跟着不断变窄。手机一直在响,她却不敢看来电显示。

出了电梯,莫子衿穿过大厅,听到秦竹天的声音:“子衿。”

她扭头,秦竹天拿着手机走向她:“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莫子衿这才缓过神,刚才是他打来的:“啊……电梯里信号不好,就想着出来给你回。”

秦竹天没多想,收起手机问:“我要去看校长,你要一起去吗?”

莫子衿点点头,想了想,纠正道:“他已经不是校长了。”

两人走出玻璃旋转门,刺眼的阳光让远处的喷水池的水像白日的焰火。

秦竹天拦出租车,开车门:“不管怎样,他在我心里永远是X大的校长。”

秦竹天上车后跟司机说去警局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似乎认出莫子衿来。

莫子衿懒得理司机的目光,看向秦竹天:“智勋说手里有你进他办公室的视频,是真的吗?”

秦竹天点头:“嗯嗯。”

他想去办公室把关于校长的实锤证据偷出来销毁掉,不想冯智勋就像跟守株待兔一样,早早地等着他了。

莫子衿捂住额头:“就算你把冯智勋那儿的拿走了,田悠然那边还有呢。”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分道扬镳了呀。”秦竹天给她整理时间线,他是被冯智勋告知,才知道那么做是毫无意义的。

莫子衿还是觉得秦竹天是犯傻:“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拿自己在冒险?万一智勋真的把你交给……”

“只要莫校长没事,你没事,我怎么样都好。”秦竹天笑笑,眉眼里的温和始终藏着一份守护的坚定。正如他所说,在他的心里,她和校长就是一切。

莫子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低头抿唇道:“爸爸一直都很以你为傲,有你这个学生是他的福气。”

出租车停到警局门口,秦竹天付了车钱。

莫子衿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却不敢进去。那气派的门口,冰冷的警车都让她忍不住联想到莫连。

秦竹天轻拍莫子衿肩:“来,走吧。”

办理见面手续,和警官打听情况,一直都是秦竹天,莫子衿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直到来到会面室。

秦竹天给她开门,示意她进去:“只有十分钟的见面时间,抓紧。”

莫子衿点头,迈进封闭狭小的房间,就这样看到坐在椅子上,双手戴着手铐的莫连。

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头发没有用啫喱水,显得蓬松而凌乱。他从靠坐的椅子上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装得精神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加疲惫:“子衿,你来了。”

莫子衿鼻子发酸,见过他的意气风发,如今见到他的憔悴不堪,最先的两分钟,她只剩下沉默和平复情绪。

莫子衿压抑着嗓子里的泛酸,唤了一声:“爸。”

莫连点点头。

莫子衿上前拉过椅子坐下,隔着一张桌子,莫连手上的手铐看得更加清晰,而才过几天,他脸上就多了几道皱纹。

莫子衿握过他的手:“爸,智勋请了最好的律师,一定能保你出去的,你放心。”

莫连点头。“我知道,律师已经跟我谈过了。”他顿了一下,苦涩一笑,“子衿,爸栽了,是不是给你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莫子衿还没说话。

莫连又用力点头:“幸好,你和冯大公子还能在一起,没受爸爸连累。”

莫子衿垂眸,这话若是放在从前她会本能地反感,他是从利益角度发出的关心。不过现在,她明白他是真心为她高兴。

“爸,你别多想了,只要你能安全地出去,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莫子衿拍拍他的手背,“X大的校长你做了一辈子,该放下这个担子休息休息了,以后你养花养鱼,休息休息,嗯?”

莫连浑浊的眼里淡淡地透着对过往的怀念,他盯着一个地方点点头,仿佛那里是之前他作为X大校长的终结点。

一进一出,意味着他要和校长身份做告别,莫子衿明白他有多不舍。她努力地握握他的手,想用行动告诉父亲,她会一直陪在左右。

“爸,竹天也来看你了。”莫子衿想要把余下的一点时间交给秦竹天,不想莫连却摇摇头说道,“不必了,你们都回去吧。”

莫子衿起身走到门口,秦竹天探头进来,看到莫连伸手捂住脸,冲他们摆摆手。

莫子衿抿唇,最后嘱咐他:“爸,照顾好自己。”

探视时间结束,莫子衿和秦竹天走出警局。浓厚的云层遮住阳光,视野里的一切都进入冷色调。

两人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秦竹天失落地问:“校长会不会一直都不肯见我了。”

莫子衿没回答。

“没事,我一定会等到校长放下心结的那天。”秦竹天叹了口气,又说道,“我送你回学校吧。”

莫子衿朝他挤笑:“不用了,我自己回吧。”说着她转身,沿着人行道的最里边一直往前走。

盯着脚下的横纹路砖,莫子衿加快了步伐。

莫连现在无颜面对秦竹天,但等他出来,他还是要见的。

那么,她也是如此吧,害怕见到许跳跳,却终归是要面对许跳跳的。

事情只有做和不做,没有拖着就会消失不见。

想到这里,莫子衿奔跑起来,给许跳跳打了电话:“跳跳,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X大附近的小吃街,莫子衿选了许跳跳最喜欢的烤肉店。挨着玻璃窗的卡座,莫子衿扶许跳跳往椅子上坐。

许跳跳欢喜地摆手:“哎呀,我现在还没显怀呢,你不用这么紧张。来,来,坐坐坐。”

莫子衿在许跳跳对面坐下,许跳跳竖起桌上的菜单,兴致勃勃地扫视,然后问她要不要点个双人套餐。

莫子衿微笑:“你喜欢就好,今天你说了算。”

许跳跳打响指,让服务生过来,点了双人套餐,外加泡菜香锅、麻辣海带丝两份,还有三碗饭,她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最近特别想吃辣的。”

莫子衿的视线不得不移到许跳跳的肚子上,那个位置上正好有一只小海豚仰着脖子,仿佛肚子里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在冲她招手。

冯莫的话浮现在耳边挥散不去,莫子衿艰难地挪开视线,给许跳跳倒水。

许跳跳狡黠地将莫子衿打量:“咦咦咦,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请我吃饭呀?”

莫子衿给自己倒水:“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谢我骗了你,让你和冯大公子重新一起了?”许跳跳眨巴眼睛,脑海里迅速盘算一遍,“不对呀,你不继续挤对我就不错了,还谢我?”

莫子衿只好又说:“今天开始,冯智勋和白宇飞都会忙着“听恋”的事。”

许跳跳眼珠转一圈:“白宇飞特意叫你这么做的?哼,别以为他这样,我就会原谅他没及时回我微信!”

快要晚餐时段,学生们陆续地推门进来,门上边的铃铛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别桌的人已经开始烧烤,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莫子衿把服务生端上来的小菜推到许跳跳面前:“好朋友请吃饭,需要什么特别理由吗?”

许跳跳咬筷子:“是不需要什么特别理由啦,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莫子衿垂眸,为难开口。

“是不是又和冯大公子吵架了呀?”许跳跳见莫子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自己猜对了,无语叹气,“你们能不能学学我和宇飞?吵架不过三秒就和好了。哎哎,你还记不记得,我还是因为你,才和白宇飞勾搭上的?怎么现在我们都要结婚了,你们还在那儿磨叽呢?”

“跳跳!”许跳跳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还要进行深刻教育时,莫子衿及时喊住她,“你放弃吧。”

许跳跳一时没回过神来:“嗯嗯?什么?”

“你真的怀孕了吗?”莫子衿直勾勾地盯着许跳跳,不放过她最真实的表情。

许跳跳显然没意识到莫子衿突然问这个问题,尴尬地扯扯嘴角:“当然啊……怎么这么问。”

“白宇飞,你放弃吧。”莫子衿心跳漏拍的瞬间,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很奇怪,她以为最艰难的是开口之前,可是说出这句话时,她是麻木的,因为这句话在心里准备了无数遍。

真正艰难的,是冰山裂开口子后的崩裂。

她对上许跳跳呆住的目光,心一点点缩紧。

许跳跳还是没反应过来,嘴角扯了一下:“子衿,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烤肉店越发热闹,又进来了几桌人,烧烤声此起彼伏,服务生在过道上频繁地来回。

莫子衿缩紧的心仿佛也置在滚烫的烤肉铁架上。她拿起水杯,抿上一大口:“跳跳,利用怀孕强行留住白宇飞并进入白家,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许跳跳终于听清,她的错愕跟直升机一样停在半空中。

“莫子衿,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说什么?”说着她伸手拽过莫子衿的手,“走走走,我们不吃饭了,我带你去医院。”

莫子衿反手拉住许跳跳,按着她坐下:“我没疯,也没病。跳跳,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谎,是会害到自己的?!”

许跳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刺痛,拼命地抽回自己的手:“你爸爸现在已经不是X大校长了,还因为贪污被关进去革职查办,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你都可以继续和冯智勋在一起,为什么我不行呢?”

莫子衿心下一凉,许跳跳反击得没错。原来在旁人看来,不,哪怕是在最好的朋友眼里,她的处境如是。

“是白宇飞让你跟我说的吗?我要问他!”许跳跳慌不择路地拿起手机,要给白宇飞打电话,却被莫子衿夺过手机扔进了水杯里。

“莫子衿!”许跳跳尖叫着,倏地给莫子衿一巴掌。

烤肉店里的所有人霎时看过来,莫子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不过看热闹的人也只是注视了几秒,随后又继续专注自己的,不需要太多臆测,就能轻易勾画出两个女生的争吵是为了什么事。

许跳跳从愤怒中回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对……真的对不起。”

她上打天,下打地,还会打抱不平地打几个“绿茶婊”,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打自己的好朋友。然而坐在她对面的莫子衿,太不像是平常的莫子衿了,让她无法思考,只能出于本能。

莫子衿看向许跳跳,左半边脸是麻木的,心跟着平静下来,窒息的感觉竟因这巴掌舒适了不少。她平静地说:“不是白宇飞让我说的,是我自己想跟你说。跳跳,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许跳跳咽口水,嘴角都在颤抖。她紧紧地贴着卡座椅背,努力地想攥点什么,却只能攥紧拳头:“不可能,我跟宇飞说我有了的时候,他虽然震惊,但还是很开心的……”

“是,他是给过你承诺。”莫子衿没有连这个也否认,而是说道,“可那只他一个人的承诺。”

“跳跳,你不能故意忽略他背后的整个白家。”莫子衿握过许跳跳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趁怀孕是假的,现在你主动放弃还来得及。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许跳跳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直达她的心底。半晌,她惨白的嘴唇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我知道了,你是来劝我自动放弃的,放弃我的幸福。”

“不,跳跳,如果可以,我一定不会这么做。我……”

莫子衿试图解释,但被许跳跳打断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许跳跳缩回手,整个人缩在隐忍的尘埃里。她像是突然泯灭的火焰,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熄灭了,还是在等待下一轮的复明。

莫子衿被她的沉默给吓到了……

许跳跳忽然间懂事,相比刚才的巴掌,太让人不安。

莫子衿还想说什么时,许跳跳拿过水杯里的手机,起身:“看来这顿饭不能陪你吃了,我先走了。”

这时,服务生端着一大盘子肉走了过来。

莫子衿见状,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只听许跳跳越过她,声音哑然,几近哀求:“别跟过来,求你。”

莫子衿定定地站着,服务生把肉放到桌上问:“要给你们点火吗?”

莫子衿扭头望着许跳跳方才坐过的位置,脑海中回放着她刚才的笑,刚才的每一记眼神,还有她肚子上的小海豚,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莫子衿一个激灵,快步跑出去,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往外一看。马路上有一辆急刹的面包车,司机从车上下来对着空气诟骂着。

莫子衿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缓缓归位,可是路上是茫茫疾驰的车辆,不见许跳跳的踪影,她再次陷入迷惘。

另一边,离马路不远的街道上,许跳跳被秦竹天紧紧拉着。

“放手!你放手啊!”许跳跳情绪激动地甩开秦竹天的手。

秦竹天很生气地瞪她:“我放手了你想怎么样?又在大马路上发神经?!”

“关你什么事?”许跳跳冷哼,“你管好莫子衿就好了,管我干什么。”

“难道孩子你不要了?”秦竹天对她如此异常的反应感到奇怪,敏感地捕捉到这件事和莫子衿有关,“你和子衿吵架了?”

“莫子衿要打掉我的孩子,要我离开白宇飞,你满意了?”许跳跳一步跃到秦竹天跟前,盯着他那张写满喜欢莫子衿的脸,她就觉得生气,觉得前所未有的厌烦!“秦竹天,你喜欢的女孩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不顾朋友,可以这么残忍的人,你没想到吧?”

秦竹天皱眉,本能地反驳:“子衿不是这样的人。”

许跳跳原本说这些是气话,哪怕秦竹天先问一句“怎么会这样”或者“到底怎么回事”,不是一上来就是替莫子衿说话,她对莫子衿都不会有这样极端的想法。

后来,死里逃生的秦竹天不知道此刻他间接做了许跳跳黑化的帮凶。而莫子衿更不会知道,当下的许跳跳有多想,哪怕是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而不是全世界站在她的对立面。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对莫子衿都这么死心塌地?为什么她可以获得幸福,我却不行呢?”许跳跳怒极反笑,一连困惑。

秦竹天见她格外反常,便说:“你不要这么激动。我想你和子衿有误会,走,回去大家把话说清楚。”

许跳跳再次甩开他的手。

“学长,有误会的人是你。她都已经和冯智勋在一起了,你还把她放在心上。”许跳跳沉着脸,愠怒的眼眸瞟了一眼秦竹天,飞快地往前走去。

秦竹天感觉不对,拦住她:“许跳跳,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要你管!你走开!”

“喂,你小心点,这里是马路,别这么激动!”

“我说了我不要你管!你去管你的莫子衿好了,你管我干什么?!”许跳跳越说越激动,开始大步往马路中间走去。

“许跳跳,你别发疯了!”

“你放开我!放开!”

许跳跳激动地要往马路上冲,这时有一辆白色面包车开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竹天伸手飞快地拽过她,一个惯性,他的身体擦到了面包车的后视镜。由于冲击力巨大,秦竹天摔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到了一旁的铁栏杆上。

几分钟后,莫子衿赶到医院。

她定定地望着抢救室的门,胸口窒息,一阵阵发疼。许跳跳呆呆地站在长椅旁,满手是血,瞳孔里是深深的震撼,不停地低声重复:“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这个突发状况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莫子衿的神经,她特别安静地站在那儿,忘记了哭,忘记了崩溃。

她甚至无法思考秦竹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许跳跳那句“不是故意的”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发生什么事了?”莫子衿屏住呼吸走到六神无主的许跳跳面前,“跳跳,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许跳跳瞪着莫子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是瞪着瞪着,她的眼神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她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那时,她是真的很生气,她被刺痛得不像是自己。她对秦竹天放的那些狠话,只是情绪被架到了高点。可是不明真相的秦竹天,为了保护她和她肚子里所谓的“孩子”受了伤。

是她不好,都是她的错……秦竹天是无辜的……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莫子衿被许跳跳的沉默激怒,扳过她的双肩,“你有什么气,你就冲着我来!”

“你放手!”

“子衿,你别这样。”冯智勋也赶到医院,分开了情绪激动的两人,“这里是医院,你们这样帮不了秦竹天。”

抢救室的灯格外刺眼,昔日最好的朋友如今愤愤相对,世事变化得太快,太惨烈。

冯智勋轻叹了口气,将莫子衿拉到一旁,让她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并把这件事通知给了白宇飞。

这下纸包不住火,该迸发的都要迸发。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和许跳跳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吗?”他灼灼的目光在期待她的答案,莫子衿张了张嘴,却没有答案。

她不能把冯莫的威胁说出来,不能再添乱,她左右为难,眼泪从眼角落下。

“好吧。”冯智勋心疼地将莫子衿的头搂在怀里,他眼睁睁看着她接受这一系列的暴击,却不能替她分担,也是跟着六神无主,无所适从。

莫子衿不敢靠,她推开冯智勋:“我没事,我没事,竹天肯定也会没事的……”

她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一切像火车失控了!冯莫强塞给她的任务,她艰难地执行。不过是想要保护许跳跳,可现在……

冯智勋扳过莫子衿的肩,看着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词不达意的样子,说道:“这不是你的错!莫子衿,你别这样!”

“这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我不去找跳跳,让她放弃白宇飞……”

如果不是许跳跳生气地跑出去,后面那么多事都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因为她不站在许跳跳的立场想,她们的友情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裂缝!

太多的如果,莫子衿愧疚极了,一张口嗓子就哑了,大抵是强忍了更多没有流出的泪,才变成这样。她疲惫地看着冯智勋,接下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几乎要晕厥过去。

冯智勋把她抱在怀里。他也恨,恨极了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他只想让她明白,他一直都在:“好了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有我在你别怕,你什么都别怕。”

莫子衿死死地盯着抢救室的门,拼命咬唇,把嘴唇咬破,舔着那咸味的**,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现在悲伤,她还没有资格。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走出来。

莫子衿屏息上前,问秦竹天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一眼莫子衿,把口罩拿下来:“病人撞到铁栏杆上,受伤的位置是偏后脑的部位,所以挺严重的。不过病人暂时算是度过危险期了,后续再看吧。”

莫子衿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冯智勋帮忙答谢医生,扶莫子衿在长椅上坐下:“你看,秦竹天没事了,许跳跳也会没事的。”

护士们将秦竹天推出来,他戴着呼吸器,沉沉地睡在那里。莫子衿不敢相信,几个小时前他还和她一起去局里看过父亲,还是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就变成了随时都会有危险的病体。

真正看到这一幕,还是架不住这视线冲击。

莫子衿起身,跟随护士将秦竹天送到病房。

冯智勋翻找通讯录:“我会叫认识的医生过来,给秦竹天再做一个全面会诊,确保他得到最好的治疗。”

莫子衿点点头,退出病房,站在走廊里,看到闻讯赶来的白宇飞。

白宇飞站在走廊那头,头顶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像厚重的枷锁将他禁锢在原地。

他应该是从公司那边跑过来的,刘海盖住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神情。他身上的西装滑落至手臂处,里边的卫衣往右边歪,清晰可见因为大口喘气在颤抖的脖颈。

白宇飞朝她走过来,问:“跳跳呢?”

他的头发还附着夜风,那黝黑的瞳孔里隐着分辨不清的愤怒。

莫子衿刚想回答,越过他看到了从手术室那边走过来的许跳跳。

白宇飞扭头,径直走向许跳跳。他一把拉过她:“走,我带你去查一下。”

许跳跳下意识地往后退:“我没事。”

“你受到了惊吓,怀孕三个月不到还是去查一下比较好。”白宇飞说着就要拉她走。

许跳跳推开他的手:“我根本就没怀孕,我是骗你的。那天,我把你灌醉以后你就只是睡着了,我们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

“那避孕棒和怀孕诊断书是怎么回事?”

“是我自己提前准备的,要说谎,总得一切做周全不是?”许跳跳苦笑出声。

白宇飞就这么站着,脸上的愠怒仍在,担心多过于愠怒。

许跳跳说谎后不止一次想过到时候要怎么解释,现在白家的长辈坐不住了,秦竹天受伤,她也瞒不住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轻松了:“我只是想你和我的关系尽快定下来。白宇飞,对不起。”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要用这种谎话来达到目的?”

“你不也骗了我?你说你的家人会接受我的,可是现在呢?”许跳跳冷笑。

走廊上,三个人都沉默着,静默的空气像是被烧灼了一样。

莫子衿鼓足勇气说道:“是我找跳跳去烧烤店吃肉,跳跳跑出去……是我没照顾好跳跳,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白宇飞定定地看向莫子衿:“为什么你约她吃饭,为什么救她的人是秦竹天?还是说,你也知道许跳跳在孩子的事情上说了谎,连着一起骗我?”

这时,经过的护士反感瞪眼:“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大声喧哗!”

三人六目相对,谈话中断。

莫子衿架在他的质问之上,心一阵阵地疼,百口莫辩。

白宇飞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冯智勋,转身离开。

许跳跳难过地喊白宇飞,但在追上一段后,她猛地驻足,掩面哭泣。

莫子衿望着面前的一切,白宇飞和许跳跳以这种方式分崩离析,达到了冯莫的意图,可是拿的是她伸出的刀。

冯智勋去买咖啡,和莫子衿在秦竹天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他把咖啡握在手里,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没有开口问一句。

莫子衿静静地望着门口,护士不时地推着药车飞快地经过,耳边是医院里的忙碌声。她说:“以后我没脸再见秦竹天、许跳跳,还有白宇飞了。”

“怎么会。”

“我欠他们的,这辈子都会还不清。”

冯智勋牵她的手:“我陪你一起还。”

“你还记得你提的建议吗?“听恋”里要加入我们的故事,所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今晚的这一切,你就当作是……故事的**,或是转折。千帆过尽,或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莫子衿凄凄钩唇:“智勋,谢谢你这样骗我。”

冯智勋忽地低头吻住她的额头:“这一次,我希望是真的。”

希望是真的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样才能将你的微笑失而又复得。

冯智勋的手机一直在响,莫子衿便催促冯智勋先回去休息,明天带些吃的回来,来换她。

她一个人守在秦竹天的病床边,不知道许跳跳是什么时候回来了。

“莫子衿。”

许跳跳推开门,逆着光,身影被拖长到门口,整个人嵌在光里,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跳跳。”莫子衿轻轻地唤道。

“竹天学长怎么样了?”许跳跳走到床尾,大大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布满血丝。不过是几个钟头的工夫,她仿佛沧桑了几个年头。

“他度过了危险期,现在在病房里。医生说因为撞到铁栏杆的位置是后脑,所以要好好观察。”莫子衿如实回答。

“是我害了他。”

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许跳跳低沉而清晰的五个字像炸弹一样炸开了平静。

莫子衿怔住了地望向她。

“是我害了他。”许跳跳重复道,“他是以为我肚子里有孩子,所以那么奋力地保护我。”

从烤肉店里出来时,她的心里如同魔鬼在乱舞。当她来到马路中间,看到疾驰而来的车子时,突然就魔怔了一般站着不动,有一个念头冒出来,就再也按压不回:如果不能和白宇飞在一起,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当真的车子开过来时,她又害怕地避开了。

秦竹天突然冒出来拉她离开时,她心里的愤怒和邪恶瞬时爆发。

为什么莫子衿劝她放弃白宇飞,而莫子衿有冯智勋和秦竹天两个人呵护呢?

“就算只是你一个人,竹天也会奋力救你的。”莫子衿摇头。

“是我拿孩子的事逼宇飞,我知道他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可是我秉着私心视而不见。你说得对,我和他之间有太多不可能,他不只是气我骗他怀孕的事,他更是气我不相信他。”许跳跳左右手交叉,颤抖地互相抠着。她浑身战栗,笑像在哭,又像在自嘲,“子衿,你成功了,我和他分手了。”

莫子衿起身,走到许跳跳跟前,伸手想去握她的手,但指尖在触到她冰冷的手背,便僵硬缩回:“对不起。”

许跳跳钩唇一笑,盯着天花板:“你对不起什么?是我撒谎说怀孕,是我害竹天学长受伤的。是我奢望了不该奢望的,是我痴心妄想,是我以为……我可以成为第二个你。”

莫子衿准备好了被许跳跳出言责怪,准备好了许跳跳说出最狠、最残忍的话。

可是什么都没有,甚至许跳跳反问她为何道歉的话中没有一丝半点的讥讽。

莫子衿握住许跳跳冰凉的手,一晚上咬紧的嘴唇艰难地开启:“跳跳,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办法弥补给你造成的伤害。可是你别这样,你可以骂我的,你可以……”

许跳跳轻声打断莫子衿:“不,我知道的,你是为我好。”

不,我知道的,你是为我好。

我知道的,你是为我好。

你是……为我好。

像之前无数次两人为了什么小事吵架,她总是主动和好,然后撒娇地放下身段,体贴地赠予台阶那样。

曾经的包容,在当下她消瘦的脸上再次出现,像一把利剑猛然刺穿莫子衿的心。

她再也不是之前的许跳跳,会说出之前不会说的话,会有之前不会有的狠决。

付出血的成长,往往失了颜色,亦失了欢愉。

病房里的气氛再次降到冰点。

可是这一次,莫子衿总觉得哪里是不一样的。

许跳跳坚持留下来照顾秦竹天,莫子衿觉得许跳跳是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便下了楼,准备回学校拿一些换洗的衣服过来。

莫子衿到了楼下,听到一辆车冲她鸣笛。

她扭头,看到白宇飞坐在车里,她走过去坐上车。

白宇飞静静地看着前方,紧皱的眉眼下,一双眼睛沉默而冰冷。

在强大的冰冷气压下,莫子衿先开口说道:“跳跳不该说谎,她只是……太喜欢你了。”

“你是想让我原谅她?”

“不。”莫子衿痛苦而又矛盾,“我是想让你别再找她。”

白宇飞把油门踩到最低,随着两边的树飞速后退,离合器的声音轰鸣,让人阵阵心跳。

莫子衿能清晰地感觉到车身一度是悬浮的,她苍白地说:“我想保护跳跳。”

“这就是你保护的结果?你跑去找跳跳,让她和我分手?!单方面决定让我退出!”白宇飞倒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攥紧方向盘指节发白,“我已经知道了,冯莫找你当说客,而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这时,车子已经开出市中心,并没有朝X大去。

“你可以先过来告诉我的,你为什么不说?冯莫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莫子衿被白宇飞的这句话刺痛了,他和白宇飞虽然算不上多少深的交情,但到底也是在油画室里谈心过。

“你是这样想我的?为了好处拆散你和跳跳?”

“不然,我想不到冯莫找你当说客的理由,我也想不到你要蹚这趟浑水的理由。”他的声音越发深沉,车子加速。

莫子衿的心无限展开,任凭大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她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可是请你相信,如果有重来的可能,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宇飞冷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莫子衿,从你决定去找许跳跳谈开始,你就预想到了结果!”

莫子衿可以理解白宇飞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是他的咄咄逼人也让她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些话不得不全部倒出来:“当初我就警告过你,如果不能给许跳跳一个确定的未来,就趁早断了,不要给她希望,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的家人是不会轻易接受跳跳的吗?”

话音未落,她被重重地弹回椅背上。只见白宇飞压眉,用油门宣泄着愤怒和焦灼,在公路上几乎像一头失控的狼。

就在莫子衿不知道该怎么阻止白宇飞时,突然有一辆车子从后边撞了上来。

两人被惯性甩向前边,莫子衿被安全带勒得生疼。她看向后视镜,是冯智勋!

白宇飞也发现了冯智勋,他变向左车道,加快速度,想要甩掉冯智勋。

但冯智勋后来者居上,将车径直开上来,和白宇飞并驾齐驱,摇下车窗喊道:“宇飞,你疯了!快停下!”

白宇飞就像没听到一样直视前方,黝黑的眸子里冉冉怒火。

冯智勋的鸣笛声也无济于事,在夜空里随风湮灭。

就这样,两辆跑车在盘旋的马路上,咬得很紧,充满杀气。公路上其他车辆好几次都差点要撞上,擦身而过又随时会在下一秒崩塌。

莫子衿透过车窗,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冯智勋,眉眼无助而哀伤。想到在医院的时候,冯智勋寸步不离,她要去看许跳跳的时候,他也坚持要一起去,他大抵是担心白宇飞会失控,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所以才如此紧张吧。

可智勋啊,这是我必然要承受的,如果逃脱不开,我就要勇敢地去面对。

莫子衿缓缓钩唇,向冯智勋展露下定决心的微笑。

冯智勋察觉到她的异常,意识到她想要干什么,拼命拍打车窗,大声喊她的名字,喝止她不要这样。

就在莫子衿准备扑身抢白宇飞的方向盘时,白宇飞猛踩刹车,把车子停下了。

莫子衿怔住了,转头看向他。

冯智勋赶忙下车,第一时间把莫子衿从车子里拉出来:“子衿,你没事吧?”

他气急败坏地把白宇飞从驾驶座拉出来,抡起拳头就要过去,却被莫子衿拉住:“智勋,不要。”

白宇飞一言不发,转身坐回车子里,发动车子。

冯智勋警惕地把莫子衿拉到身后,只见白宇飞倒退,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车子给撞到山脚边碾压后,开走。

“这个疯子!”冯智勋无奈地对着空气踹了一下。

“算了,他需要一些时间。”莫子衿轻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就这样,白宇飞把他们的车子撞得不能再开,将他们两个人直接扔在了公路上。

夜色茫茫下,莫子衿和冯智勋的身影格外渺小,顺着道路一旁,慢慢地走着。

不时有车子经过,借着远光灯能看清脚下的路一些,车子过去后,路面又陷入了黑暗中。他们边走边试着拦车,看是车子只是优雅而利落地经过,没有人肯为他们停下来。

公路右边是绵延的山,左边是凶险陡峭的山坡。冯智勋紧紧地牵着莫子衿,自己走在外边。

“这样的夜色漫步,应该会记忆犹新吧。”莫子衿苦中作乐地笑。

经过白宇飞这么疯狂一闹,她沉甸甸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看向冯智勋温热的手,安慰自己说,事情没有那么糟。

至少现在,冯智勋还在身边,她也还在冯智勋身边。

“不是应该,是绝对。”冯智勋附和地点头,“黑漆漆的,四下无人,说不定还从哪儿跑出一条蛇来。”

“你怕蛇吗?”莫子衿听到蛇,心头已经发凉,但还是强装镇定地扭头看他。

冯智勋突然驻足,脸色故意有些奇怪:“怕啊。”

莫子衿微微皱眉,顺着他僵硬的挤眉弄眼往下看,真的看到冯智勋脚底踩着一条长的圆柱形物体。

“啊!”不等他们仔细分辨,莫子衿吓得往旁边一跳,脚下一滑,整个人失重往旁边的山坡偏。

“哎,子衿!”

下一秒,她只感觉无数枝条和疼痛滚筒式地包裹着自己,不住地往下。

…………

有一道很强的白光,慢慢地,镜头里出现一个年迈老头,他正在询问大家手里的食物是否还要吃。

一帮年轻白人的到来打破了和谐的画面,他们把吃了一半的汉堡用纸包裹好当垃圾扔向老头,还有鸡蛋,还有法国面包棍等。

老头先是震惊,随后目光满是哀伤地想离开,可他们不依不饶,拿老头当着靶子撒泼得越发欢快。

莫子衿正想要冲上去,一个亚裔男生抢先一步,单枪匹马地走向战地,似乎没有帮手。

莫子衿心下一沉,暗暗替他捏把汗。

只见那个亚裔男生掏出一沓钱,和他们说了什么,又指了指那个老头。

那群上一秒还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白人突然变成了温顺宝宝,纷纷走向那个老头,然后把地上的垃圾捡起来,一边给老头擦脸,一边不停地道歉。

男生满意地点头,将手里的钞票霍地扔到天上变成了钞票雨,惹得其他人纷纷涌过来加入捡钱大军。

男生一抬头,恰好和对面的莫子衿四目相对。

“你一直在拍我?”男生走过来指了指莫子衿手里的相机,用中文问道。

“为什么他们会乖乖地听你差遣呢?”莫子衿也不含糊,直接问出心里疑惑。

“因为我告诉他们,如果照做了,我还有更多的钱可以给他们。”男生耸耸肩,“贪心,get it?(懂吗)”

“原来如此。”

等莫子衿回过神来时,男生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翌日,“纽约公园亚裔男生撒钞票,救流浪老人”的壮举传遍了所有网络。

而那被刘海遮盖住的看不清的脸庞,莫子衿只能记得那好看的轮廓以及那上扬的嘴角。

…………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的回忆突然间跃入脑海中……那个男孩坏坏的笑容始终不肯散去……莫子衿睁开眼睛,隐约能听到耳边有忽远忽近的说话声。她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一时竟然分不清刚才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子衿,你醒了,你醒了!”莫子衿视线转移到右边,她的手被冯智勋紧紧地握住,他的脸上有几条细微的伤痕,居然激动得声音发抖,眼噙热泪。

他的声音和脑海里那个声音重叠了,那个坏坏的笑容和他此时上扬的兴奋的嘴角也重叠了……

一道闪电激过身体,莫子衿仿佛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她张开嘴,想要问冯智勋是不是那个人。

“你想说什么?”冯智勋点头,侧耳认真地要听。

可是她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些“呃呃呃”的气息声。

冯智勋也发现了不对劲,便按护士铃,让医生过来。

医生闻讯赶来,检查莫子衿的声带,表示声带没有损伤,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是从高处的悬崖上跌坠下来,惊吓过度,产生压迫性的暂时失声。

莫子衿眨巴着眼睛,听完医生说的一大堆学术解释,最后意识到自己是成哑巴了。

追逐的车子、长条形圆柱物体、滚落山崖,这些像细碎的拼图一样归于完整,莫子衿拉过冯智勋的袖子努力地想说话,越急却越说不出来。

冯智勋安抚她,让她别急,说道:“没事,我们都没事。宇飞现在陪着跳跳,竹天虽然还没有醒,但是我找的医生已经给竹天看过了,他们做了医学会诊,竹天苏醒的概率很大。”

莫子衿看向冯智勋的手,看到他握着她的手包着厚厚的纱布。她轻捧他的手,呃呃两声。

冯智勋像能听懂一样地摇头,咧嘴笑。“放心,不疼。”他骤然给自己一巴掌,自责地耷拉下眼角,“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