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还有三十二天时,陈汐的父亲有了消息。他在郑州被逮捕,被当地警方关押,等待遣返回京。
任平生带着陈汐连夜驱车赶往郑州。
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暗淡的星光下,很多时候只有他们一辆车在向前飞驰。
“你先睡吧,时间还长,快到了我叫你。”任平生说。
陈汐摇头:“我睡不着。”
她一直盯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它们形状变幻莫测,如同随时可能醒来的猛兽。
中岛敦在《山月记》里写:任何人都是驯兽师,而那野兽,无非就是各人的性情而已。她父亲,就是被心中名为“贪婪”的野兽所吞噬。
后半夜,陈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身上盖着任平生的外套。
他们顺利抵达关押她父亲的警局。但无论陈汐怎么恳求,她父亲都态度坚决,拒不见她,直到替他们传达的警察都看不下去,劝他们回去。
他们从公安局出来,清晨有风吹起,阵阵凉意拂过。虽然是初夏,陈汐还是觉得浑身发冷。她打了个哆嗦,心底忽然生出许多的委屈,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庞滚落下来。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哭没有用。她曾经号啕大哭挽留母亲,母亲仍然决绝地推开她离家而去。自打父亲出事以来,她一直很冷静,但这一刻,悲伤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任平生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他安抚了很久,陈汐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她抬起头,看到他衣服上自己刚才靠过的地方有一大片泪渍,小声道:“我把眼泪蹭你衣服上了。”
任平生低头看了一眼,用非常温柔的声音说:“没关系。”
她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他缓缓靠近她,让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他似有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陈汐的母亲出现,是在那之后的第三天。
任平生和陈汐吃完饭回家,就看到她站在单元楼门口。见到他们,她立刻笑起来,笑容优雅而得体。她亲昵地喊着女儿“小汐”,想要上前拥抱陈汐。
陈汐却连连往后退,直退到任平生身后,语气冷淡而疏离:“你来干吗?”
“我来接你回美国呀!你爸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她母亲仍然笑着,像是没有看出女儿的抗拒。
“我不去,我马上要高考了。”陈汐一口回绝。
“陈汐,你……”任平生想要接话,却被陈汐的母亲打断:“汐汐,我知道这些年你肯定对我有怨气。你爸以后肯定没法再管你了,你去了美国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我也能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陈汐根本不听,质问她母亲:“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从来都没管过我,我现在已经成年了,不用你这么假惺惺的。”
她母亲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她环顾四周,皱眉道:“你看你这个居住环境,晚上没有路灯,地砖也凹凸不平,妈妈看了都觉得心疼。”
“真没这个必要。”陈汐冷哼一声,拉着任平生要走。
他却反手拽住她,语气有些严厉:“你不该这么跟你妈妈说话。”
陈汐从未想过,他竟然会站在她母亲那一方。她要抽出手,他不肯松。她的手腕被他捏疼了,她脾气也上来了,甩开他,一言不发,独自上楼。
身后,她隐约听到任平生对她母亲说:“您先别着急,我回去劝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