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耀明不断试探闫阳的底线,想激发读心术的潜能。他要摸清闫阳是否真的驾驭了更高层级的能力,如果他能冲破阻隔,影响周围的磁场,那将会是意料之外的一大收获。
于是他继续刺激道:“我还记得当初在手术台上,南鸢不停地叫你的名字,即使药物暂时封闭了她的意识,在短暂休息的间隔,她也要挣扎着下床去找你。你知道那一个月她是怎么度过的吗,无法进食,无法正常入眠,全身插满仪器,手术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而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在她身边。”
“不,不是这样的!南鸢说她觉得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养一个月,让我不要去打扰她,所以我才会一直在实验室等她……”
为了给南鸢庆生,手脚笨拙的闫阳折了一个月的纸星星,折废的纸堆成了小山散落在房间各处。他一心盼着南鸢回来,可是迎接他的却是死亡的邀请函。
人在精神脆弱的时候很容易掉进陷阱,此刻闫阳的思绪就完全被南耀明牵引至了别的方向,自己却毫无察觉。
“你没有能力保护她,闫阳,你就是个懦夫。这些年,南鸢一直在找你,你就像个无处不在的影子,不断唤醒她脆弱的意志。但她每每想起你,大脑的运算机制就会在无形中被篡改,导致彻底昏迷,几次死里逃生。所以我只能不断修正她的记忆,减少她的痛苦,直到她完全忘记你。”南耀明不断引导他,催眠他。
“你凭什么随意决定她的人生!她是人,不是机器!你居然,居然把南鸢变成现在的样子。南耀明,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闫阳的手腕被手铐磨得通红,手臂上青筋暴起,眼睛充斥着猩红。唯一束缚他的只有手脚的镣铐,如果现在脱离束缚,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撕烂南耀明,将他碎尸万段。
“是我把她从泥潭里拉了出来,不是你。闫阳,你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你所谓的情感只会要了她的命。”南耀明居高临下道。
房间里的温度降至冰点,硝烟在无尽的沉默中弥漫开来。闫阳像被霜打过的茄子,满身怒火无处倾泻,悔恨侵扰着他的四肢百骸,连同他的灵魂都被冰封了起来。
南鸢受过的苦,他一概不知。南耀明的话不无道理,他带给南鸢的只有猜忌和怀疑。当初她满心欢喜地认出自己时,该有多高兴。一腔热血被自己彻底浇熄时,又该有多伤心。
光是想到这些,闫阳就已经万念俱灰,这比直接让他死更痛苦难捱。
当初没能成功提取南鸢的记忆时他就该调查清楚缘由,但是他竟然没有深究,任由怨恨的种子在心中肆意生长,直到形成坚不可摧的铁壁,将南鸢隔绝在外。
如果他能对南鸢再好一点,如果他不计较得失,在南鸢需要他时紧紧抱住她,告诉她,阳阳一直在她身边,是不是遗憾就会少一点。
只是如今,他的命运摆在面前,在白炽灯下,在不透风的围墙中,生命的指针不停倒数,他亏欠南鸢的,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弥补。
闫阳的理智在这场生死博弈中彻底崩坏,不断攀升的悔恨侵蚀着他的内心,将卷进肺里的空气燃烧殆尽。自我意识在拉扯中涣散,最后凝聚成唯一的念头: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去找南鸢。
镣铐被他强制开启的意念影响,不经意地晃动起来。桌角摩擦地面的声响愈演愈烈,全身的能量都在被调动,在叫嚣着挣脱束缚。
南耀明双眼放光,就算是他也未曾亲眼见识这种超自然的现象。闫阳越是暴走,越是说明读心术在被唤醒,直至巅峰。他如同疯魔一般沉浸在眼前的情境中,直到金属手铐被震裂成两段,掉落在地。
闫阳缓缓站起身,一把扯掉碍事的眼罩,重获光明并没有让他恢复理智,他往前逼近,眼神盛满悲伤,银色发梢在空中乱晃。
“我要杀了你。”
他的嗓子灌满沙石,勉强挤出几个字。周身的力气在刚才瞬间爆发的能量中消耗得所剩无几,此刻就像行尸走肉般吊着最后一口气,全凭意志力支撑着肉体。
当他伸出一只手去掐南耀明的脖子时,南耀明动作敏捷地按下了启动器。
伴随着怒吼,闫阳像被子弹击穿心脏的雄狮,重重倒向地面,连同他的所有希望,一同陨落。
他的眼角被无名的**浸湿,眼前的门变得模糊不堪。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哭,就像第一次那样,在同一个地方,因为同一个人。
就在他丧失求生欲般地闭上眼时,一声巨响,门被无情地踹开,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南鸢。
南耀明错愕地愣在原地,在他开口前,南鸢已经走了进来。刚才那一脚差点把门框也一起踹飞,足见南鸢的愤怒。
她先是看了眼倒地不起的闫阳,又抬起双眼和南耀明四目相对。真正面对这一刻时,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站在门外的每一秒都是煎熬,他们的对话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唯独没想到主人公会是自己。
“为什么?”
她没头没脑地问道。深蓝的眸子里冰火交织,那里写满了恐慌,无助,和孤注一掷。
她想问个明白,眼前这个曾经令她敬仰和崇拜的父亲,伟岸高大的父亲,温和慈爱的父亲,如何变得可怖狰狞,面目全非,让她的信念顷刻坍塌。
“为什么这样对我?”
太多信息在轰炸她的大脑,她无法全然接收。她一遍遍地问为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具体想问哪件事。是母亲死亡的真相,是自己身体的真相,还是闫阳离开实验室的真相。
“南鸢,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
南耀明可以控制住闫阳,却无法控制南鸢,只能想尽办法安抚她的情绪。如果南鸢作出什么过激行为,谁也招架不住。
“你一直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我那么相信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心脏和大脑,为什么要杀母亲,为什么骗我说阳阳不要我了!”她的眼泪像断线的风筝,默不作声地汇聚再散落在地板上。
“南鸢,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这些年我都白教你了是吗!不管我做了什么,那都是为了帝国,为了实验体,为了你!”
南耀明有些恼羞成怒,亲生女儿用这种口气质问他,让他颜面何存。
“从你篡改我所有的记忆开始,你就不再是我的父亲。这副身体只属于实验体X,不属于南鸢。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如果你如实交代,我可以放过你,放过实验室所有人。否则,今天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南鸢已经顾不上大局,也顾不得父女情面。虽然她的心脏是机械拼接而成,但此刻的心痛却如此真切,真切到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个完整的人类。
她眼神里的决绝和杀意不是装腔作势,南耀明被这双冰眸盯得浑身发冷,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南鸢发出的死亡威胁。
南耀明取下眼镜放进衣兜里,叹了口气:“你母亲是所有实验体中战力值最高的,本该优先于你成为帝国的神话,但在一次实验中,因为药物排斥反应,身体机能极速下降,没能抢救过来……”
他顿了顿嗓子,继续说:“后来她的战斗数据都导入了你的芯片中,所以你从小就显现出超出常人的好战天赋和对战斗的**。”
他的话像山崩地裂后从缝隙中挤出的岩浆,看似没什么温度,却将所到之地烧成焦炭。
南鸢发蒙地望着这个令她倍感陌生的男人,就像目睹一个不可理喻的怪兽讲述一个荒唐至极的笑话。
她以为佣兵团的位置是靠自己的能力争取来的,她取得的成就是没日没夜辛苦训练得来的,最后却被告知这一切得益于先天优势和智能芯片,她的努力一文不值。
“所以,你早就预谋好了。为了你的崇高理想,把我和母亲都变成任由你操控的实验体。”她没有发问,而是陈述事实。
“南鸢,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先冷静一下。”
南耀明自知理亏,但是唯独在这件事上他无法妥协。即便南鸢会怨恨他,他也不后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捍卫整个国家的尊严。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我母亲为你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惨痛吗?”
南鸢一把抹掉眼角的泪水,面无表情地说:“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父亲。不杀你是我留给你最后的体面,闫阳我要带走,你休想再打他的主意。”
说完南鸢蹲下身扶住处于半晕厥状态的闫阳,被南耀明言语制止:“闫阳不能离开实验室,还有,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父亲,你身上流的是我的血,你也无法违背我的意愿。”
南鸢的眸色一沉,背对着南耀明道:“那你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