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当场吓晕过去了。
再后来,我听桑桑说,那日最后,是宋明程忙完一切,亲自背我下天坛的。
“侯爷,这天下虽然易主,但皇上也没把你怎么样,奴婢觉得,陛下此人着实仁义。”
我用力点头。
这小丫头是宋明程指给我的,自然要将他往好了夸,但我还是打心眼里感谢宋明程。
他非但没拆穿我性别的秘密,还给我封了个永定侯当,在京城划出了一块地做我的府邸。
我母妃当年为了争宠,指鹿为马,欺骗众人,硬是把我当皇子养大,可惜红颜薄命,枉费心机。
是以,从前十七年,我过得胆战心惊,处处低调行事。而今身边少了许多眼睛,衣食无忧,我感觉自己活得自在极了。
我是打定主意要老老实实做我的永定侯,潇潇洒洒过一生的……偏偏天不遂人愿。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里,我府上闹刺客了。
那刺客重伤,浑身是血,却还是拿小刀抵在我脖子上,哑声道:“陛下放心,在下无伤您之意,只是进宫刺杀失败,走投无路,还望陛下看在大梁还有远在江南的宣帝的分儿上……”
他唤我陛下,虽然话没说完,但话中之意我非常能理解。于是我指着一旁的柜子道:“我懂我懂,放心,我罩着你,你躲进去别出声,我帮你把柜子上锁,肯定能瞒过去。”
他进去了,我锁上了。
很快,御林军就赶到了,恭恭敬敬地向我表示他们想搜查。
我点头,指着那个柜子,对那统领比着口型道:“别让他知道是我告发的。”
御林军统领配合着点头,装模作样地搜查一通,什么也没打乱,最后指挥着人扛着柜子就走了。
柜子就这样成了棺材,我对着人群背影深深鞠了个躬。义士,保重!
第二天我就听说,宋明程在朝堂上非常骄傲地表扬了我,夸我为人通透,堪为所有前朝王侯之楷模。
这……属实惭愧,不敢当,不敢当。
下午,宋明程就提着礼物来看我了,他没让人通报,所以我真不知道他来。
当时,我正在屋檐下眼巴巴地看着燕子筑巢。兴致来了,我很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鸟窝长啥样,于是架着梯子往屋顶上爬。
“你在干吗?”底下有人这么问我。
“看燕子啊。”我随口一答,话音落下,眨了眨眼,这才想起疑惑是谁在同我说话。
我默默低头,看见了宋明程笑如春花般灿烂的脸,惊得一脚踩空了。
“小心!”
我双手用力抓住梯身,梯子微微晃了晃,稳住了。
接着,我顺着梯子退了下来,松了一口气,道:“没事了,多谢。”
宋明程嘴角微抽,耸了耸肩,放下举着的双手,无奈道:“陈钰,你还真是不懂情调啊。”
我傻乎乎地笑了笑,从梯子上蹦下来,又问他:“不知陛下来臣这儿,所为何事?”
“没什么,你这儿昨天不是闹刺客了嘛,朕怕你受惊,特意来关怀一下。”
哦。
我没话可说了。其实我想接着看燕子筑巢,但他在场,我不太好意思接着往房上爬,做什么都不自在。
好在有桑桑给他端茶倒水,殷勤招待,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还可以去书房练练字,好歹像那么回事。
没多大会儿,宋明程又跟着来看我了。
落日余晖从窗子里斜射进来,洒在宣纸上,一派安详寂静。
宋明程将双臂垫在椅背上,站在我身后偏着头看了一会儿,然后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他躺在一旁的软榻上,一翻就是一下午。
待太阳彻底落山,宋明程终于肯走了,我送走了这位祖宗,甩着练得酸疼的手腕,瞥了一眼那写得歪歪扭扭的烂字,内心泪流满面。
我到底在干吗啊?
我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可谁承想,第二天他又来了!
第三天他又来了!
……
一周之后,他索性直接抱着一摞奏折来看我。奏折摞在书案上,他手上拿着朱笔,一只手捻着糕点,一只手写着朱批,批完一本就往地上一扔,桑桑捡起来恭恭敬敬往书案上一摆,特别潇洒,特别像个爷!
可怜我是装不下去了,我对练字没有丝毫兴趣!纯粹是因为他在这儿碍眼,我做什么都放不开,只好装模作样,假装自己是个文艺少女。
在又一个暮霭沉沉的黄昏,我百无聊赖地在宣纸上画圈圈,画着画着,我脑子开始昏昏沉沉,眼皮打架,不知不觉脑袋一歪,就去见周公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意识模糊间总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我再睁开眼,就看到宋明程拿着毛笔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我大惊,一下子拍开了他的笔,飞快跑到镜前,反复打量一番,确认什么事也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用的是水。
我无奈地回头看他,他则伏在书案上哈哈大笑,他道:“陈钰,你有这么无聊吗?”
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时,他忽然道:“既然你这么闲,要不要跟朕出府去转转?”
“要!”我飞快道。
他抓起外套往身上一搭,从容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