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电子屏的音频线不甘寂寞地跳动起来,“虽然事件改编成游戏会有出入,但我尽量还原了真相。现实中的宋星远研究浮雕项目的初衷,并非为了谋名利,只是想创造一个能百分百还原过去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宏心医院里有江医生,有俞小年,他的计划是项目成功后,把宏心医院封闭,永远生活在虚构的情境里。啊,对了,还有路城。路城那家伙是个富二代呢,他从头至尾投资这个项目,为的是回到过去跟他的女朋友江雁生活在一起。
当然,脑袋里装着核心芯片的小公主也必须留在那里。我不止一次听到宋星远说,等成功之后,在那个世界里他会好好待你,像对女儿一样疼你,补偿你经受的折磨。”
程远洲忍不住出声:“让他去死……”
音频线忽地扬了一下,很愉悦似地说:“他死了啊。现实中的宋星远的确是在发现俞小年有封信留给他后,突然着了魔似的要终止项目。那时候我已经参与项目两年,虽然只有两年,宋星远真的教给我很多东西。浮雕有着让人着迷的奇幻魔力,它能让人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它让人变成神,不是吗?”
宁檬等人明白了,像是远古祭祀仪式的人牲,机缘巧合摆脱了被屠杀的命运,从大巫师手中接过屠刀,他变成了仪式最疯狂的信徒,反而斩杀了人性复燃想中止祭祀的巫师。
从小出身卑微、家庭破碎、受尽贫穷屈辱的周择青,当他拥有“创造世界”的能力,他不可能放手,深陷其中,为其着迷,他除掉一切试图破坏项目的人,哪怕那是项目的创始人,他的老师。
宁檬这时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杀死宋星远的凶器是穿刺针,你就是那个穿白大褂的追杀者。”
“你好聪明哦,我的小公主。确切地说,因为你潜意识里很害怕穿白大褂的我,你用你的恐惧,跟我一起创造了追杀者。 ”
程远洲怒道:“不准你这么叫她。”
“哎呀……”音频线愉快地跳跃,“小乖生气了。”
“你……”程远洲突地炸了,抄起手边一把椅子朝电子屏丢了过去。
电子屏嘭地粉碎,冒出青烟。
但是另一台电脑的屏幕同时开启,跳出一条音频线,周择青的声音继续从音响系统中传出:“乱砸东西可不好哦,小乖。你小时候脾气没这么大的。啊……那时你的小脸捏起来像块软软的糯米糕,手感很好,好怀念啊。”
程远洲气得青筋爆爆,还想再砸,被宁檬轻轻拉了一下手,火气就强压住了。周择青说得没错,他是这个世界的神,就算把电脑全砸光,他多的是办法在他们面前得瑟。
却听冯哲冷冷问:“你为什么创造《尘封》?是为了看着玩家死在你设计的剧情里,享受杀人的快感吗?”
音频线不以为意地轻松波动:“你们这不是还没死吗。”
冯哲怒道:“那周枚呢?”
“啧,我跟她和邵择言又不熟,死就死了。”
“你……”冯哲正要爆发,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说什么?邵择言不是还活着吗?”
“啊……”周择青声音懊恼,“你看看,你不按常理出牌,把我的剧情都打乱了,程序出了一点小差错。”
不发的预感沿着冯哲的脊椎冰冷地爬上来,他声音微颤:“什么差错。”
“忘记给你发提示了。”
“什么……”话未说完,冯哲就看到眼前浮起一道字幕:守护者已阵亡。
他疯了一样冲向安置邵择言的休息室,猛地推开门。邵择言已经不见了,屋里的一张单人**落着一样东西。
穿刺针。
是追杀者——或者说周择青杀了邵择言。周择青开始滥用他神一般的权力随意杀人。
他在门口缓缓转过身来,看向电脑屏幕:“周择青……”每个字都像从胸腔挤出来,带着血腥气。然后没能说下去,身子晃了晃,就要栽倒。
跟过来的宁檬和程远洲赶紧跟过来扶住他,把他搀到一张真皮沙发上坐着,对面正好是那个屏幕。冯哲已经崩溃了,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低语从他唇间破碎冒出:“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们……”
“因为你们都从我身边逃跑了呀,阿哲。”周择青的声音怪异地阴冷,“你们拐跑了我的小公主,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一个一个地,把你们找出来,通过VR眼镜写入技术,让浮雕重新启动。”他话锋一转,“说到这里,有件很遗憾的事。”
宁檬:“什么事?”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浮雕实验室这一关很不完美?这里只有背景,没有剧情。”音响系统里,周择青的声音如徐徐的风穿行在各个音箱,忽远忽近有些飘渺。
闭着眼的冯哲睁开了眼睛。他这才意识到,来到浮雕实验室没有收到任务。而他一来就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把邵择言弄晕,然后独自寻找对抗幕后人的办法。后来宁檬和程远洲意外加入,一直是他们三人在“叙旧”,浮雕实验室里没有展开任何剧情。
音频线起伏着波浪:“因为,我原本是想把你们出逃的经过做成这关的剧情,可是我了解得不多,总是没法编圆。我想让这段剧情圆满起来。”
宁檬用清冷的目光盯着屏幕,忽然冒出一句:“你也想像宋星远那样,回到过去吗?”
音箱里默了一默,屏幕上的线条甚至拉出一条直线。过了一会才重新动起来:“ 小公主,你这么聪明,小乖会降不住你的。”
程远洲:“没关系,她降住我就好。”
“唉……”周择青叹了口气,“好吧,隔着屏幕也能被塞狗粮。”
宁檬问:“你为什么想回到过去呢?那场叛逃很值得回忆吗?”
周择青忽然轻轻笑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忽然点名:“阿哲。”
冯哲抬眼看向屏幕。
“阿哲不是说我脑子有病吗?所以,你们何苦问一个疯子为什么?权当我被疑问折磨了十多年,好奇心已经长成史前巨兽那么大只了吧,如果你们不告诉我,这只巨兽就会……吞了你们。”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森的。
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他们困在《浮雕》幻境里,周择青可以拥有死神特权似的随意取他们的性命,就像杀死邵择言那样。这真是一场最离奇、又让人无法反抗的绑架。
周择青藏在上帝般的视角里,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妥协。
“很好。”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笑意,“ 我记得那天是2003年8月22日。”
听到这个日期,宁檬忽地睁大眼睛:“就你把所有关卡都设定在8月22日的原因?”
周择青说:“对,我的小公主好聪明,一早就留意到日期的问题了,可惜那时候你还小,对日期没概念。不过,阿哲早就想通这一点了,不是吗?只是他一直不信任你们,没跟你们分享这个信息。”
冯哲无语地低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