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回到越泽家,却站在门外踌躇不前。
理智告诉我,就算跟越泽彻底翻脸了,我换洗的衣物、护肤品、手机、钱包、身份证等所有家当通通还锁在这间屋子里。如果我是偶像剧中的女主角,那么我可以就这样潇洒离开,什么都不带走,反正她都不需要为生活烦恼,只需要尽情的爱与恨,导演最后总不会给她一个太差的结局。
但问题是,这是现实,所以生完了气,摔完了门,我还是要觍着脸回来收拾东西。
我轻轻敲门,才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的。
难道是越泽猜到我会回来,怕我尴尬特意为之的吗?光是这个念头,就让我刚下定的决心动摇了一半。
平心而论,越泽对我真的过分吗?他这个人,确实从没对我摊开心扉,但是生活上的照顾和帮助并没有少过,甚至酒吧替我结尾,通宵开车送我回老家看外婆,这些,原本他都没有必要做的。
好吧,我是心软了。我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的没骨气,一边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屋子。
越泽果然在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坐在沙发上,像在发呆,又像在等我。看到我进来,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烟,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给他机会,笔直冲回了房间。
我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其实比我想象的要少,半个行李箱就装完了。这之后我才发现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我打开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已经打过来好几次了。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立刻拨了回去。
我的直觉果然是对的,电话那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声,声音有些耳熟,我刚想问是谁,对方就表明了身份。
“请问是艾七喜吗?我是刘淑敏女士的主治医生。”
“啊,是黄医生啊。我是艾七喜。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我外婆的病……”
“你别慌啊,先听我说。你外婆没事。但是呢……”那边犹豫了一下,“她已经两个月没有续费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停止药物治疗了。但是她现在的状态并不稳定,冒然出院的话我怕会有危险……”
“怎么可能!”我吃惊地叫起来,“钱不是刚给你们了吗?还有上次的手术费。”
“手术?”那边的声音同样疑惑,“你外婆的心脏确实可能要做手术,不过那得视情况而定。目前仍在观察期,而且你说的手术费什么的我根本不知道。”
“不可能?!我舅舅说你们医院说给外婆动手术……”
“等一下,你舅舅就是那位谢先生吧,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他之前说手头紧张让我再通融通融,我才一直帮他拖到了现在。如今他人又联系不上,当时住院表上其他家属一栏写的是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我才找过来了……”
我一下懵了。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一下冒出了好多回忆。我想起了以前舅舅当着我和外婆的面打舅妈的场景,那时他就嗜赌如命,输光了钱就去喝闷酒,喝得烂醉如泥回家便打舅妈出气。最狠的一次,他用凳子把舅妈的额头砸出一个洞,血流得满地都是,我当时都给吓傻了,也是那件事之后,爸爸把我接回了家。舅妈住院了一个月,之后对舅舅彻底死心,不顾亲戚劝阻毅然离婚,带着表姐改嫁了。从此舅舅更是一蹶不振,后来他跟着别人去贩毒,入狱五年,出来后他跪在外婆面前痛哭流涕,不停地抽自己嘴巴说自己是真的痛改前非了。
外婆原谅了他,我也相信了他。
可我错了,原来他已经黑心到连我这个外甥女都不放过。这半年里我拼了命地打工赚钱,有一次因为没吃早饭贫血晕倒都不敢去医院看病,每次陪王璇璇逛街都只试穿不买,记下牌子回宿舍找淘宝同款,就算找到了,还要跟店主磨上半小时,让他包邮最好还送两双袜子,每次王璇璇都笑我,如果学校举办抠门大赛我艾七喜一定能拿第一名。我说是啊,不过如果比赛要交报名费我就不去参加了,剩下来还能吃两顿早饭了。
这些日子,为了尽可能多攒一点钱,多给外婆治病出一份力,我遭受了多少辛苦、委屈甚至是羞辱啊。
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些钱,全部用来供一个人渣败类吃喝玩乐。
这一刻我真想尖叫,骂人,摔电话,我咬紧牙关,拼命将自己从崩溃边缘拉回来。我声音颤抖:“黄医生,你能再帮我缓两天吗?”
“抱歉,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拖这么久已经是特例了。”
“黄医生!我求你了!钱、钱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的!我现在就回趟老家,我马上过来。求你了,真的求求你了,给我两天,就两天!”我哀求。
那边很为难地沉默了片刻:“好吧,最后两天。”
“谢谢,黄医生谢谢你!”
挂断电话后我什么都顾不上了,疯子一样冲出屋外。摔上门时,我似乎听到越泽叫了我一声,但又似乎是我的错觉。我按下电梯,等待电梯的那一分钟里,我发现自己内心居然还隐隐期待着,屋里的男人会打开门追出来。
我不奢望他帮我,我只想听他说一句“发生了什么事?”,真的,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关心就足以让我原谅之前所有的事。
那一分钟过得很慢很慢,可最终,越泽没有出现。
冲进电梯门的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是那么地贱。其实对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也并没有亏欠我任何。伤害我的,让我难过的,不过是自己一次又一次不应有的幻想和贪心罢了。
艾七喜,还不明白吗?一直是你在自作多情啊,既然愿赌,就要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