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分别。”00521说。
“分别？”
“分别，”00521进一步解释，“分别，是人与人在分开的时候产生的一种特殊的感情，是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可是分别的状态有两种：一，离别；二，不久就能见面。是哪种情况让你流下了眼泪？”肖恩紧紧地盯着00521，观察着她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
00521细细地想了想，流露出迷惑的神情：“我不能确定。如果是不久以后就能到丹尼斯先生的话，应该会有所期待吧……”
“机器人的世界里没有‘如果’，”肖恩冷冷地打断00521，下了定义，“因为不确定，所以一切只是偶然。”
“可机器人的世界里也没有‘偶然’，”00521望着肖恩，说，“因为不确定和丹尼斯行不行的分别是不是‘永远不见’，所以很伤心。”
“永远不见”这四个字，让00521体内的电波再一次震**，那种痛苦、难过与不舍汹涌而来，她的眼中，再一次流下了眼泪。
00521意外地擦拭泪水，指尖的蓝色微光不断闪耀，“品尝”到的结果让她自己都惊讶不止。可即便这样，眼泪，还是不断地流下来，00521手上的微光，闪耀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她整个人有如发光一般，烁烁生辉。
肖恩就这样望着00521，他的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他的眼，映着00521眼中的悲伤，这悲伤竟如此奇妙，明明只不过是已经被视之为‘无用’的情感，竟然可以被感知，继而被感染吗？
让自己的情绪……也跟着起了变化。
“够了，”肖恩突然发声，吓了00521一跳。
“看起来情感程序确实成为了机器人的最大缺陷，有必要召回全部的第一代情感机器人。”肖恩说着，接通了史特的通讯电话，“史特，向全城发布召回口令，把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
“不要！”00521猛地上前，抓住了肖恩的手。
“请不要这样，肖恩先生，不要召回那些机器人，不要把他们送进检修中心，求您！”00521急切地望着肖恩，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手上沾染着的泪珠，也沾在了他的手上，这让他的手也徐徐地散发出蓝色微光，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哪一束光是他的，而哪一束，又是她的。
“不能让所有的情感型机器人来承受我犯下的错误，肖恩先生。是我错了，我只是个……只是个机器人，我应该恪守自己的本分，而不是以为自己可以获得真正人类所拥有的一切……”00521急切而又悲伤地说着，眼泪，情不自禁地越落越多。
肖恩定定地看着00521，是因为眼泪的关系吗？她的眼睛，比他见到过的所有女性机器人都要明亮。而她的电波的起伏又那么大，不，不对，起伏的不是她的电波，是自己的！
肖恩原本想要挣扎着推开00521，然而眼前这不断闪耀着蓝色微光的女机器人却像是一个女巫，给他施了定身法，半点都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
“把我，把我送进检修中心吧，反正这种痛苦……这种痛苦我也……”
“无法承受”这四个字，眼看就要从00521的口中说出，肖恩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一下子推开了。
“肖恩先生！”史特带领几名安保型机器人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他立刻喝斥00521，“你在做什么，快放开肖恩先生！”
00521如梦方醒，立刻松开了肖恩。
“肖恩先生，我这就把这个次品机器人带走。”史特说着，一把拉住了00521就往门口走。
“等等。”肖恩突然发声，史特的动作立刻顿住了。
“让她留下来，我还有事情要问。”
“可是肖恩先生……”
“照我说的做！”
肖恩不耐烦的态度和严厉的语气让史特错愕不己，他看了看肖恩，又看了看00521，最终还是松开手，默默地走了出去。
走出门的史特脸色阴沉得可怕，使得与他相遇的金源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你的程序出问题了吗？”金源问。
“恰恰相反，是最不可能出问题的家伙出了问题。”史特黑着脸道。
“难道温慕的内核终于爆炸了吗？”金源又吓了一跳，“前段时间他就开始抱怨复杂的国际关系让他内核紊乱。”
“真正应该爆炸的是你，你这乱七八糟的运行程序到底是谁编写的？”史特恼火地说着，大步走向门口。
“我的程序吗？”金源喃喃地自语，他很努力地想了半天，但最终还是没有收获。
“那又如何？毕竟所有的人类都被赶出了金融中心。”金源说着，无谓地耸了耸肩，抬头挺胸地走到肖恩的办公室，准备敲门。
“如果我是你，就不去敲那扇门。”史特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金源的手立刻顿住了。
就在那扇门的后面，00521感激地看着肖恩，向他道谢。
“不要以为我是在救你，只是不想你那混乱的程序在检修过程中引起恐慌。”肖恩冷冷地道，“我必须把你的程序你升级，引起你电波混乱的记忆，也必须清除。”
“清除掉……丹尼斯先生？”00521怔住了。
“丹尼斯，是的，他就像病毒，入侵并感染了你的系统，必须清除。”
不仅是这个次品机器人，就连整个金融中心似乎都被这个丹尼斯感染了，他要尽快查杀这个病毒，以免他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病毒吗？
00521忽然安静了下去。
是啊，丹尼斯先生就像是病毒一样，入侵了她的全部思维与程序。每天，每时，每刻，她都会想起丹尼斯先生，想看到他的笑容，想听到他的声音。哪怕是看到他的任何一样物品，她都会觉得欢喜。当她看到丹尼斯先生对另外一位女性人类做出了与自己同样的动作：变出玫瑰花，并且不惜牺牲自己去保护对方的时候，00521的程序便陷入了崩溃。她居然还违反常态，流下了眼泪！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对于人类而言的爱情，对于机器人来说，是很严重的病毒呢……”00521喃喃地说。
爱情？
肖恩意外地看向00521，她刚才说了……爱情？
00521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对肖恩震惊而不解的眼神浑然不觉。
要删除吗？
这病毒一般的爱情？
***
医疗中心位于安保中心附近，毗邻繁华的商业街区。
虽然金融中心掌握着全球最尖端的医疗技术，想要在这里就诊的人类多得数不胜数。但这些机器人们还是坚持他们自己的原则：每月只接收一千名患者，而且需要至少提前一个月预约。所以这足有二十九层的大厦，仅仅在“世纪之光”博览会的时候，才全部对外开放。其他的时候，只开放三层。这就使得在“世纪之光”博览会召开的时候，人们如潮水般涌往金融中心。
丹尼斯把车子停在医疗中心的楼下，然后接通了柳薇的通讯手环。
“丹尼斯先生的速度可不算快。”柳薇笑着指向左上角显示时间的方向，道，“已经过了两分钟。”
“我想，如果柳薇小姐愿意下楼的话，就一定不会介意我迟到这两分钟所给你带来的惊喜。”丹尼斯笑道。
“哦？那我可要看看是什么惊喜，提前说好，如果我没有感到惊喜，还是会介意你的迟到哦。”柳薇歪着头的样子，很像一个人……不，一个机器人。
丹尼斯唇角的笑容微微地滞了一滞，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笑着，切断了通话。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个小机器人？
也许是习惯吧，习惯使然，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就在丹尼斯在内心自语的时候，医疗中心的自动门缓缓打开，柳薇走了出来。
看得出，她精心地打扮过。她的一头黑发打成了卷垂在肩头，一对紫色的水晶耳环坠在她的耳上，摇曳出万种风情。她穿着与紫水晶耳环相映成辉的紫色长裙，侧分的裙摆露出修长的腿，一双流光水钻高跟鞋让她每走一步都散发出妩媚至极的气场，一双狭长的眼里亦闪耀着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
很难想象，在医疗中心住院的她，是怎么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光彩照人。
斜倚在车边的丹尼斯笑着站起身，迎了过去：“这是魔法时间吗？竟然把一位女王从医疗中心变出来？”
“是‘猜猜看’时间，”柳薇笑着指向丹尼斯身后的车子，“别告诉我，这是丹尼斯先生送我的车。”
丹尼斯身后的，是一辆红色的Aston Martin最新型限量版跑车，这是他呼叫吴先生用最快的速度帮他采购的，目的，就是为了取悦柳薇。
当然，取悦柳薇只是第一步，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找到D博士的下落。
丹尼斯原本并没有以为吴先生会下这么大的血本，购买如此豪华贵重的跑车，但事实却让他十分的意外甚至震惊。
看起来，D博士的下落对于吴先生来说，真的是至关重要。
“你很荣幸，成为了他孤注一掷的最后希望。”D博士的影像，似乎是这样说的。
难道这一切真的如D博士的影像所说，吴先生，已经是孤注一掷，准备进行最后的博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