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掌法，果然名不虚传。”李天道收住双掌，大笑着说道，“你不愧是我的继承人，也算是一个武学天才，驱动这掌法的内力原理，连我都没有能够想明白……不过，一定不是用张三丰的武学能够解决的吧？”
“如果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在慕容校长体内复活的，我就告诉你降龙掌法的内力原理是什么？”周远说。
“呵呵，你果然还是对这移魂术很感兴趣啊。”李天道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杨冰川，恐怕你也很想知道吧？”
杨冰川站在那里，努力平复着体内翻涌的内力，没有说话。
“你想想，你之所以是你，意识到作为你的这个个体的存在，原因是什么？”李天道转向周远问，“说得更简单些，你每次睡着后醒来，仍然知道你是你自己，而不是别人，这是什么缘故？”
周远想了一想，发现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你之所以是你，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你头脑中有关于你的所有性格，经历和知识的记忆！”李天道说道，“这个记忆的集合，就是大家口中所谓的灵魂。明白了吗？”
周远没有说话，这样的表述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民间的传说里，说人死了以后要重新转世投胎，”李天道又说道，“但是在投胎之前呢，都要喝一碗孟婆汤。为什么？因为就连那些瞎编神话的人也知道，只要你还带着你前生的记忆，你就仍然还是你，不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你的记忆就是你的魂……”
“举个例子吧。”李天道朝王素看了一眼接着说，“假如现在把你头脑里的记忆换成了这位姑娘的记忆，你还是你吗？”
周远也看了一眼王素，头脑中想象着这样的情景。
“答案是，你就变成了这位姑娘，因为记忆中你的父母，朋友，童年和过去的经历都是这位姑娘所记得的了……唯一不同的是，你低头一看，就会大惊失色，因为你发现找不到自己记忆中那苗条的身体啦。”李天道说道这里充满邪气地大笑起来，“就像我现在也要慢慢适应慕容迟的身体一样。”
“可是，记忆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不是无形的东西吗？”周远问。
“记忆也是一种自然力！”李天道回答，“这就是慕容公子最伟大的发现之一。在一个人出生的时候，那一刻他周围受日月星辰的方位影响所聚合起来的自然力会形成他最原始和底层的性格，也就是所谓的人格记忆。这种底层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天赋和才能，也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他今后的命运，所以为什么算命的人要问生辰八字呢？因为不同的时候日月星辰的位置不同，天地之间正流动着的自然力的性质也不同，因此生成的性格或许和谐，或许会犯冲……等人慢慢长大以后，会学习知识，经历各种生活，这些都会以知识记忆和经历记忆的方式刻印在自然力中一起留存在你的头脑里。”
周远听到这里，只觉得似懂非懂。他转头去看杨教授，却发现他也只是呆呆地听着，周远从来没有看到过杨教授露出这样迷惘的神情过。
李天道看着对面三人默然无声，露出自负的笑容。
“等到人死了以后呢，”他接着说，“记忆就会离开身体，随风消散，重新融汇到天地间的自然力之中。但是也有些特别深刻的执念，可以成段地存在于自然力中。如果某个人在出生的时候，恰巧汇聚了这样一个片段作为自己性格记忆的一部分，那么他就会拥有某种特别的直觉。许多宗教的所谓灵童转世，包括我教的教主转生，其实就是传递一块共同的特殊记忆片段……这记忆片段会随着特殊的自然力联结进入转生者的头脑中，转生者就会突然知晓他本来不知晓的东西……这种自然力的联结，用庸俗的语言来讲，就是命运！”
周远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仍然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李天道的话。
“这些都是《慕容家书》里面记载的？”周远问。
“没错，慕容公子在他游历的第十年中把这些想法断断续续写在大约二十几封家信里。后来被阿碧姑娘编入了第三册家书中。”李天道说。
“那《慕容家书》里也记载了如何把一个人全部的记忆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周远又问。
李天道听到这个问题，立刻发出了肆无忌惮的笑声，然后猛烈地摇着头说，“没有，这个是我的天才发明！”
李天道说这话时脸上充满了极度的自负。
“慕容公子讲述这些，只是为了解开所谓的命运之谜，恐怕连他都没有想到，他领悟出来的这些道理，其实为永生提供了一条途径！”李天道说道，“如果不仅仅是一小块片段，而是一个人所有的记忆都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的话，这就不是转生，而是重生了！”
周远，杨教授和王素三人听到这里，心中都感到既震惊，又害怕。
“传教长老告诉我，”李天道又说道，“二十九年前我注定难逃一死。但是我想，如果我可以想出办法把我的所有记忆都移植到别人身上的话，我就可以借助别人的身体永远地活下去了……”
“我一产生这个天才的想法，就马上开始物色转生的对象。”李天道接着说，“那时候武校的年轻一代里可谓人才辈出，我费了不少思量才总算选定了我认为最具资质的一个。”
“慕容校长……”杨教授轻声说。
可是李天道却露出诡异的笑容，摇了摇手，“杨冰川，你错了。我选定的那个人是你！”
周远和王素心中的惊讶难以言喻，他们完全不知道李天道究竟在说什么。
但是杨教授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的记忆，就封存在那个玉匣之中？”
李天道哈哈笑了起来，“杨冰川，你果然聪明！我费尽心机做了那个玉匣，将两册《慕容家书》藏于其中，再将玉匣藏到我的碧晶神座背面。我坐在上面让你杀死以后，神座上的装置就将我的记忆都封存到了玉匣里面。如果你那时走过去将玉匣打开，我的记忆就会投射到你的脑中。我为了以防万一，将玉匣设计成只能用燕子坞的内力打开，可惜，你居然抵抗住了**，没有去动玉匣……”
杨冰川教授身体微微一颤，二十九年前的记忆又重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当时他杀死李天道之后，就有着强烈的疑惑，觉得这个大魔头似乎并没有真正使出全力。这就是他为什么推辞了无数的荣誉和光明的仕途，选择到燕子坞求学的根本原因之一。
以后每当别人提起此事，杨冰川都会去回想那一刻李天道究竟是内力消耗过多，还是失去了信心。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原因。
“骆一川告诉我，玉匣后来被教内教外无数人觊觎争夺。”李天道接着说，“不过最终落入了慕容迟之手，倒也不是最坏的结果。”
“可是你为什么选择到现在才苏醒？慕容校长的身体也已经苍老了……”杨教授问。
李天道发出冷笑，“你以为我不想早点醒来吗？移植记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那时候殚精竭虑，想了很多办法，也做了很多实验，可是也只解决了如何植入的问题，而没有办法保证植入的记忆可以替代原有的记忆……”
“那时候朝廷和武校已经快要攻入青冈梁，我也没有时间再研究了。”李天道说，“最后不得已我只能采用了唯一想得到的办法，那就是先植入记忆再说，然后想办法找一个和我的记忆有特殊的自然力联结的人来唤醒我的记忆。”
李天道说到这里看了看周远，“这个人，就是你！我们是光华教的前后两任教主，拥有天然的自然力联系。只可惜你要二十九年后才转世，但有总比没有好。在琅嬛玉洞里你朝慕容迟打出亢龙有悔以后，我的记忆才从他身上被唤醒……”
周远和杨冰川都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人，不仅是武林几百年一遇的大魔头，也确实是武林几百年一遇的大天才。
“那你是二十九年前就和骆长老说好，等到合适的时机，就把我带到你的面前？”周远问。
“没错。”
“你就不怕骆长老没有等到这一天就死了吗？”
“我那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就只能赌一把了。”李天道又发出一阵笑声，“不过我最终还是赌赢了，不是吗？”
“那时候四位长老里，骆长老对我最忠心，所以我就把这个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不过现在看来，他也并非如我想的那么忠心耿耿，居然骗我说已经把你杀死。”李天道又带着自嘲说道，“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明明知道传教之书里面说你是光华教的最后一任教主……不过现在我觉得你活着也许不是坏事……”
李天道说着对周远眨一眨眼睛，“刚才我还真想一掌就打死你，不过我现在已经改主意了。我看你虽然远不如我，不过毕竟也颇有些资质，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联手研究我们两人之间的自然力联结，或许可以找出唤醒记忆的新方法……另外，我们还可以一起研究驾驭降龙掌法的特殊内力，说不定能够开创武学的新境界呢。《慕容家书》第二册里可记载着不少匪夷所思的武学秘密，我想你一定会有兴趣知道吧？”
周远看着李天道，没有说话，他心里无法否认，如果有机会可以看到《慕容家书》里关于记忆和武学的那些秘密，对他来说是极具**的事情。
“那……慕容校长现在还算活着吗？”这时候王素在旁边开口问道。
“刚才我已经说过啦，人的记忆分为三种，人格记忆，经历记忆和知识记忆，”李天道没有直接回答，“其中最重要的是人格记忆，其次是经历记忆，慕容迟的人格记忆和经历记忆已经都被驱散了，在自然力中重新化为了最基本的元素，取而代之的是我的人格和经历。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记得他送给杨冰川的那幅字究竟是什么的原因。可是慕容迟的知识记忆却仍存在，所以他会的武功，我也都会，包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所以说杨冰川，”李天道又得意地补充，“当年你打败我已是侥幸，现在就更不是我的对手了。”
“二十九年前，你只在自己身上做了这件事吗？”杨冰川教授没有去理会李天道的挑衅，而是问道。
李天道朝杨教授微微点头，“杨冰川，你果然总能问出关键的问题……为了让你临死前多感觉点痛苦，我就告诉你吧，在我移植自己的记忆之前，我做了至少一百多次试验，用的都是我教弟子的记忆，至于传递的对象嘛，都是朝廷、军队还有民间帮会里比较杰出的年轻人……”
李天道说到这里忍不住发出得意的笑声。而杨教授则绝望地低下了头，这正是他最担心的回答。
“其中是不是包括了玉衡坛的教使谭志？”杨教授问。
李天道歪着头想了一想说，“好像是有。如果我没有记错，是移到了一个少司命府姓杨的司捕身上……杨冰川你真不简单，连这都知道，难道说他的记忆也已经被唤醒了？”
“可是，你不是说记忆不能随意唤醒，必须要有联结的自然力才行吗？”周远问。
“没错，”李天道说，“他们不像我这么走运，明确地可以有办法找到一个有命运联结的人，所以呢，就只能看他们的造化啦。天地间到处都充盈着自然力，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能碰巧吐纳到和他们相联结的那种自然力，记忆就会被唤醒啦。嘿嘿，只要这一百多人里有一两人碰巧被唤醒，我就很满意啦！如果我当初没有看走眼，那些承载着他们记忆的人，现在恐怕都是朝廷和民间很有权势地位的人了吧……”
“你有这一百多人的名单是不是？”杨冰川教授问。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可怕。二十九年前和魔教的战斗涌现出了许多有才干的年轻人，他们现在都在朝廷和军队中身居要职，如果其中有一两个人像慕容校长一样突然变成了魔教的人，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嘿嘿，杨冰川，就算我有这份名单，你觉得我会给你吗？”李天道冷冷地对杨教授说道。
他又转过头去对周远说，“你觉得我刚才的提议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两本书册来，展示给周远看。不用说，这两本书册正是慕容校长当年从魔教手中夺来的《慕容家书》的第二第三册。
“如果没有意见的话，那就由你负责干掉这个漂亮的小妞，我负责杀死你的杨教授，为我自己报仇，然后我舒舒服服地做我的燕子坞校长……你嘛，我可以给你找个地方先藏起来……然后给你易个容，改个身份什么的……”
李天道见周远脸上仍没有表情，又说道，“最多三年时间，我们一定可以找出任意唤醒记忆的方法，这样就可以把我们的记忆不断传递下去，这……就是所谓的永生！古往今来多少权倾天下的人，最终要追求的，就是这个东西……这还不够让你心动吗？”
周远望着李天道手中的《慕容家书》，缓缓地说道，“永生？这的确是很诱人的东西，可是就算你能够不断地传递记忆，不断地唤醒，也还是有很多变数和风险。比如说，在你找到下一个移植记忆的对象之前就被杀死了呢？”
“哦，风险自然是有的，但是……”李天道说到这里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周远此时并不是真的在询问，而是在向他宣战。
他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说道，“你想杀死我，你觉得这可能吗？是靠你这位功力只剩下一半都不到的杨教授，还是靠你自己？就凭你刚才那招亢龙有悔，就算乘上十倍的力量，也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如果是一百倍呢？”周远问，他的眼神中放射出坚定的神采，“李教主，你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天才，那两本《慕容家书》对我来说也的确有很大的**力，但不管你有多聪明，我有多好奇，我们两人都抗拒不了命运的。我是魔教的最后一位教主，我要终结魔教的传延，这就是早就书写好的命运！”
“周远！”王素意识到了周远的意图，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李天道脸上终于稍稍闪过一丝畏惧。他对自己的武功极度自负，可是听周远提到终结魔教传延的命运，却还是微微感到害怕。
“你这又是何苦呢？如果你杀死我，我一定会毁掉《慕容家书》。世间就不会再有人能够参悟得到转生的秘密，你也就失去了永生的可能！”李天道说，“你终究有一天会死掉，你难道不害怕吗？”
“我害怕。”周远回答，“但是想到《慕容家书》里面的知识可以用来让你这样邪恶的灵魂永生，我更加害怕。我宁愿把你和《慕容家书》一起毁掉！”
周远说到这里转头最后匆匆看了一眼王素美丽的面容，然后集聚起身体里全部的力量，朝李天道冲了过去。
王素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一股强烈的光亮照得她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