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星光尚未隐去,程易之开车载着睡眼惺忪的邵音音前往S城的军用机场。
开车在机场外停车坪转了一圈,程易之将车停在一辆军用吉普边上。
吉普车窗开着,一只手斜搭在外,两指间夹着一支冉冉冒烟的香烟。
程易之按下车窗越过邵音音同那人打了个招呼。
这个想必就是宁晖了……邵音音好奇,转头看去,只见他将头懒懒的靠在车靠背上,盯着车顶似在发愣,半张脸极是英俊。听见程易之的问候,只是偏转了眼神看了一眼,然后抬了抬搁在窗上的手指示意,继而将烟放进嘴里,再吸一口。
程易之抬腕看表,“魏径庭这家伙又迟到了。”
“现在几点了?”邵音音问。
“七点半。”他答。
真早,天灰蒙蒙的,不知是否有太阳。
忽听边上车门响,宁晖已经下了车,回手砰一下将门关好。手里的烟没有抽完,他叼着烟绕过程易之的车头,来到他那一侧,手搭在车窗撑住自己身体,看了车内一眼却没有言语。
宁晖的身材很挺拔,到底是军人出身,即便现在没有以标准姿势站立着,但也透出股异于常人的精气神来。
邵音音偏头朝他笑一笑,“你好。”
宁晖目光落在她脸上,目光敏锐得如带着尖刺,邵音音感觉有些不适。勉强露着微笑。
“音音,这是宁晖。”程易之为他们作着介绍,“这是邵音音,叫她音音就是。”
邵音音再度送上微笑。宁晖却只是点了一下头示意,便继续吸着手中的烟。此刻邵音音看得更真切了,宁晖本来剑眉星目的一副面貌,却因脸色不太好而显得有些阴霾,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爱笑的人,有些冰冷,应该不太好相处。
烟瘾被勾起,程易之开门下车来,掏出烟来点燃。
两个男人凑在一起吸烟,邵音音感觉有些无聊。她打开车门也下了车,想活动一下身体。刚将两手伸展开来,又缩回。
好冷。
冷得口中呼出白气,似是立刻便会结成冰粒子掉在地上。
站了一阵,便站不住,邵音音重新钻回车内。
程易之弯腰从外看向她,关心问道,“冷?”
“外头冷。”邵音音道,“车里还好。”见他穿得也很单薄,遂劝,“你不冷么?小心感冒啊。”
他一笑,转回头继续和宁晖聊天。基本上都是他在说,宁晖附和几个语气词。
这个宁晖,看来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又过了几分钟,魏径庭驾着一辆黑色奥迪姗姗来迟,停在两车之旁。
待车停稳,邵音音看见程宁二人丢了烟头走过去,魏径庭下车相迎,他穿着一身米色格子大衣,脸上架着一副浅色墨镜。取了墨镜笑着打招呼,还不忘微低了身子向车内的邵音音挥手致意。
邵音音下车来,抱着手走过去,边向他问好。
此时他副座车门打开,钻出一个女人来。
粉嫩的脸庞,精致的妆,唇刷成诱人粉色,一件黑色及膝羽绒服。看着真是个美人儿。,美人脸上也带着副墨镜,邵音音一时没把她认出来。
见到程易之,美人有些迟疑,然后上前款款走两步,来到他身边,“程先生,好久不见了。”声音又娇又糯,当真我听犹怜。接着便将墨镜取下,一双眼又大又水灵。
邵音音将她好一番打量,越看眼睛瞪越大,哎呀呀,这不是施菲尔崇拜的那个女明星蓝卉么!真人和电视上看着有些不一样,邵音音有些犹豫,会不会看错了?
可是没错!魏径庭向大家介绍着自己的女伴,果然就是蓝卉。
邵音音眼睛发亮,排开众人挤上前,正要和人家套近乎,却被程易之一把抓住带到身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别跌我的份。”
宁晖还是淡淡的点头示意,这让邵音音宽心不少。大家待遇都一样,并没有因为蓝卉是明星而给予格外优待。
人已到齐,旁话不用多说,各自返回车辆提取行李物品。
邵音音背了自己的小包后,看见程易之正从车后箱拎出一只长条袋,沉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什么。汇合后发现宁晖和魏径庭都背了一只差不多的袋子。
蓝卉则背了只LV的旅行包,大且沉,没走两步便由魏径庭接过去效劳。
程易之看了看邵音音,她会意,忙道,“我的包很轻。”他微微一笑。
众人背了自己的行李跟着宁晖从偏门进了机场。
进了门又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来到一个餐厅。还是从偏门进,到了一个雅座模样的包厢。宁晖拧开侧门出去,关门一瞬间,邵音音看见外头便是用餐大厅,整齐的长条桌椅,每张桌上都放了只大铝盆,盆里白面馒头堆成小山。可能是临近饭点,馒头上了桌,却没有人来。
过了一刻宁晖返回,对大家道,“部队里伙食简陋,随便吃一些吧,”
其实宁晖挺谦虚的,空军的伙食是所有部队中最好的,配置标准占三军之首。不知其他人感觉怎样,反正邵音音是吃得有滋有味。在非洲要待一个星期,不知能吃到什么,她有些担心,忍不住多吃了些。
程易之忍不住再度提醒她,“你不晕机吧?等下坐的飞机不比民航,会比较颠簸。”
邵音音擦擦嘴回,“放心,从小到大什么都没晕过,还真想尝一下晕的感觉。”
上了飞机后,就发觉自己的话说满了。
他们搭乘是一架运输机,据程易之介绍,是苏制的,大而笨拙。登机口在机尾,座位一溜的靠着边的长条铁凳,毫无舒适度可言。
四人来到飞机最内部,两两相对做好,宁晖去了驾驶舱。
邵音音锤了锤自己的腰,还没坐到一分钟,就觉得不适了。
程易之似笑非笑,“累了可以靠在我的身上,或者趴在我的腿上。”
“我没那么娇弱。”邵音音摆摆手回。
她对面就是蓝卉,墨镜还戴着,看方向好似正在瞅着自己。邵音音不适感加强,都到了飞机里面了,她干嘛还戴着墨镜?瞧魏径庭不是都取下来了么……
腹诽尚未完毕,听见包中手机响。她将包搁在身前,拉开拉链,杂物太多,一时没掏着。
铃声越来越急促,邵音音有些心慌的手忙脚乱起来,终于在断的前一刻将手机接通。她对着话筒喂了一声,无人回答。
奇怪,难道已经断了?
她看看手机屏显示,没有断,还是通话状态。屏幕下角显示来电号码,不认识的一串数字。
她再将手机靠近耳朵,“喂?有人么?”
还是没有声音。
突然脚步声整齐划一响起,邵音音循声看去,一支小队正在登机,齐一色的制服军帽,看着很是神气。见到舱中诸人,这些兵哥哥们并没有露出奇怪神色,真是训练有素。
待声音稍缓,邵音音继续冲话筒‘喂’了两声。还是无人应声。
程易之在边上询问,她撇嘴摇头,“没有听到有人说话,可能是串线。”边说边将电话挂断,舱中多了这么多陌生人,实在不适宜讲电话,邵音音再顺手按下关机按钮。
(后来的某日,邵音音忆起这通无人答话的电话,心里揪痛不已。为什么没有更多耐心等待对方开口?为什么要那么快便将手机关了?为什么不及时回复过去?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便是一世……)
队伍登机完毕,宁晖也退出驾驶舱。小队领头军官看见宁晖忙站了起来,向他敬了个军礼,口中唤了声,“首长好。”
落进邵音音耳里啧啧惊叹。
没过多久,机门关闭,飞机引擎开始发动,发出轰天巨响,直捣耳膜。
轰鸣吵得邵音音头晕脑涨,让她立时开始怀念起陆地来,她贴着程易之耳朵问,“几点了?”
程易之抬腕看了看表,却不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深褐色薄绒袋子递给她,“自己看!”
邵音音暗暗奇怪,自己想知道时间而已,为什么他要给她看袋子?
袋口用黑色丝绳扎紧,她解开绳子,倒出一只同色的纸盒,纸盒夹着只天鹅绒锦盒,盒面压印着浅褐色商标。
邵音音讶异张大眼睛。程易之再度将嘴凑近,“生日礼物。”
她手里动作一慢,眼神有些胶凝,然后慢慢打开锦盒。是只手表。
除了表盘,整只表都是金色,薄薄的表身,简洁却清澈的罗马数字嵌在毫无花纹的背景里。时间正指向八点十分。
她将表仔细端详,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蓝卉似是对这个很有兴趣,伸头过来一看,脸上露出惊讶艳羡的神色,忍不住说了一句话。邵音音于如此巨大的噪音中听见这句话是,“哟,百达裴丽!”
她想起来了,去北京的飞机上,杂志里那占据了两页来做广告的就是这块表,一模一样。记得还有一句广告词,是什么来着?
她努力的想。好像是,
Those we loved would leave us, in their ways…
从北京回来后翻过字典,大概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些我们爱着的人,终将会以他们的方式,离我们而去……
这句话和程易之之前所言何其相似,含义如此深刻,又如此应景,将三人命运毫无遮拦展示。
可惜,没人能未卜先知。
“我看你看这个表的广告很长时间,似是很喜欢,所以买来送你。”程易之贴着她的耳朵说,“以后每年生日,我都送一块表给你。戴上吧。”
真是名表呢!邵音音将表戴上,端着手腕看。良久,露出一笑。
从蓝卉适才表现看,这块表价值不菲。她想将表退回,她不想收如此重的礼。可是,现在不是时机。她再愚钝,也知道现在不是下程易之面子的时候。遂道谢。
真心道谢。
不是非要用价钱来衡量价值,但有时候,价钱是价值最直观体现。
一个本以为被人遗忘的生日,偏有一个人记得牢牢,怎能不敢动?
程易之低头微笑,将她腰揽起,让邵音音靠在自己身上,“睡一下吧,你昨晚几乎一晚没睡。”
邵音音依言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