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弦上的朱丽叶

番外 后来的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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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森推掉了雪莉的约会邀请,买了猫粮回家喂那只叫做“小如”的肥猫。

猫小如是三年前他刚到纽约的时候在出租房门口拣到的,当时,它正被其他流浪狗、流浪猫欺负。江森充当护花使者将它救出,而它已被咬得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

江森推开门,打开灯,一只肥猫就“喵”地叫了一声,从角落里蹿出来,直围在江森脚边打转——准确地说,是围绕在那袋猫粮上打转。

江森清理了猫砂,喂了猫,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又拿出刚买的热狗,坐在沙发里边吃边看西甲联赛。

猫小如吃饱了,跳上沙发,躺在江森的腿上陪他一起看球赛。

注意,它确是仰面“躺”着的,四仰八叉,跟大爷一样。由于它肥硕的身体脂肪含量太高,因此一躺下,满身肥肉就在重力作用下,从原来的足球球形变成了铁饼型……

而自从它被养胖后,江森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揉捏它柔软肥硕的身体……猫小如的毛,跟它的肚子一样软。

“唉,小如,你是不是该减肥了?”江森拍拍它的脑袋。

“喵。”猫小如叫了一声,懒洋洋算是在搭理他。

“你这样下去就找不到男朋友了。”江森轻轻搔它的脑袋,猫小如舒服地眯起眼仰起头。

猫小如因为幼年阴影,从不接近同类。

猫小如脑袋在江森掌心蹭了蹭,娇滴滴地“喵”一声,然后闭上眼躺在他腿上小寐。

江森看着它有些发怔……这只猫,和那个跟它同名的女生,像极了。

算算,他和她分开了有三年零十个月又二十八天。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后来因为不舒服,去厕所里吐了。出来的时候,他在走廊的转弯处遇到了刚好要去上厕所的小如,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抱紧了她,怎么也不肯放手。

那是他第一次失控。

她拍拍他的背,说:“喂,森妹,你认错人了啦,我不是秦紫!”

他收紧手臂,埋首进她的发丝里,生怕自己会呜咽出声。

“唉,你这是何苦。”小如轻轻拍着他的背。

何苦?是啊,何苦。

小如安慰道:“阿森,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要怎么样才算好?

“其实我挺舍不得你走的,不过秦然说,这对你而言,是好事。”

舍不得……是件糟糕透了的事!

“阿森,你进入一个新的环境,会认识很多新的朋友,也会有全新的开始。”

是啊,全新的开始……可是为什么要新的呢?不要!不要!!

“阿森,我会想你的。”

可是我不会想你,我会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不再想你……

“去了那里也要记得跟我联系,没事给我打打电话什么的。”

眼泪再也克制不住,流淌下来。

小如感到了肩上的湿润,愣了一下,拍着他的背笑道:“你会不会认识了漂亮女生就把我忘掉了啊?”

如果这样就可以把你忘掉,我又何必离开?

“唉,江少,你手下留情,少荼毒几个无知少女吧。”

她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越扯越远了。

“要荼毒也要不能找咱同胞,找资本主义的坏女人吧。嘿嘿,洋妞身材都很丰满,你似乎就喜欢丰满的?”

是的,喜欢丰满、性感的女人,绝对不是你这样的!

“哎,我真是笨蛋,你都醉得连人分不清楚了,我还在自言自语。”小如自怨自艾,“我说,我不是秦紫呢,哥们,你抱错人了。”

醉得人都分不清楚?怎么会分不清楚?胸口处一直在叫嚣着一个名字,你可曾听见?

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和压抑住的哭泣,小如双手放在他的背上,安抚他说:“好了,阿森,没事的,会好的……”

拥抱她的手却收得更紧了。

“森妹,你要把我勒死了~”小如坚持不住,抗议了,再这样下去江森没倒下,她先要英勇就义鸟……

他死死抱紧她,仿佛溺水的人抱着汪洋大海中唯一的一根浮木……他用力呼吸着她发间的余香,他要将她铭刻,以便在未来苍茫的岁月中,以便在每一个不眠的夜晚,想念。

想念,三年零十个月又二十八天。

江森喝下最后一口牛奶,拿起了电话。

彩铃是一首欲让人流泪的歌:When you're gone,the pieces of my heart are missing you;When you're gone,the words I need to hear will always get me through the day and make it OK……Do you see how much I need you right now?

I miss you……

“喂?”一个暗哑,迷糊的声音。

他的心脏开始不听指挥地乱跳,仿佛要跳出这个胸膛……定了定神,江森才说:“小如,你是猪啊,你那里都快十点了,还在睡?”

“咦?森妹?”小如说话拖了下音调,令人发狂的动听。

“是的,是我。”他的声音比他自己所想的还要柔和。

“我睡了还不到三个钟头啦!都是秦然那混蛋,他晚上睡不着,竟然把我拖起来陪他玩魔兽世界!”小如哀嚎。

“是你自己想玩吧?”江森了然地说。

那头静默了一会,小如哭道:“森妹,你怎么能拆穿我……呜……人家不活了……”

熟悉的装腔,熟悉的撒娇,却让人连心脏都开始抽痛。

小如装够了,才问:“你打电话给我有事?”

“没事……”

“嘿嘿,我知道,你是想问秦紫吧。”小如邪恶地笑。

“她还好吗?”江森顺着她的话问。

其实,他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小如柔声道:“一切都好。如果你能回来,就更好了。”

“……”

“森妹,今年暑假你会回来吗?”

“不知道……”

“都三年了!”小如不悦道,“如果再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心脏仿佛被狠狠扎了一下,他握着电话的手开始颤抖……一种叫做“渴望”的情绪开始泛滥。

小如发挥她一贯的任性,说:“就这么说定了啊,你是要自己回来还是我去接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如……”

“什么?”

“没什么……”

“那我睡觉了,我刚才说的你认真考虑一下。”

“哦。”

“乖啊,睡了,bey-bey。”

“等下!”

“嗯?”

“……”

“怎么了?”

“……”

“喂?在吗?你要说什么?”

“没事……线路不太好。”

“嗯,那我挂了啊。”

“好……”

然后电话里传来了刺耳的盲音。

“小如……小如……”他捏着电话,埋首进膝盖里,哭了出来,“我想你……”

那三个字,艰难得仿佛会将他三年的时间全部抹杀……

我不会想你,我会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不再想你……

可是小如,我错了,我想你想得快要疯掉了!

“喵~”猫小如用脑袋蹭了蹭江森的腿,以为他口中的“小如”是在叫它。

江森抬起头,看着它。

“喵~”它又低低地叫了一声,琥珀色的眸子水润闪亮。

“我很好,别担心。”他抹了把脸,抱起它,放在怀里轻轻揉捏,“小如,我很好。”

它开始在他怀里撒娇。

有多少人知道他这三年来唯一的奢望就是能够回去?当着某个人的面说出自己一直想说的一句话……那是在醒着的时候永远无法说出的话。

我是那样爱你,虽然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得到回应,还是爱了下去。

六月十六日,雪莉过来找他,说:“森,生日快乐。”

今天,六月十六,是她二十三岁的生日。

北京时间19点30分,美国东部时间早上7点30分,小如打了个电话过来,跟他说:“森妹,生日快乐。”

那时候他还躺在**,只觉得整颗心柔软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你也是,生日快乐。”他说。

小如电话的那头声音很嘈杂,他听见了秦然的声音,洪浩的声音,齐娟的声音……能够跟她在同一天生日,他该有多幸运。

胡扯了一会儿,才挂上电话,江森又躺了十分钟,才起床。

他的起身惊动了卷缩在他脚边睡觉的猫小如,猫小如不满地发出了一阵“咕噜”声,身体跟个球一样滚了一圈,才继续睡去。

猫小如的睡相很不雅观,这大概跟它的体型有关。胖成那样,哪里还有一点猫科动物特有的灵动气质?

江森无奈地看着猫小如摇头,不知道宠物医院有没有专门给宠物减肥的服务?

跟雪莉出来约会的时候,江森带上了猫小如。

雪莉很不明白江森为什么能将一只瘦小的,受了重伤,濒临死亡的流浪小猫崽养得那么胖……不只是胖,还懒得出奇,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猫小如的尾巴在它被江森拣到的时候就已经给它的同类咬断了,只留了一小截,跟兔子尾巴似的。所以事实上,它是一只残疾猫。

尾巴是猫用来保持平衡的杠杆,没有了尾巴的猫小如,走路姿势当然不能跟它同类的“优雅”相比较了——其实它那么胖,大概有了尾巴,也无关优雅。

雪莉把猫小如抱在怀里,抱了一会,就有些承受不了它的重量,于是又交给江森。

“小如,你自己走吧,该减肥了。”江森不顾猫小如抗议,把它放在地上。

江森配合着雪莉的步伐向前走,猫小如本想耍赖,但见他铁了心不回头,也不等它,就只好不情愿地跟上去。

“雪莉,你要带我去哪里?”江森问。

雪莉嫣然一笑,“我住的地方。”

雪莉是个文静的美国姑娘,家在西雅图。认识她的时候,他刚到纽约。

那时候小如在电话里问他:“森妹啊,美国姑娘是不是都像电影里的那么HOT?”

美国姑娘是很HOT,但雪莉很文静。正如中国姑娘都很含蓄,但小如很豪迈。

雪莉会做中国菜,那是认识江森以后学的。而小如,到现在也不知道煎鸡蛋应该先放油。

雪莉在自己住的地方给江森开了个party,他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几乎都来了。其实江森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生日,而雪莉是在无意间看到他的护照才知道的。

知道了,就记住了。

美国人很能闹,其实江森原本也很能闹,但在他们眼里,江森有点“内向”。江森做过一个心理测试,题目是:当你参加了一个狂欢party后,你的选择会是:一,回家休息;二,继续去一个更狂欢的party。正常的中国人都会选前者,江森也不例外,于是屏幕上就跳出了一个结论:你很内向。

囧。

内向的江森本来就没把自己的生日放在心上,因此见到眼前欢腾的场景,多少有些意外,只好内向地抱着猫小如傻笑。猫小如也被这阵势吓到了,“喵”地叫了一声,肥胖的身体直往他怀里钻。

不断有人跟他说“生日快乐”,他不断说“谢谢。”

不断有人给他塞礼物,他不断地说“太好了,我太喜欢了,谢谢。”

美国不是一个懂得含蓄的国家,他们习惯于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绪。喜欢,就要声情并茂夸张地说:“太棒了!”

所以即便像雪莉那么温婉的女子,在表达她的爱慕的时候也丝毫不含糊。

她喜欢江森。

江森也知道,她喜欢他。

江森所有的朋友都知道,她喜欢他。

六月十六,他的生日,她的生日,他喝了很多酒。

多到他不得不睡在雪莉这里。

这是雪莉的一片心意,他即使不愿意,也不想当着许多人的面去拒绝她。谁能比他更清楚单恋着一个人的快乐和苦楚?

所以他只好灌醉自己。

雪莉把朋友送走回来的时候,江森躺在沙发里睡得正香。她静静地走过去,不想吵醒他。走得近了,她就悄悄俯下身,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出神地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一个发光的存在,从初遇的那一刻起,她就被他深深吸引,纵使知道那是妾有情君无意。

好在他从未拒绝,也没有显现出尴尬,对她一直都是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友好。

雪莉已经等了三年了,她用美国人特有的自信和天真去相信,胜利不会很遥远。

手指勾勒过他的眉,他的目,还有那亚洲人少有的挺直的鼻梁,和性感的嘴唇。越来越近的距离让他的面容清晰起来,浅浅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带着酒的醇香,将人迷醉。

“小如……”他轻吟。

即将触碰到他唇的那一瞬间,雪莉停下了动作,最终只在他额头轻触一下。

“喵~”猫小如不知道从哪里踱步回来,跳上沙发,在江森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蜷成一团,闭眼睡觉。

小如,这个名字,陪了江森三年,从未离开。

雪莉知道,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这个名字的发音她怎么都读不准,读不准,她就不知道要怎么叫猫小如,于是江森说,那个字的发音类似于“room”,你就叫小如“room”吧。

所以猫小如还有一个洋名,叫room。

雪莉给江森盖上毛毯,又把趴在江森胸前睡相极差的猫小如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它在毛毯下露出了一个脑袋,这才转身回房。

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森睁开了眼睛,看着微开的那扇门。很久,他揉着猫小如的脑袋,低语:“你说她有没有希望?”

没有人回答,只有猫小如被吵醒后烦躁地低叫了一声,用肉爪拨开江森的手。

夏天来临的时候,江森还没决定是否要回去,小如就履行承诺跑来找他了,并且一点前兆都不给他。

那天早上九点,她忽然打了个电话来,说:“森妹,我在机场,快来接我。”

这话对他来说,就像是凭空的一阵惊雷。

在机场他看见了她,头发比以前长了,皮肤晒得有些黑,但是精神很好,眉目间依然是她特有的飞扬神采。近四年,她的气息,还是未曾改变。

他呆站着,穿过人群看着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困顿和挣扎。

可惜,小如很快就发现了他,对他招手叫道:“森妹!我在这里!”然后就丢下她的皮箱,扑过来对他抱个了满怀。

“森妹!”她撒娇地脑袋直往他胸口蹭,他却将她推离。他害怕,害怕她听见自己失去控制的心跳。

江森清了清嗓子,张望了一下四周,问:“秦然呢?”

“没来,我一个人来的。”小如回头将她的皮箱拉过来,嘿嘿一笑。

江森挑眉,“吵架了?”

“哇,森妹,你好厉害哦!真是料事如神!再世诸葛!”小如的狗腿样一如往昔。

江森翻了个白眼,这个女人,见不着的时候疯了一样想念,见了面……就只想掐死她。

到了江森的公寓,小如和猫小如一见如故。

“它叫什么名字?”

“room。”江森见她一脸迷茫,解释了下,“房间的room。”

“好奇怪的名字哦!难道你是讽刺它胖得撑了整个房间?”小如哈哈大笑,“不过这猫可真够胖的。”

“是啊,太胖了。”江森低头,揉着猫小如肥肥的肚子,不敢看她的眼睛。

猫小如很少主动跟人接近,连认识了三年的雪莉它都是保持距离的,可对小如,偏偏亲切无比。

江森想,邪恶的生灵果然都很善于发觉自己的同类。

原先江森只需要伺候猫小如一只,现在,他需要伺候两个小如。

“吃饭了!”他对在房里玩得热火朝天的人和猫说。

两小如不理,继续造反,将他房里搞得一团乱。

“吃饭了!”他又叫了一声。

两小如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继续斗殴。

“吃饭!”江森怒了,冲到门口,“你们两个!给我从**滚下来!”

两欺软怕硬的邪恶生灵真才乖乖下来,低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间。

客厅里多了一个人,雪莉。

雪莉是江森发怒冲到房里的时候来的,她手里本还拎了一袋苹果,结果全部滚落在地。

她一来惊讶江森屋里多了个女生,二来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江森对人吼叫。

江森看到雪莉的那一刻,忽然有些窘迫。他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对她介绍:“雪莉,这是小如。”

小如这名字对雪莉来说,如雷贯耳。

而显然某小如本尊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知名度,还对眼前金发碧眼的美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森妹,你果然不老实,还对我说没交女朋友。”小如踢了江森一脚。

雪莉听不懂小如的话,却还是竖起耳朵来听。

小如的英文程度实在不怎么样,能够看懂学术文章和能够熟练运用生活用语其实是两码事,她远远没达到想表达什么就能直接表达出来的地步,所以只好吃力地慢慢跟雪莉磨,幸亏雪莉耐心好,努力听明白她想表达的东西,然后用最简单的英文来回答。

江森头疼地看着这两个彼此都怀有私心并都对对方意图不轨的女人,心下暗想幸亏她们交流有障碍,否则他可真顶不住了。

“小如你别胡闹,人家正经姑娘呢,不是我女朋友,我们是纯洁的阶级感情!”

“这姑娘对你可没阶级感情纯洁。”小如暧昧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江森假装没看到,说:“那是少爷我魅力大,你嫉妒了?”

“没,我就是想,跟洋妞谈恋爱也不错,以后生个混血多漂亮啊!”

“你想多了……”

“没想多!经过我火眼金睛的一番探究后发现,只要你点头,人家雪莉一定愿意替你生娃!娶老外还不用计划生育呢,多划算呀!要不你多生个给我怎么样?”

“越说越没谱了!”江森瞪她。

小如嘿嘿直笑。

雪莉看着他们一来一往,心渐渐往下沉。

她以前还为江森对她的友好而庆幸,现在却发现,她其实根本就插不进他们的世界。

友好,是因为疏远。

晚上江森送雪莉下楼的时候,她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爱她?”

江森抬头仰望漫天繁星,笑道:“雪莉,这一生,她都是我的一个梦。”

她疑惑地看着他说:“我不明白。”

江森把雪莉送到她的车边,轻声道:“梦一旦醒了,就永远失去了。”

她依然似懂非懂。要美国人了解中国人的含蓄表达,实在有点难度。

江森轻轻在她额前亲了一下,柔声道:“晚安。”

雪莉的思绪因为这个吻从小如身上全线撤出。这是江森第一次主动对她亲近。

“晚安……”她呆呆地说,然后呆呆地被江森拉开车门塞了进去。

磨蹭了半天,车开走后,江森才往回走,下意识抬头,便看到小如抱着猫小如正趴在二楼阳台上对他坏笑。

夏日夜晚的凉风娴静舒适,带着清爽的青草味道,扑面而来。

“还纯洁的阶级感情呢,森妹你真违心。”小如说。

站在楼下,江森仰视着她,莞尔,“你真八卦。”

“人之初,性八卦。”

“小如。”

“啊?”

“我马上就毕业了。”

“嗯。所以我才来接你回去。”

“你想我回去吗?”

“想。”

江森笑,他和她现在的姿态,正是罗密欧约会朱丽叶时候的姿态。那个爱情的露台,朱丽叶站在上面,罗密欧站在下面,于月光下,宣读他们的誓言。

“小如。”

“什么?”

“我跟你走。”

番外 有一种爱叫绝望 (by 正午月光)

凌晨的酒吧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江森醉眼朦胧地靠在一旁,惨淡的灯光下,桌子上和地上都是一片狼籍。

音乐换成了轻柔的靡靡之音,秦紫一头漂亮的长发披散着,精致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

“你醉了阿森……”秦紫笑,她长得太美,酒后的面容透出致命的妖艳。

江森的确醉了,他想把悲伤溺死在酒里,可是它却学会了游泳。

多么可笑,人生就是这样讽刺地前进着,就像他爱上了小如,而小如却是秦然的。

秦紫没有醉,她漂亮的眼眸在凌晨的灯光下清谈如常,要痛苦到什么程度才能千杯不醉?

草莓龙舌兰很香甜,也很烈。就像小如,甜的清透,又烈的入骨。

秦紫优雅地轻抿着,身体却越来越冷。

“阿森,我很好,我没事。”她浅笑着说,云淡风轻。

“爱着,却不能说,会好吗?”江森的声音很低,却重重地敲进了她的心里。

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一地,收也收不拢,扎着她的心,痛得很,却流不出血。

仿佛又看到秦然的凤眼淡淡地过来:“小如是我的命……”

很好,他的命……可是自己的命呢?还有那个小小的,未出生就已经离开的孩子的命呢?

如果它活着,是会像潘熙成,还是会像潘净如呢?

“阿森,我为什么喝不醉?”秦紫的长发半掩双眸,笑着问他,众神为了惩罚盗取天火的普罗米修斯,将他缚在高加索山上,让巨鹰啄食他的内脏。

“为什么不让他死去?”

年幼时,秦紫曾经这样问老师。

“因为只有他活着,才会受更多的苦。”年长的教师如此回答。

活着,是为了受苦吗?

秦紫修长的手指握紧杯子,爱上一个永远不能爱的人,本身就是最大惩罚。

记不清那是几岁,她第一次见到秦然,清秀干净的男孩子,坐在窗前画着什么。

“这是弟弟。”父亲有些尴尬地介绍着,当然秦紫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凭空多了一个弟弟。

他小时候就有一双漂亮的凤眼,听了父亲的话,沉默不语地看过来,又低下头去画他的画了。

秦紫还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夹着雷电,她害怕地和秦然蜷缩在沙发里,听着隔壁房间里狂怒地争吵。

她听不懂里面在吵些什么,黑暗中,两个小小的身体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秦然的身上有着淡淡的味道,奶香夹着干净味道,让她一生都忘不了。

“秦然,我的儿子……”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从房间里冲出来,脸上有泪,可更多的却是绝决。

“妖孽!”秦然的妈妈狠狠地瞪着角落里的秦紫,仿佛下一刻就要杀掉她。

“妈妈,我害怕……”小小的秦然拉着母亲的衣襟,看了看秦紫,小声说。

“儿子别怕,妈妈现在就带你走……”

雷雨中的闪电下,秦紫看到秦然清秀的小脸在门前一晃,便离开了。

再见时,已是经年,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却根本记不起她……正如小如曾在他的童年留下过刀刻一般深的痕迹,但小如本身却不记得了。

呵呵,上帝偶尔还是公平的。

那个时候,她开始留意起了小如,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生,会让秦然这样的人甘愿臣服。接着她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一种人,可以把烦恼踩在脚底下,可以肆意妄为,无拘无束,快乐得那么纯粹……那是她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世界上真的有天使吗?如果有,她一定是吧。

她是这样美好,美好得让人渴望去接近,仿佛她的身边,就是天堂。

如果说爱情里,先爱上的那个人是输家,那么她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因为她爱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对她回头。甚至连她自己,都仰望着天堂的光芒,不可自拔。

潘熙成说:“秦紫,你不爱我,所以我才和你在一起……”

这就是小如的爸爸,他们父女两个还真像。

小如说:“秦紫,你好漂亮,我喜欢你。”

秦然宠溺地看着小如,不说话,目光淡淡地掠过自己,仿佛在看一处风景。

只要小如说好,他从不反对。

可是桌子下,她却将手指紧紧交握,指甲掐进了肉里,痛的几乎让人窒息。

当她第一次得知秦然的母亲杀死了父亲的时候,她的心里没有多少悲伤。毕竟和那个被自己称作“爸爸”的男人相处太少,少到几乎记不得他的样子。哪怕偶尔想起来,也是因为那个带着奶香味儿的,沉默清秀的“弟弟”。

超越了禁忌的感情,绝望又无法控制。

她看着小如笑,看着秦然对她倾其所有的爱,看着江森在人前装作冷漠,在人后却流露出深情悲伤的目光……

小如,得到的太多了,拥有着一切她所想要的东西,浪费着一切她做梦也不敢渴望的感情,还不自知……可是面对那样纯粹的笑容,她要如何去恨?

当得知自己怀孕时,秦紫并不想拿掉孩子。秦然喜欢小如,那么,也不会讨厌这个小生命吧?他们有着相同的血缘,会很相像……也或者,如果她有一个像天使一样的孩子,她也会幸福吧?

“这个孩子不能要。”秦然的声音冷静如水。

秦紫哭了,哭得撕心裂肺:“你只是怕小如知道!你只在乎她!”

秦然叹了口气,搂住她,轻拍她的背:“不要任性。我在乎她,可也不希望你被伤害。”

这就是他对自己最深的关心……

捂着小腹,秦紫失声痛哭,这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一定……

小如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她惊惶地看过来,看着自己,又看向秦然。

那一刻,她的目光是那样直接,穿透了所以的污浊,将人的心灵剥的一丝不挂。

“小如!”江森追出去,只是在离开前,深深地看了秦紫一眼。

秦然沉默地站在一旁,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一般。

“秦然?”她叫他。

转过头来,秦然的凤目平静地看过来,里面什么也没有,一片安静。

“这样你满意了吗?”他问,没有责怪,甚至没有任何语气。

秦紫哭了,转过身去慢慢走开。

她从来没有过想伤害到她……甚至后来因为她失去了那个孩子,她也不曾后悔过。秦然或许永远也想不明白,她接近潘熙成的原因吧。

这段感情本身就如飞蛾扑火。可那纵身的蛾,究竟是想去扑火呢,还是想用生命点燃光明?

无论哪种,结局终究是输的,爱的不能爱,恨的恨不了。

天要亮了,有晨曦透过酒吧半敞的门映进来。

江森迷朦地抬眼看去,那窄窄的一缕光线中有清晨不可抵挡的希望和清新,就像小如的味道。

“阿森,你去哪儿?”秦紫拉住他。

“哦……”江森反手轻轻推开她,笑了,英俊的面容上有温暖的气息:“我去找小如。”

“你疯了?她和秦然在一起,你忘了?”

“没有,我没忘。”江森酒醉的面容突然认真起来,苦笑:“我永远也不会忘,她是秦然的……”

“那你还……”秦紫看着他。

“这世上有一种爱,明明知道无法得到,却还是不能放手,那是什么样的爱?”

秦紫看着江森,他的目光中有什么在挣扎,也有什么在沉沦。

“它就叫做‘绝望’……”江森笑了,仿佛有着像小如一样天使的光芒,可是她却听到他胸膛里碎裂的声音。

“绝望……”秦紫精致美好的面庞泛起一丝浅笑,迎着晨曦,绝决又无畏。

原来,她和江森的爱情,叫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