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入菲菲

Chapter 47 迷魂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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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敏在外面呆呆地等他出来,没想到左等不出,右等不出,还听到水声连绵不断,连忙进去看。不看犹可,一看就像被钉子钉在那里动不了了。

韩敏接到张世君的电话之后呆住了。虽然她也怀疑过周彦,但发现他真的和案子有关的时候还是感到很震撼。警方被耍是今天早上,那么赃款被转移很可能是昨天晚上,而在这两个时间段,周彦都出去过,而且回来的时候,鞋子上沾了很多泥巴。

韩敏立刻告诉了楚飞。警方随即搜查了周彦现在住的地方,发现了两只沾满泥巴的登山鞋。周彦立即被讯问。警方现在掌握的证据尚不能说明他的确是去转移赃款,但是周彦的反应却有些过度。他一听说是韩敏举报的他,顿时像被人用锤子敲了一样,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眼泪也夺眶而出。接着,他便低下头不动了,像魂魄忽然被抽走了一样,无论警察怎么喝问都没有反应。这下他倒像具有莫大的嫌疑了。楚飞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就说劫匪们怎么会这么巧专门劫持他呢?肯定是他之前和劫匪就有联系,劫匪到他家避难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韩敏,只好就地演一场戏。然后他就用毒酒把劫匪们杀害了,原因可能是分赃不均。因为有韩敏在场,正好说明他是正当防卫。至于他在抢劫团伙里的位置,楚飞想他大概是属于智囊那一类的,那之前那些把警察们耍得哇哇叫的案子可能全是他策划的。

韩敏在周彦被带来警察局不久也过来了。此时询问已经结束了,楚飞若有所思地走出来,表情似乎很凝重。韩敏慌忙迎上去,“周彦怎么样?承认了吗?”

楚飞皱着眉头耸了耸肩,“还没有。不过从他的表现来看已经差不多了。只要能找到进一步的证据,说不定就能定案了。”

“哦。”韩敏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只虚弱的飞蛾轻轻地拍动着翅膀。她尽量掩饰自己的颓然,害怕被他们发现再生枝节。

“要不你先回去……夜深了……”楚飞正想表现一下温柔体贴,忽然听见外面脚步声响,在医院守着之前受伤的劫匪的小李急急忙忙地跑过。楚飞赶紧拽住他问他怎么来了,他张口就说了句令人震动的消息:“张苏(劫匪)醒了!”

张苏醒来后说的话差点儿让所有警察都晕过去。他说他们的确只有四个人,也从来没和伪爆炸案、玩具假尸案还有博物馆恐吓案有过联系。他们只是看警察被折腾得很厉害,猜想他们应该很疲惫,不能快速反应,才在那一天抢的银行。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到周彦那里躲避,他表示不知道,但一口咬定他们之前绝不认识周彦。

在所有人当中属楚飞受的打击最重。但他还是困兽犹斗般说可能劫匪们是在张苏落网之后才结识的周彦,如果能确定周彦鞋上的泥巴是埋赃款的山里的泥巴,也能确定周彦有嫌疑。泥巴鉴定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不过不是楚飞期望的结果。周彦鞋子上的泥巴和埋赃款的地方的泥巴完全不同。虽然还不能说周彦完全没有嫌疑,但说他无辜的理由似乎更多。

周彦从警察局里走出来的时候眼神和步伐已经发飘了,哀怨的神情看起来简直像冤魂一样。他走到韩敏的身边,韩敏正满怀愧疚地看着他,见到他正准备说话,可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但神情中却包含了万般委屈和绝望,没等她开口就走开了,走得很快。

韩敏赶紧跟了过去,周彦的表现让她更加愧疚。周彦一路走回韩敏给他安排的住处,一进门就开始收拾东西。韩敏看着心如刀割,忽然爆发般将他从塞得乱糟糟的包前推开,“你在干什么啊?”

“收拾东西啊。”周彦的表情仍旧冰冷呆滞,声音也是冷冷的。

“不是……你要是生我的气的话可以大声骂我,但是绝不可以把气闷在心里!”韩敏的眼泪夺眶而出。

周彦看到韩敏的眼泪的时候似乎有些触动,转过头去,声音像有刀片割过,“你叫我骂什么呢?你是唯一看出我的才华的人,是唯一真心地给我鼓励的人,我原以为……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我!”

韩敏哑口无言,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流泪。周彦重重地叹了口气,朝洗手间走了过去。韩敏在外面呆呆地等他出来,没想到左等不出,右等不出,还听到水声连绵不断,连忙进去看。不看犹可,一看就像被钉子钉在那里动不了了。

周彦躺在浴缸里,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身体。他的右手无力地垂着,鲜血已经把水染得一片血红。

“啊——”韩敏的惨叫声几乎能把天空撕裂。

韩敏浑身发抖地站在手术室外,目光一直盯着禁闭的手术室大门,几十分钟都没有移动;她身后就是椅子,却一直没去坐。她没想到周彦竟然会这么脆弱,更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看重她的态度,而她竟给他造成了这么严重的伤害,甚至让他轻生。如果他这次有个三长两短,她绝不会饶了自己的!

和她一起等待结果的,还有楚飞和张世君。此时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异样,本来以为韩敏和他没什么,可现在看起来却很可疑。这小子竟然自杀了!仅仅因为韩敏怀疑他了。就算韩敏对他没有什么,也可能是他暗恋韩敏发了疯了。这样下去韩敏有可能会被他打动,但现在采取措施显然很残忍,也很下流,所以只好先由他们去。

结果终于出来了。周彦虽然失了些血,但身体没有大碍。一直昏迷不醒恐怕是因为情绪上的问题。韩敏这才松了口气,身体软软地几乎要瘫倒。张世君赶紧扶住她,表情微微有些异样。

当周彦嘴唇苍白地躺在病**被推出来的时候,楚飞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也许是他疑心病比较重吧,他老是觉得周彦手腕上的刀口割得有些蹊跷。首先并不深,还有就是避开了主要的血管。但这也完全可能是偶然,人家毕竟是文化人,割自己手腕未必下得了狠手。不能说世上所有自杀未遂的人都有其他目的,这是显而易见的。

周彦还要在医院里住一阵子,韩敏留下来照顾他。张世君觉得自己留下来也无趣,悄悄地走了。楚飞虽然对周彦还有怀疑,但也不能再在这里待,因为要加紧研究案情了。

现在已经确定了劫匪和一号犯罪嫌疑人(警方现在已经把伪爆炸案等案件的犯罪嫌疑人称为一号犯罪嫌疑人)并不认识,那一号犯罪嫌疑人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偶遇了劫匪,并发现他们藏有很多现金,在警察发现之前移走了它们。其实犯罪嫌疑人在箱子里放的纸条就很说明问题。

他说的是“你们来晚了”,证明他是在和警察“比赛”,比赛谁先找到赃款。如此看来他恐怕也有个分析的过程。如果事先知道埋藏的地方就不会是这个口气了。有时候就有这么个悖论,人非要在真相大白的时候才能反过来发现线索。

警察想通了之后忽然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既然一号犯罪嫌疑人和劫匪没有联系,他就断不会因为劫匪们被抓而收手,那么……他那可怕的恶作剧是否还会继续?

他们的担忧很快就被证实了。第二天警察局就收到了一封信,笔迹和上次的信件完全不同,但口气却完全一样。嫌疑人在里面盛气凌人地叫他们做好准备,他将在三天后造访本市首富之家,做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来。本市的首富是市长的哥哥,财大势也大,如果死了伤了,也是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韩敏静静地坐在病床前看着熟睡中的周彦。他的脸在病房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如此苍白单薄,就像一棵干枯的百合花轻轻地倚在枕头上。此时韩敏心中的焦虑、愧疚和恐惧都已经淡去,剩下的只有如海般的怜爱和淡淡的疲惫,还微微有些恍惚。真是难以想象,这个清秀的小伙子竟会如此脆弱。虽然已经安全了,韩敏还是怕眼前的这一切只是梦境,真实的情况是他已经死了。不,韩敏忽然感到心里搅起一层浓雾,整个脑海都迷离起来:也许,今天从头到尾都只是梦。

“嗯……”周彦忽然呻吟一声,微青的眼皮下的眼珠似乎在微微转动——他要醒了。韩敏全身都紧张了起来,赶紧帮他把被角掖掖,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的心在怦怦地跳,害怕他醒来之后是个冰冷的眼神,或是干脆把头转过去,看都不看她。

周彦的眼睛轻轻地张开了。目光暗淡,却使他的眸子像浓墨一样深黑温润。

“你……好点儿了吗?”韩敏见他没有表示出厌恶,才敢轻声问他。

“是的。”周彦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腮边现出两个淡淡的酒窝。

“你想吃什么东西?”韩敏感到了猛烈的惊喜,眼睛里酸胀胀地似乎要流泪。

“胃还没感觉呢。”周彦苦笑了一下子,“恐怕过几个小时都不能吃东西。”

“哦,是吗?真可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些平常的话,谁也没有提之前那不愉快的事情。韩敏无法相信他会这么快就原谅她,但决不希望他对她翻脸。希望他是真的原谅我了,韩敏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看着他那依旧苍白的脸,心头涌起一股惶恐和一股更深的愧疚。

三天后首富家里和博物馆一样站满了警察。不过这次全是便衣——吸取前几次的教训,同时也为了不打草惊蛇——不能在嫌疑人面前暴露啊。这次的行动太重要了,不可以有一点儿差错。但即使是便衣,这么多人一齐进入首富家还是很扎眼的。于是,就按警察局长的主意,让警察装成修煤气、修水管、送货上门的人陆续进入首富家。

楚飞对局长的这个主意颇有腹诽,这只是比穿着警服或是成群结队大摇大摆进去好一点点。任何人只要稍细心点儿,都可以看出破绽——不说这家人家今天怎么有人找,光看他家怎么只进人不出人就很奇怪了。

而且,楚飞一直怀疑嫌疑人是不是真会对首富采取什么行动。老实说,伪爆炸案和玩具假尸案(这两件案子奠定了心理威吓的基础)都是在警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生的,他只是在这两个案子里有大动作。而博物馆事件,他只是寄来了一封信而已,之后并没有其他行动,也可能是因突发的抢劫案而改变了计划。但楚飞一直觉得他不会有什么行动,他毕竟不是侦探小说里的那种极品大盗,在警力环伺的情况下应该没有能力再采取什么行动。因此他怀疑这次威胁要杀害首富也是虚晃一枪,可能还有别的意图……可会是什么样的意图呢?

门被敲响了,不是警方安排的人。警察们立即就地躲藏,首富家的小保姆战战兢兢地去开门。来的人是个邮差。警察们躲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签收,交接,看起来没有问题。但就在小保姆捧着邮包、邮差转身要走的时候。楚飞忽然听见邮包里有隐约的滴答声,连忙大吼:“小心!有炸弹!”吼罢第一个从沙发后面扑出。

这一下大出他的意料,他大意了。一屋子警察又能怎样?能抵得上一颗炸弹?!

一群警察飞快地朝邮差和小保姆手中的邮包扑过去。小保姆受到了惊吓,竟把邮包扔了出去。小李伸手去接却没有接住。

邮包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大家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停住了,连身在空中的警察都觉得自己停在了空中。

一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没有爆炸?楚飞如梦方醒,赶紧冲过去把邮包打开。

所有的人都傻了,那表情就像被人塞了一嘴的粪便。从邮包里滚出来的,赫然是个闹钟!

楚飞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觉得自己的人格都在这一瞬间粉碎了。又被耍了!

邮差此时已被扭倒在地,正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们。警察局长此时还不敢就此认定他不是坏人,检查了他的工作证和身份证,又打电话去邮局核实了一下才算放心。

根据邮包上的邮戳,确定它是从外地的一个邮局寄出的。到那个邮局去调查,得到的消息又把警察们气得半死:据说来寄信的是个老太太,还是当着邮局员工的面把闹钟放进邮包的。虽然这个小动作看似没有什么意义,但警察们就觉得嫌疑人是在揶揄他们。

大家都不相信嫌疑人是个老太太,大概嫌疑人经过伪装了吧。警察找当天当班的邮局职工了解后画像,结果画出了一个戴着宽大的帽子,用头发盖着脸,脸上还贴着膏药的形象,几乎没用!

警方又一次陷入了迷惑之中。刑警队长和孙雄还徒劳地检视着图像,想从里面找出些许面貌特征。楚飞却在思考其他的事情:嫌疑人这次又是恶作剧一下就结束了。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清晨,首富家的门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小保姆打着哈欠走到门口,轻轻地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邮差,不由得浑身一震。

“你怎么了?”邮差好奇地问。

是啊,怎么了?小保姆自我解嘲地笑笑。危机已经过去了,而且那个危机也只是个恶作剧而已。

小保姆平静地签收,然后从邮差手里接过邮包,转身走进了屋。几分钟后,忽然一声巨响冲天而起。

警察局长赶到首富家的时候,火还没有被扑灭。这次爆炸的后果很严重,因为是清晨,首富全家都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被一锅端了。此外,爆炸还波及了邻居家,引发了影响整片小区的大火。总而言之,后果惨极了,警察局今后的处境也会惨极了。

因为这件事情震动巨大,警察局长的各级头头都被频繁叫去问话训斥,甚至还要被追究责任,降职处分。警察局长感觉自己就像坠入了一个噩梦。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他对自己如此说着。我一生的奋斗,就这么玩完了。

然而命运似乎不让他就此完蛋。离这里很远的X市警察局忽然传来了救命的消息——其实是协查通告。据说他们市有史以来最危险的罪犯、炸弹专家罗易于不久前逃狱,据调查他现在极有可能藏匿在W市(本市)!而估算他潜逃到这里的时间,正在伪爆炸案发生之前!

警察局长立即像被灌了生命水一样活转过来。他认为罗易很可能就是这一连串案件的嫌疑人!还没调查出他和案子有什么联系?对不起!有时候技能就等于动机!除了他没人会干的事情,不是他干的会是谁?

楚飞显然无法认同警察局长的想法。但不认同也没有用,毕竟现在没有其他的方向。他只有投身到案件里,想办法找出其他线索,证明嫌疑人另有其人。经调查,当天没有任何一个邮局给首富送去包裹,只可能就是嫌疑人伪装成邮差送去了炸弹。之前他故意虚晃一枪,目的是消除所有的人戒心,以为首富已经安全了。这个人很懂得玩弄人的心理啊,说不定是个炸弹专家加心理学专家……就在楚飞看电脑看得眼睛酸痛的时候,技术科的小周忽然表情复杂地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是来找楚飞商议的。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对自己的判断也不自信,因此不敢仓促汇报给领导,先找楚飞商量一下。

他接下来说的话让楚飞喜出望外,小周的发现竟然和他的想法暗合:寄给警方的两封信可能是用一种细型的画笔写的,写信用的墨水中还混有少许颜料。而且这两封信极可能是在画而不是在写——因为运笔的规律很不符合常理。一切都证明,凶手可能是个画家。

而且,糟糕的是,因为凶手根本不是在“写”,即使拿来了凶手的笔迹,和信件比对可能也毫无意义。要想确定凶手是否“画”了这两封信,就要找他之前类似的画作,并找绘画专家来比对。这显然是目前无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