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潜入室内时打破的玻璃门在黑暗里默默挺立。门框里破碎的玻璃像狗牙一样挺着,使玻璃门看起来就像一个狰狞的大口。没想到凶手入室的方式和韩敏想的一样。
峻熙很快就来到了警局,楚飞要自己问他。他对自己说是为了精确地确定韩敏的行踪,其实他更关心昨天晚上他们到底干了什么——不是他工作不认真,而是不由自主的。
因为有了这种想法,他对峻熙的态度就不会很好。其他人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一来是为他抱不平,二来男人都本能地仇视偶像派男星,趁此机会正好泄愤。
“我和韩敏昨天傍晚时见的面,到我家的时候大概八点钟,大约是夜里十二点一刻分的手。”面对他们的粗鲁的问话,峻熙不慌不忙,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韩敏十二点半就到家了!你怎么说十二点一刻才跟她分手?”楚飞恼怒地问。按理说峻熙这样说正好给韩敏洗脱了嫌疑,他应该高兴才是,但一想到韩敏和峻熙在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在夜里,他就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我送她回来的啊。因为她不愿让我的车离她家太近,便让她在小区外下的车。她走十五分钟到家很正常啊。”峻熙冷笑着。他今天没有戴墨镜,却比戴墨镜时还显得傲慢。
“那……你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干什么?”楚飞恼羞成怒,已经分不清公事私事了。
“你说能干什么?”峻熙坏笑。其实他根本记不起来跟韩敏分手是什么时候。不过绝不会超过九点。韩敏之后可能是情绪激动,又少了一只鞋,大概还没带钱,才会走到十二点多才走回家——他和她的家之间隔了大半个城市呢。他已经辗转知道了梦言被杀的时间,就在来到警察局等待讯问的那会儿工夫,这里有的是对他迷得发疯的小女警。如果照实说梦言被杀的时间韩敏正好行踪不明,他想都没想就给韩敏作了伪证——他绝不相信韩敏会杀人。他对楚飞说这种暧昧的话,主要是为了完善证据。当然了,看到楚飞嫉妒的样子还是很开心。
韩敏听到峻熙的说法之后非常震惊,但并没有说什么——她可不想身陷囹圄。她后来私下找到峻熙,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不这样说你就麻烦了啊!难道你希望去住看守所吗?”峻熙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韩敏被堵得无话可说。她紧咬着嘴唇,目光纷乱地闪着。虽然她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即使被怀疑了也不会当真背起黑锅,但显然无法承受其间的过程。有时候,人很难做到每件事都对。
“其实,抛开这个不谈,你也是想狠狠地打击楚飞吧?还有张世君……消息总会辗转传到他那里的……”半晌的沉默之后韩敏低低地开了口,眼里闪着隐隐的冷光。
峻熙的目光微微一闪,却是笑而不答。
失意的楚飞生平头一次到酒馆喝闷酒,喝到一半时手机忽然响了,里面传来韩敏低沉的声音:“楚飞,峻熙是骗你的。我昨天晚上不到九点就从他家里跑出来了,跟他什么都没做。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有嫌疑了呢。你准备怎么办呢,楚飞?”
楚飞呆了,茫然地说了一声“我”,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想要和你一起调查,我要以此来证明我的清白。你可以通过调查来考证我的清白。楚飞,你敢吗?”
楚飞紧紧地抿住了嘴唇。他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非常凝重。他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像咬下一座青山似的对韩敏说:“好吧!”
是夜,楚飞带着韩敏潜入了案发现场——孙奕的家。他要带着韩敏悄悄地调查。
一切都和警察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孙奕说梦言的死亡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不愿回家,到朋友家去住了。他逃离得是如此仓皇,什么东西都没怎么收拾。
凶手潜入室内时打破的玻璃门在黑暗里默默挺立。门框里破碎的玻璃像狗牙一样挺着,使玻璃门看起来就像一个狰狞的大口。没想到凶手入室的方式和韩敏想的一样。梦言的死亡地点是在**。凌乱的被褥上还有血迹,并隐约可见尸体压过的痕迹,不用楚飞介绍韩敏就能猜出梦言陈尸的地点。看着被子上那孤零零的人形印痕,韩敏忽然感受到了梦言死前的凄惶和无助,除了感到莫大的哀伤和同情外,还感到一丝愤怒:一个女人就这样在家里被人杀了,这些邻居们都没有知觉的吗?不过这丝愤怒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它提醒了她,让她的思维及时转了弯。
“邻居们听到玻璃门破碎的声音了吗?”她问楚飞。
“是的,不过似乎声音不大。我们猜测是用棉布包着的铁锤打破的玻璃。”
“那之后有听到什么声音吗?”韩敏的目光渐渐锐利,这才是她问的重点。
“之后?他们说没再听到什么。”
“那就奇怪了。”韩敏轻咬着嘴唇看向凌乱的床铺,“连邻居都听到响声了,梦言却没听见?还是在**被杀的……她是怎么死的?”
“是被歹徒用锤子敲死的。关于梦言为什么对砸门的声音没有反应,我们也感到很奇怪。”说真的,楚飞一开始还怀疑韩敏有没有勘察现场的能力,现在相信了,对她颇为叹服。
“那梦言吃过安眠药吗?”韩敏的语速加快了。
“法医说没有。”
“那就奇怪了……”韩敏的眼珠快速地转动着,下意识地俯下身来看了看**的血迹,“那梦言的伤口上……有没有布类的纤维?”
“没有。”楚飞紧急思索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却怎么都参不透。
“那就奇怪了……凶手入室不可能带两把锤子吧?打死梦言的一定是打破玻璃门的锤子。两个物体不管是怎么样的接触,表面都会留下彼此微量的物质。我说得没错吧?”这是神探李昌钰的理论,她记得是叫“微量物质转换原理”,在世界上颇为流行的理论。韩敏近来也看了一些法医侦探方面的书。一来是为了她的小说,二来虽然不是想主动去找案子,但当自己再被卷进案子的时候总得有点儿准备。
“也许是因为碰巧而留不下痕迹吧……”楚飞不想承认警局的鉴识技术有限,但是一时不慎说了不恰当的谎言。
“大概是你们局的鉴识技术有限吧。”韩敏一下就猜了出来,楚飞顿时无地自容。幸好韩敏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倒像是善解人意地说,“不过我觉得既然到了打死人的强度,伤口上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即使是粘连也该粘连一些棉丝。如果伤口上什么都没有的话,那么就不是被包着布类的锤子敲死了。”说罢低着头走到那摊碎玻璃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眼中渐渐透出了光亮,“这摊玻璃你们仔细检查了吗?上面有布纤维吗?”
“你是说……”楚飞的眼中也透出了光亮,他到现在才明白韩敏是在想什么,不禁叹服韩敏思维敏捷,“你的意思是……凶手极可能是先用没有被布类包着的锤子敲死了梦言,再用布把锤子包起来,敲破了玻璃窗?”
“对。”韩敏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这个凶手从阳台入室的线索就是伪造的,凶手是可以拿到房间钥匙、从大门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子的人……”楚飞飞快地转动着眼珠,目光已经渐渐犀利。
“是的,最可能的凶手就是孙奕!”韩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老实说她是毫无杂念地推理到这一步的,并没有刻意地把孙奕认定为凶手,因此她的心情也就更加矛盾。虽然重逢后孙奕并没有给她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发现孙奕可能是个杀妻凶手时她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她在心里不停地劝慰着自己: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证明你是清白的就好了。结束之后回家好好地睡一觉,不要再管这些破事了,孙奕又不是你什么人。
不过也不能为了急于证明自己清白,或是为了避嫌就急于认定孙奕是凶手啊。韩敏的脑子还是清楚的。她又对楚飞说:“不过这只是猜测,一切都还没有定论,还要继续调查。”
楚飞正悄悄地收拾地上的玻璃碴,准备带回去让鉴识人员分析。老实说他们还真忘了仔细调查这些碎玻璃。这可不能让韩敏知道,如果让她知道了,警察的脸就丢尽了。他正这样想着,凑巧韩敏跟他说话,不禁被吓得身体一颤,慌忙回答道:“是啊!的确需要再调查……不说别的,他的不在场证明就是个问题。虽然我也怀疑他的不在场证明可能是假的,但也要调查之后才能说话。”
韩敏发现了他在收拾玻璃碴,只是释然地一笑,“是啊,的确要好好调查一下。检查完玻璃碴我们再一起研究吧。”说完她就紧抿住了嘴唇,开始思考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孙奕是因为跟她说过的那些事杀妻的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那他跟她说这些事是什么意思?
法医科的同事也认同韩敏提出的李昌钰的“微量物质转换原理”,但不知是他们的鉴识工作真能把一丝一毫的东西都鉴别出来,还是因为他们要维护自己的声誉,法医科的人一口咬定自己绝对不会发现不了伤口上有残留物,就差赌咒发誓了。
楚飞偷偷骇笑,姑且相信是因为前者。他立即把玻璃碴交给法医科检验。如果他们检验出玻璃碴上沾有微量纤维并且没有血迹的话,就证明孙奕有重大嫌疑。法医科的人立即施展浑身解数进行检验,不一会儿鉴识的结果就出来了。从现场带回的玻璃碴上,果然有微量的纤维,而且上面干干净净,一丝血迹都没有。
孙奕又被叫到了警察局。现在已近中午,他却是刚从朋友家的**下来,到警察局的时候还是睡眼惺忪。他的那两个生意上的伙伴也是这般模样,看样子这些生意人们都有迟睡晚起的习惯。
又是楚飞讯问孙奕,但他的心情和上次已经大不相同。上次是嫉妒加茫然,还有害怕自己感情用事的恐慌,这次好像是纯愤怒。一来是因为他妄图欺骗警方,二来是你小子既然是韩敏的初恋情人,竟然敢触犯法律,实在是侮辱了我们和韩敏——好像有些毫无道理呢。既然有些愤怒,楚飞对他的态度就微微有了些调侃的意味。没办法,微量的感情用事还是无法避免的。
“你家装修多久了?”为了防止孙奕警觉,楚飞决定来个大迂回。
“大概有几个礼拜了吧。”孙奕果然弄不懂楚飞是什么意思。
“你就没发现那个玻璃门有些危险吗?”虽然是微小的试探,楚飞还是有些担心他会忽然警觉。
“哦,其实我是想过几天就把阳台封闭来着,只是梦言不喜欢阳台阴暗,所以我就迟迟没有做。现在想来,要是不顾她的反对强行把阳台封闭就好了。”孙奕可怜巴巴地低着头坐着,眼泪也快要下来了。他还在那里扮演好丈夫形象,还把责任全推给梦言了。
“哦……”楚飞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从目前来看孙奕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反应。于是他继续问,“那你在装修期间有让装修的人配你的钥匙吗?”
“没有。”孙奕坐在那里垂着眼皮,丝毫没有发现这句问话里的玄机。
“你确认钥匙只有你和你妻子有吗?”楚飞的嘴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是的。因为我和梦言都重视我们的二人世界,所以连我们的父母都没有钥匙。”孙奕意识到了什么,朝楚飞投来了询问的目光,“警察同志,杀死我妻子的凶手不是从阳台进来的吗?和钥匙有什么关系?”
楚飞的嘴角向上扯起,不由自主地冷笑开了,“这是因为我们找到了新的线索。凶手可能不是从阳台进来的,而是从大门进来的。因此,我们认为拥有钥匙的人是最大的嫌疑人。”
孙奕的脸立即灰了。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不妙的境地,慌忙说:“凶手说不定是撬门进来的……”
楚飞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们已经仔细地检查过了,门并没有被撬。”
“那……梦言的东西你们调查了吗?说不定是谁偷了她的钥匙,然后进入屋子里杀了她!”孙奕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是不错的。
“哦,是吗?那我去找我的同事问问看。”楚飞轻蔑地看着他,心里已经差不多有底了。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是真的话,他是绝不会如此惊慌的。讯问他的证人的同事也该有突破了吧。如果他们供认自己作了伪证,孙奕的嫌疑就等于定了。
楚飞胸有成竹地去找讯问证人的同事们,原以为可以立即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没想到同事告诉他孙奕的证人出奇地嘴硬,一口咬定他们那天晚上的确和孙奕在一起。
“这些家伙……”楚飞咬了咬牙,赌气似的对同事说,“再盘问他们!反正有二十四小时呢,我就不信问不垮他们!”
“没必要那样了。”孙雄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楚飞赶紧扭头,发现他带着一个服务员模样的女孩走了过来,“这个姑娘是孙奕和朋友喝酒的那家酒家的服务员。她可以证明孙奕的确和他的朋友一起喝酒喝到两点。”
这个女孩是孙雄去酒吧调查的时候发现的。其实要确定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是真是假,最好的方法是去他们喝酒的地方调查。这个女孩那天一直工作到凌晨,因为吧台离他们喝酒的地方比较近,这三个人点的酒又比较多,所以她对他们印象特别深刻。这下孙奕的嫌疑彻底洗脱了。
楚飞给韩敏打电话通报案情的进展。虽然他已经决定摒弃私人感情带来的影响,但仍无法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失望,“今天又出了新证人。孙奕的不在场证明是真的。凶手恐怕另有其人。”
“哦。”韩敏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继续调查吧。我会继续帮助你的。”
楚飞没想到韩敏的反应会这么平淡,不禁愣了。
韩敏察觉到了他的呆滞,不禁笑了起来,“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是因为孙奕的关系才调查这个案子的吧?”
楚飞尴尬地笑了笑,脸刷的一下红了。他发现韩敏成熟多了,甚至成熟得让他看不透。不过也更有魅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