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能者(全二册)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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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洱海才村。

都怪那条可恶的金毛犬,赖俊峰想。

虽然之前有一点不愉快,但乔希在酒吧听完老板的几首现场民谣后,心情已经大为好转。喝完一杯风花雪月特调,她娇媚的脸上泛起微醺的红晕,变得温柔乖顺。两人结账出来时,她还主动挽住赖俊峰的手臂。换作以前,她总是若即若离、欲拒还迎,关键时刻绝对是一盆冷水浇头,把他折磨得抓心挠肺。她像今晚这样主动,还是头一次。

微博上那些情感专家总结得对: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很多事情一定要有浪漫的氛围才能成。按照计划,赖俊峰一会儿就会拿出钻戒,在小镇街头来一场现场求婚,一举把乔希拿下。

然而这一切都被酒吧门口那只金毛犬给破坏了。

那条可恶的蠢狗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睡觉睡得好好的,忽然就蹿起来往乔希的小腿上舔了一口。乔希尖叫一声,差点飙出脏话。乔希对狗的厌恶程度,就跟普通人厌恶蟑螂一样。忽然被一只满嘴哈喇子的金毛狗舔到,她的心情瞬间差到极点。

乔希气冲冲地走了,赖俊峰鞍前马后地跟着,甜言蜜语说得口干舌燥,她还是一副兴味索然、爱搭不理的样子。

她独自走在湿地公园的小路上,一脸“别烦我”的表情。

赖俊峰也不傻,知道乔希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他们都是星城一所普通高中的教师。赖俊峰刚满三十岁,就爬到了年级主任的职位。但乔希才刚来学校工作一年,不过是个毫无资历的任课老师。这次到昆明重点中学考察学习,原本没她的份,还是赖俊峰利用公务之便多争取了一个名额,把她一块带上了。

乔希喜出望外,结束公事后两人趁机来大理玩了几天。虽然是出差,但学校报销的那点可怜的公费早被乔希花得精光,之后的大理之行全得赖俊峰自掏腰包。

赖俊峰不是舍不得钱的人,当初战胜全校大批的单身汉,长期霸占乔希的“绯闻男友”第一名,靠的可不光是甜言蜜语,各种名牌包没少送。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乔希一眼就在大众点评上看中双廊最好的海景房,两千三百元一晚,而且两人还是分房睡,一晚就得近五千元。

赖俊峰咬牙先定了三天,这三天乔希玩得相当开心,最热闹的地段,最美丽的景色,她每天在二百七十度落地窗的海景房里醒来,敷面膜、化妆、卷头发,然后坐着游轮吹海风,晚上就去酒吧坐一坐,跟那些没安好心的男人眉来眼去,夜深再吃一顿贵到咋舌的海鲜大餐。

这样过了三天,赖俊峰早已囊中羞涩,信用卡都刷爆了。为了制造一个“求婚”的机会,他半年的工资都搭进去了,第四天他硬着头皮退了房,把酒店换到了才村。

才村的景色一点也不逊色于双廊,但由于晚开发几年,宣传不力,游客稀少,酒店价格也没涨上去,一晚上才三四百元。

乔希起初觉得这地方还不错,可新鲜感一过就慢慢觉得不对劲了。尤其到了晚上,这荒凉的地方除了才村小镇上有零星的灯火,其他地方可说是漆黑一片。乔希哪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但也不好明着发作,非说赖俊峰没跟她商量就擅自换酒店,没顾及她的感受。

赖俊峰一个劲地哄,说什么其实才村也别有一番风情,咱们不能只看到大理繁华喧嚣的一面,也要看到它宁静忧伤的一面。正所谓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去哪儿都是流浪……他好说歹说,又带她去酒吧听现场民谣,一边喝酒一边聊聊人生的维度、深度和断舍离,她心中的不悦才慢慢散去,一点点接受了这别有风味的文艺之夜。

说来说去,还是怪那条蠢狗!

要是没有它,乔希说不定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地收下了他的戒指,今晚他就彻底从绯闻男友晋升为正牌男友,要是运气好,接下来的酒店房间都能省一间了。

其实想想自己挺厉害的,年纪轻轻就有房有车,虽然房子是学校分配的职工宿舍,车是一辆二手高尔夫。但这些都是他靠自己的拼搏努力得来的,跟那些有钱有背景、赢在起跑线上的年轻人不一样,那些都是没出息的败家子,他才是有前途的潜力股。

想到这,赖俊峰又自信起来。

十二月的大理已经很冷了,深夜的洱海边更是寒风萧瑟。乔希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落肩廓形风衣,显得她前凸后翘、曲线曼妙,御寒能力却很一般,两条性感的长腿只裹着薄薄的丝袜,她不自觉地环抱双臂,有些委屈地把脸藏在随风摆动的卷发里。

那一刻赖俊峰觉得机会来了,他大步上前,把自己的围巾给乔希披上:“小乔,我有话对你说。”

乔希从小就长得漂亮,成天在男人堆里打转,男人那点儿心思,她又怎会不了解!她早猜到赖俊峰想干什么了,他一只手老揣在裤袋里,里面十有八九是求婚戒指。

乔希不会答应,她压根就没想过要跟赖俊峰天长地久,就这样跟他保持暧昧挺好的。他为她花了不少钱,但她这么漂亮,在学校里没少给他长脸面。这男人嘛,不就图个虚荣心吗?大家各取所需,互不亏欠。

“等下,你……”

“小乔!你听我说!”赖俊峰单膝跪下了。

赖俊峰这么一跪,乔希瞬间尴尬起来。

“小乔,这一年我怎么对你的,你是知道的,我跟那些只想玩弄你感情的男人绝不一样!”他一改往常甜言蜜语的形象,哆哆嗦嗦地从裤袋里掏出戒指盒,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冷的,“小乔,我是真的爱你!嫁给我吧!我绝对会让你幸福!”

乔希瞄了一眼,立刻认出那是一枚一克拉的钻戒。

她心里嫌弃得不行,太寒酸了,求婚怎么也得三克拉起吧?不过她还是有点感动的,眼前的男人除了拍拍领导马屁外基本没啥本事,可是当他掏出戒指盒单膝下跪时,竟然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魅力,但这点魅力离结婚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别这样,你先起来。”乔希有些为难。

“不,除非你答应嫁给我。”

“结婚这种事,我觉得还太早了点。”

“没关系,不用马上结。你答应我就行。”

“好,好,我答应你……”罢了,先骗一骗你好了,等什么时候把鹿央她爸那个钻石王老五拿下,再甩了你也不迟。

虽然效果有点差强人意,但好歹还是成功了,赖俊峰非常开心,把戒指戴在乔希纤细的手指上,拍拍裤子正要起来,突然又“扑通”一声,两腿都跪下了!

“你这是干吗啊?!起来啊!我不是都答应了吗?”乔希已经不耐烦了。

“你你你……你背后……”赖俊峰脸色煞白,语无伦次。

一个形销骨立的黑影从泥泞地中慢慢走上来,惨淡的月光下他脸色乌青,湿漉漉的长发像水草般遮住了脸庞,仿佛是从地狱深潭里爬上来的恶鬼。由于海风太大,刚才又在求婚,以至于赖俊峰竟然现在才发现。

一阵阴风刮过,乔希终于感觉到有个恐怖的黑影正从背后笼罩过来,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死鱼的腥臭味。

她刚想跑,一只湿滑冰冷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上。

恐惧让她无法呼吸,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眼角余光里,那只手苍白而溃烂,一些腐烂严重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乔希绝望地睁大双眼,眼泪早已跟黑色眼影融成了一团,她朝赖俊峰伸出手:“救……救我……别走……”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会给她幸福的男人,此刻早把海誓山盟抛到了身后。他是爱乔希,可他更爱自己的命。

“我……我叫人来救你!”他双脚乱蹬着往后退,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最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乔希的精神全线崩溃,她不敢回头,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别杀我……”

对方没有杀她,“砰”的一声倒在了她脚边。

翌日下午,猎能学院。

一年级教学楼三层,整层的办公人员都心惊胆战。隔着房门,他们也能听到年级主任封寒办公室里发出的咆哮声,它就像一条刚被放出来的恶灵,狂躁地穿梭在长长的走廊上。

“让我去大理!”秦山面红耳赤。

“这件事我已经妥善处理,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封寒虽然不苟言笑,但并非一个有耐性的人,尤其是面对秦山这种动不动就咆哮的男人,他已经快到爆发的边缘。

“失踪两个半月的禹川昨晚在洱海被人发现!摄影师张智提供给黄昏组织的线索也直指大理,你现在随便派几个人过去也叫妥善处理,你是想笑掉我的大牙吗?”

“秦山,你到底是教师还是特工?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秦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不想加派人手没关系,我自己去!就算是一个人,我也要揭开那东西的真面目!”

“再说一遍,我不批准,这事不归你管!”

“我真不明白像你这种冥顽不灵的蠢货是怎么当上年级主任的!”秦山眼角**,“有你这种人,学院多少人都不够死!”

“一介莽夫!”封寒怒目而视。

“我莽夫!也强过你这种懦夫!我们在这里吵架的时候,黄昏组织说不定已经捷足先登了。”

“张智那场交易疑点众多,根本就是黄昏组织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要让我们把所有精锐都派去大理,他们再趁机对学院发动进攻。”

“你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秦山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封寒,这个昔日的三人组同伴、曾经的好友、现在的领导,几乎固执到偏执了,“黄昏组织跟我们无冤……”

“无冤无仇?你说无冤无仇?”封寒以不低于秦山的声音打断道,激动地站起来,“可笑,我们之间……”

他突然停下来。

“我们?”秦山一怔,脸色骤变,“你认识黄昏组织的人?”

封寒冷笑一声:“你也认识。”

“你什么意思?”

“根据龙囿希的描述,戴着三号假面的男人……只能是他。”封寒眼底闪过强烈的恨意,“我太了解他,他是复仇者,不把猎能学院置于死地,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山一动不动,他确实认识那个人。

那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猎能者,通过后天的领悟同时拥有四种猎能,已经突破M?猎能者的极限,这在学院的猎能史上绝无仅有。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然而十五年前的一个雨夜,他忽然叛变,杀死数十位老师,其中包括自己的父亲,然后人间蒸发。

至今,他依然排在猎能学院通缉犯名单上的前三名,没人想提起他的名字,他是学院的丑闻、耻辱,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叫封炎,是封寒的哥哥。封寒那只瞎掉的眼睛,也是拜哥哥所赐。

“有件事我早想问你了。”封寒的目光忽然透出彻骨的寒冷,“十五年前的那晚,你是不是故意放走他的?”

秦山捏紧拳头,原来这些年,封寒一直在怀疑他。

他、封寒、封炎,曾经是猎能学院轰动一时的天才三人组,无论实力、感情还是默契,都好到足够成为全校学生的榜样。可现在,看看这三人组成了什么样子?背叛、怀疑、猜忌以及不休不止的仇恨和怒火,在彼此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创伤。

“还有……”封寒眼中只有仇恨,“那一晚,他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秦山冷冷一笑:“你这么想知道,干吗不自己去问他?学学我,我现在想去大理见我的学生,我立刻就去,谁也别想阻止我。”

“别逼我!”忽然间,封寒的手指尖寒芒闪烁,办公室里的空气被压缩到一个微妙的状态,窗户上的玻璃由于承受不住这无形的锋利而出现了细小的雪花状裂痕。

“拳头对准敌人,后背交给兄弟。”秦山毫不犹豫地转身,没做出丝毫防备。

——拳头对准敌人,后背交给兄弟。

这句话,是曾经的天才三人组队长封炎的口头禅,也成为学院里流传一时的名言。十五年了,秦山一直没有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

现在,他把后背留给了封寒。

凌晨三点,大理市。

最后一抹月光隐没在浓厚的铅色乌云中,十二月的北风刮过狭长的洱海,席卷大理市的冷寂夜空。大理和平医院住院部顶层,防护铁栏外围边缘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猎猎寒风中,黑影朝着前方跨出一步,身影迅速下坠。

安静的特护单人病房内,窗帘轻轻动了一下。

“谁?”禹川立刻睁开了眼睛,声音还很虚弱。

秦山从黑暗中走出来,侧脸被窗外的微弱光线照出半个轮廓。

“秦……”禹川激动地想要坐起身,秦山立刻上前扶住他的肩,手指放在嘴边:“嘘——”

特护病房外的走廊上至少还把守着两名猎能学院的人,虽然对付他们不会很难,但秦山现在已经是麻烦缠身,不想再节外生枝。

关于禹川的事情,秦山在赶来大理的一路上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禹川于前晚十点左右被洱海才村的两名游客发现,当时的他严重脱水,瘦骨嶙峋,像是从重灾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饿鬼,最明显的外伤出现在他腹部上方——胸骨剑突处,一道五厘米左右的狭长口子,应该是被锋利的武器刺中的。

起初医院根本不敢收,他看上去就是个活死人。学院本部第一时间进行远程干涉,以某国际协会组织的名义打通院长的电话。院长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国际舆论压力,终于特批让病人进了ICU。

秦山从窗口潜入时,看到禹川的模样也惊了一下。那个高大结实、相貌堂堂的英俊男人,竟然像一个吸毒过量的瘾君子,身体干瘪,肌肉萎缩,皮肤松弛下垂得像是老人。事实上,秦山看到的已经是恢复不少的禹川,两天前的他完全就是一具“腐尸”。

“秦老师……”禹川的声音微弱,秦山必须靠很近才能听到,“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一言难尽。”秦山的眉宇间还残存着连夜赶路的风尘和疲惫,“禹川,知道你还活着老师很开心,但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

禹川点点头。

秦山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截了当地问:“允慧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禹川没有回答,然而一听到未婚妻的名字,他干枯的眼窝里再也看不见光泽,一片黯然。

“她中了一种名为梦噬的幻紫猎能,昏迷了几十天,最后还是死在了梦中。老师……没能救醒她。”秦山很自责。

禹川摇头:“是我没用,没能力保护她。”

秦山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戒指盒,那只强壮有力的手臂抖得厉害,哪怕他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手臂也没有如此颤抖。

禹川先是疑惑,随即明白过来,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这不是我们的婚戒吗?”

“允慧给我的,她本打算从大理回来后就在学院举行婚礼,让我做证婚人。”

禹川缓缓打开戒指盒,悲伤地注视着里面的戒指。过了一会儿,他从里面拿出了那枚属于自己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眼泪从秦山的眼角滑落下来,他飞快地别过头。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秦山沉声问。

“我们遭到了偷袭。”禹川声音哽咽。

“谁袭击了你们?”

“不清楚。”

“不清楚?”秦山很诧异,以他们的实力,他们竟然连偷袭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我们当时正在挖色的海边,突然遭到几个人的夹击,他们很强,还是有预谋的突袭,我被刺伤后落海。”

“你落海之前,是不是想让允慧把‘黄昏’这个线索带给我?”

“是的。”禹川努力回忆,“我猜他们应该是黄昏组织的人。我当时为了保护允慧才受伤,本以为她可以成功逃走,没想到那帮畜生……”禹川没再说下去,下意识地捏紧戒指盒,盒里的戒指在微弱的夜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泽。

“不管是谁,老师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秦山一字一句地说道,随后抬头看向禹川,“这两个月你都在哪儿?为什么不及时联系总部?”

“我在水底。”

秦山一愣:“你是说洱海的水底?”

禹川点点头。

秦山皱起眉,很快他猜到了唯一的可能:“白羽鲸?”

“对。”

秦山很吃惊:“想不到真有这种死徒。”

白羽鲸在死徒的课本中有记载,传说它有四米长、两米宽,相当于一条鲨鱼。但它性格温顺,靠捕食小型鱼虾为生,对人类几乎没有威胁。它生存的地方,会生出一种介于浅绿和浅白色之间的柔嫩水草,酷似羽毛,又叫白羽草,白羽鲸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大理白族的神话故事里也有这种死徒的影子。传说在洱海和生龙潭里有一种长五六尺的白头金鱼,白族人代代相传,绝不可捕捉这种神鱼,一旦误捕,要立即焚香叩拜,并将大鱼放回。白族人认为自己与此神鱼皆同源于“白鲸”族。但是按照猎能学院传承的笔记里的记载,这种死徒在宋朝末期就灭绝了。

“要不是遇见它,我也不会相信。”

“它救了你?”

“并不算。”禹川苦笑,“我受伤之后跌入海中,一时间丧失行动能力,这时一条白羽鲸跟随我的血液找到我,把我吞入体内。”

“你被它吃了?”想想其实很合理,白羽鲸毕竟是死徒,就算平时不主动伤人,但是高级猎能者的血液对它们来说却是无法抗拒的。

“它把我吞进了自己的胃囊里,但是它无法消化我,没多久就把我吐了出来。”

秦山摸着下巴陷入思考。他对自己学生的猎能非常了解,禹川跟阴城正好反了过来,拥有很强的苍青猎能和少许炽金猎能,身体强壮,自愈能力达到一个恐怖的境界。白羽鲸吞下禹川,简直就是吞下世上最难以消化的“食物”。

“那之后呢?你人又在哪儿?”

“一个洞穴里,应该是它的巢穴,那巢穴的最深处连接着一个山洞,里面没有海水。它似乎把我当成了自己收集的‘宝贝’,我就在那儿苟延残喘了两个月。”

“若是如此巨大的白羽鲸,在洱海早应该被人发现了。”秦山还是不太相信,最后的真相竟然只是一条白羽鲸。

“因为它可以解体。”

“解体?”

“当我意识到无法逃离那个洞穴时,我决定赌一把。趁它再次出现时,我死死地抓住它的尾巴,把匕首刺入它的身体。它为了摆脱我,不停地横冲直撞,终于带我逃离了那个迷宫般复杂的洞穴。离开洞穴后,我依然不放手。白羽鲸哀号一声,身体忽然化为无数白色的小鱼一哄而散,我最后拼尽全力才游上了岸。”

秦山若有所思,这样一来全说得通了。白羽鲸若真在洱海藏了上千年,应该早被人发现和捕获了,但是它大部分时候都躲在连接着山洞的水底洞穴中,遇见特殊情况还可以自行解体,没人会对洱海里的几条小白鱼感兴趣。

“这些事你都跟学院汇报了吗?”秦山又问。

“汇报了。”

秦山点点头,看了下时间,巡房的人差不多要来了:“我得走了。”

“秦老师。”禹川喊住秦山,他已经猜到了,“你……是不是脱离学院了?”

“比那更糟。”秦山苦笑着看了他一眼,“下次见面,可能就是敌人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边。”禹川目光坚定,可随后又变得犹豫,“不过你千万要小心。”

“怎么?”秦山微微皱眉。

禹川问:“你知道大理古镇的圣三堂吗?”

秦山点点头,龙囿希潜入朴允慧梦境的任务报告他反复看了三遍。

“我跟允慧本来想在那儿举办一场简单的婚礼。可是我们为何会出现在挖色镇呢?那里只是个并不出名的小镇,离我们住的酒店也很远。我跟允慧深夜前往那里绝不是偶然,一定有原因。我隐隐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就是想不起来……”

“如果想起来了,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男人目光如炬,“我一定会查出真相,替你们报仇!”

“可是,我要怎么联络你?”

秦山略微沉思,他现在已经是学院的叛徒,要说可以信任的人……

禹川也明白他的难处:“我知道唐主任和你是好兄弟,进出这里也方便,但以唐主任的立场,他恐怕不太合适做这种事。最好是个学生,平常不怎么惹眼的,沉默寡言一些,办事低调妥当的。”

秦山赞同地点头,沉吟了片刻,立刻了然:“我知道了,这样的人选倒还真有一个。这事交给我吧,我会找到合适的人跟你接触,你也不用操之过急,现阶段还是以养伤为重。”

“我知道。”

“行,我得走了。”秦山快速走到窗前,最后看了一眼禹川,“保重。”

特护病房外的过道上,两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长椅上。忽然,房间内似乎传来了一些响动,他们立刻起身推门而入——没有异常,禹川仍在熟睡。灰蓝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白色窗纱轻盈地舞动,窗台上一捧娇嫩的康乃馨在夜风里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