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必刷题》
01
虽说高三日子苦,但盛意还是找到了舒缓压力的方法。
课程表上安排的三小时晚自习在进入高三之后变成了一天一门的节奏,从周一到周六正好轮了一圈。
在每个周五晚自习前,他都雷打不动地跑去办公室。
老许不在,很好。
今晚化学,完美。
然后他就在那个耳根子软的化学老师面前不慌不忙地坐下,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才引到正题。
“要不要考虑晚自习放部励志的电影,安慰一下我们这些做题做得快要傻了的可怜学生。”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就继续扯家常。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就一把抱起化学老师的电脑撒欢般冲回教室打开投影仪。
甚至于和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理科实验班冰释前嫌的原因,就是为了共享电影资源。
结果理科实验班“胡作非为”的第一天就被路过的邢胜利抓包,然后十分自然地供出了隔壁顶风作案的理科2班。
理科2班打死不承认。
“所以说,就不该共享资源的,风险太大。”实验班看电影的计划泡汤,他们班的电影也被老许扼杀在摇篮之中,苏以沫安慰着盛意,“没得看就不看了,也该收心收心。”
盛意气得咬牙切齿:“他们不是学霸吗,脑子那么聪明装的都是糨糊?偷看电影还把门窗大开,音效放得贼大,我是真的服气。”
02
最近网上疯传2012年是世界末日。
“末日说”的潮流迅速席卷了全班。晚自习课间,有女生忧心忡忡地转过头问苏以沫:“你看那部《2012》的电影了吗?”
“没,最近作业太多了,准备周末的时候抽时间去看。”
“你说到了2012年,有一天我们会不会真的写着题目就莫名其妙死了啊?”
苏以沫还没说话,周颜就把头凑过来:“死了多好,死了不用高考了,大家一起投胎重新做人。”
那女生知道周颜的性子,笑骂了一句就闹起来。
盛意难得没跟着一起贫嘴,他攥着笔,苦苦挣扎在数学题上——苏以沫特意给他画的重点。
“盛意,你进步好大,今天居然全做对了。”
苏以沫没故意捧他,盛意果然如老师说的一样脑子灵光,这几次的随堂测验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照这个进度下去,盛意保底也能上个二本大学。
盛意扬手对她说了句“低调”,而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微微向前。
“嘿,小姑娘,我进步这么大,你不再给我一点奖励吗?”
他靠得太近,感受到那若有似无的温热呼吸,苏以沫唰地将那本子横在两人面前。
“学习是自己的事情,哪里有要奖励的。”苏以沫硬着头皮回答。
盛意“嘁”了一句坐回去。
见他坐好,苏以沫这才放下本子,拿起桌子上的牛奶喝了一大口。
她白皙的脸庞透着一股子粉红,双眼亮亮的,像是蒙上一层水汽。
尤其是那嘴,像是沁水的樱桃,残留着一丝奶渍。
盛意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一瞬间,那微微下垂的眼眸莫名陷入黑暗,伴随着桌角撞击的剧烈声响,整个教室如炸开了锅一般。
“我作业写得好好的谁关的灯?”
“什么情况,断电了?”
……
周颜这厮唯恐天下不乱,借着手机微弱的灯直接站在桌子上朝着底下大吼一声:“同志们,世界末日来了!”
苏以沫胆子小,一紧张喊了声:“盛意!”
“嗯,我在。”
话音刚落,一只手拉住苏以沫,三秒钟之后又快速移开。
随即灯亮了。
果然是停电而已,学校立马开了备用电源。
“没劲。”周颜怏怏地跳下来。
苏以沫呆呆地看着盛意,几抹星光在他眼中漾开。
“小姑娘,为了庆祝我们都活了下来……”他剥开一颗糖直接塞到苏以沫那微张的嘴里,“请你吃颗糖。不过不是水果味,你凑合着吃。”
尾音上扬,无不得意。
牛奶味的。
苏以沫只觉得旁边有一堆人点燃了烟花,就在她那耳畔,噼里啪啦地乱炸一通。
她猛地从位置上站起身,将玩《黄金矿工》的周颜吓得抓了一枚炸药直接炸翻一片。
“咋了又咋了,这一惊一乍的。”周颜拍了拍胸脯,“末日提前了?”
“我我……我去一下厕所。”她低头嘟囔一句跑了。
看那慌忙的背影,盛意眼睛眯成一条缝。
“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这话是对周颜说的。
周颜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我做事,你放心。”
“沈清乖那边呢?”
“完全OK。”
“不错啊,她怎么说服广播站的?”
“挺简单,拿你高清无码的照片换的,买五送一,超级划算。”
“……”
苏以沫一口气跑到了走廊的角落。
黑夜混沌成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浅浅花香。
苏以沫转身,视线正好和盛意撞上。
他微微笑着,笑得眉眼弯弯,连带着眼尾那一颗泪痣都漂亮极了。
“你怎么也出来了?”苏以沫问。
“和你一样学累了,出来放风。”盛意伸了个懒腰,顺势靠在墙边。他穿校服总是不规矩,爱将领口敞开,露出大片精致锁骨。
“是吗?我记得某人今晚就写了半张物理试卷。”
盛意一顿,没好气道:“您的观察力可真棒。”
苏以沫闭眼,晚风吹拂到脸上,倒是十分舒适:“感谢盛大少爷夸奖。”
“你最近和夏一一关系不错啊。”
她依旧闭着眼:“还行。”
不算好也不算坏,比如问题目夏一一会大大方方来问自己,而自己也不会有所保留,再比如,在教室外碰到时也会微笑点头。
苏以沫问他:“你讨厌夏一一?”
苏以沫没有告诉盛意“作弊风波”来自夏一一的手笔,但他既然能查到图书馆的监控,稍微想一想,也能猜到是谁要害他。
盛意摇头:“谈不上讨厌。”
苏以沫想了想,说:“我昨天看到她爸爸来接她了,那个男人算不得年轻,踩着一辆很破的小三轮车。等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夏一一去找他时,一直垂着脑袋,生怕别人看见了。”
“她家庭条件不好,老许其实帮她申请过助学金,但填好的表是由薄简晨汇总的,她估计……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窘迫。”盛意抓了抓后脑勺,“你们女生有时候,真的挺多愁善感的。”
苏以沫难得露出狡黠的笑容:“你们男生不懂,想在重要的人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这才是女生。”
昨日,苏以沫躲在人群后看见夏一一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她理解自己的家庭情况,却也同时羡慕着别的孩子有数不清的玩具,放学能一头栽进舒适的大轿车里,还能在同学面前骄傲地分享进口零食。
因为顾虑太多,所以会比其他人考虑更多,也是因为顾虑太多,所以会犯错。
“苏以沫,你以后会变成一个特别优秀的人。”盛意美滋滋地补充,“一个特别优秀的……二十一世纪女性典范。”
“我怀疑你在做梦。”她毫不客气地说。
“你这人真没情趣。我经常做梦,而且一直相信着,梦这种东西,做多了就成真了。”
盛意抬头望向黑夜,似是不经意提起:“话说,今天是周五。”
苏以沫敷衍地点头。
“嗯,明天周六,上午补课下午放假,可以有半天的时间补眠。”
“……”
“我的学霸同桌,我刚刚绕了这么一大圈和你扯西扯东,可不是为了庆祝休息日的。”盛意叹气,颇有些无奈地重复一遍,“今天是周五,我带你去个地方呗。”
苏以沫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保证,老许发现不了。”
瞅着对方依旧沉默的小脸,盛意轻轻勾起她的手指。
“求你?”
他揍人时一副爱谁谁要上一起上的痞样,自打出生就没求过人,此时语气里却掺着一丝撒娇,柔得能滴水。
要去的地方确实不远,就在隔壁天台。
那上面堆着一堆漆皮斑驳的铁架子,盛意从那里面翻了翻,抱出一大个烟花筒来。
苏以沫看呆了:“你从哪里弄来的?”
“厉害吧,我告诉你这个点了可漂亮了。”他得意扬扬地将它踢到中间,掏出火机点燃,“小姑娘,千万别眨眼……”
盛意拉着苏以沫退后,伴随着不大的响声,暖金色的星火从那烟花筒中迸发出来散成花状,噼里啪啦在漆黑的夜色中绽放又坠落,像簇簇耀眼的灯盏,飘散着金色粉末。
“我告诉你,卖这个的人说了,这玩意儿最高能直冲云霄……”
那几簇星火非常争气,刚往天上蹿了半截,就和没油了一样笔直地往下掉。
盛意脸色一变,怕被火苗殃及,立马拉着苏以沫跑到远处的屋檐底下。
他看着面前和疯了一样的烟火星子,心里把周颜骂了几十遍,这蠢货到底是从哪个无良商家那儿买的假冒伪劣产品。
“那什么,有点失误,但是不影响整体效果。”场面一度有些尴尬,盛意措了半天辞,冒出一句,“其实在地上蹦跶的烟火,也挺不赖的。”
“真的不赖。”苏以沫嘴角上扬,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之意,她十分捧场,“以前过年最让我开心的事情,就是可以放烟花,拿着‘仙女棒’和一群小孩子绕着玩。”
平时她斯斯文文不爱说话,深沉得像个忧郁的小大人似的,这还是苏以沫头次如此明显地由内而外表现出来喜悦之情。
盛意啧了声:“你们女孩子就是乖,我都是直接揣两口袋摔炮坐在老家村头,来一个人要一次零嘴,要不到就追着那人砸摔炮。”
“没人向你爸妈告状吗?”
盛意不以为然:“当然有啊,我爸不管我,但他爱告诉我妈。我妈一听那还得了,抄起扫把就把我给一顿胖揍。我爸就跟贾宝玉似的,坐板凳上冷眼看着我被我妈打。”
“你太皮了。”
“哥那不是皮,是活泼,是讨人喜欢。”盛意纠正她的用词,“从小到大,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这稳妥妥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谁不喜欢我啊。”
苏以沫笑。
“谢谢你,盛意,真的谢谢你。”
“行了,谢什么谢,咱俩谁跟谁。”他低头看她,“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记得。”苏以沫垂眸,“10086提醒我了。”
盛意揉了两下她的头顶:“那不怪你。”
苏以沫只是淡淡地笑。
“那什么。”
她仰头看他。
“听说在放烟花时许愿会很灵,要不咱许一个?”他双手合在一起,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她是真的信他,傻乎乎地点头,特认真地双手合十。
盛意没忍住,撇头笑了半天。
“别笑。”见他贱兮兮的样儿,苏以沫没好气地问他,“你许的什么愿啊?”
他立马不笑了,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想知道?”
她点点头。
“真想知道?”
苏以沫嗯了一声。
盛意面对苏以沫时,他身上原本带着的暴躁的因子刹那间消失殆尽,认真说话的时候习惯放慢语速,咬文嚼字会让你不自觉地觉得无比真诚。
“我希望世界和平,而我梦想成真。”
苏以沫憋笑:“别瞎扯。”
盛意瞪了她一眼:“所以我才觉得你这人没情趣,我字字真心。”
此刻,学校的广播里传来嘶嘶的声响,沈清乖故作播音腔的不正宗普通话回**在校园的每一处。
“接下来这首歌,是某个爱做好事不留名的绝世大帅哥送给一个女孩的,祝她生日快乐。”
旋律响起,是苏以沫最喜欢的那首《世说心语》的后半段。
有那么一天
时间停止了
才发现原来心自由才能快乐
这种感觉我记得
“还没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苏以沫记得,除了薄简晨,她谁也没告诉。
“我掐指一算。”
“你还皮!”
“啧,好啦,是瞅了眼老许那儿的学生登记表。”
盛意咳嗽一声:“恭喜你,与地球一起完成了18次公转。”他一口气说完,“生日快乐,苏以沫。”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的笑意:“你从哪里背来的祝福词?”
“网上。”盛意笑嘻嘻,“你盛哥的祝福,收到了吗?”
“嗯,收到了。”
最特别的礼物。
一直记得,书桌前渐渐摞高的复习资料,记得校门口书店前又大又显眼的“密卷”海报,记得卖烧饼的老爷爷和蔼又可亲的面容。
还记得你,记得在地上乱窜的烟花。
“好啦,等这假冒伪劣产品发完神经,我们回去自习吧,否则今晚得熬夜了。”盛意打了个哈欠。
苏以沫刚点头,身后就传来嘭的一声。
铁门被值班老师打开,手电筒晃了晃,看着他们二人和残余的烟花筒,气急败坏地冲着他们嚷嚷:“欸,你们!哪个班的?”
03
翌日上午,老许无比迅速地将两人调了位置。
一个在第一排,一个在最后一排,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两人,昨晚不好好上晚自习跑去楼顶放烟花,还被巡逻的保安给当场逮住。
老许头大,这叫什么事。
本想让苏以沫带动一下盛意,现在好不容易带动了一点,这死小子反而带着人家撒欢去了。
批评了将近一节课,老许本来想喊盛意的妈妈过来聊聊,但转念一想,她要是知道,估计浑身是戏,屁颠屁颠过来和盛意探讨那种可以在地上乱窜的神奇烟花。
他算是看清了,盛意有今天这样的皮劲儿,半数都是遗传她的。
“行了行了,现在考试迫在眉睫,你们自己掂量掂量。”他摆手让两人赶紧走,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喊住苏以沫。
“你爸让我告诉你一声,他中午来接你放学,在校门口等你。”
苏以沫一怔。
说起来,她爸已经出差半个月了。
放学后,苏以沫果然看见了苏父,他开着辆崭新的车,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整齐西装。
“爸。”
苏父认真地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笑了:“快,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冰激凌,还冒着冷气!”
像小时候那样,每次想要哄她都用这招——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支冰激凌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支。
“昨天是你的生日,爸爸还没有祝你生日快乐。”
苏以沫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冰激凌:“但那也是妈的……”
苏爸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光亮,他拽了下领带,似是感慨似是回忆:“我有没有告诉你,当初遇见你妈时,我也是你这个年纪。”
她爸头一次在苏以沫面前提起前妻,那段在自己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过去时光。
“我对你妈一见钟情。她生得美,追她的人从村头排到村尾,我有耐心,每天很早起床往她家那边晃一圈。运气好碰见她,就能打闹着一起去学校了。”
毕业后明明有那么多比他优秀得多的,她妈依旧还是选择了她爸。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忙于繁忙却收入微薄的工作,最幸福的事就是冬日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归家,买一个门口小贩吆喝的烤红薯。
两个人吃一个小小的烤红薯,温暖而又知足。
后来苏以沫降生,奶粉、衣服、尿不湿,每一项开支都在击垮这个本就拮据的家。
“当你有一天遇见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没人帮你,只能靠自己死扛过去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真的啥也解决不了。你就是这世上的一粒尘埃,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
那种骨子里的自卑,不能给心爱的人提供物质上的享受,这种如影随形的压力让他从那一刻发誓,要赚钱,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有钱才有尊严,才有选择的余地。
可当他真的赚了很多很多钱后,应该享受的人却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妈妈走得很安详,甚至嘴角还溢着一丝笑。她知道我能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想我们即使没有她也能好好地过日子。”他说这话时平静极了。时隔八年时光,他已经可以坦然地将过去一点一点地吐露给他的宝贝女儿。
苏以沫想起了当初那个会在半夜偷偷看妈妈照片掉眼泪的爸爸,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不善表达,却牵挂着她的妈妈。
“爸爸,我从来没认为你再婚是错的,也从没认为袁阿姨生下弟弟,我就该狠毒地欺负他,真的,你能碰见袁阿姨,我特别高兴。”
那些爱嚼舌根的亲戚总喜欢把话题扯到貌美年轻的袁阿姨身上,顺带也会把她的名字拿出来说一圈。
像是电视剧播的那些尖酸刻薄的伦理关系,狠毒的后妈和可怜的女儿,或是狠毒的后妈和更加狠毒的女儿。
斗得你死我活,昏天黑地。
她爸笑:“我知道。”
说着,他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卡,“我这些年一直在往这里面存钱,不为别的,就希望着等你长大,无论遇见什么,都可以义无反顾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不会妥协于现实,不会为了生存放弃真正想要的。不论是梦想也好,是人也好。”
“爸爸不知道怎么对你好,尤其是你长大之后,就更不知道了。袁阿姨让我多陪你,可我那工作天天要出差,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不需要陪我。”苏以沫轻轻握住他的手,“对我来说,你们觉得幸福就够了。”
苏以沫朝爸爸眨眨眼:“而且我真的喜欢苏以笙,他好像也特别喜欢我,每次我逗他,都笑得咧嘴。”
“今晚……一起出去吃饭吧,我们一家四口。”苏父笑道。
“好。”
苏以沫爽快地回答。
04
之后几乎整个高三,苏以沫都很少和盛意在学校说话。
那个时候,她突然就理解了薄简晨突然在学校疏远她的意图。
但是每次做完作业、考完试,她都会将答案工整写好偷偷给他。盛意破天荒没嚷嚷,安安静静,上课也不睡觉了,放了盒清凉油在桌边,认真得连周颜都忍不住开始好好听讲。
有些事不需要过多解释,把那份心意掩盖在繁杂的课本试卷中,对彼此而言已是最好的选择。
后来,理2班所有的学生都自觉地开始投入学习的热潮之中。
毕竟未来短短几个月,还有十二次要命的联考等着他们。
这段日子却依旧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一是薄简晨和陶子苒双双保送,顺利进入国内最好的文理两所高校。学校领导特高兴自豪,在周一升旗仪式上搞了个颁奖,全校师生都一脸羡慕地看着这两个样貌智商双双在线的颜值学霸。
薄简晨和陶子苒平日交涉不多,在台上相对而立时,从开始到结束都没偏头说过一句话,除了中途在校长的示意下相互敷衍地握了个手,不到两秒的工夫就收了回去。
颁奖一结束,两人跟逃难一样飞快地从左右下台,彻底分道扬镳。
“这两人太搞笑了,跟仇人似的。”单亦行咯咯直笑。
周颜却暗自洞察一切。
两人当然不对盘。
谁大清早碰到自己情敌的爱慕者心情能好的?
二是沈清乖终于说服她爸,正式成为一名艺术生学习音乐。
高三仅剩十五天的寒假,三人特意空了半天,把沈清乖送去集训的大巴车前,她爸还是宠着她,吵了那么多年,还是妥协于梦想的伟大。
她爸说了,以后要是有一天饿死了,别想着回家讨饭。
沈清乖嘿嘿地笑,一把将爸爸抱住:“我保证,以后买一套超大的房子,你和妈随便住。”
除了日常上文化课,到校考省考的日子她就得背着吉他全国各地到处奔波,她和周颜说:“好好学习,我缺了这么多的课,回来的时候得找你给我补习的啊。你要是不会,我就一巴掌拍死你。”
沈清乖这话分量十足,周颜突然觉得肩上的压力重了好多,于是答应得十分爽快,丝毫没有想起两人一个学文一个学理如何做到交流学习。
他真正觉得自己该好好读书的时候,是那天夏一一抱着试卷,极其冷淡地塞给他一张纸。周颜没缓过神,莫名其妙打开来看是一张周测的物理试卷,新鲜得很。
他看着那个大大的18分忍不住为这位同学的未来担忧,再往旁边姓名那一栏一瞅。
得,这七扭八歪的“周颜”两个字简直火辣辣打他的脸。
然后,他就花了半个晚上琢磨该怎么办。
想到最后,他决定去走盛意走过的不归路。
“盛哥,借用一下你的笔记本,我上课没怎么听,想把落下的功课给补齐了。”
他刻意将声音压低,连嘴角都扬起自认为亲切的灿烂笑意。
盛意莫名其妙:“你要我的笔记?”
太阳打西边冒出头了,周颜居然找他要笔记,下一句不会是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吧。
周颜十分认真地点头:“我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盛意:“……”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只要盛哥在,世界充满爱。跟着盛哥走,吃穿不用愁。”
周颜嘴里嚷嚷着这自创的“彩虹屁”,死皮赖脸地求着盛意教他做题。
而后的画风通常是这样的,几人除去除夕时吃了一顿饭,其他时间几乎都泡在了过年照常营业的奶茶店里做题。
一道题盛意先讲几遍,讲得周颜似懂非懂就扔给苏以沫,苏以沫举一反三,推导加验证,周颜才勉强弄懂。一张试卷满江红,累得周颜那段日子连手机都懒得掏出来玩了。
“我愿用我十斤肥肉,换我高考提高一分。”周颜挣扎在题海之中,满脑子都是这么一句话。
苏以沫带着他们去学校门口的书店买练习册,新到的《黑白卷》和各种高考密卷花花绿绿堆成了一座小山。
封面越来越好看,题目越来越多,试卷越来越厚。
周颜的脸唰地白了,转身就想跑。
盛意一手把他拽住,阴森森地冲他笑:“兄弟,人终有一死,而有些人,则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说着,把一堆辅导书塞到他手里。
“滚去付钱,正式进入拯救学习脑残计划。”
开学之后生活照常,苏以沫检查盛意卷子的时候,委婉地表示他可以考虑抽时间去练练字什么的。
如若监考老师打开这份试卷看到这字,估计第一反应就是自我怀疑是不是欠了做试卷这人八百多万的债务没还。
高考试卷千千万万,理综还好,答案都是统一的,但语文和英语作文改一题的时间不会超过十秒,卷面的整洁程度会直接影响阅卷老师的给分。
盛意表示明白,干脆拿了《星火英语》的单词表照着一笔一画地默写。周颜凑过去看他一本都快写完了,伸手给了他一个大拇指:“真的,盛哥厉害,你这速度都快赶上苏以沫了。”
盛意叹气:“你做梦呢,她高一时就把这3000个单词背完了。”
“那她现在在背啥?”
“《现代英汉词典重订版》。”
“……”
“得,当我没问。”
虽说投身于学习事业不能自拔,偶尔还是要放松放松。
反正盛意是这么想的。
午间休息,他从袖子里掏出藏了好久的手机坐到周颜的位置,两人摩拳擦掌,神情激动地看着昨晚欧冠联赛的录播。
AC米兰遭遇上届冠军巴塞罗那,皇马再遇老冤家里昂。
其实他俩真正关心的是曼联对巴萨那场。
用盛意的话来说,曼联这一路运气爆炸,没准到最后再加把劲就赢了。
嗯,他喜欢C罗,看球自带滤镜。
他们就这两支队伍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有在意周围的环境,冷不丁从后方幽幽传来一声剧透:“别看了,巴萨赢了。”
盛意怄得转身就想把手机砸上去。
然后他们看见老许那张写满慈祥温柔的脸。
“累了就睡觉,别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
老许也没多说什么,抛下这句就握着茶杯慢悠悠地走了。
“盛意,是我瞎了吗?老许最近好像变温柔了。”
事实上,高三下学期的步子一迈,老许对理2班全体同学的态度有了一个180度大转变。
以前他是以嘴毒出名,羞死你的毒鸡汤随手拈来。
比如:
上帝不会亏待努力的人,一般情况下都往死里整。
高考有什么怕的,反正你们这个年纪两袖空空啥也没有,本来就一无所有。
第一天考砸了别伤心,你会发现,第二天更砸,哈哈哈。
而现在,他不骂人也不在上课抓拍你的丑照,战略改成以鼓励为主,你说什么他都是一脸莫名慈爱的神秘表情。
好吓人,吓得人瘆得慌。
05
日子一天天过去,期间沈清乖短暂地回来了几天,有次和苏以沫约着去书店买书时,得知周颜近来学习的劲头特高涨。
她欣慰地点头,宛如自家只会哇哇叫的孩子终于懂得了喊妈妈一样高兴。
于是破天荒地,她想偷偷给他点奖励,在回学校的仅仅七天的时间里,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带一塑料袋的早餐塞在周颜桌洞里。
最后一天离开前,她跑到苏以沫位置上假装和苏以沫说话,事实上双眼一直往周颜位置上瞟,后者从外面睡眼蒙眬地进来,低头正好看见那油腻腻的塑料袋。
他沉默了好久,而后将那袋子十分嫌弃地拿出来破口大骂:“爷爷是得罪了哪路好汉,连续七天把吃剩下的早餐甩我抽屉里,咋的啊,当我这里是可回收垃圾桶?”
沈清乖怄得当场想打人,被苏以沫好不容易劝住,起身就气呼呼地走回自己班上。
按照学校里的安排,为了能让学生坦然迎接高考的降临,特意把一月一考改成了半月双考,一次两天,学校报告厅里那亮堂的大灯就从来没有熄灭过。
每门课的第一轮复习进入收尾阶段,接连不断的考试让所有老师的上课都变成了不停讲解一堆看起来永远也讲不完的试卷。
“同学们,注意了,接下来这道题,是一道送命题。”
“……”
“噢,说错了,我再来一次。
“同学们,注意了,接下来这道题,是一道送分题。
“不睡觉也得给我做对。”
“记住了吗?”
“记住了。”底下的同学回答。
“没吃饭啊!大声点!”
“记住了!”
除此之外,老师们偶尔会兴奋地冲进教室,神神秘秘地拿着一张据说是谁谁出的水平特高的仿真卷,一把拍给单亦行让他赶紧去复印个几十份,今晚写了,明晚讲了,高考就稳了。
“写完这些,我也该死了。”
周末,三人待在学校旁的咖啡馆里,他们的学长老板找了个小包间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写题。
周颜写着写着就趴下了,他看着手里一大摞没开封的试卷:“你们说这些要都是钱,我岂不是发了?”
“你写卷子写出幻觉来了?”盛意头也不抬地说。
那时还没有微信,手机支付也仅仅只限于充值QQ会员与黄钻,点开动态来看那小半年的QQ空间,在“不点开不是人”的字眼里疯狂转载一堆鸡汤文学。
老许开始每天晚上叫学生去办公室,一人一张凳子坐下聊聊人生理想。
叫到苏以沫,他盯着她许久,张嘴小心询问一句:“年级第一,有信心吗?”
她自然是点头。
她应该感谢薄简晨,感谢他过去一直紧紧盯着她那曾飘忽不定的成绩,在刷题加讲解加提高效率的基础上直接推到了与他并肩的水平。
即便很久不再联系。
叫到盛意,盛意吊儿郎当地走进来,老许嫌弃地瞧了他一眼:“二本?”
“看不起人呢,上次月考我进一本线了好不好?”
“就你那鬼画符的字,阅卷老师瞎了眼了。”
“你不怕我被你气得跳楼吗?”
“你这没心没肺的要是跳楼,我就把数学书吃了。”
“……”
沈清乖带着各大名校的合格证强势回归,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离高考最后期限愈来愈近。
大约是同样受到QQ空间里鸡汤的残害,高负荷学习之余,老许也开始利用仅剩不多的班会时间来说一些课本试卷外的题外话。
统称“集体洗脑”。
“说句心里话,现在坐这里听我讲话的你们,绝大多数都是工薪阶层里出来的孩子,活了短短的十七八年,没出过远门,也没和什么心思不良的人打过交道。说得不好听,就是一只青蛙,一边呱呱地叫,一边在那小井底傻不啦唧地蹦来蹦去。你以为世界的天就那么一点点大,不理解外面的海有多深,也不理解外面的景有多美。
“你说高考是为了什么,我讲世俗一点,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赚钱养活你们自己乃至以后的家庭;说得高尚一点,就是为了未来某一天你们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时,没有一丝的犹豫。
“我总看你们发一些傻子编的傻段子,什么高考那年,我考了200分,而我妈朋友的儿子考了600分,过个几年后他妈跟我妈炫耀他儿子去应聘一个月薪过万的职位,而我却在想该不该录用他。”
底下有人笑出声。
“是挺好笑的。”老许喝了口茶,“写出这话的人八成有病,听我一句劝,段子是段子,现实是现实。在现实中考600分的孩子未来绝对会比考200分的孩子要过得好得多,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他将全班同学看了一遍,停留在夏一一身上的时候,带着一丝考究。
“但是相对而言,高考是现阶段最公平的。不过说实话,你们考得好不好关我什么事,你们以后过上怎样的生活关我什么事,你们喜不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我无所谓。
“该做的我都做了,该说的我也说了,我许蒋胡问心无愧。”
一百天倒计时开始前,学校特意在高三教学楼下摆了个牌子,上面粘了一百页的数字。
每过一天,撕下一张。
等到归零那天,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战场。
因为压力,苏以沫常常做题做到一半,总以为现在所经历的只是一场梦。
深夜,她从桌前抬起头,台灯还亮着,身旁多了一杯热牛奶,试卷上密密麻麻的计算题正冲她张牙舞爪。
小时候盼望着长大,长大后又希望回到小时候。
她起身绕到窗前,仰头深呼吸一大口。
手机传来短信,盛意的。
“我猜你还没睡。”
苏以沫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她打字:“我猜你有道题不会解,拍个照片发过来吧。”
“谢谢,我们可爱又迷人的苏学霸(后面附加题目)。”
苏以沫解了十来分钟,拍照发送过去:“没有题了?”
“还有——”
手机停顿几秒,发出微振。
“早点睡,别熬夜。”
高考前三天放假,高一高二的学生发现高三的学长学姐疯了。
站在一楼往上瞅,大片大片雪白的试卷碎片从天而降,所有人围在走廊嘶吼着尖叫着庆祝最后一天在这里奋斗的狂欢。
那壮观场景刺激得底下的人也跟着愉快地撕书,撕完发现自己才高二,又大叫着去把那一堆碎片抱起来试图拼凑。
周颜撕完开心得像个200斤的胖子,随便揽着一个不认识的同学感慨:“总算是结束这苦日子了。”
旁边那人过了好久才幽幽回一句:“去年我也是这么想的。”
“……”
不太吉利。
一片寂静后,周颜推开对方大叫着跑了。
“小姑娘……我以为高考前我会紧张得发疯,但其实并没有,真的一脚踏进高考的大门里,眼中就只剩下激动和兴奋。”
盛意也凑着热闹,看着碧蓝的天空:“苏以沫,我觉得我思想出问题了,有那么一刹那我居然觉得,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我都相信自己前途无量。”
拥挤的人群,几个月来两人难得说上一次话,伴随着终止符的音调缓缓降临,那些或开心或难过的过去也终于变成了飞扬的尘土。
“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我们一定是最好的。”
“你也是最好的,我一直相信你。”
盛意咧嘴笑:“你听说过时间胶囊吗?”
苏以沫点头。
“我昨天在里面放了一个秘密,藏在学校的一个角落。如果过了很久以后你还在我身边的话,我们就去把它挖出来吧。”
苏一沫抓了个重点,笑道:“你也有秘密?”
“讲点道理,我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就没秘密了,保证让你看了不后悔。”
邢胜利从教导处跑来,看到漫天散落的碎片和一群欢呼雀跃的高三“疯子”,气得差点当场心脏病突发,指着那群迅速跑回教室逃命的人说:“赶快给我一个班派几人下来扫地,像什么话!”
据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学生说,老邢其实早就知道,但他就是挨到高三的撕完书发泄完了,才慢慢跳出来把他们给臭骂一顿。
这么看来,他倒不是那么不讲情面。
06
高考像是一瞬间,盛意从叮嘱苏以沫要吃早饭要随身携带糖果,说到带透明文件夹、2B铅笔和0.5黑色水笔。他们这四人中就数省考校考都拿了很棒名次的沈清乖最轻松,毕竟是文科班的苗子,只要她不是铁了心交白卷,基本上就是“稳妥”两字刻在脑门上。
周颜最慌,在网上打印下来等一众大神的画像,拉着非常不情愿的三人连续拜了一个星期。
魔怔之后,他甚至将毒爪伸向了盛相濡。
“盛意,商量个事。
“你家那小猫,咱们暂时让它改个名,叫过儿,考前让我摸一把,你看如何?”
“……”
“做你个春秋大梦,你以为你是小龙女?”
早上出门前,苏爸和袁阿姨特郑重地给苏以沫准备了一根油条和两个鸡蛋。
苏以沫反而淡定,捏了捏苏以笙胖乎乎的小脸,和兴奋的盛相濡说再见,笑着谢绝了苏爸接送的请求。
考场门口他们的老师穿着喜庆的小马甲站成两排,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学生,逢人就加油打气一番。
“祖国的花朵,社会的未来,国家的希望,我突然觉得自己顿时高大起来。”盛意扬扬得意,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跟去出席剪彩活动似的。
他不知是走了什么运,分到的考场是自己班,座位是自己原来的座位。
主场作战,必然旗开得胜。
老许考前叮嘱他们,进去了就千万别喝水。
万一喝多了水考到一半想上厕所又去不成,岂不是影响成绩。
他说这话的时候盛意在神游,不然当下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十分坦然地扭开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
老许一脸震惊地看着盛意,他们隔得远,讲话听不清,只能对着他手舞足蹈,指了指矿泉水,又指了指盛意。
盛意阅读理解满分,他想了想,觉得老许是在给他加油打气,然后将那瓶矿泉水举起来,对着老许点点头,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
我干了,你随意。
然后他十分豪气地喝完了。
那一刻老许的表情,仿佛是看见了面前法西斯杀人抢掠的惨状。
四门考试科目,两天时间。
千军万马,兵荒马乱,成王败寇。
出考场的那一刻,苏以沫在教室门口看见了等她的盛意。
盛意吹了声口哨:“啊,我们的状元终于出考场了。”
“说什么胡话。”
“我字字发自肺腑。”
苏以沫突然想起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写过的题目很难,想去的地方很远,喜欢的人很优秀,慢慢就会明白,当你走完人生前端流水线一般的道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但“流水线”结束了。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