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头些年我觉得,高考也不过就那么一个仪式、摆设之类的存在。所以林双星他不想去考大学,我也任由他。但是这些年下来我才发现,他缺的不是那张文凭,是那个经历——高考、上大学,他们这代人该有这经历。”
听完林烈这番话,智慧忍不住问:“您跟孩子说过吗?”
林烈言简意赅,“白费。”
智慧点点头,“意思是说过了,”想了想似乎又不对,“还是没说啊?”
林烈要笑不笑看了她一眼,“意思是他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
智慧发现,不在儿子面前,林烈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您该跟他聊聊,”智慧认真建议他,“这些话,还有您的态度,都很正确。”
林烈说:“你是老师才这么说,一般像你这岁数的孩子听都不听——好比外头那个。”
“外头那个”正巧大大方方拉开书房门,“你别费……”
林烈头都不抬,“滚出去!”
金生金赶紧连哄带骗把人拖回客厅。
客厅里,衣服被抢走的那名保安,刚把林双星那身名牌衣服上的污渍草草处理掉,苦着脸穿上,顶着一言难尽的味道,跟同伴一起出去了。
“叔儿,帮个忙呗。”林双星企图把金生金也打发走,“回家给我收拾两件衣服送过来,我晚上总不能穿成这样出门吧。”
金生金看着他那个骚包造型头大如斗,“你晚上最好就别出去了。我可告诉你,小子,再有深更半夜上派出所接人这种事,别找我,直接给你爹打电话。”
“你不怕我爹直接在派出所惹事?”林双星问。
金生金想了想,回头爷俩儿都得被扣下,还得他跑一趟。
林双星贼笑,“他惹事在行,平事儿还得大金叔。”
大金叔对这评价很不受用,“少给我灌迷魂汤。”
林双星不满,“你自己说,进派出所那两回……”
“两回?”金生金瞪他。
“……”林双星掰手指头,“去年的不说了。就说上回吧,是不是纯误会?打架那伙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就是站边上看热闹,站得靠前了点儿……”
“不说了,不说了。”金生金连连摆手,揉揉太阳穴,“让叔多活两年吧,噢?”
虽然说公司那伙老头子让他考大学是成心找麻烦,但就金生金自己看来,也发自肺腑地想把这小子送回学校里让老师操心去。他如果真能同意去高考,起码再没精力二半夜的围观打架被逮进派出所。
金生金看看书房,希望里面那个能把林双星从他自己家门赶出去的小老师,在今后的教学上也能这么有气势。
林双星沉默地观察他一会儿,轻嗤一声,“还背着我,遮遮掩掩的,我都知道你们要干什么。”
金生金斜瞥他,“知道就老实儿等着吧。”
“让她给我辅导,是不是?”他指着书房,想想都觉得可笑,手往腰上一比,“到我这儿,给我当老师?怎么想的?”
“没那么夸张。再说又不辅导你体育,要那么高个儿干什么?”金生金如实说出担忧,“你不想学,我就是给你找个姚明来,也看不住你。”
林双星笑,“那对啊,姚明长项不在看人。”
“我的长项是语文。”两分钟后,智慧把一份聘任协议拍在林双星面前,“但是对于你这种零基础的学生,前期基本可以补全科。”
林双星抓过那页纸,“聘任协议——?”
因甲方需要,现聘用乙方为家庭教师。为保障学习质量,同时使乙方有一个稳定、正规的家教工作环境,经双方协商,本着平等、自愿、诚信的原则,达成如下协议:
一、甲方聘请乙方为其子林双星,括号以下简称学生,的私人家庭教师,自合同生效日起至当年高考结束。在此期间,甲方为乙方提供稳定住所,用以冲抵部分课时费用……
……
下边还有若干条款不表,只这一条就让他丧失再看下去的欲望,“稳定住所是指这屋?”他抬头问智慧。
智慧指指自己的房间,具体地回答他:“次卧。”
林双星问:“那我呢?”
“主卧。”智慧说完,又补充道,“当然了,这是你家,除了我那屋,你爱住哪儿住哪儿。”
林双星将这份所谓协议团成一团,准确无误地投进垃圾筒里,“你们让我,一个血气方刚的爷们儿,和一个小姑娘住同一屋?就不怕出点儿啥事啊?”
金生金和林烈对视一眼,后者磨牙,“你能问出这种话,林双星!?”
林双星闹心地挠挠眉心,“哎?你自己不害怕吗,丫头?”
智慧从容地将纸团捡起,重新理平,收进资料袋里——“叫我老师。”她语气慈蔼。
林双星喷笑,“装什么冷静?早起是谁吓得屁滚尿流……”突然卡住了,好像是他自己。心情突然降到冰点,一把拉过智慧往她房间拖,“闹够了赶紧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智慧也不挣扎,就见林烈坐进沙发里,“你如果把老师赶走,我就陪你在这儿住下。”
林双星一愣。
“冷静点儿,孩子。”智慧趁机掰开他的手,“就是高考,又不是让你……”
“别跟我提这俩字儿!”林双星一脚踹翻房门口那摞书。
智慧眼疾手快扑过去。
没挡住,摆在书上的笔记本电脑轰然落地,死活开不了机了。
她全部课件都在里面……智慧无比沮丧。这对父子显然都有情绪障碍,她刚才怎么就没想起来先把易碎物品收好?
林烈然起身就走。“随便你吧,随便吧!”
金生金傻了,“嘛去?”拿起手包跟上,“不是,你等一下啊,星儿把人电脑弄坏了……”
房门开了又关,客厅瞬间诡异地安静,只剩智慧把电脑翻来覆去按键盘的声音。
林双星看看她,又一脚踢开脚边的书,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最后走到阳台前向下看。
林烈和金生金过了很久才从楼里走出来,林烈弯腰敲了敲膝盖——他半月板有伤,下楼梯时偶尔会疼得伸不直腿,却一直拖着不肯去治。
林双星眉头攒成一簇,攥拳攥得指关节发青,肩膀突然被人轻轻一拍。
智慧手持一卷练习册指着满地的书本,“把书给我捡起来。”
林双星白眼,“惯的你,赶紧走。”
智慧抓起练习册疯**他,“你把我手机弄坏了,又把我电脑弄坏了,还赶我走……”
林双星吓得,躲了两回合才想起抓住她手腕警告:“再嘚瑟我还手啦。”
智慧受制于人,但气势丝毫不减,“我不走,你爸让我住这儿给你补课抵房租!”
林双星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手,又往楼下看看,林烈和金生金已经驾车离开。
智慧揉揉被抓红的胳膊,“你现在……”所有亲切和蔼的建议瞬间转化成一声尖叫。
林双星单手扛起她,大步来到卧室,把人往**一丢。
智慧眼冒金星。
林双星在一片金星中狞笑,跟着俯身撑在她上方,“多可怕。”他说,手还不老实地在她鼻子上点了下,“嗯?害不害怕?就为了省那么几个房租,冒着随时被强奸的危险……”
“闭嘴,林双星。”智慧又气又急地抢过话头,“你几岁了?还故意干这些人憎狗嫌的事!不想高考,其实是不想长大吧?”
很怪异地,在她平淡无波的双眼注视下,林双星忽然失声。
智慧没怎么用力地拨开他的手,“彼得潘综合症。”
林双星眼底结霜,“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