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过后没多久就要过年了,我对这种举国欢庆、阖家团圆的日子没什么太多的感觉。不是我冷血,只是我现在越在意,日后就会越怀念,不如索性看淡一些。不过我在大年三十那天赶回了老家,又在大年初一晚上返回了北京,倒不是因为这个,主要是我家地方小,没有我的房间,我回去还得害得我爸睡客厅。
在回北京的车上,我百无聊赖地翻开微信朋友圈,除了晒吃的,就是晒团圆照的,反正都是一片祥和的景象,不过也有个别不合群的——几分钟前,陆朝阳刚发了一条朋友圈,文字内容就一个句号,照片内容是他养的那只宠物龟,不过看背景好像是在他的办公室。
大年初一他居然在加班?
我也没想太多,顺手给他点了个赞。
紧接着我的手机就响了,他问我在哪儿。
我说:“我在回北京的火车上。”
“你怎么今天回来?”
“我舍不得北京呗,顺便回来清静清静。”
火车上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的。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几点到?”
我“嗯”了一声,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玻璃窗上是我略显惨白的脸,我看到自己舔了舔嘴唇,有点焦躁不安地去看时间:“半小时以后。”
他似乎笑了一下:“我去接你吧。”
半小时之后,我在出站口见到了陆朝阳。他穿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戴着最简单的黑色毛线帽。毛线帽子压住他的刘海儿,遮了他小半张脸,更显得他露出来的五官深邃立体。
出站的人不多,他倒是一下子就看到了我,朝我走来,顺手接过我的行李箱。
我问他:“你今天怎么在办公室?”
他在前面带路,往停车场去:“就许你一个人爱清静?”
“你不用过节?”
“过啊,我跟你过。”
我知道他这句话纯属是一句玩笑,可是却忍不住有点心猿意马。
上了车,他问我:“我们去哪儿?”
这意思就是不打算送我回家咯?
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早就回去独守空房,但是这时候除了饭店,大部分场所都不营业,去哪儿好呢?
他见我犹豫,发动车子:“算了,边走边想。”
可我没想到他最终把车子开到了D大。
“怎么跑这儿来了?”我问。
他停好车,熄了火:“也没别的地方去了,这里挺好,下车吧。”
我却望着窗外的夜色有些迟疑。
虽然我明知道秦悦已经毕业,我不会在这里碰到他,可是这么久以来,我依旧不愿意来这里。我知道我并非是怕遇到谁,我只是怕看到过去的自己,怕对比我现在的不如意,怕忍不住缅怀。
人生的路还长,谁知要颠沛流离到何年何月,记忆就像肩上负的重,经年累月拖得人寸步难行。所以我想忘却,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不给自己重温的机会,久而久之也就真的忘了。
陆朝阳绕到副驾驶旁敲了敲车门,催促我下车。
我不得已,还是跟着他往校园里走。
一阵夜风吹过,我搓了搓手:“大晚上的,我们跑这儿来干什么?”
“你不是爱清静吗?在这儿走走挺好。”
校园主干道两旁挂着灯笼,缠绕着彩灯,节日气氛浓郁,可是这么宽敞的路上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踩着他的影子,跟着他沿着这路一直走,绕过礼堂,走到了暗处,我记得再往前是个篮球场。
我停下脚步叫他:“别往那边走了吧,好黑。”
他头也不回:“有我在你怕什么?过了篮球场就是家属区了,那边还亮堂点。”
说着他又往前走去,我跟在他的身后,开始有点心不在焉。不一会儿我就看到篮球场前面不远处有一栋楼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灯火辉煌,照亮了半边的夜空。而他却在篮球场边停了下来,回头朝我招招手,自己绕过铁栅栏门走了进去。
原来里面有一个不知道谁丢在那儿的破篮球,他弯腰捡起球颠了颠,可以预料的,球已经没气了。
我催促他:“好冷,我们走吧!”
却见他隔着几米远朝着篮筐将球掷出。
就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我看到那只篮球在篮球板上撞了一下,沿着篮筐滚了半圈,最终落入篮筐中。
有那么一瞬间,我无法克制地想起了秦悦。
陆朝阳回头看我:“我记得你说你没谈过恋爱?”
我懒懒地往身后的铁丝网上靠去:“大过年的你说点什么不好……”
他笑了一下:“那你之前就没喜欢过什么人?”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歪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周遭黑漆漆的夜。
他捡起那球又投了一次,这次是准确无误的空心入篮。
球滚出很远,他没再去捡,而是拍了拍手,缓步朝我走来。
我的目光不由得移到他的脸上,而他仿佛能从我的眼里直直地望进我的心里头。
走到距离我半米左右处,他停了下来,问我:“你还想他吗?”
我还想秦悦吗?
我也问自己,第一次毫不回避地问自己。而令我无比意外的是,曾经我那么恐惧直面的东西,如今真的摆在眼前了,我却发现并没有那么可怕,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是的,想起过往,想起秦悦,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脆弱,或许是我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反而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而对这段感情我除了庆幸曾经拥有,已再无其他奢求。
陆朝阳点了点头:“看样子是还想。”
我转身往外走:“你懂什么。”
我听到身后有脚步跟上来,他像是玩笑,却又带着点苦涩说道:“我肯定比你这个没谈过恋爱的懂得多。”
“嘁。”
家属楼前面是一片湖,被家属楼上的灯光照得灯火通明。待我走到湖边,看清那湖,也总算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湖在夜色中一望无际,神秘得令人生畏,这在拥挤忙碌的都市中难得一见。更何况是今天这样的日子,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这里只属于我们两个。
有风吹过,我搓了搓脸。
他看了我一眼说:“别傻愣着了,沿着湖边走一走,绕过这湖,就正好回到我们进来的那个门,车停在那儿。”
我点了点头,跟上他。
我说:“你球打得不错。”
他笑:“谁还没年轻过……上学时我天天打,现在不行了……”
他提到上学时,我想到网友说过他和刘溪是在国外同一所大学读的书,于是随口问道:“刘溪是你初恋?”
他不置可否,反而问我:“如果你爱的人变了,你还会继续爱他吗?”
我一听这话忍不住揶揄他:“看不出来你这么念旧啊,陆总,陆公子。”
他也不生气,只是笑。
我想了想,正色道:“那要看他怎么变了。如果他只是丑了、病了,甚至残了,只要他还是他,我应该还会爱他吧。但假如他变坏了、俗了、无趣了,那可能我就不会爱他了。”
他看了我一眼,只回了我一个字:“蠢!”
“喂!”
“对方毁容了、癌症了、残疾了你能接受,就只是庸俗了、无聊了你就不能接受了?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早晚会觉得对方庸俗无聊,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不是对方变了,是你变了。”
我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你懂吗?”
陆朝阳笑:“这么说,你还是走心的那类人?”
我耸了耸肩:“反正我知道你不是走心的人!”
他却似笑非笑地看我:“有时候,走心和走肾不冲突……”
我不由得有些出神,那张脸在斑驳的灯光下半明半暗,那双眼眸看着我,目光深邃而耐人寻味。空气中淡淡的糖果香流动,伴随着某种躁动的分子。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马上就会吻下来,然而就在下一秒,我耳边骤然一声巨响。我吓得一哆嗦,条件反射地低头往前凑了一步。
接二连三的巨响之后,周遭再度恢复了平静。我回过神来时,他的双手正捂着我的耳朵。我感到干燥温暖的触感,还有那来自他胸口处的心跳声,莫名其妙的稍稍加快。
良久,他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喑哑低沉:“是爆竹声。”
我点了点头,退出他的怀抱,可气氛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听到他说:“你好像很冷……”
我的心有点乱,朝前面望了一眼:“是啊,快走吧,挺晚了。”
他没再说什么,跟在我的身后。
回去的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车内有安静的音乐流淌,我却感到了彼此的各有所思。
到了我家楼下,我道了谢就想下车,可不知怎么搞的,车门被我拉了半天也没拉开。
我正纳闷,就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他突然探身过来,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糖果味刺激着我的感官,他短而倔强的头发擦着我的面庞而过。
他替我打开了门,见我出神竟然也什么都不说,只是那样看着我,等待着。
我回过神来,匆忙下车。他这才下了车,替我从后备厢里拿出行李。
我伸手去接行李,却被他绕开:“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
他坚持:“我送你上去。”
我租住的房子是旧式的四层板楼,楼道破旧窄小,感应灯早就坏了,也一直没人来修。
一路摸黑上了楼,在我家门前,他站定等着我找钥匙。
可能是因为手冻得有点僵,也可能是因为被他盯着看不自在,我掏了好久都没有掏出钥匙来。
黑暗总是让人的其他感官变得尤为清晰。渐渐地,我甚至听到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的。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而正当他要靠近我时,钥匙终于被我翻了出来。
我连忙开了门,也不等人进去,就先伸手打开了里面的灯。
光亮来的一瞬间,我看清了他脸上的神情,是冷漠的,危险的,我的心还在莫名其妙地“怦怦”跳着。
他把行李放在客厅,朝着屋里扫了一眼,然后低头看我,似乎有些犹豫地说:“那……我走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不想走。
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我面前又等了一会儿,见我真的没再说什么,才出了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我抬起头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想到刚才,我不禁苦笑,我好歹也活了快40年了,感情经历不算多,但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刚才还像个小女孩一样?我想我一定是太久没恋爱了,又正好去了D大,想起了过往,而他又是那样一个人……还好,我悬崖勒马,没犯下大错。
我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几分钟后,再看到门外去而复返的人时,我所有的理智在一瞬间不知了去向。
当然在抛开一切之前,我还是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我说:“我们不能这样。”
他却说:“一次和两次又有什么差别?”
这话让我吃了一惊。
是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又有什么关系?
他吻着我,将我推向屋内。
床单是冰冷的,在肌肤与之相触的一刹那,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似乎感觉到了,吻到我的耳边,小声地说着:“一会儿就让你热起来。”
或许是想着我冷,他没有去脱我的衣服,而是将手从我的衣服下摆伸进来,轻轻摩挲揉捏……
这次他没有喝酒,却比上次更加疯狂。外表看着忧郁冷漠的人,在**却有着野性的一面。我们前后换了几种姿势,我情动不止一次。而他任我“咿咿呀呀”,却自始至终一声不吭。我觉得这很不公平,可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在一阵急促厚重的呼吸声中倒在我身上。
世界安静了。
我推他,他翻了个身躺在我身边,手依旧握着我的手。
“不冷了吧?”他问我。
我回头看他,他正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坐起身来,问他:“你洗澡吗?”
“你先洗,我歇会儿。”
我趿拉着拖鞋下地:“原来你也知道累。”
他缓缓勾起嘴角,起身要来抓我,而我在那前一秒已经躲进了卫生间。
温热的水流让我稍稍清醒了一些,我问自己,这算什么?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告诉自己,就当这是新年福利吧。
等我洗好了澡再出来的时候,他正端详着我桌上的照片。
“你和你弟长得挺像的。”
我没搭他的话,催促他说:“你快去洗吧,一会儿水凉了还得等。”
他这才起身往卫生间走,经过我时,他在我头顶发旋的地方轻轻啄了一下,无比娴熟。我突然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的照片,是玻璃窗中的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的身影,大约就是刚才那种姿势,而发那照片的人是刘溪。
果然,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男人洗澡省事,大约一刻钟的工夫,他就裹着块浴巾走了出来。
我指了指**崭新的男士内衣裤:“你穿应该差不多。”
他看了一眼,明显有点不爽。
我倒是笑了:“放心吧,是我弟的,他还没穿过。”
他有点别扭:“我又没问你……”
我不揭穿他,只是笑。
他一向平静的脸上难得露了怯:“你笑什么?”
我饶有兴致:“你说我笑什么?”
“你这女人……”
话说一半,他便朝我扑了过来,又是一个绵长而深入的吻……
一吻过后短暂的分离,他气喘吁吁地低头扫了我一眼,倏地就笑了。
我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碎花睡衣,只觉得无力……早知道有今天,我一定准备一套不这么老气的睡衣。
我想起小草的话,尴尬地问他:“这是不是你姥姥都不会喜欢的款式?”
他笑意更甚:“我喜欢就行,脱着方便。”
说话间,我只觉得胸口一凉,他又低头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