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格是忽然想笑,因为他实在是算不清这到底是第几次被埋伏了。
埋伏他的人总是能很清楚的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而且还知道他一定会中招。
白头翁冲进来的时候,他正被倒吊着,手中的佩刀挡住了一根冲向他面部的木柱子,上面还扎有密密麻麻的钢针。
如果不是他反应奇快,这根木头柱子已经把他的脸给撞碎了。
不至于死,但足够让他见不了人。
他想到在恩言寺里,九微堂的高风曾经说过,想杀他的人一定要先毁了他的脸。
许格是实在是想不通,他出门在外,除了找药并没有做什么事,有时候也会多管闲事,但还没有到被人恨得要毁了他的脸的地步。
“许家大郎,俊美无双。”
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在意这句话?
白头翁最看不得他被暗算了还能笑出来,来不及说什么,一掌打断了那根木头,木屑飞溅。
许格是解开脚腕上的绳子跳下来笑道。
“幸好有你在。这个人也真是很奇怪,为什么对我的脸有如此的执念?难道他不明白,我行走江湖可不是靠着一张脸。”
白头翁才去脸上的灰尘,有些生气。
“那你刚才何不毁了?也不用搞得这里乌烟瘴气。”
许格是摸了摸脸。
“话虽是这么说,但你不觉得江湖上有我这样的一张脸不是很好吗?毕竟我是实在想不出,除了我还有谁可以配得上‘俊美无双’这四个字。”
白头翁眉心一跳,冷冷说道。
“你忘了,你还有个弟弟。”
许格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借着门外的光看到了角落里有一个正在发着微光的东西。
他快步走了过去,是鬼火,在地下的裂痕中发着幽幽蓝光。
破庙里居然也会有鬼火,这倒是让人吃了一惊。
许格是又笑了。
“看来我们要找的人一直在等我呀,而且他就在附近。”
白头翁看着鬼火没有说话,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希望想杀许格是的人是九微堂的人。
但被他劈开的哪根木头上,有他熟悉的纹路,从小他就是看着这种纹路长大。
许格是说道。
“五万两银子真的能让鬼推磨?还能让鬼杀人?我今天到是要亲眼看一看。”
他重新抽出佩刀,轻身掠起出了门外。
白头翁也冲了出来,拦着了他。
“还是回去问个清楚比较好。”
许格是看了看他。
“我敢打赌,他一定跑出了吴家。”
白头翁愣了愣,苦笑道。
“你怎么不想想,说不定,他已经死在了吴家呢?”
远处传来了乌鸦的叫声,让这个幽静的夜多了几分诡异,远处的鬼火已经起来了,他们身边也有一个,正晃晃悠悠的摇摆着,好像在等着许格是的决定。
白头翁的表情似乎在强忍着痛苦,他不想让许格是接着前进下去了,今天的他很反常,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许格是也看着他,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和被欺骗的痛苦。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跟我来?”
白头翁摇了摇头,眼里似有泪光。
“我只是有预感,我并不知道这里有机关。”
许格是苦笑。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说的是老张。
白头翁咬了咬后槽牙,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
“我只是你的朋友,其他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格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看着远处的鬼火。
“这里面,还有没有你知道的?”
白头翁垂下眼睛,有些痛苦的问道。
“你信我吗?”
“你还能让我相信吗?”
终于到了这个时间,他们必须要分开。
白头翁无法做出选择,许格是也不能只顾自己,还有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无法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他看着许格是,忽然说道。
“至少,让我和你一起回吴家吧?”
四海山庄。
他们刚到,小文已经在焦急的等待。
老张死了,喝酒喝死的,酒瓶子碎了一地,酒香铺满了整个房间。
他临死前似乎还想呼救求助,姿势呈现出一个古怪的角度。
许格是检查了老张的尸体,没有毒杀的痕迹,是死的时间点实在是太巧了。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如此明目张胆?如此动作反而让许格是有些迷惑,到底真是意外,还是预谋?
老张到底隐瞒了什么信息?
空中有一点微微刺鼻的味道,在酒香中非常不明显。
吴四海的脸色很不好,无论老张是不是喝酒喝死的,对他来说都是一桩丑闻。
“我帮了你,你却让一个人死在了我这里。”
他看着许格是。
“你自己也差点死了,你的保证还能算数吗?在山里的人还会安全吗?”
许格是不能保证,但他还能做一件事——今晚再去“鬼火村”。
老张那未说出口的秘密,必定还在那里。
许格是觉得头很疼,转身想要找白头翁商量,却猛然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白头翁绝对不会伤害他,这一点许格是非常清楚。
但许格是更清楚另一点,到了必要的时候,白头翁会选择伤害自己。
原本只是妖刀的事,但到了现在暗处的人想要他的命、想啊哟明月的命,不但要毁了他们的肉身,还要毁了他们的名誉。
这是不死不休的事了。
许格是不清楚白头翁到底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不知道他是自愿还是被迫,但无论如何,卷进这件事情里的人,结果都不会好。
他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注定会在这件事的核心,他躲不开,但白头翁还有机会。
他们是朋友,白头翁不想伤害他,他又何尝不是?
两人分开,不做朋友,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事实上,他判断的很对,但也不太对。
暮色沉沉。
白头翁从刚才就感觉到了,周围有杀气。
他判断不了究竟是许格是毫无回头的可能,还是自己没有。
总之,他在关键时刻还是选择了许格是。
这样就必须要面对家人的怒火,但他相信,他能让家人知道,不用伤害许格是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夜色,终于暗了下来,他独自一人站在山间突出的岩石上。
风吹透了他的衣衫,冷,侵入了骨头里。
“你今天不杀许格是,我们的人就要死一个。”
身后,一个只露出眼睛的人正在盯着他。
白头翁默默摘下了帽子,露出了满头白发。
“我愿意去死,但我不杀许格是,谁会杀他?”
“自然会有人,你不用再考虑这件事了。”
白头翁摇了摇头。
“他明知道我在做错事,他还是愿意相信我;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和你们联系,也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但他从未怀疑过我。”
露出眼睛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说道。
“他是个傻子,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恩言寺里你暴露了小和尚,那个时候我们就该杀了你。”
白头翁跪下,低头说道。
“我知道我该死。我们要杀明月,要拿妖刀,为什么要和那种人同流合污?为什么要帮他们杀人?”
山间的风呜呜地吹着,白头翁的头发有些散乱。
面前那人冷笑说道。
“那种人是哪种人?只要能让我们回家的人,都是好人。”
白头翁咬紧了嘴唇。
“为了回家,死了那么多人,值得吗?”
对面的人眼睛露出了愤怒,但白头翁更加坚定。
“要做事就要有牺牲,否则永远都成功不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就会觉得今天问的话很可笑。”
白头翁低声说道。
“那是人命,一点也不可笑。”
那人目光闪动,似乎是在压抑感情。
“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这世上除了祭门谁会喜欢杀人?但我们已经等了太多太多年,再等下去恐怕死的就是我们了。”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白头翁的肩膀。
“进山吧,家人在等你。”
家人。
白头翁的家人也在山里,他们在山里隐藏了很多年,这些人当中,只有白头翁和山外的普通人长得最像。
除了那一头白发。
所以六年前,才选中了他去见许格是。
他们这么多年,一直从一座深山迁到另一座深山,居无定所,但他们心中始终有一个信念,就是回家。
回到《山海经》,回到那片大海。
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已经死了很多人,现在是最后的一搏的时刻。
不是明月死,就是他们死。
白头翁很厌恶暴力,他甚至都不喜欢任何武器,但他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