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示意三人起身,当即与孔有德约定投降之事,孔有德直言道:“如果真要发动兵变,还得需要我的兄弟耿仲明,我们当初皮岛那些兄弟,大部分在他麾下,如果他能投降,他麾下的火器,足够帮助你们平定天下。”
孔有德当即让范文程帮他写信,交给豪格,告诉豪格:“贝勒爷,你拿着这封书信,前往登莱,交给耿仲明,便可以了。”
豪格喜出望外,接过书信,放入怀中,向孔有德辞别道:“孔将军,那我们告辞了,后会有期!”
望着李智冰冷的尸体,豪格心中知道,忠义之士尽是如此下场,大明必亡。但是他也感叹大明为何会有这么多视死如归的勇士,如果这些勇士再多一些,只怕女真很难入主中原。
一夜将过,一座新坟立于山林之中,生命已逝,一缕忠魂却永存于世间!
八月的夜风吹动着城池上树立的旗帜,秋天的夜风愈吹愈凉。此时的大凌河城的城墙上,士兵林立,他们保持着警惕,提防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而在城楼之上,祖大寿和何可纲两人站在上面,面露愁色,两人借着清冷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的八旗大营。
大营连绵纵横,已然将各处要道堵住,更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掩藏其中。远处一处小小的明军军营矗立于此,上面一个明军大纛插在营中,只是祖大寿不知这一夜里面发生的事。
祖大寿叹了口气问道:“你确定杨云清已经被杀死了?”
“已经听探子报告,他率领的五百骑兵,全军覆没。”何可纲点了点头,叹息道,“杨云清此人武艺盖世,胆识过人,最起码我不是他的对手,这样一个文武全才之辈,可惜天妒英才,令他误中了建奴的埋伏,连个尸首都没有。”
祖大寿有些不满道:“你知道杨云清此人有武艺?那么你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吗?你要知道,建奴可是精于骑射,他若是伪装成汉人混进我们这里,我们此战只怕必败!”
何可纲不同意道:“现在我们再说这个有意义吗?不错,末将虽然一直对他颇为信任,但是也知道一句话,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帅既然命他修城,就该信任他。再说当日他率军进攻建奴,他手中长枪可是击败建奴那员猛将的。大帅,你说这样的人会是奸细吗?恐怕就是你我也未必能赶上他!所以说,此人说要突围求助援军,我也相信他必定能突围。谁知道最后……”
祖大寿微微有些疑惑道:“何将军,所以你让杨云清前往求支援,莫非你对我们手下这些关宁铁骑没有信心吗?你可知道如果此事传开,我们军心一定大乱!上面也不好交代。”
在明朝朝廷之中,官员之间相互倾轧,彼此之间勾心斗角,相互算计,甚至为了满足个人利益而去做凌驾在国家利益之上的事情,这种丑恶现象经常发生。
祖大寿担心这件事会被人利用,孙承宗届时将会遭人排挤,恢复辽东只怕将再次失败。
大凌河城乃是锦州的门户所在,历年以来,明朝和女真在这里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战斗,城池数次易手,百姓苦不堪言。但是不管怎么样,对于明朝来说,因为有关宁铁骑的存在,辽东的局势一直算是僵持着,至少还算未处于下风。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大凌河城被围困,作为关宁铁骑的主帅祖大寿和他的关宁铁骑被围困其中,一旦关宁铁骑没了,就意味着孙承宗这十几年在辽东所倾注的心血,付之东流;费尽心思修建的铜墙铁壁,一夕崩塌。
何可纲闻言,沉吟了片刻解释道:“大帅,那个时候建奴还没有完成围困,那个时候突围是可以的。我当时想此战皇太极必然会围而不打,因为他就是想耗死我们,逼着我们投降,他早就知道军中的粮草不多,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我就想如果那个时候不突围,一旦建奴的围困成功,我们就是想突围也来不及了,到时候城中无粮,还如何守城啊?”
祖大寿有些不屑道:“我祖大寿征战疆场十余载,难道就一点见识都没有吗?我会看不出皇太极的心思吗?你能看到的,我也能看到,你看不到的,我也能看到。这些年来,一直苦苦支撑辽东的,不就是我们这只关宁铁骑嘛。正因为关宁铁骑坐镇辽东,才能护住锦州、山海关,才能护卫京城,关内才能如此太平!这些都是关宁铁骑的功劳,可是一旦损失了关宁铁骑,锦州将会如何?必被建奴攻下,到时候,他们全军南下入关,我大明将会如何?满朝文武大臣都知道关宁铁骑很重要,一旦让他们知道关宁铁骑被围困,试想一下,这些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何可纲似乎明白祖大寿的意思,双眼一亮,激动道:“他们自然上奏皇上,请求派兵救援。大帅是准备和那些援军们来个里应外合,好一举击溃建奴?”
祖大寿面上露出喜色,得意道:“你所言不错。如今建奴势大,兵锋正锐,我们贸然与其开战是必败无疑,之前一直你也看到了,我军损失不小。所以我才会避其锋芒,待援军到的时候,从背后突袭,如此一来,必定能一举击溃他们。”言毕,祖大寿猛地拍了一下城墙,脑海中已经想到将来大破女真,封侯拜相的成功时刻了。
何可纲见祖大寿嘴角的笑意,心中疑惑顿时消减了不少,他望着城外的女真大营叹了口气道:“现在来到大凌河的援军,不过是登莱的数百人,不知道其它援军何时到来?”
祖大寿仔细盘算了一番,然后道:“不用担心,不出三天的时间,督师大人肯定会下令,派出大军支援我们的。”
何可纲急道:“大帅,可是城中的粮草未必能支撑啊!”
祖大寿似乎全不在意,答道:“我接到报告,五天前松山大营就将粮草运来,按照他们的速度,半个月运送一次粮草。也就是说,我们还要支撑十天。这样,这段时间,粮草要节省使用,定量发放。城中那些商人必定还有囤积的粮草,将他们的粮草全部以朝廷的名义征收过来,放在一起使用,我们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先满足关宁铁骑的,剩下的,再给那些百姓,给他们够吃的就可以了。”
何可纲不知为什么,听到祖大寿如此安排,总觉得隐隐约约不妥,他曾听说西北闹饥荒,人们易子而食。这一幕好似一颗石头,压在自己的心头,让自己很不痛快。他有些忧虑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只是不知道大凌河城被围困的消息有没有传到锦州去?”
祖大寿想了想,安慰他道:“放心吧,肯定会的。我敢保证,只要关内与锦州援兵一到,这一次,建奴必定大败!足够洗刷萨尔浒之战的耻辱!”
此时此刻,远在几十里之外,锦州城中的督师府中,已经是乱成一团了。大凌河城被八旗军队围困的消息,当天就传到锦州督师府内,整个锦州上上下下近百名文武官员,顿时不知所措,有的官员已经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有的官员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逃走了。
幸亏孙承宗见识比较广,资历也比较高,及时站了出来,立即调集人手,封锁消息,将准备收拾东西的官员“请”了回来。
锦州城在经过短时间的混乱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可是“平静”之后,问题依旧存在,并不能掩藏督师府面临的危机与动**。
督师府内,孙承宗面色凝重,总兵吴襄、宋伟,监军张春、经略丘禾嘉、都督张洪谟、副将杨华征、薛大湖、副将张吉甫、满库、王之敬等上上下下有关的人尽数聚集一堂。对于大凌河城的重要性,整个督师府的人都知道,八旗军的战斗力也都知道,如今损伤的情况也都知道。他们更清楚,皇太极围而不攻的深层含义。
这让孙承宗为首的辽东督师府上下陷入了左右两难之中,然后在两难抉择的背后,传统的推卸责任环节开始了,孙承宗等辽东将领开始不满宁远经略丘禾嘉胡乱指挥大凌河城的建设,找了一个商人去负责修建,结果一些防御工事修建质量不过关,造成大凌河城到现在好多防御工事都未完成,一些红衣大炮还没有在大凌河城发挥作用,造成整个城池守备上的空虚,等等类似的原因,将矛头全部指向了丘禾嘉,认为是他给建奴有了可乘之机。
然而,丘禾嘉久经官场,自然不是任人宰割的货色,他当即答道:“你们说城墙有问题,可当日派人检查时,你们怎么不说?如今战场厮杀,指挥权在祖大寿手中,他一时大意轻敌,任人不明,造成大凌河城损失惨重,被重兵围困,与我有何重大关系?我至多也是连坐罢了。倒是你孙督师识人不明,重用你的亲信祖大寿,才会有如此的情况,至于张春作为这里的监军,你都做什么了,吃了饭,就开始讲一些正确的废话,除此之外,你还会什么?”
张春一怒之下,拍着桌子道:“谁说我不会别的?你可知道现在大凌河最需要什么,是粮草。建奴数万大军将大凌河城团团围困,大凌河城粮草不足,眼看着就要断粮了,这个你作为经略,你且说,该如何是好?”
“别吵了,这里是我说了算!”孙承宗的一句话明显是想让大厅内的气氛暂时缓和起来。他继续道:“大凌河城是要救的,不救的话,整个辽东可就完了。”
吴襄他与祖大寿是姻亲,自然不想祖大寿被困在大凌河城,焦急道:“但是建奴有数万大军围困大凌河城,皇太极此举明显就是冲着我们援军来的,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这里。督师要去救,可也要讲究方法不是?否则的话,弄不好大凌河没有救下来,整个辽东所有有生力量都会中了皇太极的圈套,为对方所灭,要知道,这些年打得败仗告诉我吗,建奴最擅长的可是骑兵啊!”
丘禾嘉扫了众人一眼,徐徐道:“吴总兵所言极是,如今建奴大军势力强大,麾下八旗骑兵更是经久沙场,战斗力极强。皇太极围而不打,估计早就设下埋伏等着我们去钻,贸然派出所有精锐前去相救,损兵折将倒是其次,关键的问题是收复辽东的大业,可怎么办?”
宋伟听完,觉得丘禾嘉话里有话,没好气地问道:“末将说话比较直,听丘大人的意思,不派重兵前去救援,那怎么打八旗精锐?随便派出几百人,走走过场?还是干脆就放弃大凌河城和那里面的万余关宁铁骑?丘大人,你把话挑明,你到底什么意思?”
吴襄不悦道:“丘大人,你可要知道关宁铁骑可是孙大人培养十几年的精锐部队,若是折损于此,日后再难重建。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不敢说放弃这只队伍。莫非,你是想让我去求圣上的圣旨?”
丘禾嘉面对两个总兵的咄咄逼问,依旧面不红心不跳,俨然一副官场老油条的嘴脸,他冷哼道:“你们也说关宁铁骑是朝廷镇守辽东的精锐部队,可以纵横天下,祖大寿总兵也是久经沙场的了,既然如此,我们又何惧他们被建奴围困呢?他们这么厉害,自己不可以逃出来么?我可是听说在大凌河城重建之前,就有人向他建议过小心建奴前来攻打,可是他一直认为建奴不可能大举进攻,结果造成此次围困,你们想一想,这关宁铁骑若是继续任由在他的手上指挥,将来会怎么样?朝廷再继续用这样自负的人来指挥关宁铁骑,焉能不败?辽东还怎么恢复?建奴又该如何剿灭?”
宋伟听后强忍怒火,不满道:“丘大人的意思是说,这大凌河城是不应该救了?我们关宁铁骑这万余将士就活该被建奴围困大凌河城中等死了?然后再由祖将军负责对吗?”
丘禾嘉见宋伟一脸杀气,解释道:“宋总兵你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可不是说不救,关宁铁骑大功于国,大凌河城地位特殊,岂能不救?只是这救也要讲究方法,贸然前去,恐怕就被建奴所败,到时候,大凌河之围解不了,甚至还会将增援的军队搭进去,被杀得干干净净。”
吴襄见他还在打官腔,气愤地喊道:“那你倒是说说,救该怎么去救,这个时候别说废话了,你身为经略,也要有决断了,要知道大凌河城的粮草可是没有多少了,你等得起,里面的将士与百姓,他们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建议,派出数万精锐,直奔大凌河城!”
丘禾嘉淡淡道:“辽东本来就没有储备多少粮草,再说此去大凌河城的要地,估计已经为建奴所占领,我们上书朝廷可从关内调拨,不过这需要兵部、户部支持。孙督师,这次得麻烦你亲自上书圣上了。”
孙承宗见丘禾嘉又将皮球踢给自己,他感到心力憔悴,缓缓道:“数万精锐大军可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聚集的,而且所耗费的粮草之大,更是老夫难以决断的,增援与粮草的事情,我去和圣上讲吧!”
吴襄思索道:“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数万大军自然是一时间难以聚集,不如以小股力量进行进攻,一方面消耗建奴的力量,让他们知道援军随时便可到达,而另一方面也是安抚大凌河城的军心,表明朝廷并没有抛弃他们,这样可以激励大凌河城的士气,一旦大军增援过来,末将联合祖将军,前后夹击,可一举**平建奴大军,生擒皇太极!”
张春眼珠一转,赶紧阻止道:“吴总兵,此时万万不可。我军实力本就弱于建奴,此刻应该集中力量进攻对方,若是派遣少量的军队前往,无异于以卵击石,一旦建奴反攻锦州,我们又该如何防守?”
吴襄原本就瞧不起张春,觉得他狗屁不通,就会放屁,此刻见张春反对自己,也压不住心头之火,不满道:“若不如此,难道张大人就坐等着大凌河城这样被围困吗?要知道大凌河城现在粮草不足,日夜提防建奴进攻。而你这等人却是坐镇锦州,有吃有喝的,可你知道那些百姓受多少苦吗?你既然担任监军,就该担起责任来,如此行事,要是传到圣上耳中,圣上会怎么看待你呢?”
吴襄的话一出,众人瞬间就不再说话了,各个都望着上面的孙承宗。当今圣上对于败将是什么态度,众人都是知道的。那可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主,眼睛里看不得有半点沙子。这大凌河城被围困的事情要是传到朝廷的圣上耳中,那可真就是不知道在场这些人会怎么样了!
在场众人无不想起袁崇焕是怎么死的,下面的老百姓都说袁崇焕通敌卖国,可是在场的孙承宗等人却知道其中的奥秘。袁崇焕便是时刻悬在他们头上的警钟。谁不知道当年袁崇焕是何等的威风?崇祯皇帝平台召见,赐予尚方宝剑,委任蓟辽督师,但凡所需,崇祯皇帝无不应允。
如此人物,最后还不是被崇祯皇帝处以极刑,最后更是背着通敌的罪名而死。
可以想象的出来,若是大凌河城以后没有丢失还好说,一旦丢失,众人难逃罪责。弄不好也会弄上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对于这样的罪名,众人哪个敢背负?
这是孙承宗也不敢触碰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