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是最特别的
晚上的梦里闪过许多片段,然而不同的画面却都出现了同一个人——
他温柔而冷漠,强势而多情,他是所有人尊称的少爷,不管何时,身后都跟着一大帮随从,战战兢兢,没有人敢惹恼他,唯有我……从小小的孩子,逐渐长成拔尖的少女,我们渡过无数美妙快乐的时光。
他很粗心,却记得我一点一滴的爱好,永远会在我之前察觉到我感冒发烧;我们也会吵架,他在开满藤花的后院里道歉,月光下的窗前,他坚持要说了晚安才走……
那时被他抱在怀里,就好像与整个世界拥抱。
梦境的最后一道耀眼光芒,化成无数的蝶,蓝色翩飞。在光线的尽头,北上游一袭白衣,骄傲而又气宇轩昂的样子。可惜他坐在轮椅上,柔软的发被打出一层荧光。
我朝他跑去……
蓝蝶忽然逆飞,我这才注意到光线的另一头,易麟朔背靠在一颗茂密树下。他两只手插在裤袋里,看着我,嘴角噙着邪笑。
“路初菲。”
他嗓音低哑地叫我。
我的身体立即不由自主地倒退,直到站在易麟朔面前。
蓝蝶化成雨,细细密密地浇透了北上游,一身狼狈。而他眼眸里即便是隔着那么远都可以清晰可见的忧伤,溺毙了我。
醒来,我在自己的宿舍里,一身汗水。
就算晾着生病的北上游不管也要跟易麟朔在一起,我居然是个这么罪恶自私的女人……可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不想跟易麟朔分开。
起来洗漱,准备放学后去看北上游。早餐试着喝了杯牛奶,可是上午第一节课后又吐了……我感觉自己真的要虚脱了。
下午,“星光医院”——
各种各样颜色的礼物盒子、新鲜的水果篮还有鲜花堆满了VIP病房的客房。看来北上游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寂寞,身为北上少爷的他,应该有很多朋友来访吧。
推开门,北上游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背对着门坐在落地窗口。光束从窗口漏进,在地上旋出斑驳的影子。
房间似乎刚被整理过,干净到一尘不染,甚至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香味。
小樱正在把一束花小心地插到花瓶里,听见开门声,转头看到我,立即欣喜地笑出声:“少爷,黎里小姐来看你了!”
北上游几乎是立即转动了轮椅,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的面容苍白,所以显得眼睛格外黑亮,我甚至可以看到穿着白色裙子的自己在他漆黑的眼底映下的白点。
“这个……”我举了举手里的百合花束,为难地说,“没想到探病的那么多,我看到外面好多鲜花都摆不上……”
“没关系。”北上游的心情好像很好,眼角出现淡淡笑意,“把它换上去。”
小樱才把花束插成最漂亮的形状,无奈地耸耸肩:“是,少爷。”说着,准备把原来的花束取出来。
我及时制止:“就这样搭配着插的,已经很漂亮了,为什么要换?”
小樱俏皮地眨眨眼:“别人送的,就算是‘心花’,少爷都不会觉得美。如果是黎里小姐送的……就算是狗尾巴草,少爷都爱不释手呢。”
“……”我尴尬。
小樱走过来把花束接过去,一边插一边继续说:“黎里小姐你不知道,少爷天没亮就醒了。来了好几个集团的千金看他,可是他一眼都没瞧,一直盯着腕上的手表……我让他打电话问你什么时间来,他不肯。我想打电话帮他问,他又不允许……我想少爷是怕你说不来了吧,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很失望的。所以宁愿一整天坐在窗口,看着手表寂寞又期待地等待着……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我刚劝他不要等了,你一定不会来了,你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连护士小姐看了都心碎。”
她说了这么多,北上游一直都静静地看着我,眼睛含着温润如玉的光芒。
我感觉更尴尬了,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摆……确切地说,我根本不知道把自己往哪里摆,我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只要不被他的目光注视就好。
好久,北上游仿佛看够了,淡淡别开目光:“有维生素C吗?”
“哦,我插好花就去问医生拿。”
“嗯。”
“维生素C?”我接话,只想让自己的处境不那么尴尬,“那是什么,要吃的药?”
小樱促狭一笑:“不是啊,在花瓶里放维生素C或者盐,能让花开得更美更好,生命力也更长久。”
“哦……”
“因为是黎里小姐送来的花,所以是最特别的,要享受一级待遇啦!对了,你难道没发现房间里香香的吗,这是黎里小姐最喜欢的香水味道,因为你要来,少爷特意让我喷的!他说医院的消毒药水你不能闻,而且你也讨厌邋遢的人……所以,少爷仔细护理过皮肤,昨晚让造型师弄的发型,怕乱了晚上都是坐着睡呢。还有还有——”
“小樱。”北上游终于开口阻止了,“出去。”
小樱撅嘴“哦”了一声,为我搬了张椅子到北上游的轮椅旁边:“我去拿维生素C,黎里小姐,你过来坐,跟少爷聊聊天吧。”
麻烦人物一走,我终于感觉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发现北上游炙热的目光又停留在了我的脸上。
我叹口气,慢挪到椅子前,坐下。
煎熬。
两人沉默了一会,谁也不知道开始什么话题比较好。好半天,北上游动了动,从轮椅后面摸出一个袋子递给我。
“这是?”
“胃药。”
啊?
“下次不要再喝酒了。你不能喝酒的。”北上游轻声说着,眼神还带着责怪望着我,我们的眼神在半空交汇,僵持了不过几秒钟我就受不了地别开。
以至于,等我想起来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分钟过后了:“为什么你知道我喝了酒?”
“……”
“你叫人跟踪我?!”
“抱歉,只是对你不放心。”
我应该要生气,可看着手里的药,又看看他坐着的轮椅,声音反而变得柔软起来:“谢谢……对了,我为什么不能喝酒?我的胃不好?”
“以后你会知道的。”
“现在不能?”
“嗯……”他的目光深沉,“因为没有必要。”
“什么时候才是有必要?”
“这药对你无效的时候。”
又是沉默……
我的目光左梭右梭,最后扫到他手边放着的笔记本——粉红的软皮,猫咪的笑脸:“这个……是我以前的日记本?”
“嗯。”
“给我看看。”
我伸手去拿,北上游转手把日记本放到一侧:“还是不要看比较好。这是我们分手后的日记,里面的内容……你读了只会难过。”
“既然这样,你还看,岂不是会更难过?”
“我已经习惯了。”他皱了皱眉毛,笑得好难看,“现在看它,已经没有感觉了。就算有,也永远不会有第一次看它带给我的震撼和难受。”
“……”
“当时想要把它连同自己一起撕碎。”他看着我微笑,“可是后来,觉得它真是个好东西,让被丢弃的我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不算太孤单。”
我愕然,嗓音有点嘶哑:“北上游,你不要笑了。”
“……”
“我叫你不要笑了!”
他笑得真的好难看,我从没想过,一个人的笑容,也会让人看了那么难过心痛。
这个笑容告诉我:他有多后悔他曾经对北黎里的伤害,可是一切都不能弥补了。北黎里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折磨他,忘记他,牵着别的男生的手,在他的眼皮底下幸福着……
这多残忍!
我甚至可以想象,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是怎样伤心难过地舔舐伤口。
“可是,你那么可怜我也没法同情你。”我用力别开脸,不敢再去看他的脸,“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即使你的腿真的瘫痪,即使你再也站不起来,我也不会因此离开易麟朔跟你在一起。”
没有声音。
“我以后甚至都不会来看你,你不要再等我了……”忍着心口的痛楚,每一字一句都是双刃刀,割破他的同时也割伤了自己,“一时的同情只会延长你更多的痛苦。如果我没办法爱你,没办法陪着你,那就彼此都不要见面好了……不见面,你终有一天会忘记北黎里。”
“……”
“也许等到有一天,‘北黎里’这三个字在你心里意味的只是普通人,我们可以做朋友。”声音哽咽了,我隐忍住泪水,“我会以朋友的方式关心你,偿还我欠你的感情。”
站起来,一只冰凉的手抓住我的手腕。
我命令自己不去看他,命令自己扳开他的手,命令自己走出房间。身后传来重物栽倒在地上的声音,我命令自己朝前走,一次也不要回头。
对不起……
在医院偏口的树丛间,我哭得眼泪鼻涕纵流,再也不能自抑。
对不起。北上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原谅我的残忍,你和北黎里……始终是错过了。
2.不信的选择
“北上游”……这三个字,我分明强行命令自己把它丢到脑后了,为什么自那天从医院回来后,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提到。
“易麟朔,你可以试试白色,我看北上游穿这个颜色就挺好看。”
“难道你和北上游一样上过礼仪课,喝汤是怎么不发出声音的。”
“我们去药店买些维生素C吧?北上游说放维生素C和盐,花会开得更美更长久……”
为什么我不可以把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封印起来。一次次地提在嘴边,就算易麟朔什么也不说,我都知道他心里会不开心。
一辆车从我面前急速擦过,如果不是身后一只手拽了我一下,我差点就要被碾成肉饼。
惊魂未定之后,我捋了捋被风吹起来的头发,故作镇定:“谁啊,把车都开到人行道里来了?!”
“你在发什么呆!”
“……”
易麟朔走到我身侧,牵起我的手过马路:“如果没心情,就回去。”
“对不起,我只是……”
好好的约会,被搞成这样。我的脑袋到底在干嘛啊?这样失魂落魄,把易麟朔放在什么位置!?
“易麟朔,我们去逛商城吧。”我努力打起精神,指着对面的商城笑道,“外面太热了,我一定是被太阳晒得有点中暑才会那样。进去里面就好,我保证。”
可是,一会儿后——
“你要买鸡毛掸子?”
易麟朔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手里拿着一只鸡毛掸子。
“哦……这个”我又拿起一只,“听说用这个打人很爽,我准备买只结实的,下次心情不好用它打你试试。”
“……”
“你宿舍没洗衣机?”
易麟朔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发现我站在搓衣板前发呆。
“买,为什么不买!”我心虚地四处乱看,终于找到了借口,“易麟朔你看,这里的东西全都大减价,清仓三折!等洗衣机坏的时候可以用,再说,鸡毛掸子打坏了这个也可以替补。”
“……”
“浴缸不打折。”
易麟朔低沉的声音再再次响起,我发现我正站在各种形状的浴缸之间。
“这个……我一直想买个浴缸摆阳台,这样就可以一边洗澡一边看星星。易麟朔,你看这个浴缸就很不错吧?”
“……”
结果一圈商场逛下来,我魂不守舍地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怎么可以这样呢?狠心地对北上游说出“再也不要见面”的话,就是为了专心对待易麟朔一个。为什么反而起到反的效果?
我和北上游一起用鸡毛掸子打扫……
在下雪天的时候把搓板当雪橇……
还有在特大的花形浴缸了共洗泡泡浴。
好多欢乐的片段不经过我的同意时不时出现,原来我曾跟北上游相处得那样快乐。
在这同时,心好像变成了一个无止境的空洞,越来越多的寂寞和痛苦在填满它。
不——我喜欢的是易麟朔。
“易麟朔,我喜欢你!”仿佛为了驱赶掉矛盾的心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忽然站住了脚步,朝易麟朔用力喊道。
走在前面的他脚步猛地一顿,背对着我站住了。
“路初菲,你所谓的喜欢,可真够廉价。”
埃?!
他的声音冰冷而讽刺,只是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就浑身一震:“我……我才没有。”然而被刺伤的心却在操控自己的嘴巴发出反驳。
“没有?那要怎么解释你的行为?!”他双手一松,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散到地上,从里面掉出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跟我在一起,这么令你感到无趣吗?”
“才不是!”
“那么就解释啊。”他猛地转身,几步走到我面前攥住我的肩膀,“你给我一个解释!要我怎么去相信你的‘喜欢’!”
解释?
“我……”我根本说不出话来。
易麟朔苍白的脸色让我心脏的疼痛加剧,可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原本以为对北上游彻底没有感情,偶尔为他的心痛只是对他的同情和怜悯。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
易麟朔攥着我肩膀的手明显收紧、放开又收紧,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终于,他还是选择放开我,转身大踏步朝前走去。
“易麟朔,易麟朔我——”
我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被甩开,抓住,又被甩开。
这回我是真的慌了。
情急之中挡到他面前,他准备绕开,我整个扑进他怀里:“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
“……”
“我不知道我对别人是什么感觉,可对你的感觉我是肯定的。易麟朔,我喜欢你。”双手死死地抱紧他,贴在他胸口的耳朵可以清晰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扑通”像一条响着巨大而悦耳声音的支流。
应该是对北上游太过愧疚和自责才会导致这样。
我是喜欢易麟朔的……就算死也不要跟他分开。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你!”好久,耳边都没传来他的回答,让我不确信地抬头,“你不相信?”
易麟朔慢慢回抱住我,抿成倔强线条的唇染上苦涩的笑:“我没有不信的选择。”
3.传说中的“香格里拉”
唔……怎么这么吵?
翻个身,我用枕头摁住脑袋,可还是阻止不了那些声音的闯入。我模模糊糊地翻身下床,打开卧室的门——立即傻住了。
音响开得很大,沙发上地上甚至茶几上都坐了人,还有一堆乱七八糟摆放的零食和啤酒。
我梦游了?哪里蹦出来这么多人?!
用力摇了摇头,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面前走过:“昂流?”
这个有着爆炸头的家伙正搂着他的新女友,看见我,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有什么事一会说,我把M要紧。”
这人……!?
就在这时玄关口的门打开,易麟朔提着大包小包出现,那张脸在沉默了三十秒之后,迅速黑沉。客厅里的人很快发现了他,有熟识的人朝他打招呼。
易麟朔二话不说踢掉音响的插头,在人群中找到昂流:“让他们出去。”
“朔?”
“三分钟!”他把食品袋摔在沙发上,转身走到我面前,慢慢蹩起眉头,“把睡衣换掉。”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Hello Kitty的睡衣,转身进房间,谁知道易麟朔也跟着走了进来。
“外面怎么回事?”
“我忘了说,这是昂流的别墅。”
原来如此。昨天易麟朔带我来这里,我还震撼他怎么会有如此豪华的别墅。原来是昂流的!
“他是有钱的少爷?”
“嗯。”
“多有钱?”
“你想不到的有钱。”
“总不会比北上游还有钱?”
易麟朔正在箱子里帮我翻衣服的手一顿。
我真TM没脑子:“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毕竟,我认识最有钱的就是他了……”
“有过之而无不及。”易麟朔把衣服丢到**,“身体好些了?还吐吗?”
“好多了……再吃两天药,应该就全好了。”吃了北上游给的药,胃部一天比一天好,这两天只要不吃刺激性的食物已经不会出现呕吐的状况了。
换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客厅里的人都离开了,两个男生站在宽阔的露台上:“你该不会打着别墅的主意,双休日要跟女朋友在这度假?”
“你有问题?”
“没问题。”
昂流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把烟包递过去,易麟朔挡开。
“别告诉我你戒烟了。”
“……”
“真戒了?”
易麟朔没说话,双手靠着栏杆看远处的沙滩。
“你行,烟不抽了,酒不喝了,聚会不去了,连搏击俱乐部也难得看到你露面。”昂流用胳膊肘捅他,“你这改变,不会是为了将来做个好丈夫吧?”
易麟朔软软的发被风吹起来,他说:“以前,我只有在空虚寂寞时才靠烟酒麻痹思想。”
“酸人。”昂流呸他,“她到底有哪里好?我的意思是,她跟你前面那位有哪不一样?”
“她跟明熙妃不一样。”
“我觉得一样。”昂流猛地吸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不一样的是你爱她,所以可以包容和接受她的一切。”
我一惊,昂流的话说到我的心里。很多时候我都在问自己,北上游和易麟朔哪里不一样?长相、家世、性格……不管是哪一点,北上游比易麟朔差吗?为什么我喜欢的是易麟朔。
就如昂流说的一样,因为喜欢所以喜欢,喜欢是没有道理的……
我也曾喜欢过北上游。也许每个人在每个时段,都会有不同的喜欢的人?那么,我对易麟朔的爱可以持续多久?他对我的爱又可以持续多久?
好难解深奥的题,就连老天都恐怕解答不了吧!
早餐因为昂流的加入,特别热闹:“朔你有男女阶级观念,怎么只给她倒牛奶不给我倒”、“我也要你喂我吃……”、“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电灯泡。可我就乐意当电灯泡,我照死你们”……
易麟朔的脸色可想而知有多难看。
我忍不住问:“你们怎么成朋友的?性格差别这么大……碰到一起不打起来就算奇迹了。”
“其实没什么。”早餐后的昂流又点了根烟,“朔就是一纸老虎,外表冷,其实心软得要死,最不懂得拒绝别人……也就是说,只要对方够热情,够主动,他就毫无招架之力。正好我是个热情主动的人,就这么着了!”
仔细想想真的是这样,易麟朔超级被动,跟他相处都是我千方百计接近他,讨好他,给他写告白信……
昂流弹了下烟灰:“这可能与他从小缺少父母爱有关。”
“从小缺少父母爱?”
“怎么,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家人的事,他都没有跟我说。”
我正想多打探一些,易麟朔从厨房走出来,闻到满屋的烟味,脸色又黑了:“别在这抽烟。”
昂流举手投降:“我知道你现在特看我不顺眼,特想抽我,特想赶我出去。可我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我问。
“好奇爱情!”他拧起俊朗的眉目,“以前没见过。”
“你斗鸡眼吧!公园,电影院,大街上,一对对谈恋爱的不要太多。”
昂流摇了摇食指:“NONO,那些读书的叫‘小孩子过家家’,那些结婚的叫‘将就的坟墓’。那都不是爱情。”
我笑了:“那我跟易麟朔的就是真正的爱情了?”
“比过家家成熟点,比爱情幼稚点。后面是不是坟墓,就看你们的发展了。”
“为什么是比过家家成熟点,比爱情幼稚点?”
“啊,这么说吧,等你知道了朔的过去,你会更了解他,了解他的一些行为和做法。到那个时候,我看差不多就是爱情了。”说完,他抓起茶几上他的手机,在易麟朔要踢他之前闪身离开了别墅。
其实……
昂流这家伙,也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讨厌嘛。
我睁着大眼睛看着易麟朔。
易麟朔也看着我,琉璃的眼光波流转,星辰也未必有它闪亮。
“你打算一直都不跟我说吗?”
“只是不知道怎么去提起。”
“这有什么困难,你就当作说一个故事。”我好想知道过去的易麟朔是什么样子,过去的他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他会那么寂寞忧伤,而且经常会做一些我无法理解的行为……
易麟朔的目光转开到窗外美丽的朝霞:“等到我想好怎么说,再告诉你。”
“一言为定!”
盛夏,五月的尾巴。
当金色的光线穿透绯红云层,远处弥漫着栀子花香时,海边沙滩上真的出现了赤脚的女孩。在他身后的少年提着鞋,浅色衬衣被风吹得鼓起,涨成好看的帆。
适合恋爱的完美夏季。
女孩忽然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易麟朔,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少年慢慢抬起头,亚麻色发被阳光照得一片金黄:“很轻易找到的。”
……
没错,那个女孩就是我,而少年是易麟朔。
其实,这个海滩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香格里拉”美丽漂亮,可却充满了温馨……也许,我所意味的“香格里拉”,只要是恋爱中的人都能找到吧。
4.全程都是在耍我
谁知道周一刚去学校,东窗事发了。
“真看不出来那只‘清道夫’这么有手段,吊着朔哥哥又唰着前任的国王。”
“男人的眼光怎么跟女人差这么大?我要是他们,才看不上路初菲!”
“极度赞同!”
“好可恶啊……这报纸真是越看越碍眼,撕了算了。”
“你们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国王另一个身份是北氏集团的少爷北上游!这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发生再小的事都会很轰动,而发生这么大的事件肯定要上电视新闻的,撕报纸有什么用……”
……
“嗨,久违了,道德败坏品行不端的清道夫!”好久没有登场的龅牙女突然出现,将一份报纸甩在我桌上,“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不用看也知道,又是你们这些闲人在无中生有!”我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报纸,视线却死死地定在了报刊上——
报纸花花绿绿,一眼扫去有十几张彩图,居然全是那天在教堂前的花海中,我被北上游强吻的慢镜头!连起来,傻子也能幻想出当时的情景是怎样……
“无中生有?恐怕不是吧。”龅牙女双手抱胸,得意地大笑,“你说,要是这报纸被朔大人看到,后果是怎样?!”
“……”
“终于害怕了,瞧你震惊的那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龅牙女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了,我只感到身后有一道犀利而炙热的视线,狠狠地盯着我镣铐我。机械回头,易麟朔坐在位置上,看我的眼睛就像两个被挖去的洞,没有一丝光彩。
我好想逃离现场,可是不行,我要为我所做过的事承担责任。
起身,硬着头皮走上去,然而还没走到他座位前,他猛地站起来先我一步走出教室。
“易麟朔,你听我解释!”
我一咬牙,追出去拦在他面前。
易麟朔双手插在兜里,冷笑着斜睨我:“解释?你想解释说你是被迫的,还是要解释说,这只是一个意外,事实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我……”
“为什么要去见他?我警告过你别去见他!”
“当时他失踪了,小樱求我帮忙找……”我如实说着,“然后我就在那个教堂前的花田里找到他……我是被强吻的。”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你总是魂不守舍地失神?在你发呆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承认我发呆的时候在想他……可那不是因为喜欢。”怕他不听完我的话就中途离开,我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北上游他因为我生病了……他现在都坐在轮椅上,不能动。医生说他很可能永远站不起来,他要截肢!”
易麟朔一滞。
“可是我居然在这个时候跟他说了过分的话,说‘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我狠心伤害了他,也许是对他愧疚——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的都是这些事。”说着,我把手举到额前,“我发誓。”
易麟朔眼眸流转,几乎就要相信我了,可就在这时,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的人物——出现了!
“你们看那是谁??”
“国王——”
“天啊,不敢相信!他不是办理了退学手续,怎么又回来了?”
耳边传来女生们排山倒海的尖叫声。
我转过头看到不知何时站到我面前的北上游,一袭白衣,碎发飘逸,光芒万丈俊逸非凡,就仿佛从天堂打下来的一束光,照耀得四周的景物全都失了色。
“北上游?”我傻了半天,才不敢置信地喊道,“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应该在医院?你的腿……”
北上游修长笔直的双腿裹在白色的休闲裤里,那么完美,那么自然,那么倨傲。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你在说什么?什么医院?”
我觉得脑子有些眩晕。
“别开玩笑了!”我怒吼着喊道,“你不是被压断了双腿,也许再也站不起来,你还打算截肢?”
他美丽的眼眯成一条线:“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样我就可以配合你,坐着轮椅出现在这。”
我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逼疯,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你在说什么?北上游……你全程都是在耍我?”
“……”
“你的可怜、你的落寞、你的伤心……一切的一切,包括你被压断了双腿……都是作秀?!”我激动得身体都在发抖,“我不敢相信,你竟然如此卑鄙地欺骗我——”
北上游淡笑着屈起食指,轻轻为我拭去眼角的泪:“宝贝,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竟然被气哭了。
“这么说,那相片也是你公布的吧。当时只有我们在一起……不会有第三个人……你早就有预谋地偷拍,见我不掉进你‘同情’的圈套,所以发出这种相片让易麟朔误解我?又故意选在我跟易麟朔解释的时候出现,误导他。”随着我声音的变低,心也跟着一截一截地凉下去,“北上游,你怎么会这样……你好阴险恐怖。”
“没错,”北上游将唇贴上我的耳,低声承认,“只要是我想得到的,无论是何种办法,都在所不惜。”
“我会夺回你。——哪怕用强势的手段,哪怕你怨恨我,也在所不惜。”
“……你不可能是这种人。”
“不,我是。”
“你不是,我认识的安崎墅他……”
“每个人都有许多面的。你以为温柔的人只会温柔,冷酷的人只会冷酷,善良的人永远善良,而邪恶的人……从不会干任何好事?黎里,不管我怎么对你好你都不领情,那我唯有做坏事。所以,让我变坏的理由是你,是你让我成为恶魔的。”
他真的变成了恶魔,如此欺骗我的感情!害我为他纠结、为他痛苦、为他内疚!原来他完全不值得!
等我从怒火中回神过来,才发现易麟朔早就不见了……
5.药物强行控制沉睡
推开门走上阳台,夜空冰冷地闪烁着几颗星星。
从这里可以看到男生宿舍,我细细地数着楼层,发现易麟朔的房间还亮着灯光。
他现在在干什么?是盘腿坐在客厅里练小提琴,还是在听CD?应该还在生气,都不接我的电话……不过没关系,他生气的时候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等他气消了,我好好跟他解释,一定没问题的。
——真的没问题吗?
星星闪烁着一丝冷然的光,就像北上游嘲笑的眼睛。
该死——!!!
我转过头准备进屋,忽然腹部出现一种强烈的抽痛,又是胃!
这些天吃药已经好了啊,为什么突然又……
我只有死死地摁紧痛的地方,用力喘息,痛楚却愈发强烈。视线有些模糊,我的额头掉下大颗汗珠,背靠着栏杆慢慢地滑坐在地。
好痛,好痛好痛啊……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痛楚的我,竟痛晕在阳台的地板上。
迷糊中,有人在嘀咕地说话,鼻子也痒痒的。
我翻个身,这回痒的是耳朵,我索性把被子拉高。
“醒醒,小懒虫,快醒醒。”说话的声音就贴着耳朵。
可是眼睛根本睁不开……
一双冰凉的手伸进被窝里,拽住我的胳膊,等我睁开眼睛,我的身体已经半躺在北上游的怀里。他穿着白色的衬衫,米白色的针织背心,外面套一件长过膝盖的白大衣,还有一双雪白的手套。黑黑的短发泛了光似的,衬得脸更雪白的晶莹。
没有谁比他更适合白色。
我眨眨眼,自己睡在一个雕刻着蔷薇花的桃木盒里,被子全是繁复的蕾丝,枕头也是蕾丝的心形。北上游一打响指,从外面进来个女佣,手里也捧着件繁复的宫廷欧式裙裳。
北上游摘下手套,指指旁边的椅子:“把衣服放在那。”
“我来吧,少爷……”
北上游皱眉:“我说过,你们谁也不准随便碰她。”
“可是少爷,黎里小姐在逐渐长大,她现在都十岁了……对不起,我多嘴了,这就下去。”
壁炉被点燃,白色纹理的大门关上。
北上游拖着我的手,将我抱坐在他的腿上。
落地窗外雪花悠悠,白色的雪点像无数柔软的棉花。我打了个喷嚏,一件衣服立即套在我的身上。北上游短手短脚的,但帮我穿衣却格外利索。
我惺忪地揉揉眼睛,看着窗外的雪,眼睛一亮:“游,下雪了!”
“嗯,连着下了几天,吴嫂说雪有五尺厚了。”
“我记得我睡着的时候,树还有黄叶子呢!”
北上游眼光黯然:“对不起,我本来想早点放你出来,可妈妈今天才离开。”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我摇摇头,目光贪婪地看着窗外的雪,“一睁开眼,就由秋天变成了冬天,其实也蛮神奇的,对不对?”
“……”
“我可以出去玩吗?我想堆雪人。”
“恐怕不行。”他帮我把外套穿上,是一件兔毛的大衣,最后还给我戴了个兔毛的帽子,“天寒地冻,你体质这么差,肯定承受不住。”
“可是我……”算了,我也不想为难他。
“虽然不能去外面,不过我可以带你到天台的温室花园去,在那能也能亲近地看到雪。”
“真的吗?”我惊喜地抬头,鼻子撞到他的脸。
他的眼睛笑得弯起,像月亮:“当然,不过我们得小心点,别让佣人发现了。”
“我一定会格外小心的!”我穿上鞋子,从桃木盒里跳到红毯地上,高兴地转了个圈,蕾丝裙摆飞了个漂亮的弧度。紧接着我兴冲冲朝门口跑,头上的帽子因为跑动滑落。
北上游走在身后,捡起我的帽子:“别跑那么快,小心一点。”
话音刚落,我眼睛发黑,双腿一折摔在地上。
北上游快步走来,扶起我:“怎么了?”
“我……我头晕。”
“你睡得太久了。不是告诉过你,别随便跑步吗?”
“我没关系的!别因为这种原因就不让我出去。”我心急地喊,“我闷坏了,我不想再睡下去!”
北上游笑着牵起我的手:“那我们走吧。”
灯光映在他的面容上,他翘起的睫毛让他看上去眼睛一片黑茵。
……
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疼痛消失了,我慢慢从地上爬坐起来,目光怔忡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她最近经常掉发,噩梦,发烧也是反反复复。”
“你不是说前段时间她开始运动、增加食量,抵抗力好很多,人也变得开朗健康了?”
“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肾脏受损,肝脏的密度也减低了……这有些保健品,手术前要吃一段时间。对了,你决定什么时候给她手术?”
……
“谢谢……对了,我为什么不能喝酒?我的胃不好?”
“以后你会知道的。”
“现在不能?”
“嗯……因为没有必要。”
“什么时候才是有必要?”
“这药对你无效的时候。”
不用他告诉我,现在我也想起了一切……
我体弱多病是因为童年岁月大多都被药物强行控制沉睡,关在桃木盒子里做一只洋娃娃。只有当北上游的妈妈离开北上庄园,才有机会醒来,过一小段正常人的生活。
常年不接触阳光,以及常年不运动、吃食、只靠营养液的供应,我的神经和肌肉都在萎缩,内脏也在退化。也就是,导致我经常生病的原因不是我体质差,而是我没有正常人所具备的免疫系统。
越来越力不从心的感觉,空洞的躯壳早就不受我的支配。也许某一天,连这比老人还苟延残喘的残**体也会把我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