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
杨昭这是登基后第一次出宫微服私访,来的自然是他舅舅家。
他舅舅萧瑀现任门下侍郎,是极大的官儿。又因为是亲戚,杨昭为了扩大皇家藏书,就想到了找这个舅舅帮忙。
他现在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历史上的那些外戚乱政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比起陌生人,皇帝和太后当然更相信太后娘家的人。这不,他也犯了这样的毛病,要不然也不会来萧家了。
走到门口,杨昭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但是想着来都来了,也不能掉头就走呀!他又不是王子猷,让船家划了一夜的船,到戴奎家了,说自己意尽,又让船家掉头返回去了。
杨昭打赌,如果他真的这么干了,他舅舅得好几天睡不着。一直琢磨,陛下为何过门不入呀?
拜托,他又不是大禹!
所以,杨昭还是进去了。
萧瑀现在只有二十多岁,毕竟,他老妈也只有二十六岁。他虽然一口一个老爹老妈,但是,他只有十岁,他老爹老妈能老到哪里去?
一番寒暄后,杨昭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舅舅,这事你得帮朕呀!如果你都不帮朕,那朕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杨昭开始装可怜。
萧瑀故作深沉了一会儿,看小皇帝实在耐不住性子,才开口,“陛下,臣家的藏书尽数献给陛下也无不可。但是,其他大臣,臣也爱莫能助。”
“舅舅,谦虚了呀!朕是知道舅舅的影响力的,要不然,也不会亲自登门。舅舅如果推辞,那就是不愿意帮朕的意思了。”
杨昭这话绵里藏针,萧瑀自然不敢再推脱,“陛下,臣尽力就是,臣尽力就是。”
“如此那就多谢舅舅了。”杨昭心中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出师告捷呀!
萧瑀看小皇帝心情愉悦,就说道,“既然陛下拿我当一家人,我也就仗着自己是陛下亲人的关系,多说几句。陛下,你最近行事太急,办事太多。这样,迟早会出事。”
“舅舅,不妨细细说来。”杨昭觉得,他还是应该虚怀若空,多听一些人的意见。
萧瑀道,“陛下做的一切,为了什么?”
“自然是造福万民呀!”
萧瑀道,“臣知道陛下的初衷是好的,但是,陛下如果所做的一切,只让百姓感受到了压迫,你就算初衷再好,他们也是不领情的。陛下一登基,就下令营造东都。臣知道陛下这样做,是因为长安太靠西北,离南方太远,不利于陛下控制南北方。所以,臣没有反对。”
“多谢舅舅体谅。”杨昭心中多了一丝感谢。
“而且,陛下并没有大肆征召民力,没有发生什么死亡的事,所以,营造东都,百官们也没有说什么。高句丽侵犯我国,打他那是应该的。只是陛下,北方刚开始用兵,陛下就下令开挖运河,不听百官劝告,一意孤行,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呀!”
萧瑀也是反对现在开挖运河的。只是,他是皇帝的舅舅,如果他强烈反对小皇帝的施政政策,恐怕别的大臣会更加有恃无恐的反对。所以他没有明确表态。
杨昭道,“舅舅,朕就是因为高句丽侵犯,才决定加快开挖南方的运河的。朕听说岭南也一直不安稳,如果岭南日后乘机作乱,而我大军都在北方,怎么去平叛?物资运输,也是非常麻烦的呀!而且,李靖去打高句丽,只带了不到十万的兵马,这并不影响开挖南方运河。朕已经下了严令,不能苛待民工,绝不会出问题……”
“陛下你太自信了。事实上已经出事了。”萧瑀沉痛的说道。
“舅舅你是不是得知了什么事?”
杨昭看萧瑀这表情,就知道,事情还不小。
“陛下派去的运河监工并不是什么正直官员,有一个人为了让运河绕过他家的祖坟,知道那个官员病了,需要用羊肉补身体,就想着投其所好,贿赂他。但是,他又觉得羊肉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偷了一个婴儿,偷偷煮了,献给那个运河监工。那个运河监工受了贿赂,果然绕过了那家的祖坟。后来,大家都知道了这事,纷纷偷婴儿献给运河建工。长此以往,这可如何了得?”
萧瑀想到这样的惨事,就觉得沉痛。
现在运河沿岸的人家,知道了运河监工喜欢吃婴儿的事,纷纷都把孩子藏起来。夜里睡觉的时候也会把孩子关在柜子里,孩子当然不想睡在柜子里,就会哭泣。而大人们为了哄住小孩儿不哭,都会拿那个监工的名字来吓唬小孩。久而久之,还形成了一个民谣。
杨昭的五观都给震碎了。
吃小孩?真事?
好吧,他这个太平年月长大的人,自然不知道历史上发生了多少吃人肉的时代。但是,就算他知道,也无法想象。但是现在他坐在这儿,听萧瑀这样说这样一件事,还是被吓着了。
“陛下,你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行了吧?如果有些人知道了,恐怕会拿这个事做文章。杨勇不是和宇文家还有陈家勾结谋反吗,现在发生了这个事,人家更有谋反的理由了。”
在萧瑀看来杨勇和宇文家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们谋反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一心想的也只是自己的权势。但是如果有谁拿出为天下人谋利驱弊的理由,就很可能一揭竿而起,多方响应。那个时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萧瑀想到的,杨昭也想到了。他只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看来,还是监督不到位呀!
“舅舅,这件事朕知道了。朕一定好尽快处理这件事。”
那个运河监工既然敢吃孩子,如此草菅人命,那他就是在自找死路。
“陛下心中有数就好。陛下既然做了皇帝,臣就希望陛下做一个好皇帝。陛下,做事千万不要太急。百官虽然不一定都是良臣,他们的意见也不妨听一听。如果有道理,那就可以采取。没有道理,当作忠告,也未尝不可。”
萧瑀觉得,杨昭做事太过武断。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决定,决定了,就要实施。这实在有点不把百官当百官的架势。
“朕知道了,舅舅。多谢舅舅能够说这些忠言逆耳的话,朕回去一定好好反省。”
杨昭此刻知道,他犯了和他历史上的爹一样的毛病。那就是极度的狂妄自大,自尊自信。可是,没有一个人是圣人,如果紧紧凭借一人之力,就能把国家治理好,恐怕整个官僚体系也不会被创建出来。
他忽然想到,明太祖觉得自己能力超群,把整个国家的二把手宰相给废了,从此自己一个人治理国家了。后来怎么样呢?不还是屈服了,建了内阁。他自认没有明太祖的本事,为什么内阁都没有建一个呢?
杨昭突然意识到,如果他再一意孤行下去,大隋也会被他给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