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尧实验室多日，将自己在边境的研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南耀明。以资源换取资源是进入上层阶级不可或缺的方式，如果没有利用价值，他在实验室便无法立足，更别说想得到任何好处。
他的研究给南耀明带来了完全崭新的视角。从来没人敢想，也没人能做到在人皮上萃取出不老药。需要攻克的难点不光是数量庞大的人皮，还有非常精妙的技术，而离尧刚好占据了所有优势。
但自从他被押回帝都，彩隶城那边的手下都断了联系。虽然他答应过闫阳要恪守规矩，不做人皮生意，但骨子里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只是那场战斗中他损失了大批将领，加上现在人不在当地，无法发号施令，放出去消息也全被截断了，他根本无计可施。
本想以左手被拧断为由推掉南耀明给的任务，但南耀明显然不买账，甚至提出如果手不能用就重新接个假肢，吓得他只得积极配合治疗，祈祷自己的手能尽快恢复原状。
正当他踌躇时，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什么时候去的实验室？为什么不告诉我。”听筒那边传来的是楚云缈责备的声音。
“云缈，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我真高兴。”离尧不是没想过跟她联系，但是她的电话要么打不通，要么就是关机状态，联系不上人。
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光是听到楚云缈的声音，就已经像坐在云端里，飘飘然地不真实。
“要不是听南耀明提起，我还不知道你成了他的手下了。”楚云缈依旧尖酸刻薄。她的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还未经允许就把实验机密泄漏出去，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离尧忽然想起闫阳的话，心有余悸地问道：“我在彩隶城做的事，是你告诉闫阳的吗？”他从来没质疑过楚云缈的决断，但这次不得不问。
“什么意思？闫阳怎么会知道？”楚云缈本来悠闲地躺在沙发上，闻言直起身问道。
“他拿着我制作的药找到了南耀明，把我放了出来。”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但是闫阳已经握住了我的把柄，现在除了实验室我哪儿也去不了。”
楚云缈心跳加速，不安和烦躁顿时涌了上来：“他怎么拿到药的？怪不得最近这么安静，也不提订婚的事，原来早就做好了打算了。”
离尧听见订婚两个字，心里一紧，眉心轻蹙道：“你们还要订婚吗？”
楚云缈根本没心情跟离尧谈论订婚，她只觉得天塌了一般，竟然猝不及防被闫阳摆了一道。
“我没给过他药，这件事我谁也没说过。不管他怎么拿到药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保护好存货。没了这些东西，我也活不了了。”她用力摔碎手边的红酒杯，愤愤地说。
虽然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但对面的动静足以让离尧安心，至少他知道楚云缈不可能跟闫阳在一起了。
“你放心，现有的货他们找不到，我走之前交代好了，会按时发回来，你别担心。其实我来实验室不一定是件坏事，我大概摸清了他们现在的实验方向，也许你会感兴趣。”
离尧从小跟在楚云缈身边，心眼比她只多不少，他知道如何能让楚云缈的情绪稳定下来。
“哦？什么？”据她所知，实验室并没有什么新鲜事值得她关注，但她的声调还是不自觉地往上提。
“我之前跟你说过实验室对一个实验体进行了大脑和心脏移植手术你还记得吗？当时的手术应该是真的成功了，只是不知道谁运气那么好。”
“这我倒是知道，但是这跟我们的实验有什么关系？”楚云缈将长卷发拢到身后问道。
“如果这项实验能大规模复制呢？我的实验最多可以保持人体皮肤不会老化，但要真正做到延长寿命，还需要结合南耀明的实验。如果心脏和大脑移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成功率，那我们就不愁以后了。缈缈，等我拿到他的机密文件，一切就好办了。”
离尧捂着听筒小声道，他想要窃取南耀明的实验数据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道。
“有意思，如果成功，你就能轻而易举取代南耀明的位子，佣兵团就不足以构成威胁。”楚云缈这才换上笑容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离尧，我等你好消息，别再让我失望。”
“云缈，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办法弄到手。”离尧对她总是有无限的温柔和耐心，不管自己身处何种险境。即便很少得到回馈，一如既往奔向她时也从不曾考虑后果。
“对了，下个月实验室举办实验体格斗赛，我会去参加。”楚云缈看着地上的碎玻璃渣，用眼神招呼用人清扫后继续说，“到时候见。”
离尧两眼放光，棕色瞳仁也染上透亮的色泽，急不可耐地回道：“好，我等你。”
挂掉电话后，楚云缈一改倦容。本以为手中握的是颗死棋，它却在即将陨落之时奇迹般地起死回生，难道还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吗。
只是她手中还有另外一颗棋子并没有告诉离尧。下个月的格斗赛，不光是彰显帝国战斗力的一场表演，更是她开启蓄谋已久的抹杀计划的开始。
离尧还盯着熄灭的手机屏幕愣神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是南耀明身边的秘书。
“离先生，南教授让你去一趟3号实验室。”
“好，马上来。”离尧抓起衣架上挂着的实验服随意套在身上，反锁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两人无声地前后脚走着，离尧突然开口问道：“我听说下个月要举行实验体格斗赛？”他边走边艰难地用双手将长发束起，埋在发丝里的冷峻五官展露无遗。
秘书抬头诧异地看着他，消息如此灵通，果真不容小觑：“是的，实验体格斗赛是实验室一年一度的盛事，为的是现场记录实验体的战斗指数，并进行体能优化。”秘书扶了扶镜框，俨然一副学术专家的模样。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实验体数据不都是机密吗？这样公之于众，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离尧身长腿长，比秘书高处一头。为了不给他带来任何不适，说话时一直盯着前方。
“离先生真是杞人忧天，能公开的信息当然就不算机密，实验体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秘书心高气傲，并不把这个潜逃犯放在眼里。他加快了步伐，走到3号实验室门口时作出请的姿势，而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离尧理了理衣领，长舒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南教授。”他礼貌问候，第一眼却落在了手术台上。
南耀明正背对着他，嗯了一声后，叫他过去。
“我看了你写的报告，逻辑缜密，算法精妙，很不错。之前你说需要人的皮肤组织，我让人弄了些过来，你看看能不能用。”
手术台上摆放整齐的正是完好无损的人皮，光滑细嫩，几乎看不见毛孔，目测大小，应该属于孩童。
离尧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随后立即恢复成镇静自若的样子。他不能让南耀明看出他面露怯色，但这些人皮带来的视觉冲击依旧让他产生生理性反胃。他只能强忍着不适，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这……”些人皮是从哪儿弄来的，他想问，但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他不能随意打探，凭空让南耀明起疑。
“这些皮看着还行，但是我做实验需要的人皮，保存时间必须在48小时以内，不然失去活性就没办法再用了。”离尧轻轻瞥了一眼手术台就将眼神移开。
他虽然杀人如麻，用过的人皮可以堆成几座山，但那都是成年男女的皮，他再怎么狠毒，也从来没有真的拿孩子开过刀。
南耀明抬手看了眼表，淡定道：“还不到48小时，那就是能用。”
说完他指着角落里的仪器说：“这些是你清单上列的设备，你先自己熟悉熟悉，一周内我要看到成果。”
他不在乎离尧的手是否已经全好，是否能正常试验，也没有给他分配任何帮手。他只知道如果离尧拿不出成绩就没有资格待在这儿浪费他的资源。
南耀明拍了拍离尧的肩膀，出去时顺便带上了门。
离尧发怵地站着，南耀明说还没到48小时，这就意味着这些皮在昨天之前还包裹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小孩的生命，直到被人残忍地了下来。
他很清楚要蜕下一张皮的过程，曾经他甚至沉溺于这样血腥的场面。他不是个具备同理心的人，他享受人类的惨叫和呻吟，那会让他狂躁兴奋，血液沸腾。可当他面前摆着几副孩童的皮时，他还是忍不住冲进厕所对着马桶干呕。
等他漱完口，平复好心情再回来时，又变回了那个冷酷无情的造梦机器。
所有设备都比彩隶城的先进，这里不用担心风暴，不会有人打搅。晶莹剔透的器皿看着就价值不菲，比之前的工作环境不知道好上多少倍。除了刚才被南耀明突如其来的一闷棍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之外，其余的他都很满意。
既来之，则全力拼之。为了赶时间，他只得加快脚步安装设备。
南耀明买来的都是零件，需要他自己组装，因为目前没有任何一台仪器能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要不是因为这项技术一直处于黑色地带，得不到国家的认可和扶持，凭借离尧的专业能力，根本不用隐姓埋名地躲在阴暗角落里实验，或许他早就能成为帝国最年轻的科学家。
搭建好，进行消杀工作后，离尧侧身看着台上的几张人皮，眸色渐深。他带上白手套，用手术刀精准地切割表皮，分装到每一个仪器里。
刚切下去第一刀他就感觉到不对劲，手感和温度都异于常人。他放下手术刀，一一查看旁边的几张皮。果然，这些都不是正常孩童的皮肤，而是实验体的。
即便是死去的实验体，表皮依旧保留了调节温度的功能，比常人正常死亡状态下的皮肤暖和许多，就像抚摸着一个心跳正常的活人。
他的双眼倏地阴沉下去，这是他第一次触碰死去的实验体。在彩隶城没有完成的愿望，却在回帝都之后成为现实。但他同时又很疑惑，南耀明怎么舍得杀掉他们，除非是这次实验重要到牺牲实验体也在所不惜。
不会只有这一次，这只是个开始，他心知肚明。当初为了实验成功，他浪费了数不胜数的皮囊。尽管技术已经趋于完善，但总会有失误的时候。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个歹毒的想法，如果他故意让实验失败，南耀明还会送来多少实验体？十具？二十具？还是上百具？也许通过这种办法就能将实验体铲除殆尽。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他是个完美主义者，绝不容许自己的实验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一切准备完毕，仪器开始正常运行。离尧取下手套扔进垃圾桶，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切分匀称的人皮，仿佛能透过这些皮质看见承载者的灵魂。他们在飞逝，在翩翩起舞，在他的注视下，彻底泯灭。
回过神来后他依旧觉得浑身战栗，南耀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收集到这么多人皮还能不留痕迹，那这批人一定不是来自佣兵团，而是某个秘密基地。
如果佣兵团的人知道南耀明这样对待实验体，还会专心拥护他，为他所用吗？尤其是南鸢，如果看见自己的同类惨死于科学的修罗场，又该如何自处。
想想他都觉得激动，兴奋，狂躁，眼神充满杀气。
暴风雨就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