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翁刚刚离开,许格是便来了,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但许格是知道里面有人。
“我有话想要问你。”
房里传来了白头翁沉闷的声音。
“我很累,先歇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许格是默默的站在门口,停了一下,转身离开。
房内的人当然不是白头翁,月光虽然照了进来,但他正好在阴影里。
听见了许格是远去的脚步声,他笑了,露出了森森白牙。
口技只是他会的雕虫小技之一而已,专门骗实心眼的傻子。
忽然窗户被撞开,飞进来一个人,正是许格是。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手里的佩刀发出了寒光。
房中的人没有想到他会闯进来,在阴影里愣了一下。
“白头翁呢?”
许格是刚才敲了一下门,就已经知道门上被人设了暗器,白头翁心情不好的时候,不会说这么多的字。
“呵呵呵……”
屋里的人低声笑了。
他很想杀了许格是,但主人不让他这么做。
杀人诛心,主人想让许格是死的非常的痛苦和绝望,那些所谓的意外,不过是为了让他更加的亲近白头翁。
从白头翁的反馈的信息来看,许格是已经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了朋友,甚至还在为这个朋友担心。
笑声还未消失,他已经跃起,许格是也跟着跃起,看清了他脸上带着的银色的面具。
许格是比他要快,就要在封住他去路的时候,忽然看见他的手里撒出了一把黑砂。
唐门的毒砂!
许格是急忙捂住口鼻转身,毒砂洒在了地上、墙边的花盆里,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那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这饭动静,引来了院中守卫的亲兵,看着破碎的窗户还有空中的味道,立刻拔出刀来。
“他已经走了。”
那人的轻功很好,这院子本来就不大,以他的轻功,不需要十步便能出去,只要到了山里,谁都找不到他。
亲兵大为光火,他们对自己很自信,这个人居然躲过了他们的眼睛进了房间,又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这实在是奇耻大辱。
就在亲兵要去追赶的时候,一阵幽怨的笛声传来,既远又近,像是在远山,又像是在耳边;哀怨又悲伤,还夹杂着隐隐的杀气。
笛声是从衙门外传过来的,吹笛人像是在深山空谷中,独自一人倾诉着自己的孤独。
谁听到都会想起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悲伤,院中人都已经听的痴了,拿着刀愣在那里。
许格是听着却觉得诡异非常,寒意顿生。
这不是普通的笛声,内力不强的人听得久了,心力会被摧毁,甚至还会断了心脉。
但只要心神不乱,或者没有内力,就不会出任何事。
许格是稳住心神,慢慢的拔出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一旁的亲兵却突然吐了一口血,他受了重创,跪倒在地。
“捂住耳朵!”
许格是扑过去,用自己的手捂住了那个亲兵的耳朵,笛声又忽然变得凄厉,似乎正在斥责和呼唤某个人。
许格是已经听出了笛声的含义,是一种暗号。
这种笛声,只有祭门才会有。
难道真的会有祭门的人在这里?明月的师父?
屋顶上有一个人踩在瓦片正冲着这边赶来,许格是抬头看去,是明月。
吹笛子的是她苦苦寻找的师父,这笛声只有师父才能吹出来。
她虽是盲女,轻功却很好,腕间发出的银丝不断在前方探路,让她准确的踩着树枝、房顶,比眼睛能看到的人速度都快。
而且她丝毫没有受笛声的影响,直奔着笛声的方向。
“明月!”
许格是也纵身追了上去。
那一刻,他想到了白头翁,更加担心明月会受到伤害。
他似乎已经忘了,他的朋友有可能已经背叛了他,他现在担心的人可能会把他带入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
他应该担心的人是他自己,但他却对自己毫无同情和担心。
笛声引着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山,越往山里追,许格是就越能感到吹笛人的笛声中力量越来越强。
身上的伤口忽然崩开,他不得不停在树枝上,让自己休息一下。
就是这一下,明月蓝色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夜色中,笛声也在那一刹那间停止。
天地间只剩下了风吹过了树叶发出来的沙沙之声。
许格是站在树梢上,满眼都是随风摇摆的树,根本不见明月。
如果不是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还有勉强稳定下来的气息,许格是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回忆着刚才笛声结束前的声音,他大概判断了一下位置,又纵身前行,但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明月真的消失了。
就如同她出现的时候很突然,现在消失的也很突然。
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是个幻觉,许格是叹口气,只能从树上下来。
身上的伤口正在流血,白头翁要是知道恐怕又是一顿埋怨。
想到白头翁,他才意识到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心头猛地一跳,意识到这个晚上或许是一个开始,一个所有事情都要急转直下的开始。
这一路追赶没有注意,现在看来倒是一条有些距离的路。
刚下山,就看见甘平领着人过来,看见他没事,总算松了口气。
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许格是的肩膀。
白头翁居然也在,上前两步扶住了许格是。
一路上,每个人都各怀心事,默默无言。
回到房中,白头翁点亮了灯,要给许格是伤口上重新换药。
“你刚才去了哪里?”
白头翁还是刚才的打扮,只是发丝稍显凌乱。
“外面随便走了走。”
许格是看着他,他却没有看许格是,转过身去找药。
他说了假话。
刚才在山下,许格是就发觉了他身上还有些许的湿冷之气,靴子上的泥土是黄棕色,只有深山里才有,那里枯枝落叶腐败堆积,云雾缭绕,潮湿异常。
白头翁的轻功很好,如果不是为了和见面的人行礼,绝对不会让靴子踏上这种泥土。
回想到昨天清晨醒来看到他衣襟下摆微湿,却并未梳洗,恐怕是被露水所打湿。
加上靴底沾着的花瓣,许格是不敢在想下去。
白头翁的性格十分古怪,有古怪的朋友并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
但只是去见普通朋友,为什么要向自己撒谎呢?
他们认识六年,白头翁从来不提认识之前的经历,许格是便从来不问,也从没有疑心。
他是个愿意相信别人的人。
这一点,白头翁比谁都清楚。
也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许格是的这一点,才会很坦然的说了谎话。
许格是呆坐着,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从今晚开始,之前那种熟悉的生活就要离他远去了。
“有人在你房间里,他很熟悉你,还能学你说话。”
白头翁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拿药的手也停了一下。
“就是撒毒砂的人?”
许格是点了点头。
“他是你的家人吗?为什么会和唐门有关系?”
白头翁背对着他,背影写满了紧张和挣扎。
许格是看了半晌,有些难过的问道。
“我还能信任你吗?”
白头翁的手紧紧地握着药瓶子,声音有些颤抖。
“我若想害你,你根本没机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回过身,尽量平静的说道。
“你只需要相信,我不会害你,我所做的一切虽然现在瞒着你,但总有一天我告诉你全部;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才能堂堂正正的说一句:我是许格是的朋友。”
许格是看着他,烛火跳动,他的眼神却很坚定,这句话是真的。
但事情往往的不会按照人预想的方向进行,许格是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撒毒砂的人当时想要杀了他,盯着他的眼睛里慢慢的都是杀气,之所以没有动手,或许是因为白头翁,或许是因为地点不对。
但下一次呢?
“如果我和你的家人最终势同水火,你会怎么办?”
白头翁目光闪动,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避免这个结果,之前是,今晚亦是。
两边的难以取舍,让他几乎心力交瘁;而今晚两边几乎都问了同样的问题,让他的神经紧绷的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不会的,不会的……”
他的脸因为激动和下意识的压抑而变的有些扭曲,声音因为激动而颤动。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要你找到妖刀,只要妖刀在你手里……”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惊恐的看着许格是。
许格是也同样惊恐的看着他。
慢慢的,白头翁又说道。
“或者,是我拿上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