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起回到了山神庙。
钱有道面对着所有人,和钱隐花一起郑重地点下了头。
鹰哥轻哼了一声,说:“你答不答应都没有意义,我本来就……”
白茜踩了他一脚,一脸阴翳地盯着鹰哥说:“你再口无遮拦,不管是我还是怀碧,我们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鹰哥皱着眉闭嘴,目光却是担忧地朝袁相宜那边看了一眼。
袁相宜在心底叹气。
“鹰哥真的很重视怀碧啊。”
怀碧回道:“我以前也觉得他们对我的那种照顾,有些莫名其妙。只可惜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都没有去问过关于他们的事情。”
“不过现在知道了,他们都是因为天女才会这样。”怀碧说:“忽然之间发现所有对我的好的,其实都是因为别人。”
袁相宜喃喃道:“可是觉得葳对你好,并不是因为天女。”
鹰哥和白茜把楚山君带进来。
楚山君身上的禁锢已经没有了。
袁相宜一看到他就紧张,跑上去问:“你确定没有问题?”
楚山君道:“我可不保证,我只负责补灵而已。前面我也说过,之前的哪一次补灵是我拿捏了分寸,再补进去,就不好说了。”
钱有道这时候站到她的身边,说:“不要担心,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和钱隐花来决定就好。”
袁相宜心砰砰砰地乱跳。
“我紧张得不得了啊。”
钱有道深吸了口气,说:“可不是,我紧张得都要窒息了。结果还要安慰你。”
袁相宜抓着他的肩膀,说:“深呼吸。你可不能紧张, 你忘记你那个一紧张就容易出错的毛病了吗?!”
钱有道一瞬间想起来当年面对蛇妖端骨的时候,第一次使用仙狐能力做符的情景。
“……你怎么记那么清楚啊。”钱有道无奈了。
“你欠我那么多人情,当然要抓住你的把柄。”袁相宜说得理直气壮。
楚山君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说:“到底要不要开始?”
钱有道把袁相宜推到身后,说:“可以了。”
袁相宜怔怔地看着前方。
在山神庙的女神像下,钱有道和钱隐花并排躺着。楚山君就跪坐在他们身边,手中一直在忙碌着什么。白茜站在一边。
他们这些容易紧张的人,就被拦在了外面。
怀碧似乎憋了很久。
终于在这个时候找到了机会。
“相宜,你之前说……说葳并不是因为天女才对我好的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相宜原本全身心都注意着钱有道,被怀碧这么一问,抽去了部分心神。
她略微思索了一会,说:“我应该说过好几次吧,关于葳为什么在交给你镇山印的时候,他没有告诉你要守护封印的事情。按理说,给你了镇山印,说明在他的心目中,你才是最适合接替他的人选。”
但是他不想把这个责任交给怀碧。
袁相宜顿了下,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没有把责任交托给一个人的原因可以列出无数个,但是把重要的东西交托给对方,却不把重要的责任交托给她的。
袁相宜的视线尽头,是钱有道平静躺着的模样。
她忽然隐约猜到了一点……
“怀碧,我觉得等葳清醒了,他会告诉你的。”
怀碧沉默了半晌。最后喃喃道:“是吗……”
钱有道觉得自己的身体很重,重得他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他只能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我是山下院门村的村人,名怀碧,虔心乞求山神大人庇佑我院门村免受河妖肆虐之苦。”
咚。
咚。
咚。
伴随着地面上传递过来的震颤,钱有道感受得出来——那是祈求者磕头的声音。
听那声音沉闷且带着余韵,祈求者应当确实带着虔诚之心来求的。
这时候耳边传来窃窃私语。
“她又来了,天天来。”声音听上去轻细年幼,似是孩童的声音。
“上仙为净化封印内的魔气,已经耗尽了神力,怎么可能帮她。”相似的声音附和着出现。
钱有道吁了口气,心想,他们说的上仙应该就是葳了。
他忽然感觉自己坐起了身。
“哎呀,上仙您怎么起来了,戒!都是你说话那么大声,吵醒人家了!”
“明明是你!上仙,您应该再睡一会,我等出去给您守着门。”
钱有道感觉到一点光线漏进了自己的眼底,他睁开眼。
面前是两个身形矮小,童子模样的小人。穿着一灰一黑的衣服,钱有道看到那灰衣的孩童模样顿了下,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让人似曾相识。
黑衣服的童子转身一把拎住了灰衣孩童的耳朵,说:“律,你给我闭嘴,出去看门!”
律被揪得耳朵生疼,眼中泛泪。
钱有道正要说话。
却见那灰衣的童子一骨碌扑了上来,抱住自己的大腿,嘤嘤嘤地哭了出来。
“上仙,戒总是欺负我。”
钱有道知道他们是谁了。
千年前的戒律童子,果然人如其名——
钱有道感觉自己起了身,说:“我听到外面有动静,是山下的村人又来行跪礼了吗?”
戒童子呵呵一声冷笑,说:“还不是来求上仙庇佑。”
律童子一听到正事,立刻就收了哭腔,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他垂着头,说:“律觉得上仙还是不要再插手他们的事情为好。之前那次已经耗费了您太大的神力。这次您昏迷了这么久,一定是因为帮了他们的缘故。”
“你们误会了。”葳起身,随手拿了旁边的外衣给自己披上,“是息壤的魔气越来越难以压制。”是自己的原因。
钱有道觉得奇怪,如果日复一日地去清理魔气的话,为什么会越来越严重?难道伏羲的结界根本就没有用?
戒童子神情严肃,问道:“这很奇怪,息壤被封印在结界里面,应该会日益减少魔气的才对。”这样才是正常的。
正好和钱有道所想的不谋而合。
葳沉思了片刻,说:“我觉得和河妖的出现有关系。上次我和他对战了一次。河妖身上有息壤的气息,这点让我很在意。”
“什么?”戒童子面露凝重,喃喃道,“难不成……那河妖是息壤魔气化身而成的妖物?”
“有可能。”葳沉吟道:“那魔气是活物,会化身也不稀奇。而且河妖吞食太屋山山中神灵,和息壤吞食灵气这点很像。”
“息壤……不是人间浊气的吗?”律童子不解道。
“饿肚子的时候,没有最好的,次一点也要吃。”葳道:“而且我觉得河妖一直在针对院门村的人。”
“是因为院门村的人身上有浊气吗?”律童子问道。
葳顿了下,说:“也许吧。”
钱有道却感觉到了葳心底的不确定。
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可为什么不说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钱有道每天都在磕头声中清醒过来,戒律童子依然每天都兢兢业业地守在他的身边,等他起来的时候会跟他说一大堆的话。
直到第五天,钱有道感觉到身体内的那股沉重感褪去了不少,他终于不用听着磕头声睁开眼了。
他起身,房间里空无一人。
那对童子恐怕是特地在怀碧来的时候,才会出现在这里。
钱有道听到葳叹了口气,并且一步步走了出去。
这时候的山神庙要比钱有道印象中好太多了。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物件,但是门柱和墙面都很新。
包括那座看上去栩栩如生的女神像。
钱有道感觉到葳注视了女神像许久,最后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怀碧看上去有点吃惊,她略带警惕地问:“你是谁?”
葳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看到了,他低下头把自己打量了一番,知道自己竟然无意识地化为了凡人之身,忽然泻掉了自己一直防备的心,朝怀碧拘谨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儿?”
怀碧沉着脸,说:“这里是山神庙,你别待在这里,影响我祈礼。”
“祈礼?求姻缘吗?”
怀碧瞪了他一眼,说:“我才不是那么幼稚的女人。当然是为了村里的人能年年平安。”
葳好奇问:“这山里看上去人杰地灵,怎么会过得不好?”
“好什么啊。”怀碧看上去十分冷淡,被人挑起了话头,立刻就开始了埋怨,“河妖三天两头要来吃人,我们睡不安稳,种出来的吃食都被太河水淹得七零八落,山内又时常有妖出没。说不定明天我就来不了这里了。”
来不了这里……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让葳震了一下。
“那河妖……会吃人?”
“会,我们村里不少人死在它口中。以我们的能力又打不过它。听说太屋山有山神,我就想能不能来求他帮个忙。”
葳盯着怀碧看了好一会。
钱有道觉得这个时候的怀碧已经显露出了特别强悍的能力,她的性格很倔。听她埋怨了一大堆,都能听得出来,她其实并不是心甘情愿来这里求什么神明的。
怀碧盯着那女神像,说:“一个山神庙,却供着女神像,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山神庙。真搞不懂村里的人为什么会这么相信这玩意。”
“……”那你还天天来磕头?葳寻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