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很長的時間裏，我都在重複做一個夢，夢裏有個小小的女孩子，紮著兩根小辮子，辮子上各綁了一條紅色的長長的蕾絲帶，在她的小臉兩側一晃一晃的。她眨巴著她大大的明亮的眼睛，一蹦一跳地朝我們走來。
我像個卑微的奴隸怯怯地躲在媽媽的身後，不敢看她。
哦，她於我，簡直是一種折磨，我是躲在暗處悄悄仰望光明的可憐蟲，而她，是那高高在上，純潔的天使。
她看了我一眼，帶著善意的眼神，並且還微微笑著，眼睛彎彎地變成兩個可愛的小月亮。
忽然，她指著我，問那個一直站在我們身邊的男人：“爸爸，她是誰？”
爸爸，她是誰？
這句話，天旋地轉，在我夢裏縈繞不息，仿佛生了根一樣，怎麽都揮不去。
然後夢裏的畫麵突然大大的轉換，小小的她睜著茫然驚慌的大眼睛，直直瞪著我！那個被她親切稱為‘爸爸’的人，用他的一雙手，狠狠扼住她的喉嚨。
生命的氣息正在從她身體裏一點一點流逝，她說不出話，而我，亦在那一瞬間，吐不出任何一個字節。
夢境的最後，她躺在地上，用一種悲涼得讓人無法看懂的眼神看著我們，慢慢走出她的視線。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種悲涼，其實是恨到最徹底的時候，無法通過任何一種介質傳達的哀傷。
我一直不斷重複這個夢境，翻來覆去，都是她的眼神。這樣，十多年我都無法走出這個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