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江沅准备起跳了。
她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就在她跳起来、吊高了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她听到了陈兴的声音。
“沅沅,傅江由给你打电话!”
傅江由给她打电话?这件事才发生没多久,说话的人还正是他傅江由,他现在打电话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一惊,身体迅速失去了平衡。她甚至还来不及让自己反应一下,自己的身体就已经重重地砸在了冰面上。
一阵剧痛袭来。
不是第一次了……不是第一次了,脚踝。
一年前,她在外地集训时,脚踝脱臼过一次,当时医生就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要注意。
要注意保护脚踝,他们花滑运动员的脚踝,几乎是他们冰场生命的象征。可她从那以后,就开始频繁脱臼。
时至今日,已经是第四次。
习惯性脱臼。
这是运动伤害后的第一次脱臼未完全恢复、过早使用关节导致的。
傅江沅当时并没有顾虑那么多,因为接下来不到两个月就有新比赛,因此她休养了没多长时间就迅速恢复了训练。
由于她的一意孤行和短视,终于导致了今天的结果。傅江沅忍着疼,不远处的陈兴已经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瘫倒在地上表情狰狞的傅江沅,立马意识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动作熟练地迅速将傅江沅抱起来,带她去医务室。
没有人再去管依旧没有停止震动的手机。
他们在医务室做了紧急处理,然后很快就被送到了医院。傅江沅的脚踝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检查,现在看来似乎不仅仅是脱臼那么简单。
她的疼痛度太高了,而且迅速以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严重程度肿起来。陈兴站在诊室外面,只觉得心急如焚。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门才被推开了。
陈兴并没有进去,因为里面的傅江沅脸色很差,情绪看起来也很糟糕,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幸好医生也出来了。他于是上前两步,问道:“傅江沅现在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医生摇摇头,声音有些低:“以她现在的情况,说实话,我觉得她已经不适合继续做运动员了。她受的伤太多了,而且她年龄也大了,不是吗?”
陈兴没说话,心里却在感叹。
是的。
他们成长的太慢了,自以为的优秀,其实也并没有到少年出英才的地步。他们只是众多平凡的人中的一个,他们引以为傲的成绩在国际性赛场上是多么的、多么的微不足道。
他们并没有在他们应该闪闪发光的年纪,做到最好。现在,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他们的年纪已经太大了。
医生说,这次她的伤是骨裂。
这次他们又要休养多久呢?他们注定与明年的冬奥会无缘了。他们还能等到下一届吗?等到他们三十岁、等到他们的身体进一步退化吗?
答案显而易见。
他们是做不到的。
陈兴朝着医生点了点头,然后医生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房间里面的傅江沅,有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不同于愤怒的傅江沅,他是真的不带个人情绪的认真看完了阮空星和宋知陆那一组的比赛视频。
他们的起步看起来差不多,可他们正用着更小的年龄和更快的成长速度,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花滑运动员。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得不承认,他们是不一样的——宋知陆和阮空星。那两个有着离奇毅力的、小强一样的,好像永远打不倒的两个人。
他朝着门里面张了张嘴,然后紧接着,他就听到了房间里傅江沅平淡的声音。
“联系教练,沟通退役吧。这次,是真的要离开冰场了。”
阮空星到底还是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尽管是封闭训练,也没有一天二十四小时要跟外界断联的道理。
宋知陆实在是拦不住,吴敏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此时正忙的焦头烂额,至于李兰博呢,好像这件事根本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压根不打算管。
阮空星于是坐在休息室的凳子上,挨个点着自己手机上的消息。
啊,手机上的消息简直要炸开了。有不少人,不少前段时间已经开始跟她开玩笑、会在路上笑着打招呼的人,在朋友圈似是而非阴阳怪气的说起某个人品低劣的花样滑冰运动员。
有不少人,给她发了那条微博的链接。她点开,发现甚至还有人贴心的配了音。
在她那段叙述里,无疑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确是做了这件事,做了陷害前辈的事情。
底下的是清一色辱骂她的话。
阮空星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只是觉得很累——她看到自己的社交上号上铺天盖地辱骂的话,将不久前认可她的人们的评论一句一句淹没,只觉得无力。
做了那么多,她已经做了那么那么多事情了。
可她又回到了最无助的那个时候。
什么都没有改变。
哪怕她实力变强了,哪怕她为国争光,哪怕她已经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但她已经永远、永远的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她一句话也没说,走出了冰场的大门。
宋知陆并没有拦她。
因为他眼下也正焦头烂额。
平时没有事情的时候,家里人怕影响到他,基本不会联系他。可他不久前,看到了妈妈发来的微信。
说爸爸接受透析的时间间隔变短了,病情变重了,希望他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回家来看一看。
他自己的心里也乱成一团。
眼下所有的事情都纠缠在了一起:阮空星再次被网络暴力,影响状态是必然的;再有几个月就是他们等了四年的冬奥会;家里父亲的病又不能耽搁。
他站在原地,迷茫的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脚步迈出去,下一步应该走向哪里好。
明明没有遭遇一样的事情,可大家却都感受到了同样的无助。
宋知陆捏紧了自己的手机,也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