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在附近一顿狂吹乱吹之后，终于有了减弱的迹象。
鹰哥带着人停在一边，看着山婴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哎两声喘气看上去好像很不舒服。
整个山间都因为它的动作一阵地动山摇一般的颤动。鹰哥浑身晃了两下，勉强稳住自己和魏惊书。
魏惊书站好之后扶着鹰哥，正要说什么。
鹰哥忽然又圈住了他，带着他起身飞向另一端。
魏惊书惊了下，从半空中往下看的时候，发现原来还在喘气的山婴仿佛一瞬间被消弭了所有的疲态，又开始追着他们打。
“有点不对劲。”魏惊书不解地看山婴。
从他们现在的角度看过去，与其说是山婴在追着他们打，还不如说是山婴仿佛失去了他们的目标，开始无差别地对周围进行攻击。
在看到山婴之前一直刻意保护着的小土堆被他自己胡乱的走法推散了之后，魏惊书终于确定了山婴的情形不对。
“师傅。”魏惊书指着山婴说：“他这样乱打一气和之前的不一样！”
“体内仅有的意识耗尽了。”鹰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说：“为什么山婴会短暂地恢复了一点意识？”
他忽然想起了白茜之前说过的话。
白茜化身为狐带着袁相宜四处躲避山婴的风，在山婴停止了动作之后，朝鹰哥所在的地方过去。
在那之前，白茜问：“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
袁相宜指着鹰哥，说：“山婴原来好端端地玩土，我以为可以找个偏点的地方，绕过它继续往前走。结果鹰哥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让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夭折了！她当然生气！
“山婴现在没有自己的意识，他是在攻击我们，可不是在玩土。”白茜不解袁相宜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下意识地就为鹰哥辩解了一下，“当时息壤的阴气正要攻击我们，鹰哥就用人祭的纸人炸开了阴气而已。”
袁相宜顿了下，问：“息壤拿山婴作为幌子，准备偷袭你们？”
“不清楚。”白茜道：“或者两者都有。山婴身上的阴气很重。你以前也有过被阴气的戾气带着情绪失控的时候吧？”
白茜所指的就是在钱府阴气自动吞噬了门妖的事情。
袁相宜看着山婴，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意味，看山婴的目光也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她喃喃道：“它一定很绝望。”
白茜听得云里雾里，说：“我们也很绝望啊！这都是什么事！”
袁相宜回过神，忙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钱夫人，我看到山婴就想到以前的我而已。”
白茜的脑袋往后短暂地瞥了一眼，支吾说：“都怪我们没有及时找到你。”
袁相宜心想钱夫人你什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啊？一点都不想从前高贵冷艳的仙狐了！
“不不不，个人造化而已，我觉得挺好的。我以前都没想到我能经历这么多事情，还能遇到你们这么好的人！”
白茜心底有些欣慰，尽管过去了千万年，这个人骨子还是很从前一样，善良且乐观着看待一切事物。
四个人汇合，鹰哥的目光落在袁相宜的身上，仿佛有点拘谨，欲言又止。
袁相宜看得心底纳闷，心想该不会因为自己之前忽然发了脾气，他就不知道怎么跟自己说话了吧。
鹰哥一看袁相宜板正了脸，下意识就僵直了身。
白茜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鹰哥你呢？”
鹰哥简直要对白茜这仗义的举动感激涕零了，他从来都不知道不敢在一个人面前说话的滋味是这么憋屈。
“有，我也觉得有点……”他吁了口气，说，“山婴好像短暂地出现在意识的回溯。先说好，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他还能保持自己的意识。”
“葳说，”袁相宜忽然说，“被息壤吞噬的神兽们，只是身体不受控制而已，意识还是完整存在着的。”
鹰哥和白茜对视了一眼，有点无法理解袁相宜所说的这句话的意思。
袁相宜继续给他们解释说：“因为息壤原本没有意识，他会侵蚀的只有躯壳，所以当初端骨被控制的时候，它一直保持着蛇身，直到后面凭着自己的意识压制住了息壤的侵蚀，才恢复了人形。”
白茜点头，说：“有道理诶。”
鹰哥问到：“所以山婴刚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他的意识是压制住了息壤对他身体的侵蚀和控制？”
袁相宜一边思考着他这句话中的意思，一边缓缓地点着头。
“而且阴气的本性是非常暴戾的，我以前脾气很暴躁，大多数就是被阴气影响的结果。”
“所以山婴刚才是被我弄出的动静惊到了，才……”
鹰哥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袁相宜指着自己鼻子骂的真正用意。
他喃喃道：“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会注意。”
白茜跟着他说：“这一点我也没有注意到，我也有责任。相宜你要不要也骂我一顿？”
袁相宜惊恐地后退，摇着头。
“不，我不敢！”
白茜指指自己，再指指鹰哥，忽然笑着说：“怎么差别那么大，你是比较喜欢鹰哥吗？”
袁相宜立刻否认。
“没有的事！钱夫人你不要开我玩笑！我只喜欢您儿子！”
“……”魏惊书踟蹰着过来，说：“我们是要趁山婴意识不清醒继续往前，还是先处理它？”
“只能处理它吧。”鹰哥道：“我们只要一动息壤，阴气立刻就会带着山婴过来袭击我们，总不能化到一半再换地方。”
太浪费时间了。
白茜这时候跟了一句。
“但是山婴的破坏力非常强。还是太屋山唯一的后代……”
鹰哥忽然硬着声说：“先动手试试！如果能激起它被压制住的意识，就能像端骨那样，让它恢复原来的模样！”
几个人准备从躲藏的山岩后出去。鹰哥事先把袁相宜交给魏惊书，仔细吩咐说：“尽量保持在山婴够不到的地方，它一般不会往上看，高处会安全一些。”
袁相宜立即说：“可以可以，高点我还能看清楚一点下面的情况！”
魏惊书忍不住提醒她。
“鹰哥的意思是让我们注意安全！”
“一样一样，安全的地方观察敌情，不是很好吗？”袁相宜推着他，叠声道：“快起剑！一会御剑稳一点，别害我摔下去了！”
“……你别乱动就绝对不会有问题。”魏惊书喃喃道。
魏惊书带着袁相宜飞上半空，袁相宜抓脏他的腰身，一直注视着下方的山婴。
山婴身上的黑气比之前蹲在地上玩土的时候要浓烈多了，缭绕的黑色烟气，将它整个都熏黑了一般，仿佛它的身体都在渐渐被阴气多占据，看着都有点触目惊心。
“真的不一样……”袁相宜心底不知怎么回事有些难受，她还清楚地记得山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拢着散落的山石和草木的模样，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山婴是不是似思念自己早就失去了的父亲——早在百年之前，怀碧的一念之间，也等于是断送了太屋山作为灵山的生机。
“什么？”魏惊书不解地问了一句。
袁相宜定神，伸手指着山婴说：“你看，山婴现在的神态，攻击的方式以及它全身上下的气息。”
山婴现在的神态像一具庞大的傀儡一样，漫无目的地被人操纵着。而且阴气显然驾驭不住山婴，攻击的时候甚至会出现同手同脚那种可笑的状态。
那种让人看着尤其的难受的不协调感。
袁相宜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她在魏惊书身后问：“全一，端骨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魏惊书：“记不太清楚，那时候太混乱了。”不管是全真观，还是整个太屋山太河沿岸，包括当时他的心绪。
袁相宜凑地更近了一点，说：“你听我说，端骨是被我身体里的阴气震醒的。”
“怎么……可能……”魏惊书一脸惊吓，“当时端骨身体里控制它的就是息壤的魔气吧，跟你身体的里的阴气应该属于同样的东西。”
袁相宜道：“我之前也觉得有点奇怪，直到钱夫人跟我说起我身体内的阴气的脾气的时候，我才隐约察觉到了一点。”
“嗯？”
“打从我娘胎里带出来的阴气，应该是和息壤的魔气不一样的。”
魏惊书：“然后呢？”
“我猜，”袁相宜的眼中现出了一点精光，“息壤的魔气是一种很容易被意识所引导的东西。所以，妖王的，息壤本体里面的，和我的阴气都会不太一样。”
“……我还是有点没懂，这跟我们现在的情况有什么联系吗？”魏惊书问。
“有一点。”袁相宜正经了点起来，“你看，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阴气会帮我吞掉对我有威胁的妖灵，但是对人就没多大的兴趣。但是息壤的魔气却酷爱吃人，因为息壤本身就需要吃人。妖王的阴气跟我又不一样，他的目的是生存的，所以他的阴气就可以伤及一切对他有危险的东西。”
“我就在想，神兽体内的阴气，会不会也被他们本身的意识影响。”
魏惊书琢磨着她的话，问：“那山婴会对阴气有什么样的影响？”
“护山。”袁相宜给了答案之后，开始思考，“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的意识引导出来。它如果是因为发现自己无法保护太屋山之后，对阴气产生了无法自控的依赖感，那就很难治了。”
魏惊书听到这，忽然懂了她的意思。
“你是在思考之前鹰哥他们说的不能对山婴下死手，要尽量处理它的想法吗？”
袁相宜叹气，说：“没有办法。山婴毕竟是太屋山之中的守山神兽，又要不让它死，又要不能让它妨碍自己，那太难了。”
魏惊书注视着鹰哥他们所在的方向，说：“打伤它就行了吧？”
“光是打伤不行，阴气会麻痹痛觉。只要让山婴的意识感受不到身体的不适……”忽然袁相宜顿了一下，“有了！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