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事了,不愿细思再也见不到黎泱的事实,嫏嬛与抟风便欲离去。
天上忽有瑞气千条,晃得二人睁不开眼。
抟风护在嫏嬛身前,叫骂:“何方妖孽?”
嫏嬛手搭眉间,却见瑞气浓郁之中,竟是诸仙莅临。虽然对这帮事后才出现的仙人没有好颜色,但也不便冲撞他们。
嫏嬛将抟风拉开,言语淡漠:“原来是东王公驾临,可惜黎泱涅槃,此洲无主,无人接迎诸位,你们请自便吧。”
周身紫气的东王公足踏祥云,没有计较蜃妖的无礼,做出十分慨叹的模样:“混沌乃娑婆洲劫数,唯黎泱仙君可解,非本君袖手不理。娲皇留元凤血脉,便是为着今日。仙妖万物顺天道而生,亦应天道而灭。黎泱仙君看护大洲,庇佑人族,数度涅槃,乃至散尽修为,化作尘与土,实吾辈楷模。本君将令玉京仙府记载黎泱仙君事迹,传颂六合。”
这番话掷地有声,且出自地位尊崇的东王公之口,可谓对一位仙君极高的褒奖,听得众仙热血澎湃。然而,嫏嬛却恍若不闻,既不拜谢,也不感激;甚至眼神虚浮,仿佛神游天外。她身边那头大鱼更是愚笨不堪,无聊地摘起了琅玕果,以为无人注意他,便偷偷品尝起来。
众仙简直气结,这蜃妖委实不识好歹,要不是当年东王公留她一命,焉有今日。还有那头大胖鱼,也不知是何出身,竟敢如此藐视众仙家。
妖就是妖,终难改变。
对于黎泱仙君的自我牺牲之举,东王公表明了褒扬态度,且亲临娑婆洲,已是众仙之首赐予的极高荣誉。见蜃妖一派无动于衷的模样,东王公心中不快,便欲驾云离去。
忽而又一片瑞气弥漫云端,乃是玉京仙府的斗姆元君率众弟子驾临娑婆洲。
抟风一面啃着琅玕果,一面眯着眼瞧,忽然想起忧伤鱼的一句歇后语,决意活学活用,显出自己的文化水平,便提高了音调:“今儿可真是三个钱买个东王公——神仙不值钱。”
东王公:“……”
在场众仙:“……”
这蠢鱼一定是故意的!
妖界竟有这种歇后语,简直是对东王公的大不敬!
嫏嬛欣慰地摘了个饱满莹润的琅玕果递给抟风。抟风见自己的文化水平得到了赞赏,越发得意。
斗姆元君驾云近了,发现东王公与众仙面色都是铁青,再瞧瞧底下,自己那惹是生非的弟子笑意吟吟,料定是嫏嬛又出言不逊了,赶紧向众仙之首施了一礼。
“东王公,娑婆洲事由,我已尽知,黎泱仙君涅槃,身化大洲,令人感佩。而嫏嬛助黎泱困住混沌,起了关键作用,其功不可没,若有冲撞东王公之处,请东王公念及黎泱仙君当年救她之心,不与她计较。”
东王公不好发作,冷声:“如今黎泱陨落,还请元君管好弟子。”
斗姆元君诺诺称是,东王公便率众仙离去。
嫏嬛恭敬拜见斗姆元君,师徒二人千年未见,自有许多话说。仙府其他弟子碍着师尊面子,不得不与这位人缘极差的小师妹客套寒暄。抟风见嫏嬛与他们凑一堆极是热闹,也挤进人群与他们结识。
斗姆元君瞥了一眼抟风,略觉眼熟。抟风知这位尊崇的元君是嫏嬛师尊,更是自来熟凑了过来,介绍自己是嬛嬛最最亲密的朋友,言辞间极为坦率天真,又夹杂一些羞涩意蕴。元君含笑,抚着抟风头顶,夸他率直可爱。抟风十分受用,却不知元君已自百会穴探查了他的灵脉。
只一息之间,斗姆元君心中暗奇,此少年竟与一位故友有着相似灵脉。
“上古海神禺疆,你可认识?”
“不认识。”抟风老实作答,“但老乌龟说他是我爹。”
斗姆元君神色一转,可谓惊喜:“你是禺疆之子?”
玉京仙府藏书最丰,弟子们大多博学,多多少少听过海神禺疆之名。上古之时,禺疆统领北海,既是海神又是风神。归墟五座仙岛,便是禺疆派遣巨鳌十五只,托举顶负不使其漂流沉没,其中便包括如今东王公的方壶山。
上古大神纷纷陨落,禺疆竟有子嗣在世,还是众人面前这位少年郎。于是,物以稀为贵,抟风被围观了。
抟风一脸莫名:“我爹很厉害?那为什么我还要给画馆打工?”
嫏嬛适时提醒:“你爹再厉害,你的卖身契也不会减少一年半载。”
就在众人围观七嘴八舌时,天地有了异变。修为高深的仙家率先感知,斗姆元君停了话语,凝目观天,与此同时,正返回方壶山的东王公停驻云头,远眺天端。
三十三重天外,辉煌瑞气纵横,从天外天铺往人间,金光紫气璨焕无涯,重云叠嶂皆被晕染,惊起九重天宫鸾鸟齐飞,云钟长鸣。
东王公茫然愣怔,诸仙震撼驻足。
人间帝王率百官激动跪祷,以为祥瑞。
这是……天道有感,降造化功德。
量劫之后,众仙以为天道再也不会降功德于任何人。
万万道瑞气降阎浮众生。
造化功德精准降落二人之身。
仰头看稀罕的嫏嬛忽然被紫气裹住,顿时慌了:“啊,师尊救我!”
同样看稀罕的抟风被无数道金光加身,不由惊呼:“啊,我瞎了!”
仙府众人:……
斗姆元君从震撼中回神,安抚二人:“不必惊慌,这是天道赐下的功德。”
方壶仙山之外,东王公呐呐:“天降功德,怎么会……”
金光紫气没入身体,嫏嬛和抟风不知自己被灌了多少修为,忽然就觉得神清气爽,道体轻盈,摄风而起,各人额头都有一枚成仙印记。
六合生灵同时有感,蜃仙出世,海神降临。
(第八卷 娑婆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