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骨

第五十章

字体:16+-

白尔玉一个人在这间奇怪的红屋子里哭了很久,哭的累了就趴在地上睡了一觉,睡醒以后空空的房间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她揉揉红肿的眼睛,趴起身来在这间红屋子里晃**,在屋子内室发现一面造型古怪的镜子。

镜子的顶端有三个苍劲而醒目的红字:轮转镜。

白尔玉突然就笑了。

她从腰间取下银质小刀,拿出来,割破两只手的手心,将手紧贴在镜面,然后闭上眼睛一直想着那个人的模样。

镜面受了白尔玉的血,闪耀出莹莹亮光,很快,原本漆黑一片的镜子出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再然后,她深切思念着的那个风姿隽雅,潇洒翩翩,笑意朗朗的公子,在朦胧雾气中,他对她露出淡淡的笑容。

虽然只是与她仅一尺之遥,纵然他的目光,并不是望着她的,她亦感觉到满足。

她只是听说过地府里有面镜子,以血为祭,诚心祈祷,就一定能看到那个人的前世今生。当她还是龙三公主的时候,就听说过,地府里一直有这样一面镜子。

是的,龙三公主,她不过是在又一次自杀后,机缘巧合的回忆起了龙三的过往。那样的机缘巧合,着实有些讽刺,有时候她也会分不清楚现实与以往,特别是当她看到紫霄的时候,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心酸。

白尔玉只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在龙三与白尔玉两种身份的选择中,选择做了白尔玉。理由很简单,龙三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龙三已是过去,代表着一个曾经的存在,如果选择做龙三,她该以哪种心情去面对紫霄,她不要他们之间连师徒都做不了,选择了做白尔玉她便只是白尔玉,不会再去纠结龙三的恩怨情仇。

她会将得到龙三记忆这件事死咬到底,没有任何人知道。

在镜子里,白尔玉竟看到一幅熟悉又令人惊愕的画面,即便她是那样的想与过去斩断的清清楚楚,但镜子里张灯结彩人潮涌动的画面,却告诉她,白尔玉与龙三始终是密不可分的。

她抱着双臂,身子和手都在发抖,她紧紧咬着唇,几乎就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眼里只有绝望的恨意:“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自然没有龙三,就不会有司望溪,没有司望溪,更不会有白紫京。

此时镜子里那株鲜艳欲滴的珊瑚簪落进紫衣少年的手中,也深深刺进了白尔玉的眼睛,她不由自主的滑坐在地上,伸出手去抚摸那光滑的镜面,心里很难过像千把刀子在刮心,全身上下都在痛,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

她明白了,可是她缺再也哭不出来,她所犯下的错误,荒诞而可怜。

原来,从一开始那个人就是司望溪,那个拿着珊瑚钗的人,那个夜闯府邸的人,那个被紫宵以刺客的理由杀死,让她念念不忘的人……

“我想你,我真的想你,“她大叫出声:“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要再见我,你出来啊,你告诉我!”

怨白紫京太残忍,他把所有的退路全都断绝,他说他不要再见到她,便让她连再找到他的勇气都化作了泡影。

想哭时眼睛已如干涸的泉,连恨老天不开眼都恨不起来。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紫霄也知道司望溪究竟是谁了。

“我觉得,小玉她也许……”宣淮话说了一半,不肯再说下去。

“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知道,就当我不知道吧。”紫霄淡淡的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管她以后来找你帮什么忙,你都满足她。”

“你还真是!”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便没有多说。

紫霄回屋子里去接白尔玉时,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外面黑色深重,只听见鬼哭狼吼,红色的鸢尾嘶嘶的从天空飘下,好不凄美。

他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带了回去。

之后白尔玉又再去了一趟白府,在以前的房间里转转悠悠走了一圈,摸白紫京看过的书,转到书桌前,又拿起砚上搁着的狼毫笔。

明明那是不久前的事,却像是尘封已久的往事。

她想象中他还坐在软塌上看书的样子,当他看到她凝神望向自己,眼中露出了宠溺目光。然后她笑的奸邪,蹦哒过去凑在他身边死皮赖脸的缠着问他。

你说我漂亮吗?

漂亮啊!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那你还傻楞着干嘛,赶紧亲亲我啊?

白尔玉双手支撑着桌边,脸上堆起幸福的笑,两行清泪又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浸透了上好的洛阳纸。

砚中墨汁早已成冰,她看到后又不悦的皱了皱眉,是那些下人偷懒了,居然这么久没把砚台那去清洗。

又想起他是多爱干净的人啊,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的,就因为他的爱干净,她的懒,以前还挺闹了些小摩擦。

脑中顿时浮现出他当时有些气急败坏的脸,他厉声说:“白尔玉,你个妇道人家怎么老把肚兜到处乱扔,要是不穿了就拿给下人洗去。”

然后她气定神闲走到他身边,食指将那素白肚兜勾起,看了才半天回想起来:“你还怪我呢?这还不是昨天你的功劳,你倒是图你高兴了,心底舒坦了,扯掉就算完事,到处扔了我找半天都找不到,还好意思怪我!”

这屋子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可是她明白,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会渐渐忘记他,他的容颜会被人无情的抹杀,人们谈论他时,只会以“兴隆号米店那死的早的白三公子”来替代。

日复一日,这屋子里他的味道也会消失,然后,时光无情的掩埋掉所有存在的一切,然后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不,不是再也找不到他,她就连自己,也在逐渐忘记他,不是么?那么多的刻骨铭心,就在这短短几个月,越发的无足轻重了。

白尔玉将纸揉成一团,顺着桌子缩了下来,麻木的抱着双膝坐在地上。

她又想起镜子里那一副副画面,诧异的她脸发白,心底生出寒意来,浑身的血液也好似在逆流。她咬紧牙关反反复复的看那个人,看的心都在滴血,后来回想一切前尘往事,原来不过烟云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