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神源注视着前方镶嵌在温润荧光中的人。
钟神秀微微低着头，脸上带着令人无比怀念的熟悉笑颜。他的目光如水，注视着自己亲人，眼神中藏着一点点的羡慕。
仿佛还是那个因为自己没有开领取奥，而无法和别的钟家子弟一起学习法术的弟弟。钟神源在心底念叨着，时间仿佛就回到了过去一样。
然而，那只是幻觉。
“阿秀，放弃院门寺，跟我回去。”钟神源忍不住往前再进一步，企图再进一步地说服钟神秀。
钟神秀笑出了声，仿佛随性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说了吗？已经太迟了。”
夜色中，钟神秀缓缓抬手，周身的温润灵气霎时一点点地汇聚进他两指上，灵力汇聚，渐渐地凝成了三尺长剑的模样。
到底只是魂魄，灵力再强也只是剑形。
“三哥是剑修，我们就直接用剑如何？”钟神秀举剑指向钟神秀。
钟神源咬牙，道：“你灵窍开了之后，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了吧。”
钟神秀轻笑了声，说：“三哥怕什么。我现在只是一个魂魄而已。另外，看你一直在磨蹭，我都替你着急。你真以为那几个小孩回山上就真能救得了院门寺？”
钟神源被他这一句话，所有的千头万绪终于断了个一干二净。
铿的一声，长剑出鞘，在钟神源周身绕了一圈之后，立在他的面前。钟神源口念灵咒，灵气乍然在他面前爆开。
整个荒野上霎时被这股爆开的灵力照亮。
钟神秀瞪大了眼，握住剑的手紧了紧，喃喃道：“果真……已经都不是原来的我们了。”
率先动手的是钟神秀。钟神源的灵力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光是站在原地等着钟神源出手的话，他原本就不够的灵力会直接被钟神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充沛力量压制住。
不战而败的事情，他可不允许。即使自己只是本体的一部分而已。
在局面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抢的先手就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钟神源一把握住剑柄，剑光劈向迎面而来的钟神秀。两剑相接所激起的灵力碰撞。钟神秀受不住钟神源压迫人的剑气，被逼退了很长一段距离，才缓缓稳住自己。
果然比他想象中要沉稳得多。这种雄厚且充沛地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灵力源泉在支撑着的那种力量，以钟神秀现在只有一魄——不，就算是他本体在场，要赢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果然一开始决定把这个人引出辕门县的决定是对的。
钟神源见他一招即退之后，就停在那里，除了一双眼睛审视着自己之外，没有再次过来的举动。
“在考虑档放弃了吗？”钟神源问。
钟神秀笑了声，说：“怎么可能？”
钟神源一足微微往后点。
“那就继续。”
钟神秀面不改色，也重新继续冲向钟神源。
“怎么？一招就以为摸到了我的底子了？”
钟神源的出招开始变快，说话的口风却是八风不动地稳。
“当然不是。”
一阵紧密的铿锵声在夜色中不断地响起。钟神源不愧是除妖司司长，他的实力在整个天朝也位于顶尖之位的。但他的对手是钟神秀。
就算是只有一魄，他也能跟上钟神源的每一次挥剑。他们之间的较量只在灵力上而已。
钟神源一步接着一步紧逼着钟神秀，说：“钟神秀，你用了在十三峰修行的这一魄来对付我，究竟有什么意图？”
“意图？”钟神秀极力顶住来自钟神源的压迫，在格开了他的进攻之后，退开了几步，道：“我前面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
钟神源咬牙，道：“你真的认定我不会对这样的你下手？”
钟神秀笑道：“我也是修行者，当然知道在面前妖气的时候，每个修行者都会产生消灭他的本能。但是对于同类……三哥，你如果真的可以消灭了我这一魄，那我真要感激你了。”
钟神源沉下脸，问：“你什么意思？”
钟神秀脸上的神色一顿，“打完你不就知道了？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吧。”说完，他反手将剑朝钟神源甩出。
钟神源本能地提剑去迎击朝自己直飞而来的灵气。却见那剑在快要靠近自己的时候忽然散开了灵气，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情形来得突然，钟神源神情一滞，站直了身，正要将周身灵力提高一些警惕，一丝杀气陡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之上。
会意过来的钟神源登时往后退了数步，钟神秀的剑自上而下直插进了地面。
钟神秀站在原地，神色已经不复了之前的笑脸盈盈。他的眼神变得极冷，仿佛就在那瞬间换了一个人似的。
“所以，三哥。感受到了我是认真了的吗？你现在这种逗我一样的手法，我真的很无奈。”
方才的那顾杀气，针对的人是自己。钟神源很清楚这一点。
“我没说过要杀你。”钟神源同样认真地说，“我一直在跟你说，让你放弃你在做的这些事情，跟我回家。”而他在做的所有事情，也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这个目的而已。
奈何，钟神秀一点都没有配合的意思。
钟神秀哼笑了声，说：“我也一直在告诉你，这件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钟神源看着钟神秀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无奈地叹息。他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再次驱使着他的剑朝他的亲弟弟攻过去。
钟神秀的剑跟自己的不一样。虽然就现在看来，他们之间在灵力上有着相当明显的差距。
但是在他们过招的过程中，钟神秀竟可以保持着一直缠着自己，不让他陷入明显的下风状态中。仅仅只是一魄而已，钟神秀的实力连他这个亲哥都摸不透，如果这次让他在院门寺的事情上得逞的话，日后天朝的修行界会非常辛苦。
所以……
钟神源看自己的手和面前的剑。
在对战的时候他并没有对钟神秀放水。
但是他不能用以往的习惯来对付钟神秀。
他对钟神秀太了解了，他一直绊住自己一定有他的目的。他不能让钟神秀在真正意义上找到自己的破绽。这是在面对钟神秀这样的对手时候自己最稳妥的应对策略。
所以他把大部分的灵力都用在了保护自己周身上。
钟神秀必定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你没有要杀我的意思，但是我有。”钟神秀沉声道。
钟神源只觉得四周忽然渐渐地亮了起来。与此同时，在他不远处钟神秀的身影一点点地在他面前模糊。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置身在一阵清晨的薄雾当中。
一片朦胧之中，没有钟神秀的踪影。
钟神源凝神，将自己所有的灵力都灌注进他的全身的感官当中——不管钟神秀怎么样用这些雾气来掩护他，都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感官探测中……
忽然一阵冰凉的灵力突破了他周身的防卫，直直地深入进了他的身体当中。
钟神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得瞪大了眼睛低头。
他看到了一截剑尖出现在自己的胸口上。
四周的薄雾忽然渐渐地凝结了起来。
片刻后，钟神秀贴在他的背后，在耳边低声道：“现在三哥相信我是真的要杀你了吗？”
“你……”钟神源只发出了一声，体内的灵力仿佛被人开了一个洞，开始从洞口不断地倾斜而出。他忽然握紧了手里的剑，反握了剑柄，只插身后。
钟神秀一个跃步避开了这一剑。
“现在才想要杀我，来不及了。”
钟神源眼见无力回天，忽然泻掉了自己一直憋着那口气，整个人坐在地上，说：“化灵为魄，你什么时候开始修到这个境界的。”
钟神秀沉默了半晌，才回答说：“一年半前，我师傅救青丘国主的时候，在献祭自己之前，把他毕生的灵力都传给了我。”
百年的灵力加诸在他的身上，等他经受住灵力在他的躯体中横冲直撞了之后，他就直接提升到了天朝修行者最高的境界。
“难怪……你能铺那么大的气息。”他抬起头，看向站到了自己面前的钟神秀，说：“就算你不分离这一魄，你的实力也早就凌驾在我之上，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把我引出来？”
钟神秀低头看着他的至亲之人，冰冷的视线中丝毫不带任何情愫。
他不明白，在这种时候，这个人为什么还能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迟疑了一会，说：“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钟神源沉默了很久，放佛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钟神秀等半天没有等到他回答，蹲下身和睁着眼垂头的钟神源对视。
钟神源低低地喘着气，将面前的钟神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明明就是分开时候的模样，怎么就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呢。”
“……”钟神秀闭着嘴看他。他想起他们兄弟在十三峰道别时候的情景。
十三峰终年严寒，常年都在下雪中，从未见过化雪。钟神秀还记得那天有客来访，听人说是天朝的除妖司司长来找他们的师傅，求人。
钟神秀在做完所有功课，回到房间才知道他的三哥要离开十三峰了。
他到现在还清晰记得自己当时只问了他的三哥一句。
“你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修行，甘心吗？”
然而钟神源至今没有告诉自己答案。然而他一直觉得任何一名修行者都不会心甘情愿地斩断修行路。
师傅那天大概看出了他心情不好，就吩咐他送客下山——其实就是变相地让他送送他的三哥。
到最后道别的时候，他都没有听到钟神源跟他说一句话。他只记得山下化雪的地方，冷地彻骨。
钟神秀蹲着，抱着双腿，看着钟神源。
“你还没回答我那时候问你的问题。”
钟神源的眼神视线有些模糊，喃喃道：“什么……？”
“你后不后悔中断你的修行，”钟神秀说到这的时候顿了下，接着说：“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离开十三峰，说不定今天会继承师傅灵力的人，是你。”
钟神源很久都没有说话。
钟神秀叹息，他站起身，心想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钟神源忽然在他转头的瞬间，喃喃道：“说什么傻话，我不走的话，你走吗？”
钟神秀的脚步一顿。
他莫名想起了钟神源在之前说过，他一直没想到自己会恢复记忆。
“呵，谁傻啊？”钟神秀朝前跨步出去，徒留钟神源小声地喘着气，最后倒在地上，隐没在黑色的深夜中。
谁都知道，当年如果下山的人是钟神秀，那么早就在前任除妖司司长卸任的时候，他应该就会遁入妖道院门寺应该会在更早之前被毁灭。之后，天朝的修行界也不能会发展得如此顺利，整个人天朝到现在也不可能如此安稳。
世事就是如此，牺牲小部分，换来的是他人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