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种承受

别让自己太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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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原本并不复杂,翻过来调过去不过三个字,要不是“我爱你”、“我等你”,就是“我恨你”、“分手吧”、“对不起”、“你好吗”。这是我从春那里学来的。

春是我大学时的学弟,认识他纯属偶然。

那是他刚刚入学的第一个国庆节,由于他的学生证还没有办出来,所以不能买半价火车票,于是有脑瓜机灵的人便找高年级的老乡借。我的便借给了春。

走的那天又很巧合地在火车站相遇,由于是同一列火车大家买的又都是站票,自然进了同一节车厢。那时的火车不似现在的高铁,倒是有点像早晚高峰时的地铁,每个人都屏气收紧肚子,就是这样还是人挤人,我和春也迫不得已地贴在了一起。

国庆节时天气还很热,我们都只穿着单衣,20岁的男孩儿和女孩儿那样紧紧地互相挨着怎么可能没有想法?听到他的喘息渐渐粗重我有些惊慌,然后故作淡定地转过了身,心想:“给你个后背吧,小弟赶快冷却!”可是当我努力转身时又不得不与他贴得再近一些,更何况那个时候彼此身体中心部位的摩擦远比静静地待着更为刺激——我当然感觉到他了。

一路上,我们竟尴尬地没说一句话,只待下了火车,各自寻找回家的客车时,春笑着走过来说:“你宿舍的电话是多少?”

“26564029。”我脱口而出。

“返校后我给你打电话。”春说。

春果然给我打了电话,我们吃过晚饭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操场上的篮球框下坐着,他拿出烟,点上,轻轻地吸慢慢地吐,很让我着迷。那时的我正是感情的空当,“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他还没有来到”,所以,春的出现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两天后,正在上晚自习时,他站在我的教室门口,以超过120分贝的高音大喊我的名字。我飞奔而出。

四天后,我收到了他的信。我心如鹿撞。

五天后,他拉了我的手。我甜蜜无比。

一周后,他揽我入怀抱。我喘息不匀。

一个月后,他不再天天找我。我暗自神伤。

两个月后,他告诉我,他追我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的魅力够不够。我含泪不语,因为我不想放手,因为我放不下。我明知道,我不过是一只他看也没好好看的猎物,他不过是为了捕获的快感才射出他丘比特之箭,但我已经中毒,我需要解药啊。所以,我说:“没关系。”

但又两个月后,到底分道扬镳。

我想,这大概是我此生所蒙受的最大的耻辱和委屈了,我从一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公主瞬间变成一只皇帝无意中射下来的野鸟。但在当时,我竟然可以忍受,呜呼哀哉!

我还有过一个同事,他大概是个话痨,因为他太话痨,所以周围的人都懒得与之交谈。只有我抹不开面儿,每每对他的无聊的言论接接话茬,从此他视我为知己,在我面前变成了话痨的若干次方。

但这个人又不只是话痨的毛病,他对任何事情都不能耐心地分析,而是大惊小怪地咋呼;对多大的错误都不能谦虚地反思,而是满脸的不屑和委屈。每天从办公室到食堂的路上我都不得不把耳朵里塞上耳塞,我不是为了听歌,只是为了减少与他疲于奔命、恶心作呕的对话。

我承认他绝对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应该五马分尸的真实的活人。我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次在听到他那些不着边际的论调时,我都在心里狠狠地说“你知道我现在就想掐死你吗”,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笑着继续他的话题。

现在想想真不知道自己当时心怎么那么大,竟然这样的事情都能够委曲求全。爱也好,面子也好,我想都不应该是委屈自己的理由。所以,若是现在,我断然不会在这两件事情上委屈自己了,至少我得给这两人两个大嘴巴才算对得起他们。

在读大学的时候,我的室友惠儿被那个叫大熊的男孩儿冷酷地抛弃了。他们相恋了三年。对于二十岁左右的我们来说,彼此亲密地相处了三年,这是多么大的缘分啊!那时我们常常调侃他俩,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你们都住一起了,想必前世你俩的脑袋得像拨浪鼓似的不停回眸来着吧!”

可就是这样一对令人艳羡的小情侣竟不知何故以分手告终,我虽在后来百般追问过惠儿原委,但她始终没有告诉我原由,直到今天每每谈起,她也不过笑笑而已。现在说来轻省,但当时惠儿是多么无助啊。

那天,我和惠儿再次来到大熊的宿舍(当时我的男朋友与大熊住一间宿舍),说下午有场电影,想我们几个一起去看(大四的下半年课程很少,所以除了找工作,大家基本就是玩儿)。但大熊却坚决地说他不想去,并正式给惠儿下达了“辞退书”。可想而知,惠儿有多么愤怒,她做了和幼稚的小孩一样的举动——大发雷霆。她把她送给大熊的八音盒狠狠地摔碎了。那时的惠儿如同一头受了惊吓的狮子,大声咆哮着,一头秀美的长发现在如同《射雕英雄传》里的梅超风一样遮住了脸庞,临去时涂抹的浓浓的眼影如今已经成了两块乌青。她或许觉得这样仍然无法让自己平静,于是迅速冲到门口,抓起门边墙角处的一面镜子,摔到地上,“啪”地一声,又一片玻璃碎碴随即诞生。

你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在大熊宿舍的走廊里,眨眼间就聚满了男孩和零星的他们的女友,大家都急于知道:为什么有人在大喊大叫?这些人看到惠儿如同魔鬼一般披头散发地吼叫,看到她站在一大堆碎玻璃片之间,看到她正歇斯底里般地指责着大熊……就这样,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惠儿就从一个被残忍抛弃的可怜的小女孩儿,摇身一变成了罪有应得的泼妇。

那天晚上,惠儿打电话向大熊道歉,说自己不该那样不顾及大熊的脸面,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尴尬。但这却让局面变得更糟,因为惠儿给了他难得的机会,让他可以义正词严地教训和指责惠儿,说她的行为永远不可原谅。当时我们同一寝室的几个女孩子肺都要气炸了,虽然我们不明所以,但我们看到的是大熊抛弃了惠儿。惠儿当时的确过于激动,甚至出现了疯狂的举动,那样的情况下,惠儿摔碎一点东西也是正常的呀。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惠儿,好像她是一个精神病人。要知道,惠儿才是遭受委屈的一方啊。

但随后,我们惊奇地发现,宣泄过后,惠儿跟着失去了一切,她成了一个令人不敢碰触的刺猬!她成了全校的名人,整个学校的男生从此认识了惠儿,但可惜的是他们几乎一边倒地全部站在了大熊的一边。甚至在之后的学校活动里,那些讨厌的男生看到惠儿时,眼神也总是怪怪的,惠儿当然也感觉到了。她大哭了一次又一次,尽管我们都使出浑身解数来安慰她,其间班里也有个别例外的男生表示过些许关切。可是一切都没有用,在惠儿的心里唯一的感受是:她一直渴望与之结婚的大熊,与她亲密相处了三年的大熊,狠狠地抛弃了她,她一无所有了!

然后,惠儿陷入了深深的痛苦里,她甚至离开了学校,离开了那个城市,离开了父母。是的,惠儿在逃避,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但这样做的结果是,所有人都更加确信:惠儿是个彻头彻尾的、脾气败坏的家伙,大熊离开她是完全正确的。甚至有人开始同情大熊,觉得他在与惠儿相处的三年里一定受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委屈。

真是天大的谬误!

好在惠儿很快开始调头:她又回到学校,并以超乎我们想象的速度将一切恢复了正常。

但是我发现当惠儿看见大熊带着他的新女友骑着那辆她曾经坐过数百次的自行车在校园里乱逛,她仍旧无法排解心里的压抑和苦闷,所以我们看得出,惠儿总是刻意减少与他们碰面的机会。

在那最后的两个多月里,惠儿还总是时不时地和我们讨论几个问题:她是做了很大的错事吗?大熊究竟有什么好呢?如果没有大熊,她将不能继续自己的生活吗?带着这样的若干问题,我们毕业了,同时,也让很多人的爱情无疾而终。

两年之后的同学聚会,大熊与惠儿再次相见。一切都超乎想象的平静,更让我们超乎想象的是,大熊约了惠儿单独出去。只剩下我们一帮人激动得大脑飞速运转,我们都在猜想:大熊回心转意了,而依旧单身的惠儿一定会再次回到大熊的怀抱。

我们都猜对了,聚会结束后惠儿说让我等她一下,于是,她告诉我,大熊真的想再续前缘。他虽然没有说“我们不应该分手”“我还想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但是他不停地说着惠儿身上那些熠熠闪烁的优点。

只是,惠儿并没有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惠儿说,她当时心里的想法很简单,她想:“那是不可能的!我曾经被你无情地抛弃,受到了伤害,但我已经走出了阴影,汲取了教训。我不会再回去捡拾那些掉落的花瓣了。”所以,惠儿只是笑笑地说:“都过去了,我们都会有好的归宿。”然后,起身离开了。这一次,没有大喊大叫,没有鸡飞狗跳,没有围观者看热闹,最重要的是,没有一滴眼泪。

大约半年后,惠儿再次恋爱了。男朋友是她现在的丈夫,对她体贴、尊重,她叫他“牛”,我不知其原因,但听她那样自然地喊着“牛,我渴了”时,我知道,惠儿的爱情之花又开好了。

是的,花谢花会再开,爱情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