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細細碎碎地傳來了走路的聲音,鼻端是消毒水若有若無的味道,躺在病**的安小若忍不住翻了個身體,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周圍不再是人員密集的圍棋比賽會場,而變成了充斥著雪白牆壁、雪白被單、雪白床鋪的房間。
安小若有些怔愣地環顧著四周,記憶慢慢回到了她的腦子裏,她好像記得自己正在體育館進行著最後一場比賽,在棋局結束的時候,自己暈倒了,那最後一局棋她贏了嗎?對,她贏了!
想到這裏,安小若整個身體都放鬆了下來,緊繃的嘴角也拉出了一條弧度,也就在這個時候,安小若不經意地對上了坐在身邊人的眼睛,那是一雙漂亮的女人眼睛,眼角有著些許歲月留下的痕跡,她眼裏的光很複雜,有擔憂、有迷茫、有無措,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堅定。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安小若的生母蔣雅。
“小若,你醒了?”蔣雅開口道,女人的聲音裏透著沙啞和疲憊,看起來像是坐在這裏有好一陣子了。
安小若怔了怔,過了好半晌才輕聲“嗯”了一聲。
“你剛才在比賽場暈倒了,可把我嚇得不輕,現在身體感覺怎麽樣了?”
對於自己母親缺席了十年的關心,安小若一時半會真不知道怎麽回應,隻是冷淡地撇開視線,禮貌地答道:“好多了。”
“那就好。”蔣雅笑得有點僵硬,她抬了抬手,想幫安小若掖一下被角,但手剛抬起來就又被她放回了原處,怕這種關心會給安小若帶來更大的抵觸心理。
一時間,病房裏突然變得很安靜,安小若和蔣雅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兩人都低著頭也不知道想些什麽。
“對了……”
“對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安小若和蔣雅同時發出了聲音,話音落,兩人都是一怔,還是蔣雅先笑著道:“小若,你先說吧。”
安小若點了點頭,目光緩慢地移動到了蔣雅的臉上:“這一屆的圍棋職業賽我以第一名的身份出位了,你答應過我,隻要我做到了,你就不會再幹涉我下圍棋。”
蔣雅苦笑了一聲:“小若,如果我不承認我們的賭約,還要繼續阻止你下棋,你會怎麽樣?你知道的,憑我現在的身份和能力,做到這一點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安小若顯然沒有想到蔣雅會這麽回答自己,驚得差點就要從**站起來,但才動了動身體,兩隻有力的手就壓在了她的肩頭,讓安小若又重新躺回到**。
蔣雅看著安小若,繼續說道:“不過這都是我之前的想法了,現在我已經改變了主意。”
“小若。”蔣雅的雙手加重了搭在安小若肩頭的力道,眼裏流淌著複雜的光,“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無論我怎麽阻止,你都不會輕易放棄圍棋,甚至為了圍棋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到頭來受傷的那個人反而是我。”
蔣雅苦笑了一聲:“剛才在賽場看到你頭上滴著血還在下棋的樣子,說實話,是真的把我嚇得不輕,但是這樣的你又讓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你父親安宴西年輕時候的樣子,可能人都是健忘又自私的吧,隻能記得別人帶給自己的痛苦,卻記不清那些快樂的事,我也是這樣,對宴西的回憶一直都不太美好,這讓我差點忘記宴西曾經也是一個認真而執著的人。”
蔣雅鬆開了放在安小若肩膀的手,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像是陷入了很遠很遠的記憶裏,她先是和安小若說了自己如何和安宴西認識,又是如何相愛結婚,然後蔣雅支持安宴西完成自己的夢想,陪著這個男人參加了圍棋職業賽,最終,安宴西進入了圍棋的職業賽壇。
“當時的宴西為了夢想簡直可以說不顧一切,和小若你現在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我也真心被那樣認真又執著的他吸引,但是空有夢想的日子始終敵不過現實最普通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最後我累了,開始覺得和宴西的日子一點希望都看不到,但宴西又承諾我說,在接下來的大賽中,隻要他獲勝,就能贏得一大筆的獎金,會讓我們母女過上好日子,那一次,是我最後一次相信宴西的承諾,也是在那一次之後,我決定徹底離開這個沒有用的男人。”
說到這裏,蔣雅的話音一頓,突然變得沉默起來,而安小若的心裏此時也是波濤洶湧,她的記憶溯回,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天母親和父親大吵一架,父親還動手打了母親,第二天蔣雅便決定離開這個家,拋棄了父親和她。
安小若閉了閉眼,好不容易才把已經到眼眶邊上的淚水強忍了回去,這個時候,蔣雅的聲音也再次響起。
“當年你父親真的很令我失望,我沒想到自那次比賽之後,他會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一樣喪失希望,讓我過著比之前更不堪的生活,當時我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圍棋上,如果不是安宴西執意要下圍棋,我們這個家怎麽會這麽散了?不過現在想來,錯的哪裏是什麽圍棋,根本就隻是人而已。”蔣雅冷笑了一聲,神色複雜地看向了安小若,“小若,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和你說過,當時你年紀小,聽了也未必明白,但是現在的你是個成年人了,所以我有必要把那件事告訴你。圍棋的世界並沒有你想象中得那麽好,裏麵也有不少黑幕,為了名和利爾虞我詐,你爭我奪,甚至比商場上的競爭還要狠,隻要有人稍稍一動手,毀了的就是一個人的一輩子,所以在你正式進入圍棋棋手的行列前,我還是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
“什麽意思?”安小若猛地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蔣雅,“難道不是因為我父親懦弱,輸不起比賽,才變成那個樣子的嗎?”
蔣雅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當年你父親在比賽前,曾經有人找他,說是隻要他在接下來的比賽中故意輸給對手,就會給他一大筆錢,但是宴西當時心高氣傲,怎麽可能會答應這種要求?最後他果斷拒絕了,之後是那個承諾給他錢的人心懷憤怒,最後竟然嫁禍他在比賽中作弊,宴西百口莫辯,所有人都不相信他,這才導致了他最終的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