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走了仅仅二十分钟众人便感到不对了,狂风暴雨仍在继续,脚下的泥泞小路变得越来越滑,来自上方的小股雨水水流湍急得就像一条小溪,即使隔着厚厚的雨靴都能感到它的急促和凉意,原本走在前方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年轻人也都沉默了。
一声响雷在天空突然炸裂,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年幼的孩子竟然哭了起来,与此同时,来自上方的水流变得更加急促混浊,并且持续加深,转眼间便要没过雨靴,大家只能扶着树干踩在较高的山石上才能勉强不被泥流灌进鞋里,但这种情况下,已经是寸步难行了。
“林……林导,我们该怎么办?”有人战战兢兢地看向林璟,满脸的恐惧和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想起她来了,但现在这个局面,她又能怎么办?
林璟面无表情地扶着一棵树,双脚踩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勉强站稳。
“等待救援吧,现在想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了。”
她说完便用雨衣遮挡着拿出手机打算打救援电话,然而不知是天气缘故还是山中磁场干扰,手机竟然一点信号都没有。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慌乱瞬间在人群中爆发开来,从一开始对旅行社的不满逐渐扩散到林璟太过年轻缺乏经验上。
林璟面对指责只是一声不吭,她已经身心俱疲,已经懒得再跟任何人争论什么,此刻只想快点带大家脱离险境,抬头向上看,从树林之间奔流而下的泥流越来越宽越来越大。
手机没信号,他们又都困在这里,稍有不慎还有可能被水冲下山,这算是她的职业生涯中第二次遇到如此惊险的突**况了。
脸上的雨水用手怎么抹都抹不干净,林璟这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没出息地哭了,她控制不住地思念起申寒,此刻他要是在她身边,一定会有办法的。
哭完之后还是要冷静下心来想解决办法,水越来越猛,转眼已经漫过了小腿,看着仓皇无助的一群游客,林璟心一横,咬了咬牙开始向树木稀疏些的坡道缓缓移动。
她的手紧紧扒着树干,已经被划了好几个小口,但在雨水的冲刷下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挪到那里,手机也许会有一点信号,只要救援电话能打出去,大家就有信念继续撑下去。她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好不容易挪到目标位置,这个地方的水流似乎更急更大,林璟只能紧紧抱着树干才能努力让自己不被冲走,她颤抖着掏出手机,在空中来回晃了几下,终于借着时不时出现的一格微弱信号将电话打了出去。
“你好,我们是来自枫城海程假期旅行社的游客,现在被困在凤鸣山……就是有惊仙台的那座山的半山腰……是的,我们遇到了山洪……”
又是一道闪电下,信号是彻底没了,好在具体地点交代清楚了,接下来只要安心等待救援就好。
这样的天气下在大山之中展开救援绝非易事,大雨仍未停止,水流越来越急,而众人也只能通过手机来确定已经流逝了多少时间。遮天蔽日的乌云从早上醒来那一刻一直保持到现在没有任何变化,闪电如同游龙般穿梭在云层之中,伴随着天雷滚滚,就连林璟这么个不爱看小说的人都想象到了主角渡劫时的场景。
“林导!林导!孩子好像发烧了,怎么办啊?”一家三口中的母亲抱着昏睡过去的孩子一脸焦急,他们的位置相对安全,被困在一块大石头上,比其他人陷在水里好很多。
林璟扶着树干挪到她身边,伸手一探,小男孩额头滚烫,想必是淋了雨的缘故。稍加思索后,她将自己穿在雨衣里的冲锋衣外套脱了下来盖到了小男孩身上,几秒钟的时间,里面的衬衣已经被雨水浇透,再披上雨衣,作用也不大了,彻骨的寒冷贴着皮肤直刺骨髓,冻得她打了个冷战。
“别怕,救援队马上就来。”她竭力安抚他们。
从白天到傍晚,再到深夜,林璟已经记不清坚持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只是她也开始头晕目眩,看不清眼前的游客和远处的山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攀着树干不让自己被冲走,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还要等申寒回来,她不能死在这里。
直到次日凌晨,雨势渐小,终于有断断续续的人声以及手电筒的强光从下方传来。
林璟已经疲惫得连挥手或者喊叫的力气都没了,好在队伍里的年轻人们这时候又恢复了精力,朝手电筒光照的方向兴奋地招手:“我们在这里!这里!”
救援队听到呼救加快了朝这里赶来的脚步,而林璟也在看到那些穿着救援服的身影后再也支撑不住,四肢瞬间瘫软,整个人滑进了身下湍急的水流之中,在呛了几口泥水之后获得了片刻清醒。冥冥之中,她看到一穿着橙色救援服的熟悉身影冲在最前方朝她跑来,几秒钟后便将她从水中捞起紧紧抱在怀里。一天一夜没合眼,她现在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但看他近在咫尺的焦急脸庞却格外清晰。
“教练,你回来了啊……”
申寒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守在病床边,看着正昏迷不醒的林璟,从未像现在这般自责。
他想到了小时候因为琐事跟班里同学打架,对方叫了很多高年级的帮手来打他,想到了初中时第一次见义勇为,他大吼一声引开了正持刀抢劫的歹徒,也想到了高中毕业后的某天愕然地面对空无一人的大房子,还想到了面对龙威众人的挑衅时他轻蔑一笑独自一人将他们通通打趴在地的场景,这些都没让他感到害怕过。
前几天公司危机解除,他就赶紧买了机票回国。回来听说林璟带团去了,他又紧跟着赶到凤鸣古寨,在听到暴发山洪她的团队下落不明时,这次他真的害怕了,他不在她身边,可想而知她独自一人会有多害怕无助。
他想尽办法联系到了正准备整装待发的救援队,他们说打来求救电话的是一个女孩子,很冷静镇定地说清楚了他们被困的地点,他便知道那是她,作为团队的导游,她是专业的。
他跑在救援队伍的最前面,甚至将其他人都远远甩到了身后,他顾不上感受这座山有多高,雨有多大,洪水有多猛,他只想尽快赶到她身边。幸好,在她支撑不住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林璟自病**悄然醒来,视线从蒙眬到清晰,她看着申寒愁眉不展的侧脸,竟然咧开嘴笑了。
申寒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神宠溺:“傻丫头,笑什么呢,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林璟声音沙哑,却掩饰不住满心欢喜,紧接着又担心地问,“你,还走吗?”
申寒亲了下她的手背,嘴角微微弯起:“你这么不省心,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
以后,他都不会再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