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是有味道的。
那种味道如城市上空阴郁凝滞,久久盘旋不散的气团,它压抑着人们,且散发出来的味道飘散于街头巷尾,不知何事欲来,却让人嗅得人心惶惶。
而酝酿阴谋的幕后主推手,也如在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其心情也如油煎火烤,每时每刻都在备受煎熬。
所以许多人哪怕以身犯险,在内心都无比期待这一切早一点结束,有耐不住性子的,抱着不成功则成仁的心态,就算冒进一点,行走的悬崖边上也按耐不住地急功贪进。
司马既,为镇国公南顿王司马宗的养子。
司马宗膝下已有三个儿子,收养司马既,只不过是在南渡途中,于乱世之际,大发善心下救下的又一个即将喂了恶狗的婴孩罢了。
司马既长大后,看着自己的养父在行将就木之时,却成了国家手执乾坤的人,自己的三个哥哥,在皇室那里登祿造籍,各个都能荫封恩赏,自己却没名没分,其心情也可凭此管窥测里。
人就是这样,要么远离权力,看着那些遥不可及的人们富贵腾达,也不会多做他想;然而当你就在权力的核心周围游走,却不能染指,看着身边的人各个升仙,仙及鸡犬,自己却沾不上半点光时……那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质问就会不断在胸中回响;那种赤手空拳也要搏功名的冲动就愈发不可收拾。
南顿王司马宗被先帝请出山来,加封为镇国公,虽不授以实权,不参与朝政,却直接掌握着禁旅,为司马绍看家护院,只为保其平安和周全。禁旅统领左卫将军虞胤不受任何人管辖,直接对司马宗负责。
眼下司马既正在做三件事:第一,制造人证物证,证明自己虽为司马宗的养子,但确实与司马宗有血缘关系,是被司马宗过继过来的亲子侄;第二,挥金如土,招贤纳士,一时间司马既的名声鹊起,培植自己在都城建康的势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与虞胤私下勾结,掌握了禁旅,他觉得纵然他人手拥雄兵千万,也不及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手握执牛耳的禁旅精锐。
司马既借“江左八达”之手,一手操办和组织起来的“济才会”,等积攒到了一定气候之时,他才翩然现身,给无数饱读诗书报国无门的寒门学子给予曙光;给无数颠沛流离,背井离乡的南来之士,今生能落叶归根的希望……
甚至在民间,渐渐流传起了
“司马少(绍)人杰,皇室出真迹(既);民遂诚天祈,真龙应天命”的歌谣。
民间小儿不知其意,只当是儿歌传唱于市井街坊之间,却为有心之人鼓噪增势,而令深悟其意者不寒而栗。
危险正在逼近太初宫,如同从天边滚滚涌来的夹带着雷雨的乌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不知不觉中就能翻涌到你面前。
然而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司马绍来说,每日在太初宫中安稳而卧,无饥寒可遇,无匪乱可闻,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有一日会祸起萧墙。
这一日与往日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晨起遇朝露,日落见彩霞。
司马绍给自己的身心都放了个大假,不再身陷于案牍成山的公文,亦不再与心思叵测的臣工们在唇齿间角力,白日里看看自己喜爱的书籍,倦了到御花园里寻小径活筋动骨,浴清风醒脑提神,到点儿了以二三清淡小菜佐粥下肚,颐养肠胃,甚是舒服!却不料即将到来的一夜,会是疾风骤雨的一夜,更不知幽冥使者竟在自己的窗檐下面徘徊等待,伺机邀其共赴黄泉。