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楼。
回楼的六月份,迎来了一年来最热闹的集市,这个人口仅有一两万的首都,此时人声鼎沸,大街小巷都拥满了各地来的商人和旅客,商铺路摊上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金发褐发蓝眼睛绿眼睛的西域人,白皮肤黑发的东方人……不同肤色甚至说着不同语言的人之间,用手语交谈着价格,甚至有些人争执得面红耳赤。
外面热闹,此时,回楼暮行宫估计更热闹了。
回楼出了名的疯子王爷在外面躲了一两个月突然跑了回来。
据说,两个月前,他女儿暮涟郡主只身前往东方,并且非要疯子王爷娶了暮行宫的管家加香她才肯回来,当然谁都知道,这王爷一定是躲加香去了。
这暮行宫谁都知道专出怪人,且不说那让皇上头疼的王爷,也不说那几年前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女暮涟,就说那管家加香,也在回楼是出了名的人物。此女子貌不惊人,却身形惊人,见过她的人都曾揣测暮行宫的门一定是一般百姓的两倍大,不然她的体形就算对折一次也挤不过去。而正是这个体形异常的女子却在王爷身边待了好些年。
就比如,前天上午,皇帝陛下第十七次前往暮行宫,在第十七次没有找到那位疯子的时候,再第十七次地问加香:“那个人死到哪里去了。”
加香只是淡淡地答道:“皇上,王爷他前天晚上到了洪林,估计喝了通宵,此时还在酣睡。”
暮王爷的行踪,只要问加香,她定能说得一清二楚,甚至可以精确到不差毫厘。
而这个时候,加香吩咐人牵了一匹马,候在暮行宫的前面,因为,她预测,王爷会衣衫不整地从西边巷子里跑出来,然后骑上马,朝东边的大道奔去。
今天什么日子?加香想了想,将马留在门口让其他人看守,转身走近行宫,又招呼人准备了丰厚的菜品和水果甜点。
“加香,这个都是王爷不喜欢吃的啊。”仆人好奇地说道。
“嗯?”加香挑了挑眉,愣愣地看着身前的仆人,想了想,才露出招牌式的憨笑,“难道你忘记了,我们从来不用给王爷准备膳食。这个是给郡主暮涟准备的。”
“啊?郡主?”仆人一惊,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马的嘶叫声,一回头,便看见大门处,举世闻名的王爷果然衣衫不整地跳上了马,朝东边大道跑去。
那样子,倒不像是那个平日风流无度、流连花场的王爷,倒像是翻墙被发现的奸夫。
这句话,是加香管家经常挂在嘴边的。
马出了城门,逛了好大一圈,可是大道上除了商队,并没有加香所说回来的马车。
暮王爷整了整衣衫,调转马头往回走,便看见迎上来的仆人说郡主的马车要到行宫门口了。
扬鞭转回去,冲过了喧闹的街道,肆无忌惮地撞翻几个摊子后,众人一看是王爷,赶紧闪到一边,顺便开始默记自己给踢翻了什么,晚上好去行宫索赔。
转过街角,果真看见一辆红色的豪华马车停在了门口,刚好一个红衣女子跳下马车。
“丫头!”暮王爷跃下马,顺带将风流凌乱后的衣服整理了一番,大步朝木莲走去,乐呵呵地道,“你不是说要去半年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呵呵呵。”木莲干笑了两声,看着眼前一身慵懒气息的男子,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狡黠的眼神看着他,笑道,“啧啧!我走了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啊。花酒好喝吗?”
“你不知道桂花坊来了几个新的姑娘,那模样是好啊,又体贴又温柔。”
“是吗?”木莲眉眼一弯,笑得更灿烂了,“看样子,你是刚出来?身上的香味还没有散去啊。可惜咯,可惜咯,今儿您老人家出了那道门,可就没有机会再进去了。”
“什么意思?”暮王爷脸皮不安地**了一下。
“呦!姓暮的,难道你忘记了,我走之前和你的打赌?我若是带一个男人回来,你就得娶了加香!”
“哈哈哈!我当然记得,不过,你的男人呢?我怎么没有看见?”
“我不仅带了男人,我把我儿子也带回来了。你去马车里看看,别把眼睛给看掉了。”木莲扬了扬下巴,指着马车,然后回头看了看门口的人,喊道,“你们可以去发喜帖,说七日之后,暮行宫要举行婚礼,我们大名鼎鼎的暮王爷终于要名草有主了。”
“等等,你以为随便弄两个人就能糊弄我!”暮王爷袍子一掀,冲到了马车前,撩起帘子往里面一瞧,双眼顿时瞪得像珠子一样大。
宽敞的马车里,布置精美豪华,地上铺展西域独有的十字地毯,里面车的四壁镶嵌着各种着珠宝,此时阳光从窗户落进去,照得马车里更璀璨夺目。只是看得暮王爷目瞪口呆的倒不是那些珠宝和摆设,而是安静地靠在马车里的两个人。
一大一小。
银色头发那个人身子慵懒地靠在小榻上,发丝散落,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绝色容颜,眼眸微合,鼻翼直挺,薄唇微微扬起,笑看着怀里那个精致无比的小人儿。
似乎注意到了马车前突然出现的冒昧男子,小东西和颜绯色同时抬起眼睛,同时蹙起眉,同时扫了一下暮王爷,又同时收回眼光,这个过程不过是一秒而已。
然而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却让暮王爷觉得如晴天霹雳。在回楼,你可以不知道当今谁是皇上,也可以不知道谁是最受宠的妃子,或者也可以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最俊,但是,不可以不知道他暮王爷。
要知道即便是活到四十来岁,这回楼第一美男的称号还没有从他头上摘除。
然而这两个人却不屑一顾。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两人长得实在是,太妖孽了!
哈哈哈哈哈!半晌,暮王爷大笑了起来,放下帘子看向木莲道:“丫头,你的男人和儿子呢?爹我怎么就没有瞧着!”
“就在马车里。”
“是吗?”暮王爷又掀开帘子对着颜绯色和颜碧瞳问道,“姑娘,你们俩可曾看见了我女儿的男人和儿子?”
姑娘?
马车里的两个人同时愣了愣,眼底都闪过一丝寒光,不过瞬间而逝。因为,他们听到暮王爷说我女儿。
女儿?难道这就是那个暮王爷?
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笑意。作为爹爹的颜绯色到底还是最先反应过来,然后起身将小东西抱在怀里下了马车,恭谨地站在暮王爷的身前,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干爹。”
与此同时,靠在自己爹爹怀里的小东西也毕恭毕敬地喊道:“干爹。”
这下,暮王爷再次如雷轰顶,立在原地,看了看身前两个妖孽一样的人,求救似的看向木莲:“丫头,他们是?”
“娘子。”
“娘子。”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个妖孽亲昵地唤着旁边的女子,特别是那个小东西,从红袍妖孽身上挣脱下来,跑向木莲,几乎是攀爬着蹭在了她身上。
将自己儿子搂在怀里,木莲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宠溺。轻轻地吻了吻小东西的脸蛋儿,得意地说道:“这是我儿子。”目光落在颜绯色有些委屈的脸上,她上前靠在他身边,“这是我夫君。”
一声夫君,载着千载的相思。
据说那一日,暮王爷是被人抬了回去,而且精神受到了莫大的创伤。用加香的话说就是王爷在青楼里“操劳过度”,晕过去是正常的。
暮行宫处处洋溢着不属于荒漠的红色,回楼的子民都知道暮行宫神秘的郡主即将出嫁。但是,对方是谁倒是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是很神秘的人物。
不过对于这个人口流动飞快的国家来说,任何八卦都是饭后闲谈,闲谈之后就忘记了。
比如,前几日有人在街上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孩儿坐在大街上打算将自己卖出去。小孩儿年纪不够四岁,肤若白雪,一双碧绿的眼睛像玉一样漂亮。据说他要卖了自己,是因为要筹钱娶亲。那孩子出现在集市,曾一度造成集市出现混乱。
然而,几日后人们也就淡忘了那有着碧绿色眸子的孩子,毕竟在回楼,蓝眼睛、灰眼睛、绿眼睛的西域人到处都是。而且人们更多地专注于如何在有限时间内将自己的货物卖个高价。
此时的暮行宫,那暮王爷正打量着坐在位置上认真吃东西的小鬼,气得牙痒痒。胖乎乎的小手,圆嘟嘟的小脸,雪白的皮肤,小巧的鼻子——但是,他有一双分外邪恶的眼睛。
“嗯!看了我半个时辰,按照你在青楼消费的标准,你得付我一千株。”小东西伸出胖乎乎的手,嘴里含着食物嘟囔道。
喂!小鬼!好歹我也是你外公!你不至于敛财敛到我身上!而且我是来看管你的!不是来观赏你的!这几日木莲的婚期将至,小东西时不时冒出来捣乱,上次是将礼服给藏了,再上次是将准备好的食物给毁了,再上一次是差点将行宫的偏房给烧了。
反正,小鬼的破坏能力已经达到了暮行宫上下,人见人躲、鬼见鬼闪的地步。就连加香都要退避三舍。
而看管他的重要任务便落在暮王爷身上。因为有人答应,如果小东西不捣乱,学乖了,就不用强迫他娶加香!因为加香那天郑重表态此生不嫁!
不嫁给他?哼!王爷皱了皱鼻子,刚好,他也不愿意娶!
我要把你的钱全部给敛过来,等你没有钱的时候,你就会卖女儿,然后我花钱把娘子买过来。小鬼的逻辑很简单,他也要娶王爷的女儿,要一个娘子。
理由也很简单,娘子就是要和他一起玩的,而且一辈子都和他玩。
现在,他娘子成天和颜绯色玩,把他给冷落了。
“娘子不仅要陪玩,而且还陪你睡的,嘿嘿!”暮王爷回身看了看屋子里没有其他外人,小声在颜碧瞳耳边说。直觉告诉他,这位小外孙十几年后一定是人间祸水。现在,就应该教教他作为祸水应具备的基本条件,不如“深入”地分析娘子和娘亲的区别。
经过暮王爷的苦口婆心,小东西终于大概懂得了娶亲的意义了。比如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还有定义模糊的“娘子”的身体就是你的,你的身体也是“娘子”的,而且你的钱也是“娘子”的,当然“娘子”的钱也是你的。
两人因为有了“共同”语言,关系大增。颜碧瞳宣称暮外公欠他的钱,他可以打对折!
半年后,一个挺着十月大肚的女子找到了暮王爷,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如果他不负责,就要烧了暮行宫。
对此,颜绯色和颜碧瞳赶紧退避三尺。和暮王爷划清关系,以免遭受牵连。因为追着他打的不仅仅是个火辣的大肚婆,还有另一个穿红衣服、打起人又痛又狠、最痛恨负心人的木莲。
三日后,这位响当当的王爷终于无奈地披上了新郎装!
新婚夜,为了拉拢关系,他告诉自己的小外孙,生下来的女儿一定嫁给小东西。对此,小东西倒也乐意,据说是免费赠送。
所以,分娩之日。小东西很尽责地守在了门口,等待着自己未来的娘子。还准备了一大罐糖果,还有风车、风筝、陀螺,等他娘子一出来,就拉着她玩这些!
房门被打开,产婆抱着一个哭得厉害的婴儿走了出来,一脸欣喜。而小东西,也第一个冲上去,因为个头不高,仰起头,刚好能看到襁褓里光着、乱踢着腿的婴儿。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还没有等产婆说话,冲在前头的颜碧瞳突然大叫一声:“不要!为什么我的娘子有小鸡鸡?”
然后扔下手里的玩具吓得跑出了院子,嘴里嚷嚷道:“我不要有小鸡鸡的娘子!我不要有小鸡鸡的娘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