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能者(全二册)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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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岭地下深处。

每次回到这里,鬼斗都会有一种回家的感觉。相同的研究机构,鬼斗在全世界还设有二十多处,但他个人最爱这里。二十年前,伊甸园计划启动之初,他选中这里作为主基地,除了这座山的地下溶洞利于改造且拥有极强的隐蔽性,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相传幽谷子晚年隐居于此。

幽谷子一生传奇,门下弟子大多建功立业,留名青史,但有一个学生因与幽谷子的治世理念不同而被逐出师门,连名字都被抹去了。此人遂改号“无名子”,自立门派,追求永生不朽之道。在之后的历史长河中,无名子的教派一直被人们视为邪教,遭到各种驱除和迫害,传到鬼斗的老师这一代时几乎灭门。老师死后,鬼斗流亡海外,正式创建永生教,并靠着一己之力将永生教发扬光大,如今鬼斗离无名子的终极理想越来越近,鬼斗希望自己的祖师爷幽谷子能第一时间见证,被他视为异类的徒子徒孙们是如何在两千年后改变人类历史。

地下深处的培育室幽寂而昏暗,数百个不同型号的培育槽林立其中,透明玻璃槽中灌满了特殊营养液,浸泡着相貌丑陋、身体畸形的怪物,幽蓝色的冷光从底部射出,照亮它们苍白而可怖的身躯,它们都是人类与死徒结合的实验体,正处于一种随时会苏醒并暴走的危险状态。

鬼斗慢慢穿过这座恐怖的“水族馆”,在编号“S-001”的培育槽前停下。眼前的培育槽由特殊材质制成,体积是其他培育槽的三倍,里面的“实验体”却是一个穿着天蓝色病号服的纤瘦少女,她柔软的黑色中短发向海草一样静静散开,犹如一件晶莹剔透的艺术品,它像被困在了深海之处,又好像正坠入银河之中。

鬼斗欣赏着这件出色的作品,颇为感慨。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杰作竟然是一次无心插柳的结果。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真正完美的终极体,即将由他亲手创造。

风悄无声息地来到鬼斗身后:“老师,服下最新药物后,实验体的血液活性果然高出三倍,提炼后纯度为99.31%。”风将一块深红色的血晶体双手奉上,“尸体还需要留下观察吗?”

“不用了,处理掉吧。”

“是。”

鬼斗伸手接过戒指大小的血晶,一眨眼,血晶就在他的指尖消失,犹如变魔术。

“辛苦了。”

风一愣,鬼斗向来只有命令,不说任何废话,感谢更是绝无仅有。此刻他一句“辛苦了”让风受宠若惊,甚至有一点慌乱无措。

鬼斗自创立永生教后,招收了大批教徒,不仅如此,鬼斗还有八个关门大弟子,代号分别为:林、风、山、火、雷、阴、阳、道一。他们大多是孤儿,鬼斗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并将他们养大。八人并非都是猎能高手,但各有所长,且对鬼斗绝对忠诚。

八名学生中,最先被鬼斗抛弃的是林,鬼斗甚至不屑给出理由,但风猜想,鬼斗老师应该是认定初代伊甸园计划已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总得有一个人留守;之后牺牲的是火和雷,两人一直在猎能学院当卧底,之后成功窃取禹川的档案,但也因此丢了性命;前阵子,鬼斗去了一趟星城,随同的阴和阳相继战死。现在鬼斗身边只剩下风、山和道一三名弟子。风从不敢奢求老师给予自己关心和体恤,他也不需要。他们八人的使命,就是成为老师最可靠和趁手的工具,可以随时使用随时抛弃,他们将其视为最大的光荣。除了道一,他才是老师唯一在乎的人。道一很强,即便放眼猎能界也是佼佼者,只可惜他天生体弱多病,还是个消耗型猎能者。曾经他帮鬼斗赢下过两次关键的战斗,可如今他已经濒临死亡。

果然,鬼斗问话了:“道一情况如何?”

“不太好。”风如实回答。

鬼斗微微叹了口气:“换血也不管用了吗?”

“上一次的战斗他损耗过大,换血的效果也不太好,如今匹配的标本越来越难找,照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了。”风单膝跪下,“老师,用我来给他续命吧,哪怕只能让他多活一周……”

“不用,你起来吧。”

“是。”风站起来,发现鬼斗还在看着眼前的S-001培育槽,“这是……新标本吗?”

“不是。”鬼斗目光流转,“是我一位资助者的女儿。他的女儿被死徒咬伤,马上要死了。他把女儿交给我,希望我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她活下去。如果只是这个要求,我还是有办法的,却没想到,她比我以往的任何一个实验体都要成功。”

风看着培育槽中的女孩,陷入了沉思,良久,风鼓起勇气:“老师,我不明白。”

“说。”

“为什么陈峰希望将自己的女儿变成普通人呢?”

“从狭义的角度来看,天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无灾无害平安健康,毕竟猎能者的世界注定腥风血雨;从广义的角度来看,是因为人类很脆弱。”

风思考着,没有说话。

鬼斗笑了笑:“其实,八个学生里,我最喜欢你。”

“老师!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作用并不突出,论忠诚其他人也不逊你,老师为什么会最喜欢你?”

风恭敬地低下头。

“八人当中,只有你多少能理解我。”鬼斗冷冷一笑,“人类太脆弱了,永远不敢直面真相。”

“我们只是神犯的一个错。”风说。

“对,这就是真相。生老病死,七情六欲,注定了人类是错误的存在。”鬼斗笑笑,“想要修正错误,就必须先跳出错误本身,当一个错误被修正,所有错误都会随之裂变和修正,那一天,人类才能从原罪中解放出来。”

风再次单膝跪下:“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愿献出一切。”

“快了。”鬼斗的眼底有什么在燃烧着,那是幽深而炙热的欲望,“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