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尋昕如遭雷殛,他愣愣地看著孟陽雪,三秒鍾後他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你……你說什麽?!”
“啊!疼疼疼!”孟陽雪吸了口涼氣,何尋昕抓上來的手臂像是鐵爪似的慢慢收緊,她疼得不停甩手,大叫起來。
“哦……對不起。”何尋昕自知失態,趕緊把手鬆開。
“你這人怎麽回事啊?冒冒失失的,像個神經病!我好心看你失落想安慰你……”孟陽雪揉著自己細嫩的手臂,嘟囔著。
“對不起。”何尋昕垂下頭,又說了一次。
孟陽雪看著他又恢複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滿地撅起嘴:“幹嘛啊?搞得好像是你被欺負了一樣!我才是受害者好嗎?”
“我……我沒有要欺負你啊。”何尋昕說。
“那就別老是露出這副表情來!真的是,讓人看了都心裏不爽,就好像全世界都讓你受了委屈似的。”孟陽雪瞪著他,“到底發生什麽了?”
何尋昕遲疑了片刻,隻能坦白道:“我早上去了我朋友的家裏,可是他早就不在那裏住了,今天也沒來上課,我有點擔心他。”
孟陽雪聳了聳肩:“就這點事啊?”
“他是我朋友!他對我很重要!”何尋昕高聲強調。
“知道了知道了。”孟陽雪不耐煩地揉揉耳朵,“你朋友就是上次躺地上的那個吧?”
何尋昕一驚:“你都知道了?”
“這有什麽難的?你那個朋友夠怪,你也很奇怪,你們兩個人是朋友很正常的事嘛!”
“哪有這麽簡單的說法啊,又不是所有奇怪的人都是朋友。”何尋昕覺得鬱悶。
“可能陪你一起做奇怪的事的人,就是朋友了吧?”孟陽雪看著他。
何尋昕一愣,忽然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他無話反駁。
朋友……有時候就是這麽簡單又複雜的關係,跟自己一樣奇怪的人做同一件奇怪的事……不管這個世界怎麽看他們,但他們就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孟陽雪抱起雙臂,幽綠色的眸子像是一塊藏在溪流裏的綠寶石,“你是擔心你朋友出事了?”
何尋昕點頭。
“你未免也太杞人憂天了,說不定人家好好的在哪個度假村裏遊泳沒告訴你呢?一時找不到他又不是一輩子找不到了,怕什麽?”孟陽雪意外的樂觀精神。
何尋昕也不去反駁她,隻是順著她的話點點頭,“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所以嘛,人要樂觀開朗一點,日子還不是這麽一天天的過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孟陽雪走向了學校的自行車棚,卻看到何尋昕徑直走向了校門口,她喊住他,“你不騎車啊?”
“我的自行車早上就不見了。”
“那你可真倒黴,我這破自行車騎了三年了也沒人惦記。”孟陽雪蹲下身去開鎖,老式的U形插鎖發出清脆的哢嗒聲。
何尋昕還想說我的自行車不是被人偷了,但他這麽還要解釋黑洞的存在,仔細想了想,他放棄了開口。
鈴鈴鈴!車鈴聲在何尋昕的身後響起,他正準備躲開,就看到孟陽雪瀟灑地騎著自行車在他身邊停下,拍了拍車身後座道:“上來唄!”
“上來?上什麽?”
“上車咯,我夠義氣吧?看你可憐,我載你回去。”孟陽雪露出開朗明媚的笑容。
“不……不用了。”何尋昕覺得這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的。
“趕緊上車!”孟陽雪忽然變了臉,一臉嚴肅地低聲喝道。
何尋昕被嚇得一縮脖子,下意識地坐在了車後座上。
“這才乖嘛!”孟陽雪又恢複成陽光般的笑容,踩動踏板,自行車悠悠前行。
“這麽凶,真不知道小豬喜歡她哪一點……”何尋昕坐在車後座上輕聲嘀咕道。
“你說什麽?”孟陽雪問。
“沒,沒什麽!”何尋昕趕緊否認。
孟陽雪卻以為他在抱怨丟自行車的事,“沒關係嘛,我偶爾也丟東西的,就像我今天早上出門發現我的鋼琴書還有我的發圈都不見了,我隻能用別的替代。”
何尋昕看向她的後腦勺,她用來綁住馬尾的繩子居然是一根簡單粗暴的橡皮筋!
這……這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孩啊?
“你身邊還有哪些不見了的東西嗎?”何尋昕想起來這可能是黑洞的現實作用。
“唔……我媽媽早上還說她找不到掂勺了,隔壁老李說他家的割草機丟了,你說現在的小偷是不是有毛病?哪有人偷這些玩意的?”孟陽雪大大咧咧地說道。
何尋昕一陣苦笑,這哪是什麽小偷啊?
不過這說法倒也挺形象,黑洞就像是一個看不見的小偷,悄無聲息地偷走生活裏的物件。如果你一時想不起來或者沒能記住那些東西是什麽,或許它真的就永遠消失在你的生活裏了。
“小偷還算好的了,最近總有些大事發生,怎麽說……事故挺多的。”孟陽雪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聊了。
“事故?”
“你不知道?我就說你們這些男生隻知道打遊戲,消息嚴重閉塞!前段時間城郊製冰工廠爆炸了,聽說是液化氣泄漏的緣故,挺嚴重的。造出來的冰估計都給爆炸的火焰融化了吧?”
“製冰工廠?在哪裏?離這遠嗎?”
“也不算遠吧……在城鎮的北麵,隻是在郊區的緣故,附近也沒有居民樓,所幸沒有造成什麽損傷。”
北麵……是說百舸冰墓嗎?在遊戲世界裏毀於一場微型核彈,把所有的巡洋艦連同極地冰川一同炸沉,轉換到現實裏就是製冰工廠?聽起來倒是頗為遙遠,像是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
“不過城東的博物館失火就沒有這麽幸運了,整條街都被蔓延了,大火整整燒到了淩晨,今天早上起來還能看到那裏的天空上飄著的黑煙呢!據說出動了十幾輛消防車過去,把路都堵住了。”
博物館?這倒是讓何尋昕有些意外,按理來說城東的災難應該是來自於遊戲裏柯殷郡的那場核爆,可為什麽科技大都會在現實裏會對應著一棟充填老式物件和遠古記憶的博物館?
“聽說過幾天還要來台風了,這城市真是多災多難啊……”
“是啊……”何尋昕隨後應了一聲。
他想換話題了,稍微斟酌了一番,試著開口問道:“那個……你的小名真的叫琉璃嗎?”
“對啊!我騙你幹什麽?又沒有餅幹吃!”孟陽雪篤定地說道,“話說回來,你上次見我的時候也用這名字喊過我了吧?我明明沒有告訴過別人,你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因為……”何尋昕支支吾吾著。
因為我在遊戲裏遇到了一個女孩子,她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她叫琉璃,所以我誤把你當作她了才這麽喊你的……這句話在何尋昕心裏縈繞,但說不出口。
“為,為什麽會叫這個名字呢?”何尋昕問道。
“唔……”孟陽雪歪著腦袋想了一陣,隨後又搖搖頭,“想不起來了啦,很小時候的事了,我哪裏還記得住?”
何尋昕在心裏暗暗歎氣,心說這不過是一個巧合罷了,她和琉璃隻是樣子像而已,性格卻完全不一樣,這樣的兩個極端怎麽會是同一個人呢?
可遇到兩個人擁有同樣的外貌和同樣的名字卻不是同一個人……這樣的概率又會是多少呢?
或許就如這個城市夜幕裏的星星,渺小又微弱到……幾乎沒有吧?
他很想要一個人來跟他解釋這一切,可曾經給他解釋這個世界真相的人他現在卻找不到了。
說來說去,他還是很想念莫佑燭,他唯一的好朋友。
“光非真光,物非真物……”孟陽雪忽然念叨道。
何尋昕幾乎是下意識地接了一句:“……乃琉璃。”
吱呀一聲,自行車的刹車片響了起來,孟陽雪重重地摁住把手把車停在路邊,回過頭來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何尋昕:“你說什麽?”
何尋昕也覺得奇怪:“你又在說什麽?”
“我剛才在回憶我是怎麽取出這個小名的,忽然發現這句話就藏在我的記憶深處,我不知道它是怎麽意思,但本能地覺得它和我的小名有關。”孟陽雪有些困惑地說。
“我……”輪到何尋昕解釋了,可他卻啞巴了。
這要他怎麽解釋,總不能說這句話就是“琉璃”說的吧?
這個琉璃,那個琉璃,誰才是真的琉璃?
亦或者……這世上,真的有琉璃這個人嗎?
“你是怎麽知道我腦海裏的話的?你是活在我肚子裏的蛔蟲嗎?”孟陽雪臉上的困惑神色逐漸加重了,能讓她這樣開朗活潑的女孩子露出這種表情來,何尋昕也算是個神奇人物了。
“隨便把人比作蟲子也太過分了點吧?”
“下車!”孟陽雪喝道。
“幹嘛?”何尋昕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她了。
“你家到了!”
何尋昕一怔,一轉頭發現自己已經在江南春曉小區的門口了,門口立著一棵大槐樹,還有熟悉的鑰匙形銅製雕塑,都在提醒著他——他到家了。
何尋昕愣愣地下了車,猛地想起來她又是怎麽知道他家在哪的?
可他剛轉過頭,孟陽雪就吱吱呀呀地騎車走遠了,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留給他一個纖細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