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狂跳的心冷静下来。
“我不认字，不知道送出去了什么消息，更不知道拿回来了什么消息。不过师父知道你在骗他，也认为你只是为了妖刀而已。”
明月的银丝收紧了一些，小孩又吸了一口气。
“但我不这么想。你怪我是两面三刀，你自己不也没有说真话吗？”
他伸手摸了摸银丝，材质很特殊，他判断不出来。
“你口口声声是为了要报仇，和武林人士像是势不两立，其实我知道，除了报仇，你还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这背后控制着这一切，到底是谁在挑战武林。花家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但从我自己的经历来看，肯定不止一个人。”
他笑着看明月。
“我说的很对吧？否则你在知道了我师父就是祭山之后，为什么没有杀了他呢？你是害怕杀了他，你就查不出这背后的人了。所以这些天你一直都很着急，你害怕甘平他们再进来，也害怕许格是闯进来，还有，你想救下来所有人。”
即使看不见也能猜得出，此时小孩非常得意。
“你当然也可以杀了我，在你们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小石子罢了，最多只用来膈应人。”
小孩知道，明月不会滥杀，更不会杀小孩子。
明月的银丝紧了紧，她当然知道小孩在利用她的弱点，如果面前的是祭山，她当然会毫不犹豫的下手，但偏偏是个十岁的小孩。
尽管这个小孩阴险狡猾，自私毒辣，她还是不能杀。
师父说过：武功不是用来对付弱者，而是用来保护弱者。
小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弱者。
“姐姐，我不是个没心肠的人，你虽然不喜欢我，但对我很好，还愿意帮我，我都记在心里。但我和你不同，你虽然也是父母双亡，但你还有一个师父，一个《山海经》，我什么都没有，如果我不这么做，我该怎么活下去呢？我只想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正常的慢慢的长大，有中年有老年，有全尸。”
他这次说了真话，是他的真心话。
明月冷笑道。
“你真的很聪明，但也真的会是个祸害。”
小孩也笑了。
“那把我留给武林吧，你做不到的事，我可以替你做啊。祭门远在深山，就算永远都不来武林，但那金山银山总会吸引人过去。我也想要，但我知道我要不上。像我这种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多了，姐姐你应该珍惜我。”
他说的很对，很吸引人，像这样的一个小孩子，能够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只是时间问题。
能让这种人为自己所用，既是一件很有利益的事，也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明月又问道。
“你认识刚才的那个人？你不要骗我，因为我听到你的呼吸声变了。你想让我相信你，现在就得说点真话。”
小孩的脸变了又变，他早该知道的，就算自己再小心，但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瞬间的变化。
他想了想，做了决定。
“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是九微堂的人。我的呼吸有变化，是因为大哥前些日子杀了花禅意的心上人桃花郎，那也是九微堂的人。他们的身上都有一个纹身。”
他说的都是真话，但没有把所有的真话说出来。
现在面对明月，他决定不再说假话，而是不把真话说完全。
有时候，这种不完全的真话比假话更能迷惑人。
明月心中一惊，九微堂居然已经找到了这里，甚至还和祭山已经达成了合作，也就是说，九微堂很可能知道武林奸细是谁，也知道祭山的私生子在哪里。
她想到了江浣来找她的时候说过的话，可能在那个时候，九微堂就已经追踪到了祭山。
九微堂先开始选择了她，准备放弃祭山，现在又帮着祭山来围攻她，所为的都是《山海经》的财富。
九微堂能保祭山，自然也能保那个武林奸细。
这个武林奸细，必定很有价值。
明月心里冷笑，小人之间的合作是利字当头。
幸亏还有这个“利”字。
明月黑色帷帽动了动，小孩看着她，心跳动的很厉害。
“那人现在在哪里？”
小孩愣了愣，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
明月的耳朵再厉害，也不会听到那么远的声音。
“姐姐你还是不信我，那人已经被我丢在山沟里了，那里经常会有野兽，他身上的血会让他很快就消失的。”
明月听到这话似乎很开心，居然轻轻的笑了起来。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很好奇，如果九微堂知道你杀了他们的人，会是什么表情。”
小孩在心里冷笑，嘴上却是害怕的开口。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杀他，你就要杀我了。对我这种人俩说，生存的竞争是一件很残酷的事，为了活下去，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明月又笑了，她的笑声很好听，声音也不大，但小孩听着却觉得有些刺耳。
过了一会，风吹过了树林。
明月收回了银丝。
“你既然站在我这一边，我便相信你，你有什么打算？”
小孩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昨晚上，我把斧子留给了他们，只要李雁能够在这两天恢复起来，我们便能行动。”
“两天？”
小孩点了点头。
“每次信一来一回都要两天，这次我的信没有送出去，九微堂的人没有回去；两天之后，师父……必然会怀疑我，会对我下手。我要是扛不住，必定会把你们招出来。你只是个孩子，如果太坚强反而会让师父举的有诈，所以我一定要开口的。”
他看着那封信。
“你看不见，我不认字，但……李雁会。这件事就由我来办。”
小孩这些话说的也很真，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着九微堂了。
至于祭山、大哥、明月，谁死谁活都是他的投名状。
才十岁，就能在两拨人的夹缝中全身而退，这种能力，无论是哪个雇主应该都会很喜欢。
说完这些话，他抬头看了看天。
“时间不早了，姐姐，我得先回去。”
明月点了点头，给他让出了位置。
小孩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感到有些奇怪，明月居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的话。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
就因为他是个小孩子，武功很差、力量很小、从没有出过山很容易被欺骗，所以大家都看不起他。
但也是这样，才能让他活到了现在。
可惜，他一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小孩一路轻松的回去了。
等到他远去，明月便一路追踪到了小孩放下九微堂那人的地方。
小孩的话，明月一个字都不会信。
并不是她能识破人心，而是这山里，她也布下了机关。
祭山的机关并不是完美无缺，至少在明月看来并不是。
或许是因为祭山年纪大了，平时又疏于练习，所以技能慢慢的退化，或许根本他就没有学好，所以他只能控制山里的一小部分。
想到祭门会出这样的弟子，明月心里觉得既好笑又心痛。
在遇见花忘言的那一天，她已经大概知道了祭山机关的范围，虽然时间短，但她还是布下了一个更大的机关。
祭山会的她都会，祭山不会的，她更加会。
只是还有一件事，她始终无法面对，就是——师父死了，教会她这一切的师父，死了。
祭门，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那人躺在沟里看着天，明月的黑色帷帽出现，让他的瞳孔猛地缩小了。
明月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和害怕，嗤笑了一声，伸手按住了他的伤口。
“果然不深，但给你下了药。你自诩大男人，却被一个小孩子暗算，真是可笑。”
她用手点了他几处大穴，那人忽然觉得身体轻松，也能开口说话了。
他看着明月。
“你要救我？”
明月冷笑道。
“刚才那个小孩给你说了什么？”
那人冷笑不止，却不回答。
明月说道。
“他是不是说，想投靠九微堂？想用我们的命来换个位置？”
那人盯着明月，开口说道。
“你想怎样？”
他一直觉得明月是个女人，又是个瞎子，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即便此刻他受了伤。
“我的仇人不是九微堂，我也不想同九微堂结怨。”
那人盯着明月，似乎在判断这是不是真话，但很快，他便做了决定。
九微堂，只要是江湖人都不想得罪的组织，明月应该也不会例外。
“看来恩言寺那一晚，教会你了不少。但你……”
他轻轻的笑了起来。
“好像醒悟的有点晚了。”
九微堂已经找到了祭山，一个比明月要好控制好利用的多的人，一个真正的卑鄙小人，能够让九微堂放心的人，为什么还要明月呢？
他盯着明月的黑色帷帽，心里恶毒的想到：如果这个女人长得还可以，或许还能用一下。
明月似乎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冷笑说道。
“我要告诉你的是：九微堂想要的除了《山海经》，还有这武林不是吗？但想要控制武林中人，除了暗杀恐吓，还有收买不是吗？我是祭门的人，迟早要回去，可我信不过现在的武林，也希望不再发生十九年前的事，所以我很愿意同九微堂合作；但祭山不是，他要在这里分一杯羹，你们堂主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当然他也可以先用祭山杀了我，然后再杀了祭山，可这样，《山海经》的东西你们可就永远都得不到了；因为我是掌门，有资格用妖刀的最后一个人。”
那人看着明月，过了一会问道。
“你想要什么？”
“我和祭山的事，九微堂不要插手，无论有什么结果，你们都不会亏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