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爷爷,多余的话便不必说了。”
在王伊宁开口前、孙儿王隶先打断了他的话,只见他蹙眉严肃着、神情好似波澜不惊地道:“做便做了。死在你槊下的千万冤魂,绝不会因你今日这一番话、便能起死回生的。无论报仇还是怎样,死去之人,是怎样也不会回来了。我们只有力尽所能,做些多少能弥补他们的事。比如为他们的后辈,他们的…”
“唉…隶儿。”
一旁的王乔昭却是轻叹了声,看向儿子。
“嗯?”
“这番相同的话…只怕你太爷‘王焘’,五六十年前便已同这老倔驴说过了——凭你若是能说服他,咱们大家也不必忙活今晚了。”王乔昭的神情中尽透着无奈,似有许多难言之隐。
“这…”王隶听罢,也只转头望向爷爷去、不再言语。
“嘁!”
而‘老倔驴’本人王伊宁听了,则也只是冷嗤一笑、并未在意。
“行行行…既然‘多余的话’隶儿你不想听,那‘老倔驴’我,自然也不多费口舌啦。”王伊宁自嘲笑道,“不过既然说到这些问题,隶儿,在开打之前、爷爷我还想有个问题要问回你了…”
“爷爷但说无妨。”
王隶严肃着,自觉站来了九人众的最前边、神色间毫无畏惧。
“自你出生百日,我带到先祖蛇皇那、为你打通三成蛇人血脉后…便直接将你抱往了燕峦少林。之后十二年,教你识字、练武、经书佛法,养你长大的,都是秦家的那个秦宇小子。”王伊宁说道,“但后来,我遣乔炎、子龙他们去将少林洗了干净,让你独自下山。再花数年时间、以千方百计,使你终能慢慢熟悉、认可乃至接受自己尊贵的蛇人血脉,时至今日。”
“嗯,所以呢?”王隶应道。
即便听到这些,他的神情仍旧平静着。
如此理解、说他的前半生,尽是爷爷王伊宁安排与操控好的、也并不为过。
然而在其身后的秦骁、秦翼、王乔炎与壬子龙四人,却是各自有些微微颤动。仿佛这些随风飘远已久的往事,今般再提、触动了他们心底的波澜一般。
“所以呢?嘿嘿…照你刚才说的,你二叔与三叔如今活得好好的,这仇…你自然是没报的。”王伊宁冷嗤一声道,“若要说多少做些弥补他们的事、比如为他们的后辈这些吧…你小子,做了什么吗?呃,就拿他这遗子秦翼说,从洛郡,到剑林宗,到金佛国那雪山,再到刚才…将他打败,使他迟迟不得完成复仇、了却心愿之人,可一直都是你——隶儿呀!”
“什么?!”
到这里,王隶倒是惊愕的瞪圆了眼,“爷爷,你这意思是…”
“你好好回忆看看,我说的可有错?”
王伊宁继续冷嗤着道,“我王伊宁…以前虽为报家仇而屠灭四家、击沉隼阳,造枯骨以数十万计。但所超过的部分、在这末尾的六年,我已‘偿还’给了这最后的叔侄二人了——”随即指向秦骁、秦翼而去,“这两人今天能活生生站在你们眼前,无我…可是不行!”
听到这些,秦骁、秦翼、王隶等都惊诧了万分,全然不敢相信这等说法。
“杀孽即是杀孽!王伊宁,你找什么借口!”
后边的黑翳鸿也听不下去,上前了一步、站到王隶身边怒叱道,“你偿还他们,那我无辜的黑翳氏族人们、却又如何犯到你了?就算以前国仇家恨不说…如今全中了这剧毒,你要如何说辞?!——”
壬子龙也上了前,持剑指向王伊宁道:“老头子,你也可真是会为自己开脱。”
然看着眼前儿孙后辈们登时便如此激动的反应,王伊宁倒是被逗乐了、先是讶异了片刻,而后竟“哈哈哈…”开怀大笑了起来。
九人众皆看着这老头子,不有各自疑惑不已。
“好吧,好吧!你们这帮娃儿,真是…老倔驴我理亏啦,说不过你们啦。”
王伊宁大笑着道。
“那就不说多的了…呃,黑翳小子。这‘碎精食魂烟’的解方、在解决了今晚的事后,我王伊宁会连同所需材料一道、尽皆呈交于你——我保证,足够你一万人的剂量、且决不食言。”
黑翳鸿眉头深蹙着,没有应答。
“呃…之后是你俩,秦骁,秦翼。”王伊宁看向了九人众中、‘躲’在最后边的那叔侄二人说道,“你俩…站错边了吧?现在是何情况,你俩还要站那吗?”
“这…”
秦骁、秦翼叔侄二人哑口无言。
也在这时,除他二人外的所有人——王乔昭、王乔炎、阿瑟律、西门天宇、王隶、黑翳鸿与壬子龙等七人,都望向了他二人去。这时的气氛…不免显得有些尴尬与凝滞。
“王伊宁,你也知道…”
在众目注视下、骁翼叔侄俩也皆上了前,仍带着有些紧张的说道,“你在六年前救下我们时,我们叔侄便已明确坦白了——秦氏的血债,你无论如何也偿还不完。但对于我叔侄俩的恩,我们,自当不会亏欠于你、会有我们偿还的方式。”
“噢?”
王伊宁冷嗤着笑问,“那是…如何偿还呢?像如今这般,站到我对面么?”
“呃,这…”
骁翼叔侄二人再次哑口无言。
对于隼阳秦氏复仇之事,以当前王氏的形势、众高手们的实力,他们早都不敢再抱希望了——可是相比站到王伊宁那边,以三对七,他们仍更愿相信在这边、以九对一更具胜算。当然、两边皆是一家人,他们的希望也是最好不要刀兵相向、和平解决…
可正如王乔昭所说,那‘老倔驴’是没人能跟说服的。
当下,又该如何是好呢?
“行,明白了。”
王伊宁轻叹着、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化作杀气渐溢的冷戾。
尽管天色漆黑昏暗着、有些模糊难以看清——但配合着愈发睁得狰狞的赤色蛇瞳,他王伊宁先前适才所有的慈祥、和蔼,在这一刻都渐渐化作了肃杀的阴寒、转变回了属于他的锋利与冷漠。
这一番骤变,竟是将在场众人几乎都惊了一跳。
唯有王隶一人,恢复回了冷静后、至今仍保持着那波澜不惊的神色。
“你俩…还有些什么话,要对大家说的么?”
王伊宁看着骁翼叔侄,声色低沉而深邃地说道。
“什么?王、王伊宁,你想做什么?”秦骁登时被这句话吓到了,一旁的侄儿秦翼更是也深蹙着眉头、不禁连连环顾四周,叔侄俩额上皆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不仅他叔侄,其余众人们也皆听懂了此话的意思。
只是此刻,情势与气氛皆极是尴尬——两个秦家人,众人们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若要救,便须在此刻及时出手、拦得住那王伊宁才是。而若要不救,眼睁睁看着这两人被杀…他们又怎能做到?
“爷爷,你…”
王隶看着王伊宁,不禁攥紧了双拳、蓄势待发。
其他人是在琢磨不定,但他王隶、自是毫无疑问下定决心了的!
在秦骁、秦翼这里,众人们皆看着他俩、等着发话亦或是直接出手。可在这剑拔弩张、随时皆能打起来的时刻,他们叔侄二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气氛静滞着、过了许久后,王伊宁终于开口了:
“好…那既然没什么说的,都准备好了,那便到我了吧?”
随即咧嘴笑着,枯皱的左手从袖管中伸了出来——
只这一个轻微的举动,便使得迎面九人尽皆激**起各自的内力,各个不是上前一步、即是提起手中兵器,五颜六色雄浑的火焰、汽雾等皆‘烘!’焚烧起来。然而,即便九人的气息团结着凝聚一道…
这一刻,也难同他王伊宁阴深莫测、无穷无尽的孑然一人之力所相匹及!
在几乎无人敢有言语的紧张气氛中,九人众的精神都万分集中、尽皆停留在那王伊宁的一举一动上,不敢丝毫懈怠。
片刻后,在众目注视下、只见他皱如枯枝的左手张开呈掌状、对着空气抓了两抓,而后在他脚边沙地里,安静躺了许久的、那杆一丈零八寸长的乌黑巨槊,竟径自剧烈震颤、抖动了起来。
之后,便从地上自行抬升而起、‘啪!’让他王伊宁抓在了手里。
经过这一番激烈的‘言辞交流’后,十人各自气息都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迎面九人更是已在警惕无比的精神下,保持好了谨慎、认真的状态。
只是面对着这位绝对强者的实力,在万种集中下、仍不免滋生了几分紧张与恐惧。
正此时,都在等待着的、自是那黑白二槊皆持在手的王伊宁。
……
“秦骁,秦翼…你们叔侄二人,能多出这六年的命,都是我王伊宁给你们的,我说过要亲手取回来,如今…是时候了。”
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还微微挪动步子要逼近的王伊宁,手提着的黑白二槊、微微鼓**起的气息,都更滋生了迎面九人心底里的恐惧。
尤其是那秦骁、秦翼叔侄二人,仿佛已被那蛇瞳中冷戾的目光锁定了。
至此、其余人们也再懒顾其它,即便皆猜到了那王伊宁要做什么、此刻皆也不再过问,都纷纷移步动身、站到了骁翼叔侄二人的身边。旋即,七人很快将二人团团包围住、保护在了当中。
而动身到距九人众面前约半丈的距离后,王伊宁止住了脚步。
“你二人,都准备好了吧?”
而骁翼叔侄根本不敢回答。
此刻的他们,是王伊宁越动、他们越是紧张恐惧,满背冷汗、毛发都要竖起。包围着叔侄俩的七人也紧张着,准备要动手抵抗了。
“好——预备,一…”
“二…”
“三!”
只见眼前的王伊宁念完了那‘三’字后,整具人影、连同让他持在手里的黑白二槊,毫无什么气息波动、霎时间便直接消失不见!
‘嗖!’
九人皆未来得及怎么反应时,王伊宁的身影已再次显现——似乎在他手上、以他实力,无论他几个人怎样保卫、都算是无所效济的。
这一刻,王伊宁瞬间出现在了七人包围的中央、骁翼叔侄二人的短短数寸面前!
而后,便是他引动自身内力、带来的一波气浪震颤,辐散开来的爆炸!
如此迅速的眨眼之间,无人能反应过来。
‘轰!’
霸道且威猛的气浪爆开、令原本保卫着骁翼叔侄的七人此刻都被震散了开去——王乔昭、黑翳鸿、西门天宇三人被震飞开去、直接便是十余丈远,‘扑通!’各自栽进了四面八方外的沙滩边缘、甚至差些进到翻腾的海水里。
壬子龙、阿瑟律、王乔炎三人则在内力加持下,勉强站住了脚跟、但依然倒滑退后了数丈之远,有些站不稳来。
然唯有攥紧着双拳的王隶,硬扛下了这道爆炸后、仅退后三两步,稳如泰山骁翼叔侄二人虽被王伊宁留住在了中央,暂时安然无恙——可这一刻,也唯有他王隶有机会、能最快先阻止王伊宁了!
‘锵锵!’
迅速将槊翻转过来、飞快地插入脚底沙地后,王伊宁枯皱的两只大手终于空了下来——而后,便皆从袍子袖管中飞出、贪婪饥渴地扑向了骁翼叔侄去!这一刻的王隶及时赶到,窜进了三人中间、出手阻止爷爷!
“喝啊!——”
只听王隶一声怒喝,泛着金光的一记左掌倏出、拍向眼前爷爷的胸口去。
与此同时也正要逃跑的骁翼叔侄、也皆各自分头跳开…
只见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王伊宁不得不放弃了对叔侄二人的捕捉、而是转了一记右掌回来,上边迅速泛出浓密的黑光后、挡往孙儿的这一掌去!
‘轰!’
祖孙二人倏忽间便来的一道击掌,竟直接**开了匹及适才那爆炸的一圈气浪、将正欲赶来才刚动身的周遭六人,再震退了一大段距离——有四人直接‘扑通!’掉入浪花进了海里,仍能留在岸上的壬子龙、王乔炎兄弟俩也已退到了边缘,各自鞋底皆已湿了水了。
而这边,两对蛇瞳、四目相视,各自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皆在短暂的‘交流’之中化作了手间愈发鼓**的内力,懒得开口。
“不错嘛,隶儿…内力如此优秀,一掌竟有如此威力了,不愧是我孙儿。”
王伊宁传音到了王隶脑海。
祖孙二人对着掌、愈发加持着各自手中的内力,超强的威势持续对压着、使得祖孙对掌的正中心连光影都模糊了,都无一人舍得松开。
王隶更难相信,现在的自己、居然能硬接下来爷爷的一招了?
“不过…已经晚了!”
听罢这句、王隶正惊诧着时,便见插在沙地里的黑白二槊、皆各自飞了出来,在内力的驱引御动下、飞向才跑远不久的骁翼叔侄而去。王隶扭头望去,但正要抽身开去相救时、左手却是被爷爷右掌这时牢牢攥住,动弹不得了!
“不!!!——”
王隶惊恐嘶吼着,却已阻止不得。
骁翼叔侄二人步履再快,此刻也不比得由内力御动、悬浮飞于空中的黑白二槊了…遂是,接下来的一幕,便在王伊宁、王隶、壬子龙、王乔炎四人眼睁睁的望着的情况下,残忍的发生了——
‘噗嗤!’
‘噗嗤!’
黑白二槊追上了叔侄二人,而后槊尖轻松地从二人脖颈中贯穿而过:只见潋滟、殷红的鲜血如开花般激洒,两颗睁着绝望眼神的头颅、抛飞在了空中。
而后,两杆槊将叔侄俩身子钉进了地里、血染红了一片沙地。
两颗头颅则从空中掉落,骨碌碌滚了丈余距离后、再无任何声息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