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手心的糖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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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烬工作日的时候一般都不在家,早上六点出门,晚上最早十点进门,也有时候不回来。

于是这个夏天的末尾,季小觉的生活只剩下两件事,一件是等他回家,另一件是祈祷他不会有不回家的时候。

封烬这边就不同了,季小觉每次都能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把他的原则踩在脚下。

他每天都处在生气和不要生气的边缘。他说过许多次冰箱里不要放甜腻的东西,因为他不喜欢吃甜的。可是他每次打开都会看到蛋糕、面包,甚至喝了一半的奶茶;他说东西不要乱动,可是她却能以“这样放风水不好”为借口把他的各种家具换个位置;他还说了沙发上不要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书和纸,可是他却能从沙发的缝隙里摸到一本——《菜根谭》?

封烬问:“你看《菜根谭》做什么?”

季小觉有些无辜地道:“我……以为是做菜的……”

封烬面无表情:“喜欢的话我给你报个厨师班吧?”

“不行。”季小觉说,“我马上就要有新工作了!”

封烬松了口气,终于不用看到季小觉闲着没事拆他房子玩了。

可是他高兴得太早了,第二天,他回来得比较早,站在门口,密码按了一个数字却停了下来,想起那一天季小觉笑嘻嘻地站在门口,说,回来有人开门的感觉真好。他敲门,听见季小觉轻快的脚步声,像是一只有着柔软毛发的小动物一样。

季小觉打开门,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开门?”

封烬敷衍地答道:“忘记密码了。”

四个八都能忘记啊?季小觉简直对封烬的忘性叹为观止。

而封烬刚进门,一道黑影朝自己扑过来,封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绕着自己脚打转的小狗。

“季小觉!”封烬深呼一口气,“这是什么?”

季小觉越来越不怕封烬了,她也跟着蹲到封烬前面,抱起小狗举起来:“狗啊,你不认识吗!”

“哪儿来的?”

“捡的。”季小觉说,“它很有灵性的,我本来想给它取个名字来着,但是你连四个八这样的密码都能忘,肯定记不住太复杂的名字,所以我决定就叫它封宝。”

……

封烬沉着声音,跟狗大眼瞪小眼:“我不喜欢狗。”

季小觉抱着它站起来,说道:“不行,它都跟你姓了,就是你儿子,你不能不认自己的儿子!”

“季小觉。”封烬一般这样喊季小觉的名字的时候,大多是生气了,“我不想说第二遍。”

“为什么啊?”季小觉把封宝放下来,“你也不喜欢我啊,不也让我住你家了吗,凭什么封宝不行!”

封烬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封烬这回没说话了。

封宝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完全不像封烬刚进来的时候那样活泼,趴在凳子底下呜咽着,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

季小觉也不把封烬的威胁当回事,走过去,摸着它的脑袋,安慰道:“放心吧,你爸必须认你!”

封烬在房间里听到了这句话,有些无奈和头疼。

任何问题都有答案,只有季小觉的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这个问题,永远是个谜。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季小觉发现封宝不见了。

她瞬间清醒过来,封烬该不会亲自拿出去丢了吧!那哪是捡的啊,那可是她花钱买的!

季小觉倒是算盘打得飞起,她想就算自己以后从这里搬出去了,也要把封宝留下,让封烬一看到它就想到她。

所以,她才死乞白赖还冒着封烬可能会连她一起赶出去的风险带它回来的。

季小觉急得衣服都没穿好,打开门,封烬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遛狗绳。封宝一溜儿地绕着封烬跑来跑去,也不顾是不是被绳子绊倒了。

封烬索性一把抱起它。

季小觉愣了一下。怎么跟封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在做梦呢。

她偏着脑袋,忽然觉得当狗真好,可以随意地表达自己的开心。因为她现在也很想这样,撒欢着腿丫子绕着封烬跑来跑去,然后被封烬一把抱起来。

她后悔了,她现在想把狗赶出去。

“封烬……”

“带去打了狂犬疫苗做了一些除菌。狗粮在我车里,我忘拿上来了。”

“我去拿!”季小觉赶紧说,跑到门口又记起来自己还没洗脸,“我洗完脸就去。”

封烬看着她跑进跑出的身影,封宝趴在自己的腿上,这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它和季小觉很像。封烬笑了一下。

抬头看着季小觉幽怨地站在洗手间门口,那表情,就像是看见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人**。

她生气了:“我不拿狗粮了!”

然后,“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封烬抱着封宝,问道:“她说我是你爸,有没有说过她自己跟你什么关系?”

封宝叫了两声:“汪汪!”

“知道了。”

季小觉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想到这个封宝居然比她还会上位。

封烬不是说了不喜欢它的吗?可为什么还跟它简直形影不离,还带它出去散步,怎么不带她去散步?所以季小觉只能一边洗碗,一边透过窗口看那一人一狗,漫步人生路。

季小觉愤怒得洗破了一个盘子。

手机响了起来,是沈竹言打过来的。应该是回局里实习的事情吧。季小觉忽然满心期待,她匆忙擦干手接起来:“喂,沈老师!”

恰好封烬开门进来,封宝仿佛炫耀般地朝着季小觉汪汪直叫。

季小觉嫌它吵,就躲进房间里接电话了。

封烬看着紧闭的房门,蹲到狗粮盆边给封宝弄狗粮:“她好像总能惹我生气,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

封宝知道,但它不说,它有吃有喝有人陪,才不关心别人呢。

沈竹言很奇怪季小觉这边为什么会有狗叫声,问道:“你在哪儿?”

“在……在朋友家啊。”季小觉赶紧岔开话题,虚伪地笑,“沈老师你怎么打电话给我啦?”

“你觉得呢?”沈竹言觉得季小觉最近好像活泼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一有问题就打电话找他哭的小姑娘了。

他笑笑:“明天周一吧,局里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去了。”

“这么快!”季小觉内心激动。沈竹言有些疑惑:“嫌太早的话可以往后推推。”

“不用,不用!”季小觉还嫌晚呢,谁想天天跟一只狗争宠啊,她马上就要比狗每天多见封烬好多个小时呢。

季小觉又跟沈竹言简单地说了几句才挂电话。

封烬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季小觉早醒了。她甚至怀疑自己还没睡,一整晚都在想封烬见到她时的表情,有点儿像是……小学生春游前的那种感觉。

封烬走了,她才悄悄出门。

沈竹言事先说过这一次应该不会被分到刑侦科。季小觉去了才知道自己被安排到了档案科,刚进去的时候事情还比较多。

她压根儿没法逃跑去找封烬,连路久都是下午才见到的。

路久过来帮封烬拿资料,看见季小觉的时候还挺意外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季小觉很快找到他要的东西,将厚厚的文件递到他手上,回道:“不是你说的吗,前线干不好就让我去后勤部打杂。”

“档案科可不是什么后勤,是我们局里王牌科室。”路久笑着跟她打趣,然后说,“我待会儿有事,既然你在这里就帮我把这个送到封烬办公室吧。”

季小觉有一种中了五百万的感觉,她等了一下午不就在等这个机会吗?路久朝她眨眼:“九哥还是最懂你的吧!”

“谢谢九哥!”

季小觉兴致勃勃地站在封烬办公室门口。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时候,她那个时候就觉得,封烬肯定不会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好像才过去五个月而已。

季小觉久违地敲响封烬办公室的门。

“路久盯了好长一段时间,暂时确定鼓手最近好像在接触什么建筑工程,房子里有水泥砂石的痕迹,包括枯月巷里的乞丐们,应该是同一个项目。他们应该是察觉到我们了,最近没有行动。但不排除有其他人接手。”

封烬说着抬起头,看见季小觉的时候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以为她又弄出什么拆房子的事情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时候的封烬完全没有意识到,“家里”这个词有什么不对,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或许在这个时候,不管是语言,还是行为上的惯性都比他的意识更早地承认某些事情。

季小觉把手里的东西送到他桌上:“我来给你送这个。”

封烬看了一眼,明白了:“沈竹言送你的新工作?”

季小觉有些看不出来封烬的情绪,只能采取最保险的有问必答:“对啊,不然还能有谁。”

“既然这样顺便让他帮你把住处也安排一下吧。”封烬冷冷地说出这句话。季小觉心里一慌,赶紧说:“沈老师那么忙,也不能什么事儿都管到啊。他肯定不愿意的!”

封烬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季小觉看来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生气了,笨。

于是,他换了话题:“封宝呢?”

嘁。季小觉轻嗤一声,说:“你不是不喜欢它吗?当初怎么都想赶它走,现在就知道宝贝啦,你能宝贝它为什么就不能……”“宝贝我”几个字季小觉没说出来,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封烬眼神里的危险系数了。

以往的封烬只要一沉下脸季小觉就吓得不行,这段日子跟他待多了之后变皮了,她虽敢挑战封烬的底线,但是还是有个度。

那个刻度以下的,季小觉飞天窜地都行,刻度以外的,季小觉还是得不敢越雷池一步。

“接着说。”封烬说。

季小觉不敢了。恰好路久进来,季小觉赶紧趁机开溜:“那我档案科那边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路久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身边刮过,然后人就没影了。他把东西递给封烬之后往后退了两步,说:“老大,我觉得你跟小觉待在一起的时候……”

“小觉是谁?”封烬好像更在意这一点。

“OK,OK,季小觉。”路久投降了,“我能接着说吗?”

封烬没应,路久权当默认了,说:“你跟季小觉同志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像个……禽兽。”

封烬放下手里的事:“路久,你很闲?”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季小觉最近好像变了许多,比起一开始的胆怯试探,小心翼翼地与人相处,现在的她无所顾忌,明朗又快乐,仿佛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老大,我听说她也有不怎么好的曾经,那些过去的恐惧大概无时无刻不压在她的心头,逼她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的样子,可是你让她找到了自己的样子。”

路久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么长一段话,他说完还觉得自己挺不错,虽然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但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谁知封烬丝毫不领情:“说完了吧,说完了市里领导在会议室,你去一下。”

绝了!封烬居然让他去见领导。他还不是为了封烬考虑啊。可是他不敢骂封烬,最多只是站在门口,说:“封烬!你是魔鬼吗!”

说完就跑。

而封烬早已经无心工作了,路久的那段话还萦绕在他耳边,他笑了一下。随即又面无表情,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

仿佛在跟自己抬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