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筹办婚礼时,新郎官黑翳鸿因双亲早逝、且也不愿墨守传统的繁文缛节,从而为此省去了许多传统婚礼的环节——
除黑翳氏的祖俗、台上那一樽巨型青铜牛头外,他们准备进行的便只有‘三拜堂’而已。
而随着新娘出轿,带小儿在仆人牵引下上了高台。这本便不多的礼仪环节便进行到了‘祭慰先祖’一步。只见新娘子唐芸盖头未掀、便由黑翳鸿牵着手,共来到了那巨大青铜牛头前,一齐双膝下跪、恭敬跪拜了起来。
届时,全场静默无声。
类似于王氏的‘蟒’与秦氏的‘鹰’,在黑翳氏,‘牛’便是他们神圣的图腾、精神象征了。黑翳鸿可省千省万,也皆不可省去这一步;
无论黑翳族人做什么仪式,即位、嫁娶抑或其它重大活动,这祭牛头都是绝对必要的一步。
“就是不知他们以‘牛’为图腾…是否钻研出了什么武功呢,耕地无影腿?牛哞功?还是拉犁神拳呢?嘻嘻…”
座中,好玩的王隶倒是想到了这一层去。
而台上,黑翳鸿、唐芸夫妻拜过青铜牛头雕,完成了‘祭慰先祖’环节后,青铜牛头雕便由四个大汉上台来、齐力搬抬走了。
随后,黑翳鸿牵着唐芸站上到了高台中央,又牵着手、引其转身朝着他来。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黑翳鸿当即伸双手,揭开了红布盖头。
终于,这一副只经了轻妆淡抹、稍许打扮后,便足以倾国绝世了的,此时都还稍许羞怯些的脸庞,便现出在了黑翳鸿含情脉脉的双眼中。抱起一旁的小扉儿、夫妻二人便转身朝向客人们来,恭敬地微微行了一礼。
而在座客人们见了、更是惊讶,发出赞叹不已的唏嘘声。
随后,又在客人们唏嘘声中,座中一名虬髯老汉便起了身、朝台上走去——
正是昨夜墓园里的‘文叔’黑翳文。
在此,他作为鸿儿的叔叔、黑翳武的亲兄弟以及十六代黑翳‘炎’的另一子,自是最有资历、最有威望进行下一环节‘三拜堂’的主持的。
只见上了台后,黑翳文来到夫妻俩面前,只激动、欣慰地咧嘴笑着,一言不发、便当着全场的面揭开了盖在台上高二丈的广板上的大红布——‘唰!’红布猎猎落地,露出了广板上的图样:
那正是十六代黑翳‘炎’、太子黑翳武、太子妃三人的黑白画像!也正是他黑翳文的父、兄与弟妹,黑翳鸿的祖父、父与母!
此外仍有二个空框,没有摆置画像。
随后,仆人们又将一座香坛、一块灵牌与许多上香所需物具等,都纷纷搬上了台来,置放在夫妻二人身边。台下的壬子龙、唐静夫妇也应仆人们的请,在带领之下也上了台。
“陛下!是陛下!——”
“是壬子龙来了,天呐,他居然真的在这……”
“壬大人!——”
天子毕竟是天子,众客人们见到陛下的反应、比见新郎新娘的反应都热烈。挽着泣不成声唐静的手的壬子龙,望见台下的热情,不好不理、也只得连连挥手回应,面上则是一脸苦笑、十分无奈。
而台上的事宜准备完全后,便见公叔黑翳文上前、主持了起来:
“一拜天地!——”
在黑翳文嘹亮的声响当中,黑翳鸿、唐芸便夫妻携手,转身过来面对正南、即会场红毯直扑过下的方向,恭敬地双膝下跪、叩首拜服了一遍。
二人起身后,公叔黑翳文遂清清嗓子,继续往下念道:
“二拜高堂!——”
随后,夫妻俩又分别转身朝背。黑翳鸿望向背景板上的两张黑白画像,唐芸则望向面前、正携手站着的壬子龙与唐静。二人皆如适才一般,恭敬地先跪下、而后便叩首拜服一遍。
唐静看着女儿,是反复抽泣着、更难掩激动的情绪了。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婚嫁,或许便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最为隆重与正式的仪式了。
因为这将象征着他与所爱之人,自此结为夫妻,白头偕老、共度余生。
儿孙满堂,齐享天伦。
除此外,即便这对男女并不相爱。但经了一场婚嫁仪式、一对男女的结合,也带来两个家族的联合、乃至其它情况时所具更远大和影响及更深刻的意义。这些的出现,都不会是无缘由的。
至少现今,这对夫妻便是恩爱的。
且他们的结合,也象征着黑翳家同‘吞天灭地’壬子龙间恩怨的化解,天下间从黑翳王朝时代到子龙王朝时代,所进行的正式、和平的传承、接替与过渡。黑翳氏曾恨壬子龙入骨,但十几年过去、在这一天里,他们终于选择了‘原谅’,选择了双方主动销解这段恩怨。
这场婚礼,便更是天下将继续和平的一尊牢固如山的铁铭、安抚民心的印信。
从亲自治理天下更致太平安定、到亲自嫁女进来,更是代表了壬子龙对取代家国的歉意、及对和平天下的赤诚寄望。
“夫妻对拜!——”
最后,在黑翳鸿、唐芸二人转身互拜,场中客人观众们登时掌声雷动、如潮欢呼等声之中,这场婚礼便渐渐地拉下了帷幕。
……
拜堂环节结束,这场婚礼便无什么其它事了。
并且随着海滩边主场地的解散、宾客们的纷纷离开后,婚礼的焦点遂聚集到了堡城当中、千家万户一同进行的‘喜酒’上。毕竟是族长婚宴,全族上下一同庆贺并不奇怪,于是黑翳氏便显现了这样一幅盛况——
当真是居住成千上万人的堡城里,‘千家万户’皆挂红联摆喜酒。
各家各户乃至大陆来的客们,随意在满是鞭炮焦味的街道间四处行走,见了哪家皆可不问姓名进门、喝上一杯转头又走下一家。
全城的喜庆味,当真是空前绝后。
极嗜饮酒的王乔炎、西门天宇、壬子龙三人可够开心了,能在岛上逛一整天。王禹饮不得多少便醉意微醺,只得折返回去陪着大娘与婶婶。
新郎官黑翳鸿与新娘子唐芸走不得,来多少人敬便陪喝多少。
阿瑟律认得的人不多,也不喜串门、遂在喝上几杯,敬过了黑翳鸿和唐芸后便远离了满城的喧嚣嘈杂、找清净之地去了。
而比他更严重的,则正是那越是热闹越是心口闷的王隶。根本是向黑翳鸿、唐芸行过个礼,便一道传移之术十几里,直接到海边去散步吹风。而当然,令他更为心闷的,还是芸儿师姐多年不见、那突然冒出来的婚礼和一岁半的娃。使他至今仍难适应,仍旧徘徊在苦闷中。
全城喜宴一直持续到了夜晚。
直至夜晚,岛上堡城里仍是灯火通明、鞭炮声与嘈杂人声不止,山底下都听得到。一众长辈们早便醉倒,新郎官更是不省人事。为了躲人而装醉的唐芸也回了卧室,照看她的小扉儿去了。
整座岛上一万余人,仍清醒着的,不足八百。
在这众人皆醉、畅饮一整日的全岛上下的婚宴里,无任何人有感知到,危险的潜伏与降临。
在这所有人都开心的日子里,黑白无前来造访了。
此时此刻,岛缘海滩边。
在那乱世沙滩、层叠岩堆的不起眼小山山腹中,那数丈宽大、洞顶滴水的石室里头——
洞中央篝火噼啪燃响,火光映见了一旁三人深皱而严肃的脸庞。
仍是这三人,脏兮老头、虬髯中年和戒疤青年。然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的三人已装束整齐、兵器攥紧在手。
脏兮老头是杆长一丈零八寸、通体漆黑,且隐约有丝阴谲炙气的蟒头巨槊,看起来有百余斤重。而虬髯中年、戒疤青年两人,则是各戴了副精钢三尺腕刃。透过火光,还能瞧见那锋尖里头不停冒泡、正反复流转的紫黑色毒水。
“你俩准备好了吧?”
脏兮老头望了身旁两人一眼后,冷冷问说。
虬髯中年、戒疤青年虽纷纷点头,但却是双手颤抖着、情绪与气息极是不稳。
“那走吧!给我看看,这六年你们都学了些啥!”
脏兮老头冷漠应罢,便眨眨眼间、‘哗!’熄了眼前燃烧的篝火。登时,石室当中四下一片漆黑。随后,又感知到雄浑深邃的气息波动、一阵阵复杂黑光‘嗡!’随之映现,照亮了石室——
那是三道皆有人高的,深不见底、正流转着的漆黑墨状漩涡,现出在脏兮老头的身后。
“走吧。”
脏兮老头说罢,转身即踏进中间的漩涡里头、‘嗡!’随着漩涡一道,与他雄浑厚重的气息尽皆消失不见。
而虬髯中年、戒疤青年相视一眼后,各自情绪凝重、双唇紧抿地点了点头后。便分别进了剩下左与右的漩涡里头。
‘嗡!’‘嗡!’
随着两道漩涡与两人的同时消失,石室当中再次恢复了漆黑一片。
……
岛上,千家万户仍在喜庆当中。
而正因不堪热闹,也难以融入这嘈杂气氛当中。在岛西缘的空旷沙滩边,便见有两排长长的足印,一直延绵了十数里。
尽管浪潮拍上沙滩、很快将那些足印冲刷而去,可每当浪潮褪去、那些坑洼则仍显现。
沿着足印追寻上去,可见是两名英武青年正并肩走着、连连留下。
两名青年,一个是乌黑长发飘着、身着白氅轻装,双瞳艳红,额上留着隐隐戒疤。另一个则是金发卷短浓密、赤着健壮上身,双瞳金黄,胸前画着怪异纹路。正是难忍嘈杂的王隶、阿瑟律两人。
如今,两人正并肩齐走着、在海边沙滩上散步。
一边感受着清凉惬意的海风,一边叙旧聊着许多话题。
不时也偶尔望望十几里外的山上,仍旧灯火通明、烟花遍飞的堡城。感叹心旷神怡的同时,也嗤笑倾诉着各自不喜热闹的烦闷。
天边月光隐隐,照在海面上、也是光芒微弱。
更随着云的漂浮与移动,使仅有的点点光芒、也被渐渐遮盖了住,愈发减小。
“咦…怪了,王大哥。”
“怎了?”
“你瞧这天,怎的好像一副要下雨的模样?你说…这满城正喜庆着呢,老天爷可也太不会挑日子了吧?”
“你们金佛国的,也信‘老天爷’?”
“哇——王大哥,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佛门出身一样!…”
“我又没说我信…”
正当王隶、阿瑟律两人在海边玩笑欢乐之际,却有一阵阵诡异气息的波动、皆进入了二人高超的感知中——岛上有人动气运功了!只见二人是笑容瞬间消失,转脸望向对方,瞬间明白了各自心中所想。
“不会吧…难道真的在这时候…”
“看来是了,这气息,天下不会有第二人!只能是‘他’…”
“那怎么办,王大哥?”
“有壬大人和我二叔在,加上你我,有什么事也不必怕。你先赶回去通知吧,小律,我就在岛上四处找找好了。”
“就这样!”
阿瑟律话音刚落,转身便在原地运功施法、‘嗡!’凭空造出了座及人高的金光柱来,而后飞快进入其中、随即消失。
然目送小律走,正要开始动身的王隶,却在此时一下子怔住了。
因为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在了他的脑海中:
“好久不见了,师兄。”
“是…是净能师、师弟吗?!怎么会…你不是、不是…”
然因不知这声响来处,王隶无法传音回去、便只得对着空中惊惶喊叫着。
“我怎么呢…真相,你不是早已从你们‘上古蛇皇’那里,知晓过了吗?这么多年不见,你居然以为…师弟我死了?只好说抱歉了…智彦师兄,天命所归,师弟我还没能死去这么快。”
“你、你在哪儿,在岛上吗?!你想要做什么!…”
“我…”
在隐约念完最后一个字后,这道声音消失了。
正当惊疑不止的王隶、正四处探望着,鼓动起内力察知着,却无所效济、完全找寻不到之时。这道阴暗诡谲的气息,却随着‘嗡!’一道深黑色墨状漩涡的凭空显现,直接出现在了王隶身后。
“你!——”
王隶刚转身,却‘啪!’地一声便被一只无影而来的大手死死掐住了脖子。
在王隶惊恐的眼神当中,眼前之人、正是个与他差不多般高大,额上皆有着隐隐戒疤印痕,五官十分眼熟,且内力、气息已比当年雄浑深厚了数十倍不止的,双手佩戴着精钢三尺腕刃的青年!
“净…净能,师…弟…”王隶沙哑、艰难地叫着。
秦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